广西左江农会与游击战争

左江地区的农会组织与左江游击战争

梁　游

左江地区的农会组织较早，而且遍及各县乡村，在左江游击战争中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

1942年“七九”事件发生后不久，中共桂西南特派员覃桂荣即令我离开南宁，去开辟桂越边区（左江地区）的工作。我于是年7月中旬离开南宁，几经辗转才到达镇边县的平孟，以在平孟小学教书作掩护进行革命活动。到边界后，我整天都在想，如何去完成党交给的任务？我想起毛主席说过：农民占中国人口的绝大多数，中国民主革命的根本问题实质是农民问题。左江地区和全国一样，农村人口占绝大多数，要在这里恢复革命根据地，只能而且必须依靠广大的各族农民群众。因此，我下决心去了解农民的情况，根据实际情况去教育、组织农民群众。镇边、靖西一带的农民大都居住在大石山里，耕地很少，很多地方是在石山间隙的土地里种玉米，间或种上几分地水稻。这里国民党反动政府和地霸的盘剥很厉害，人民的生活很苦。每年到四五月青黄不接时，很多农民只好去挖山薯、摘野菜，最后还要挖黄狗头、桄榔粉来充饥。后两种植物是含有毒素的，几乎每年都有人吃了中毒，甚至死亡的事故发生。还有不少人因交不起租和逃避征兵跑到山林里，过着野人一样的生活。我看到这些惨状，心里很难过。在接触群众中，还了解到他们当中很多人很怀念红七军红八军，这使我受到感动，也看到这个地区的希望。我坚信，只要我们紧紧地依靠这里的农民兄弟，蕴藏在广大农民心中的革命火种，必然就会点燃起来的。

我在接触农民群众中还了解到这里民间历来就有结拜兰友会的习俗，其宗旨是互助互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因此我就以这个形式来组织、教育、团结农民群众。在1943年清明节这天，我通过梁桂庭、农振刚串联了30多个贫苦的农民在弄乃屯农振刚的家里组织一个兰友会。结拜时，我除了讲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按习俗斩鸡头饮血酒、对天盟誓外，还加了反对压迫剥削和一定要保守秘密等内容。这个兰友会是1930年红七、红八军撤离后，左江地区重新成立的第一个农会。

1943年夏，桂西南特派员覃桂荣及杨烈同志到平孟山上见了我。覃桂荣同志到后，我们办了几期农干班。其后秘密农会从弄乃屯发展到中越边界的几个村庄。同年秋，莫一凡和黄耿同志也到平孟工作，是年冬建立桂滇边特支（原叫上游特支）。成员有杨烈、黄耿、莫一凡，还有红七军留下的岑日新同志和我。特支决定派我去龙州发展新区。

我于1944年3月从平孟动身去龙州，几经辗转，于7月到达龙州布局乡河渡屯。与进步青年潘大琪及黄容清（黄曾参加红八军，做宣传员）接头，决定住在贫农闭建章（红八军赤卫队员）家。我找潘大琪、黄容清、闭建章谈话，讲用兰友会的形式来组织农民的好处，并介绍了平孟建立农会的工作经验，引导他们从组织农会入手，开展革命活动。其后，潘大琪、黄容清开始在布局乡的河渡、板吉、板诺、那城等屯组织兰友会。这几个屯的兰友会成立时，我都去参加，并在会上给大家讲革命道理。搞出样板之后，闭建章很快就把兰友会扩展到大青山、龙门乡和平而乡下段，潘大琪、黄容清从布局乡发展到水口乡、罗回乡。1944年下半年到1945年，我们派已离校的龙州中学读书会会员蒙家麟回他的家乡上金县科甲乡组织兰友会，农秀回雷平县组织兰友会。经过他们的努力，兰友会发展到上金、雷平、养利等县的六七个乡。

我和梁桂庭、潘大琪、黄容清等同志在靖镇区、龙州、上金、雷平、养利等县（区）以及左江其他县，采用兰友会的形式来组织农会，确实能团结群众，群众也容易接受，用这种民间的传统形式来组织，就是敌人发觉了也不容易看出它是革命组织。抗日战争胜利前，左江地区各县的农会组织已发展到数十乡村。1946年6月，全面内战爆发后，我们公开提出开展反“三征”斗争，以反“三征”去组织农会，农会发展就更迅速了。

党交给我们的任务是建立左江革命根据地，组织农会只是第一步，还必须组织武装，以革命的武装反对反革命的武装，才能推翻国民党的反动统治，建立人民政权。因此，从组织农会发展到组织武装，进行武装斗争，是很自然的，是顺理成章的。1946年夏，中共桂越边临时工委成立，统一领导桂越边的斗争。工委的成员由原桂滇边特支的莫一凡、梁游、邓心洋和明江县爱店特支林中组成。临时工委的第一次会议在越南的高平召开，会议决定继续发展农会组织，公开提出开展反“三征”斗争。1946年秋，桂越边临时工委又在高平召开第二次会议。这时，内战的形势更严重了，临时工委决定准备武装起义，并决定在农村工作已打下较好基础的龙州、平孟两地区组织武装基干队，集中训练，同时派林中同志去向省工委汇报。1947年4月，中共广西省工委在横县召开各大区负责同志会议，决定全省准备武装起义。省工委书记钱兴听了林中汇报左江准备武装起义的情况后，决定以左右江地区为全省武装起义的中心地区，并派原桂东北特派员黄嘉到左江来加强领导。林中和黄嘉同志于5月到达左江地区，即召开桂越边临工委会议。会议传达了省工委的决定，将桂越边临时工委改为左江工委，黄嘉为书记，林中为副书记，委员有邓心洋、莫一凡和我。并决定进一步做好武装起义的准备工作。同年6月，左江工委召开第二次会议，决定在农会工作基础较好的龙州、明江、靖镇三个地方举行武装起义。

龙州武装起义前，我们经过周密调查研究，了解情况后，决定在8月19日凌晨突袭大青山林场。起义部队突入场内，俘获了场长、警长及警兵，收缴了12支步枪，两支驳壳枪。这次起义不放一枪就胜利了。明江的武装起义是在8月25日。我们派人打入明江县爱店自卫队，以检修枪支为名，将敌自卫队的两挺轻机枪、7支步枪、子弹800余发集中到自己人手里，当晚转移到边界据点。连同参加起义人员带来的武器，共有两挺轻机枪、13支步枪、子弹1000多发、手榴弹5枚。次日，思明工委以参加爱店起义的队伍和边境地区农会骨干为基础，宣告成立了思明游击大队。靖镇区的武装起义是从我农会武装基干队于天七坳伏击国民党镇边县平孟反动乡长唐彦开始的。唐彦率部逃回平孟，我起义部队追至平孟，唐彦逃跑，我们攻占了平孟。

大青山起义胜利后不久，龙州游击大队去打下冻镇，被国民党保安队追击，游击队在各山头、村落阻击，进行山头村落保卫战，结果11个村庄被烧光，2000多群众无家可归，群众和战士的情绪受到影响。部队遂拉到中越边界整顿，2000多群众则安排于边界各村庄生活。当时左江工委几个负责同志在边境山头召开会议，决定采取分散活动，发展游击战争，由潘大琪率领少数武装坚持龙州的游击战，我率一个中队去上金县，发动群众举行武装起义，黄嘉率一个排去凭祥县发动武装起义。

潘大琪率少数武装深入龙州布局、布伦乡老区。恢复了农会组织，在布伦乡的板灵屯附近山边打了一个伏击战，歼敌一个班，缴获轻机枪两挺、步枪8支。该县农会组织迅速恢复，并发展到龙州县城飞机场附近。(www.chuimin.cn)

黄嘉率一排武装到凭祥后，11月6日，凭祥特支派梁玉金、甘苦、林虎强、黄抗等7人化装成赶圩群众，闯入上石乡公所，把正在举行联防会议的凭祥县国民党县党部书记长唐仕能以及乡村长20余人全部俘获（经教育后释放），缴了步枪11支。凭祥县武装起义胜利，凭祥县游击大队宣告成立，共有40余人枪。

我率一个中队武装去上金县科甲乡后，向上金县负责人蒙家麟、何衡同志了解情况。他们反映国民党上金县政府委派大土匪头、恶霸梁春成为边界五乡联防主任。梁匪宣布不准任何人参加革命，如有参加的要杀全家，因此群众很害怕。我听汇报后，提出要在上金县发展农会组织、发展革命，非要杀掉这个土匪头不可。可是梁春成很狡猾，有一次我们在他自龙州回科甲乡途中进行伏击，他也有防备，途中把自己骑的马让给马弁坐，自己却步行。结果伏击时，我们集中射击骑马者，他的马弁成了替死鬼，他却利用草木浓密的大山的掩护逃回了科甲。后来我布置科甲农会武装小组于1948年3月5日晚，把他打死在他家的厅堂里。第二天我拉部队出科甲街，召开群众大会，宣布梁匪的罪恶，并说：梁匪尚有不少枪在一些人的手里，拿他的枪的人要在今天交出来，交了枪，我们就既往不咎，并说谁拿他的枪，我们是知道的，谁也瞒不过去。宣布之后，当天即收缴35支步枪、8支驳壳枪。我们随即组建上金县游击大队，委派何衡为大队长，黄洪、蒙家麟分别为大队政委和副政委。消灭了梁春成，对上金及邻县各乡都有影响。这些乡的群众都纷纷要求参加农会，农会组织很快从科甲乡发展到上金县的金龙、逐卜、龙泉乡和雷平县的宝圩、共和乡。

1948年夏秋间，左江工委派丘冰、赵乃福、黄亮为一个党小组，越过雷平县到养利县开辟新区。同年底又派黄健天、张洋、李地组成养利县特支来领导养利县工作，并任命李地为龙茗特支书记。李先到养利任特支委员，是为了便于从养利县向龙茗县发展。丘冰他们这个党小组去养利工作后，又通过养利县的农会组织向万承县发展。左江工委派陈玉同志担任万承特支书记，黎飞、杨来为委员，又派谭锐同志担任靖雷区特支副书记。在此之前，桂滇边工委派王克在靖西县岳圩一带开展工作，左江工委任命王克为靖雷区特支书记（后为便于工作的开展，左江工委把靖西、雷平交界地区划为龙湖县）。其后，龙湖区特支又向天保县南部的向都县发展农会组织。上述这几个县都组织了兰友会即后来的农会。

1949年3月间，左江工委决定以直属独立大队为基础，抽调龙州、凭祥、雷平等县大队各一个连的武装组建主力第三团，全团共3个营500人枪，团长王平，政委甘苦，副团长黄抗，政治处主任秦青。同年6月下旬，主力第三团在养利县大队的配合下，一度解放了养利县城。7月中旬，我到养利县工作，获悉国民党五县联防主任冯夷惠妄图重占养利县城，带有300多人枪，已开到距离县城八九华里的那杨村。我在养利县的逐钦屯小学召集第三团和养利县特支、县大队，万承县特支以及地方武工队的领导同志开会，布置歼灭冯夷惠匪部。经过大家的充分讨论，最后我决定采取四面包围，力求全歼敌人的作战方针，大家都同意。我遂指派三团一营（营长陈秀东）负责从八万桥冲击，拔除敌桥头堡；黄抗带一个营到大岭截住敌人的退路，万承县基干队及部分民兵也在大岭一带配合作战（我们估计冯夷惠部必从该处逃跑）；养利县大队负责包围在那杨村一带的敌人，并派出一个连负责警戒从龙茗县来增援的敌人。我命令各部队务必在拂晓都赶到指定的地点布防。会议结束时已快到凌晨4时了。养利县妇女会负责人梁美庭早布置群众煮好饭等候，各部队吃过饭后立即出发。天将亮，我们在那杨村边山上发出攻击信号，陈秀东同志即率领突击队冲过八万桥，消灭了敌桥头堡，并一直追到那杨村附近，俘敌50余人枪。接着，突击队又从那杨村经那岜屯向大岭追击。我们到了那岜山脚，见冯夷惠骑的马放在山脚，断定冯匪已跑上山，我叫战士们喊话，要他下来投降。同时叫机关枪手往山上扫射。刚打一轮轻机枪，见山上石缝间的小树丛中有一只手伸出，我叫战士们不要开枪，并叫对方下山来。冯夷惠就慢慢地走下山来就俘。这一仗前后仅一个多小时，共俘获冯夷惠以下160余人，打死的敌人经县工委成员赵乃福清点有94人，缴获长短枪约200支，子弹一批。我方牺牲县独立营指导员李贵才，三团的一个班长眼睛受伤，还有两个战士轻伤。这一胜仗之后，群众欢天喜地，自动杀牛、杀猪来慰问战士。相邻的同正、隆安、左县的敌人非常的惊慌。

八万桥大捷后，左江工委即决定派邓汉理同志去开辟同正县的工作，陆伯希和张锋同志去开辟隆安县的工作，黄雪、黄南源同志去加强左县工作。靖镇区的党组织及武装绕过云南省富宁县剥隘到敬德县开展工作，并向天保县北部发展。这时我们左江地区的农会组织和武装斗争已遍及各县。老区各县的大部分乡村已有了农会组织，新区的县也有部分乡村成立了农会。我们发展农会组织的方法一是派武装工作队去组织发展；二是在已建立农会的地方发动农会会员以各种关系向附近农村发展。凡有了农会组织的地方，就尽快组织武装，进行武装军事训练和开展武装斗争。

两年多来，我们左江的武装斗争遍及左江地区21个县（包括已拨给十万山游击队的思明区），大小战斗共260多次。其中三次是消灭敌军300人左右的大仗。一是八万桥之战。二是龙州县独山之战，歼灭敌保安队一个营300余人，但这一仗是有友军支援打的。还有一仗是在万承县布泉由七十四团在万承地方武装的配合下，歼灭妄图逃窜越南的敌正规军一个营共300余人。

左江地区的农会与左江的游击战争是紧密地联系着的。可以说没有农会就没有左江的游击战争。农会是左江农民的革命学校，它在党的领导下，对广大农民进行革命教育。农会会员不但参加武装部队进行武装斗争，也能做情报工作、交通运输工作、维持社会治安的工作，以及部队的后勤给养工作，为解放战争时期左江地区游击斗争的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

（本文原刊于《全国解放战争时期广西武装斗争》）

作者简介：

梁游（1911～1994）　原名梁增潘，广西南宁市人。1938年参加革命，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历任中共龙州县特支书记，中共左江民运部部长，组织部部长，宣传部部长、副书记、书记，中共左江地委副书记，中国人民解放军滇桂黔边纵队左江支队政治部主任，副政委、政委，左江人民行政专员公署专员。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后，历任龙州专员公署专员兼法院院长，崇左专署专员，广西政协副秘书长等职。著有《难忘的岁月》、《燃炽起来的左江革命烈火》、《回忆解放战争时期左江地区的农会组织》等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