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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中东行纪:埃及尼罗河畔与金字塔下

【摘要】:但是我还要等待四十二年才能漫步于尼罗河畔。自1517年开始,埃及归属于奥斯曼帝国,一向由奥斯曼帝国的高级将领担任总督。这次重逢,见他留了胡须,对埃及政府高层表示诸多不满。他们夫妻二人都来自埃及的中上层社会,住在尼罗河畔一座颇为舒适的公寓大厦里。

埃及:尼罗河畔与金字塔

做客开罗大学

我从十岁就知道埃及的尼罗河与金字塔。1963年8月底,我从喀土穆乘飞机去雅典,途中路经开罗,在晨曦中看见尼罗河三角洲田野,不免怦然心动。但是我还要等待四十二年才能漫步于尼罗河畔。

作者在开罗大学校长办公室,墙上挂着穆巴拉克肖像(2005年)

作者的埃及助理,一位读英国文学的硕士生

2005年12月,我在开罗大学作为期一个月的学术访问。开罗大学位于开罗市西南部,尼罗河西岸的吉萨(Giza)市。从我的办公室到有五千年历史的吉萨金字塔的距离不超过十公里,然而我的主要精神并没有放在埃及的古迹上。

自1517年开始,埃及归属于奥斯曼帝国,一向由奥斯曼帝国的高级将领担任总督。1798年,拿破仑率军进攻埃及,两年后撤军。在混乱中,奥斯曼帝国驻埃及的一位阿尔巴尼亚裔军官穆罕默德·阿里(Muhammad Ali)取得埃及的统治权,开创了一个名义上奉奥斯曼苏丹之名统治埃及,实际上却是独立的王朝。这个王朝一直延续到1952年。

穆罕默德·阿里启动了埃及近两百年的现代化进程。他于1816年建立了埃及的第一家工学院,1908年扩建为“埃及大学”,埃及革命后又改名为“开罗大学”,直属由埃及总理担任主席的高等教育理事会。开罗大学共有三位校友先后获得诺贝尔文学、化学与和平奖。2005年,开罗大学下辖十八个学院,有八千名教员,十八万名学生。

埃及另一所地位特殊的大学是爱资哈尔(Al-Azhar)清真寺兼大学,建立于公元970年。它的创建者是于969年创建开罗(Al Qahira,意为“胜利者”)这个城市的刚取得埃及政权的法蒂玛王朝;他们属于什叶派中的伊斯玛仪派(又称“第七伊玛目”派),与当时以巴格达为首都的逊尼派阿拔斯哈里发王朝分庭抗礼达三个世纪。12世纪后期法蒂玛王朝覆灭后,爱资哈尔成为逊尼派伊斯兰最重要的学术中心,七百多年来培养出无数伊斯兰学者。爱资哈尔大学现在既是伊斯兰传统的保护者,又是现代知识的传授者;除了宗教、文学、法律等科目外,它也设有医学院等现代科目。爱资哈尔的重要性远不是一般的大学可以比拟。爱资哈尔清真寺是埃及伊斯兰教的司令部,它的主持人(在逊尼派伊斯兰教里称为“伊玛目[Imam]”,意为“领经者”;在什叶派伊斯兰教中“伊玛目”一词具有更为神圣的意义,请见本书有关伊朗的章节)由埃及政府指派和支付薪俸。为了保证教士集团对统治者的支持,埃及历来的统治者都用荣誉和厚禄笼络爱资哈尔的高层学者。

美国的奥巴马总统于2009年在开罗发表了一个对穆斯林世界的重要演讲。演讲会由开罗大学与爱资哈尔大学联合主办,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埃及知识分子的身份取态

开罗还有两所学术实力颇强的大学:即1919年创办的开罗美国大学和1950年由埃及政府设立的Ain Shams(意为“太阳”)大学。

在开罗的一个月里,我和这几所大学的管理层以及一些教员分别作了座谈交流。但是,我最大的收获还是来自与教员及学生们的私人交往。

开罗大学一位出色的教授是我上世纪80年代中期在美国南加州大学的博士生。他做学生时对西方文化持开放态度,但谨守伊斯兰教规,斋月时即使正在做实验也会按时祈祷。因为我曾带他到洛杉矶华人区的清真馆吃饭,他对我尊敬之外还非常亲近。这次重逢,见他留了胡须,对埃及政府高层表示诸多不满。他的妻子是南加州大学的经济学博士,当年我也认识,回国后在开罗美国大学任教。他们在家中宴请我们夫妻时,她和读大学的女儿都戴了hijab(覆盖全部头发的头巾)。他们夫妻二人都来自埃及的中上层社会,住在尼罗河畔一座颇为舒适的公寓大厦里。我的学生告诉我,他父亲生前是埃及工程师协会的会员,因而购买到一个由工程师协会筹建的公寓单元。若非如此,以他们夫妻的收入根本无法买到这样的公寓;而两名正在读大学的子女将来更是不太可能过上他们夫妻目前的生活。两位留美博士,两个名牌大学的教授都无法买到舒适的公寓,而他们对子女的前途又极不乐观,这样的经济和社会环境会产生怎样的政治生态呢?

我也结识了一位自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退休后回到Ain Shams大学的教授。他的国际视野和对多元文化的开放态度让我看到埃及精英中的另一种典型。他为我介绍了他的好友,一位极有社会意识的物理教授。这位教授是考普特基督徒,自己组织了一个推动公益的基金会。他带我去参观了一个基金会支持的项目:在开罗的中世纪旧区里根据现代环保意识改建了一座旧楼,用来培训家庭妇女从事传统手工业。这位老教授不无感慨地对我说,这些被培训的家庭手工业者的一大困难就是与中国制造的埃及工艺品竞争。(www.chuimin.cn)

(上左)图坦卡蒙的面具

(上右)图坦卡蒙和他的王后

(下左)埃及象形文字

(下右)埃及Aten神庙里Akhenaton法老、Nefertiti皇后和他们的女儿向Aten进贡

开罗大学指派了一个半工半读的念英国文学的硕士生作为我的秘书。和大多数开罗大学的女生一样,她头戴hijab,但经常穿牛仔裤。有一次我问她,在埃及人阿拉伯人和穆斯林这三个身份中,她自己觉得哪一个最重要?她毫不犹豫地回答:穆斯林!

上世纪70年代末,我在加拿大麦吉尔大学带过一个埃及人博士后。我曾问他认为自己首先是阿拉伯人还是埃及人,他说他既是百分之百的阿拉伯人也是百分之百的埃及人,还说埃及自1971年开始使用的正式国名“阿拉伯埃及共和国”(Arab Republic of Egypt)正好反映了大多数埃及人的自我认同。在我和他两年多的接触中,经常会谈到文化、宗教、政治这类问题,但他从来没有特别强调他是穆斯林,在斋月里我也没有听他说起关于守斋的事。

从上世纪70年代、80年代和2005年我接触到的三个埃及青年对伊斯兰的态度,我很了解为什么奥巴马总统2009年在开罗大学的演讲中几次引用《古兰经》,并将之称为“The Holy Koran”。

吊诡的民主与选举

2005年底,在美国的压力下,埃及举行了有史以来最为自由开放的国会选举。一向被政府压制,但近年来又被认为“不合法但受容忍”的激进(不是“极端”)伊斯兰主义政团“穆斯林兄弟会”席位大增,而过去被执政党分配到不少名额的妇女与考普特基督教徒则席位锐减。这真是一个吊诡的局面:在美国和其他民主力量的压力下,穆巴拉克总统治下的埃及政府终于放开管制,施行选举,朝西方式的民主迈进了一大步;但是埃及选民似乎对激进伊斯兰主义者更为支持,对男女平等和多元文化的价值观却不很认同。选举的结果凸显了两个互为表里的现象:一是埃及一般老百姓在最近这些年更加认同伊斯兰传统和更为坚信伊斯兰;二是以“Islam is the solution(伊斯兰就是解厄舒困之道)”为口号的穆斯林兄弟会在社会上有了更广泛的影响力。在这两个现象的背后是埃及人民对政府高层贪污腐败的不满,以及对全球化之下社会和文化变迁的焦虑。

埃及九成以上的人口是属于阿拉伯穆斯林,但埃及还有许多考普特人(信仰伊斯兰入侵前的埃及基督教的人口)和努比亚人(来自埃及南部和苏丹北部的人口)。如何避免在开放的民主选举中出现“多数人的专政(Tyranny of the majority)”,确实是值得鼓吹民主的人们仔细考虑的问题。

埃及在2010年11月又将有国会大选。穆斯林兄弟会声称,只要政府不作弊,他们一定会得到更多席次。2011年10月或11月还有总统选举,但穆斯林兄弟会已宣布不会推举候选人。穆巴拉克已八十二岁,担任总统已近三十年,他近年来很少公开露面,但一直没有明白表示届时是否会退休。最近有消息说,因调查伊拉克秘密制造核子武器而出名,并获得2005年诺贝尔和平奖的前国际原子能委员会总干事巴拉迪(Mohammad El Baradei)会回国竞选总统,但他则坚持要有国际保证选举公平才会考虑参选。他的顾虑并不是没有道理。因为埃及政治圈里几年来一直传说,执政的民族民主党(National Democratic Party)的副秘书长兼政策委员会主席,即穆巴拉克的次子贾马尔(Gamal)可能有意“克绍箕裘”,出来一显身手。

埃及知识分子大多数不喜欢穆巴拉克,认为他多年来纵容儿子和家人朋党弄权贪污;他们中间也有不少人,把穆巴拉克的长期执政归咎于美国。埃及2010年的国会大选和2011年的总统选举结果,肯定会对中东局势产生重要的影响。

[注:本文写于2010年5月,当时虽预感埃及的政局可能会有变化,但无法预知穆巴拉克会被迫下台,并接受审判。当然也无从预知多年来专事宣扬早期伊斯兰教徒之典范而不从事政治活动的“基本教义派”和萨拉菲派(Salafists)会积极参与“阿拉伯之春”的示威,并在之后组成政党,与多年来一直从事政治活动的穆斯林兄弟会竞争国会议席,取得接近四分之一的选票。]

以色列是美国绝对不能放弃的盟友,而埃及(还有土耳其和沙特阿拉伯)是美国在伊斯兰世界的可靠盟友,也是中东的强国。如果美国希望埃及等国今后继续支持它对以色列和伊朗的政策,那么它需要做的,就不能只是由奥巴马总统在开罗大学作一次对穆斯林友善的演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