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教特定诉求与基督教共同理念

2024-10-23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这可以从新教各教派的特性和基督教的共性之间的关系来解释。因此，对生长出自由、民主等价值的基督教整体价值进行分梳、清理主次是必要的。

一、新教的特定诉求与基督教的共同理念

冈纳·马代尔说:“美国人无论来源于何种民族、何种阶级、何种信仰、何种肤色，其共同点即是:一种社会精神，一种政治信念。”^[1]确实，美国只有一种意识形态，但这是一种反政府、反权威的意识形态，即建立在个人主义基础上的民主、自由的意识形态是一种反权威的意识形态。塞缪尔·亨廷顿说:“美国信念中各不相同的元素在限制政府权力和体制方面是统一的。宪政主义的本质是通过基本法限制政府权力。自由主义的本质是摆脱政府控制……个人主义的本质是每个人都有权利按自己意愿行事……平等主义是拒斥某人有权按他人行使权力的观念。民主的本质是民众直接或通过代表控制政府，政府官员要响应民意。总而言之，美国信念的特性就是它的反政府性。”^[2]毫无疑问，这样一种反政府权威的意识形态越是得到广泛认同，政府权威的合法性越是面临危机，国家的一体化也不可能得到保障。但为什么美国在现实中又能表现出统一和守法有序呢？

这是因为在这种反政府的政治理念之上还有一种更高的统一的、整合的价值理念在多数美国人心中运作。

如前所述，美国的意识形态源自基督教文化理念，与只有一种意识形态的单一性相比较，美国的宗教呈现出多样性；但与意识形态的反政府、反权威相比，美国的宗教在对待权威、对待秩序、对待社会责任方面的意见却是肯定和一致的。美国有85%以上的人都是基督教徒^[3]，基督教是一种一神教信仰，它无论有多少个教派和分支，都承认“耶稣基督是上帝和救主”，这是世界基督教联合会对自己的界定。^[4]这一定义涵盖了基督教的三大派别:东正教、罗马天主教和基督新教以及新教的各个宗派如英国圣公会、浸信会、路德宗、循道会、长老会等。托克维尔说:“美国有不胜枚举的教派，各教派在对它们所应崇敬的创世主的礼拜仪式上虽有不同，但在人与人之间的义务上却意见一致。因此，各教派虽以各自的方式去崇敬上帝，但都以上帝的名义去宣讲同一道德”，“在美国这样的社会，所有的教派都处于基督教的大一统之中，而且，基督教的道德到处都是一样的。”^[5]这一特征说明:美国虽然教派林立，但85%以上的人都承认同一个权威，都认同同一套伦理，都信仰同一套价值。

一方面承认同一个权威，认同同一套伦理，信仰同一套价值，另一方面捍卫每个人的自由，捍卫各自的平等，这二者之间如何统一起来呢？

这可以从新教各教派的特性和基督教的共性之间的关系来解释。新教是基督教的一个派别，新教的个别价值服从基督教的整体价值，从新教教义中衍生的个人主义、自由、民主等世俗政治价值属于次级价值，基督教作为一神教所共有的“上帝主权”和“以神为本”属于终极价值。次级价值服从终极价值，因而，对个人自由、民主的诉求服从于对上帝权威和秩序的尊重。而上帝的权威和秩序通过契约来体现，神人契约是人类订立社会共同体契约的基础，对上帝权威的尊重就是对共同体契约的尊重，也就是对法律的尊重。这就是为什么美国人一方面主张自由、民主，但另一方面却守法有序的原因。这也是美国政治一体化的思想基础。下面，笔者将对这个观点做详细一点的说明。

如前所述，美国自由、民主等世俗价值起源于宗教改革和启蒙运动，并非是对中世纪基督教价值的根本否定，乃是对中世纪天主教某些教义的更新和纠正。自由、民主是以个人主义为基础的自由、民主，而个人主义不仅是解体性的个人主义，也是作为个人权利和个人责任主体意识的个人主义，这种意义上的个人主义是新教“因信称义”的产物。因此，从本质上讲，自由、民主、个人主义等价值是新教价值观的产物，也仍旧是宗教价值的延伸，是宗教价值的政治表达。而作为宗教价值部分延伸之价值是不可能独立存在的，是必须服从整体价值的。因此，对生长出自由、民主等价值的基督教整体价值进行分梳、清理主次是必要的。

（一）基督教各派教义的共同点

上文述及基督教虽教派林立，但其共同点是都相信“耶稣基督为上帝和救世主”这一论断，说明基督教的各教派在教义上有以下几点是相同的。

1.都相信三位一体的上帝论

这是基督教区别于犹太教和伊斯兰教的上帝观，以及基督教内部分辨正统和异端的核心所在。也就是说，正统基督教的各教派都承认世界上只有一位独一的真神，即上帝。而且这位上帝是圣父（耶和华神）、圣子（耶稣）、圣灵三位一体的上帝，即圣父、圣子、圣灵是上帝的三个位格。这个教义的核心在于说明基督教所崇拜的耶稣就是上帝本身，他既是神又是人。这一点很重要，否则，基督教的一神教根基就不存在，因为若不承认耶稣与上帝本体一致，基督教就会沦为多神崇拜或偶像崇拜，这是一神教之大忌。

2.都相信“上帝创世说”

基督教各教派都承认基督教所信的那个拯救人类的上帝就是犹太教中那个创造天地万物的上帝，即都相信世界的本原是上帝意志的产物。《旧约圣经·创世记》中记载了上帝在六天之内创造了包括人在内的天地万物，而每一种创造都是根据神的意志而来的，即神说要有什么就有什么。如，“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神说:‘天下的水要聚在一处，使旱地露出来。’事就这样成了。”^[6]

上帝创造世界首先意味着上帝是世界的本原，是生命的源头，也意味着真理和善恶的标准掌握在上帝手中。背离上帝意味着对生命的背离，也意味着对真理的背离。背离上帝的行为称为“罪”，“罪”的结果就是“死”。“罪”指偏离本来的目标，“死”指与生命源头隔绝。

上帝创造世界同时意味着上帝掌握绝对的权威。造物主与受造物存在本质的区别，只有上帝是造物主，因此，只有上帝才值得崇拜。对于任何一种受造物的崇拜——无论是日月星辰、山川花草、动物图腾，还是一个人，一套价值，或是一种制度，都意味着对上帝权威的僭夺，都是上帝所忌讳的。这也是一神教反对偶像崇拜和多神崇拜的关键所在，也是一神教信仰的国家没有个人崇拜市场的原因。

上帝创造世界意味着上帝对世界拥有主权，人作为上帝创造的一部分被赋予管理世界的权利，因此，人与上帝的关系是管家和主人的关系。人对世界不享有所有权和处置权，只享有管理权。所以对于上帝的委托，人最重要的职责是“修理看守”、“尽职尽责”。对于属于上帝所有物的人的生命没有生杀予夺的权力，对于生态环境也没有随意破坏的权利。

3.都相信“原罪堕落说”

即都相信人类社会一切问题的根源在于人对上帝的背离，即都认为人类背离生命的本原、以自我为中心是人类一切问题的根源。亚当、夏娃偷吃禁果（智慧果）即表示人对上帝的背离，不仅是对上帝权威的背离，也是对真理和生命本原的背离。亚当和夏娃违背神的命令，偷吃禁果的目的是想“如神能知道善恶”，“能使人有智慧”。^[7]通常我们很难理解“人希望有智慧、人想知道善恶”究竟有什么过错，为什么这种行为要受到惩罚呢？可是从哲学上讲，上帝创造世界意味着真理和善恶的标准掌握在上帝手中，只有上帝才是智慧的源头。就像谁设计一部汽车，只有设计者可以决定用什么做汽车燃料，而不是由汽车自己来决定用什么燃料一样。人要像上帝一样能知道善恶，就是人要自己成为上帝，以自己的意志为善恶的标准；人要像上帝一样有智慧，就是人要使自己成为智慧的源头。人自己决定善恶的标准，成为智慧的源头，就是自我中心，就是自以为神，就背离了世界真正的本原，背离了生命和真理的源头。显然，这一背离的结果就是罪和死，因为人本身并不是世界的本原，他只是一种有限的受造之物。这也是人的意志企图取代神的意志，有限企图取代无限的必然结果。(www.chuimin.cn)

4.都相信“恩典救赎说”

即相信解决人类问题的根本出路在于上帝的意志，即上帝的恩典和救赎，而非靠人类自身力所能及。人离开神，离开世界的“本原”，其必然结果是罪和死；而靠人类自身又无法恢复与神的关系，因为人被罪所困。就如圣徒保罗所说:“立志为善由得我，只是行出来由不得我。故此，我所愿意的善，我反不作；我所不愿意的恶，我倒去作。若我去作所不愿意作的，就不是我作的，乃是住在我里头的罪作的。”^[8]

因为罪的原因，人类自身无法回到上帝面前。所以改变的力量必须来自外部，人神和好需要一种外在于人的本原的力量，即需要神的介入。上帝为人类安排的出路体现在十字架的救恩上，即圣子道成肉身、降世为人——耶稣，上十字架替罪人受死，然后复活升天，完成对人类的救赎工作。“耶稣说:我就是道路、真理、生命；若不借着我，没有人能到父那里去。”^[9]所以人类得救的根本出路在于相信并接受耶稣基督为自己的救主。

如果人类堕落的局面无法改变，也没有拯救，则人类的生活是没有希望的。上帝的再次介入不仅凸显上帝是权威的上帝，同时也是良善和慈爱的上帝。

5.都相信“复活审判说”

即都相信耶稣基督还会再临，审判世界，死人要复活，天地要更新，上帝要恢复他的主权，建立永恒的天国。所以，人生的目标不在尘世，而在于进入永恒的天国。因而，天国价值高于世俗价值，宗教伦理高于世俗伦理，人生的意义在于荣耀上帝，在于尽到上帝仆人的职责，而不是追求世俗利益和自己的荣耀。

将上述基督教教义的共同点清理出来，可以简单表述为:基督教都相信世界的本原是上帝意志的产物，人类社会问题的根源在于人类对上帝的背离，解决人类问题的根本出路在于上帝的救恩，人生的意义在于荣耀上帝。

（二）基督教各派教义的几点分歧

但是基督教的各派在认同上述理念的前提下，对于以下问题存在着分歧:

1.对于得教，人类自身是否起作用

对于在人类得救过程中，究竟人类自身是否起作用的问题上，基督教的不同派别存在着分歧。西方天主教和新教更强调“神恩独作说”，尤以加尔文的“得救预定论”影响最大。加尔文认为谁将得救，谁不能得救全是由上帝在亘久以前就已经决定了的，个人的努力是没有任何作用的。但如前所述，“神恩独作说”在实际中并没有为天主教会全部接纳，在新教不同派别中也存在很多分歧。而东方教会倾向于承认一种温和的“神人合作说”，即个人的得救既在于神的恩赐，也在于个人的意愿。

2.得救方式的分歧

在人类得救的方式上新教和天主教存在着巨大分歧。天主教强调教会和神职人员的作用，即个人只有通过教会才能得救，并且强调善功的作用，即存在着对得救过程中人的行为的强调。而新教则强调个人得救是个人自己与上帝之间的事情，个人应对自己的得救负责，教会和神职人员并不能代替个人，而且，新教强调个人“因信得救”，即信心重于行为。

3.对待尘世生活之态度的分歧

在承认天国的意义高于尘世的前提下，不同教派对于究竟应该怎样对待尘世生活的态度上存在分歧。有些教派完全蔑视尘世生活，主张修道生活；但新教则认为尘世生活也有宗教意义，世俗生活是个人得救的必要条件。

由上观之，基督教在一些根本的理念上是一致的，如世界的本原，人类社会问题的根源，解决问题的根本出路，人生的终极目的等，因而在诸如权威、真理、秩序的态度上是一致的。分歧只在于一些枝节问题上，诸如得救方式、崇拜方式，人的作用大小等。即便是承认“神人合作说”的东方教会，也从未否认过上帝权威的绝对性。因而，从宗教改革和宗教分歧中产生的诸于民主、自由等价值相对于根本价值而言，属于次级价值，是服从于终极价值的。甚至可以说，这些次级价值本身是不同教派对重大原则的不同理解，与基督教的根本原则本身并不冲突。故此，特洛尔奇说:“尽管历史上的基督教有种种不同的形式，却始终是表现为有相对外在差异但产生着同样效应的原则。”^[10]

由于美国85%以上的人是基督徒，因此，基督教的共识也基本上是以信基督教为主的美国人的共识。也就是说美国人有两个方面的价值共识，一个是先在的基于基督教根本理念的价值共识，一个是从基督教里面衍生出来的世俗价值共识，前者优先于后者，后者是在与前者不发生根本冲突的情况下所倡导的价值主张。下面，笔者将具体说明“自由与权威、民主与秩序、个人与社会、利己与利他”这些价值的紧张是如何在基督教整体价值里消解的。

新教特定诉求与基督教共同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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