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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在套子里的人》:侏儒道德的奴隶和精神囚徒

【摘要】:《装在套子里的人》:侏儒道德的奴隶和精神囚徒“散文中的普希金”——契诃夫契诃夫与法国的莫泊桑、美国的欧·亨利并称为世界三大短篇小说之王。换言之,《装在套子里的人》就是俄国的《变形记》。别里科夫是侏儒道德的奴隶和精神囚徒。别里科夫是一个丧失了人的自由意志、人的创造精神、与鲜活生命力的,匍匐在侏儒道德和专制制度脚下的奴隶、囚徒。

《装在套子里的人》:侏儒道德的奴隶和精神囚徒

“散文中的普希金”——契诃夫

契诃夫与法国的莫泊桑、美国的欧·亨利并称为世界三大短篇小说之王。列夫·托尔斯泰称之为“散文中的普希金”。

1860年1月29日,安东·巴甫洛维奇·契诃夫生于塔干罗格的商人家庭。1868年—1879年,在塔干罗格中学就读,毕业后考入莫斯科大学医学系。1880年,在《蜻蜓》杂志上发表第一篇短篇小说《顿河地主的信》。1884年大学毕业,开始当医生。1888年,创作中篇小说《草原》。1890年,契诃夫去库页岛了解苦役犯和流放犯的生活,之后完成《库页岛》。1892年,移居莫斯科近郊的庄园,创作中、短篇小说《决斗》《带阁楼的房子》《第六病室》等。

1900年,契诃夫与托尔斯泰、柯罗连科同选为科学院文学部名誉院士。1901年与莫斯科艺术剧院演员奥尔嘉结婚。1902年,由于患肺结核移居雅尔塔,在那里与高尔基有过亲密交往。1903年—1904年,创作话剧《樱桃园》。1904年6月,由于肺结核病恶化,契诃夫前往德国巴登威勒附近的疗养院治疗,7月15日在那里去世,葬于莫斯科新圣母公墓。

契诃夫早期创作的题材、主题分两类:第一类,嘲讽奴性,呼唤“人”的尊严,代表作有《小公务员之死》《胖子和瘦子》《变色龙》;第二类,描写“小人物”的苦恼,表现人道主义理想,代表作有《哀伤》《苦恼》《万卡》。早期艺术特点有二:一是讽刺手法,二是简洁的风格。

中期创作:库页岛之行改变了作家思想和创作观念,题材上有所拓展,主要表现知识分子的精神生活,主题上有所深化,表现为社会批判的力度加深,艺术上表现为幽默因素弱化而悲剧意识加强,代表作是《第六病室》。

晚期创作:进入巅峰状态,思想、艺术进入炉火纯青的境界,作品的现实主义因素和民主思想更加鲜明。最关注的是庸俗环境中人的生存状态。代表作有《装在套子里的人》《关于爱情》和《醋栗》,这是契诃夫的短篇三部曲,表达相似的主题,即人应该从“三俄尺土地”和“套子”的局限中解放出来,去追求更广阔更自由的生活。契诃夫尖锐地嘲讽了这种庸人的幸福感,在《醋栗》中大声呼吁:“人所需要的不是三俄尺土地,不是一个庄园,而是整个地球,整个大自然。”

最后的杰作是剧本《樱桃园》。通过象征贵族精神家园的樱桃园的易主,表现时代的嬗变,伴随着贵族阶级的没落,资产阶级的崛起,商业意识和物质主义对古老贵族生活方式产生了毁灭性冲击,所以说,《樱桃园》又是一曲唱给贵族阶级的挽歌。

《装在套子里的人》赏析

《装在套子里的人》写两个误了时辰的猎人兽医伊凡·伊凡尼奇和中学教师布尔金在村长家的堆房里过夜,两人闲谈,由村长的老婆玛芙拉引出小说的主人公别里科夫。中学希腊文教师别里科夫是一个古怪的人,他的种种异常表现显示出他是一个十足的“套中人”,他所有的生活用具、甚至思想都装在一个套子里,总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生怕闹出什么乱子,和同事谈天也要向校长汇报。后来,在大家的撮合下,对爱说爱笑性格爽朗的瓦莲卡产生了爱意,但瓦莲卡快乐健康的笑声吓坏了他,竟然一命呜呼。

别里科夫是一个具有多种内涵的形象:

别里科夫是一个妄想症、迫害症患者,他的人生命运是一份典型的精神病例。小说所描写的他的某些症候已经具备了精神病症状:“他躺在被子底下,战战兢兢。他深怕会出什么事,深怕阿法纳西来杀害他,深怕小贼溜进来。”他的这种惧怕虽然根植于沙俄制造的政治恐怖气氛,却已然超出了政治迫害造成的心理创伤,扩散到生活的各个领域,居然疑惧忠实的仆人阿法纳西会谋杀他。

别里科夫又是一个备受专制制度摧残、人格扭曲的“小人物”,一个异化者。他没有人生的信仰,没有做人的尊严,没有工作的快感,没有生活的乐趣,唯一的生命体验是害怕出乱子。实际上,别里科夫是“小人物”系列中的一个变异角色,是不同版本的阿卡基·阿卡基耶维奇、切尔维亚科夫和葛里高尔。换言之,《装在套子里的人》就是俄国的《变形记》。同时,别里科夫又是明哲保身的专制制度的卫道士和帮凶。罪证之一:辖制整个中学整整15年!罪证之二:告密。小说通过种种言行,揭示其自私自利的危害性。

别里科夫是侏儒道德的奴隶和精神囚徒。这个侏儒道德是禁锢人生命活力的“套子”,思想的“套子”,道德的“套子”,行为的“套子”。“套子”是精神监狱和心灵牢笼的形象化。别里科夫是一个丧失了人的自由意志、人的创造精神、与鲜活生命力的,匍匐在侏儒道德和专制制度脚下的奴隶、囚徒。别里科夫最大的罪过是自愿放弃自由和创造的权力,并且产生一种破坏力。(www.chuimin.cn)

心理学家认为,人的生命力表现为创造力和破坏力,当一个人不愿或无力创造时,其生命力就表现为破坏力。别里科夫是浮士德的对立面,是瓦格纳的极端表现和世俗版。他也与尼采所谓“道德奴隶的揭竿而起”者相对立,比拉斯科尔尼科夫的罪孽更深重。作家王小波说:“当代知识分子最大的罪过莫过于打造关押自已思想的牢笼。”

别里科夫现象及其现实启示:别里科夫无疑是一个陷入思想困境的作茧自缚者,经由这个形象,作者揭示了一种可怕的生存处境,在这个令人窒息的环境里,人除了“套子”、“坟墓”无处可逃。别里科夫已然成为一个永垂不朽的文学典型,“套中人”也成为一种颠扑不破的经典性格,“千万别出什么乱子!”变成了一句反讽意味浓厚的成语。

然而,任何个案在本质上都不是特例,而是普遍性之特殊示现,任何把别里科夫仅仅当作沙俄制度下俄国人形象的解读都显得狭隘。每个民族、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别里科夫。俄罗斯到处都是别里科夫,《装在套子里的人》里写了不止一个,如小说一开始就写到村长的老婆玛芙拉:“一个健康而且绝不愚蠢的女人”,但是“她一辈子也没有走出过她家乡的村子,从没见过城市或者铁路,近十年来一直守着炉子坐着,只有到了晚上才上街走一走”。

别里科夫的悲剧,既有其客观必然性,又有其主观性,他完全可以选择瓦莲卡兄妹的生活方式,但他却固执地选择了“套子”和“坟墓”。别里科夫之死,说明人如果不努力从困境中突围,死路一条。这一典型实际上反映了人性中本有的奴性和受虐心态。别里科夫的形象在任何时代都具有警示作用,启迪人们勇敢地打碎精神枷锁,抵御以任何面目出现的异化和奴役,诸如专制、权威、欲望、诱惑……种种异己力量,去追求广阔自由美好的生活。

小说主题可以从三个方面去认识。

第一,彰显俄国沙皇专制统治的危害,对普通人精神的摧残和扭曲。文本漫画式地描摹了别里科夫的异常行状,即病态环境中的病态人格。“病态环境”指沙皇专制统治,19世纪末的西欧已进入个性自由解放的资本主义社会,而俄国还处在沙皇专制统治下。“病态人格”指专制制度奴役下别里科夫们反常的思维和行为方式。

第二,书写人性的异化。“异化”是欧洲文学历史上一种十分普遍的现象,有仇恨对人性的异化,如美狄亚;有宗教对人性的异化,如奥尔贡;有权力野心对人性的异化,如麦克白;有嫉妒对人性的异化,如奥赛罗;有金钱对人性的异化,如葛朗台;有情欲对人性的异化,如克罗德;有爱情对人性的异化,如安娜·卡列尼娜;还有现代文明对人性的异化,如葛里高尔……一部外国文学史,某种程度上就是一部人性异化史,一部人在外在异己力量或内在欲望驱使下失去自我的历史。

契诃夫塑造的别里科夫的形象则凸现了政治制度对人性的异化。别里科夫的行为以政府政令为准则:“只有政府的法令和报纸上的文章,其中规定着禁止什么事情,他才觉得一清二楚。……他觉着在官方的批准或者默许里面,老是保藏着使人起疑的成分,保藏着隐隐约约、还没充分说出来的成分。”看见瓦莲卡跟他哥哥柯瓦连科骑自行车,别里科夫吓坏了:“既然政府还没有发出通告,允许做这种事,那就做不得。”

第三,揭示人的生活方式对人的自由天性的禁锢。村长老婆玛芙拉仿佛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只在文本开头和结尾提到过,但她却起到优化结构和主题补缺的作用。优化结构见下文,此处单说主题补缺。爱好自由是人的天性,而玛芙拉却过着独处闭锁孤陋寡闻的生活,这与其说是生活毋宁说是圈养,画地为牢,与世隔绝。换一种生活方式,到异地他乡看看他者的别样生活,对这个“健康而且绝不愚蠢的女人”是有好处的,可是,玛芙拉只能是玛芙拉,她似乎别无选择。这种闭塞的生活方式不是她自主选择的,而是时代、生活习俗、社会环境乃至性别共同作用的结果。玛芙拉现象不是个别的,几乎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玛芙拉,如同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别里科夫。

《装在套子里的人》在艺术创作上有精妙之处。具体分析如下:

以“套子”隐喻思想主旨。文本采用了典型的小题材寓大主题的艺术构想,在琐屑的题材中,寄寓宏大的主题。文本以不无夸张的手法书写中学教师别里科夫的日常生活琐事,通过他怪异的思想言行,说明“套子”式的沙俄专制制度对普通人心理的奴役和摧残。别里科夫并非个案和特例,而是沙俄普通人命运的写照和浓缩,小说结尾写道:“虽然我们埋葬了别里科夫,可是这种装在套子里的人,却还有许多,将来却还不知道有多少呢!”诚如小说所言,“整个俄国就是一个大套子”。呼吁“不能再这样生活下去了!”从而达到社会批判的目的。

以“套子”作为叙事方式。这个文本围绕别里科夫的“套子”性格这一核心,可以说有三层故事外壳,第一层是两个猎人的星夜闲谈,引出了第二层村长老婆玛芙拉的命运,又引出了第三层别里科夫的故事。这种叙事方式是对古老的“故事套故事”叙事范式的演绎,其好处在于叙事者可以对每一层面上的叙事对象边讲述,边评议。同时,避免了人物刻画、细节描写和情节叙述的繁琐,语言也更直白通俗、简洁流畅。结尾以别里科夫之死,圆成了第三层套式;以玛芙拉的脚步声,完成了第二层套式;以布尔金入睡和伊凡失眠闭合了第一层套式。整个文本的设局自然生成,天衣无缝,令人叹奇。

以“套子”彰显人物性格。“装在套子里的人”已经成为卑琐、怯懦性格的经典。这一性格是通过夸张手法塑造出来的:“他所以出名,是因为他即使在顶晴朗的天气也穿上雨鞋,带着雨伞,而且一定穿着暖和的棉大衣。他的雨伞总是用套子包好,表也总是用一个灰色的鹿皮套子包好;……连削铅笔的小折刀也是装在套子里的。他的脸好像也蒙着一个套子,因为他老是把脸藏在竖起的衣领里。他戴黑眼镜,穿羊毛衫,用棉花堵上耳朵;他一坐上马车,就要叫马车夫支起车蓬来。”令人憎恨的同时,具有强烈的讽刺效果。

“套子”的博喻手法。用一系列喻体来比喻别里科夫这一本体,强调了本体的“套子”特征,从而使别里科夫的形象成了闭塞保守、狭隘怯懦的代名词。别里科夫的雨鞋、雨伞及其套子、棉大衣、装表的鹿皮套子、小刀套子、衣领、黑眼镜、羊毛衫、棉花堵住的耳朵眼、车篷,都是他的套子,“别里科夫的卧室挺小,活像一口箱子;床上挂着帐子”。甚至“他所教的古代语言,对他来说,也就是雨鞋和雨伞,使他借此躲避现实生活”。“别里科夫把他的思想也极力藏在一个套子里。”套子似的生活信条:“千万别闹出什么乱子。”死后的棺材和坟墓:“这时候他躺在棺材里,神情温和、愉快、甚至高兴,仿佛暗自庆幸终于装在一个套子里,从此再也不必出来了似的。”“我们住在城里缺乏空气、十分拥挤的地方,我们写些无聊的文章,我们玩‘文特’——这一切,岂不就是套子?至于在搬弄是非的人、懒汉、没事可做的蠢女人中间消磨我们的生涯,自己说而且听人家说各式各样的废话——这岂不也是套子?”如此等等,中外文学史上,没有哪一个文本这般经典地运用博喻手法,勉强比方,尤奈斯库的《秃头歌女》里史密斯夫妇的“英国式”生活方式差可比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