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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子的时空观:深刻反思宇宙本质

【摘要】:墨子的时空观研究徐希燕墨子是春秋战国之际著名的思想家、哲学家、政治家、科学家、军事家、教育家和工程师。在当时世界上墨子的科学成就是十分辉煌与杰出的,作为其中之一,墨子的时空观是思想深刻、内容丰富、耐人寻味的具有广泛持久的哲学意义,即使在当代仍然具有巨大的科学价值。对时空观的研究必然促进人类对宇宙本质的深刻反思。下面我们通过对《墨经》几个条目的研究,详细阐述墨子的时空观。

墨子的时空观研究

徐希燕(中国社会科学院)

墨子是春秋战国之际著名的思想家、哲学家、政治家、科学家、军事家、教育家和工程师。在当时世界上墨子的科学成就是十分辉煌与杰出的,作为其中之一,墨子的时空观是思想深刻、内容丰富、耐人寻味的具有广泛持久的哲学意义,即使在当代仍然具有巨大的科学价值。墨子通过(物体)运动研究时间、空间,并给出了准确的定义,从而阐明了时空“有穷无穷”等思想,使同期中国与西方的一些哲学家大为逊色。墨子的时空观用现代科学的语言讲是“操作主义”的,而爱因斯坦的时空观可以说也是操作主义的。这实在令人惊叹!对时空观的研究必然促进人类对宇宙本质的深刻反思。下面我们通过对《墨经》几个条目的研究,详细阐述墨子的时空观。

1.《经上》:“久,弥异时也。”[1]

《经说上》:“今久:古今且莫。”

所谓“久”,即“宙”之同音假借字,久即是宙。《说文》云:“久,象两胫后有距也。”段注曰:“相距则其候必迟,故又引申为迟久。”《唐韵》云:“久,暂之反也。”其说正是。在现代汉语中,“久”意为“时间长”与“时间的长短”,“宙”指往古来今的时间。可见,“久”意指绵绵的时间。《玉篇》云:“弥,遍也。”吴毓江将“弥”解释为“遍也、覆也、满也”。[2]可见,“弥”当为遍布、充满之意。“时”当为时刻讲,与“宇,弥异所也”之“所”作地点讲相对应。所以,“久,弥异时也”当解释为时间就是周遍充满各种不同的时刻或瞬间。此为“久”之定义的内涵。

“且”依王引之校为“旦”,孙诒让、张纯一同之,其意甚明,“旦”在古代刻印时易刻为类似“且”。此外,河南《汝州志》中出现过“古今旦暮”字样,[3]故“且”校为“旦”无疑正确。古“莫”通“暮”。这样,“久”的说则为:“今久,古今旦暮”。此为“久”之定义的外延。王引之、梁启超胡适、谭戒甫等将经说改为:“久,合古今旦暮”。詹剑峰同之。[4]非是也,其一、“合”字显然与后文“古今旦暮”重复,纯属多余。其二,更改原文则曲解了本意。吴毓江则走得更远,除了将“今”改在“久”之后并理解为“含”之省文外,还将“莫”置于下条经文“宇”字之后,这样经说便成了:“久,含今古,今且。”[5]甚谬也。至于“久”前之“今”字,王念孙、孙诒让、张纯一、章炳麟等均以“今”为衍文,删去。周才珠、齐瑞端从之。[6]范耕研将“今”校改为“久”,方孝博从之,均非是也。原文“今久,古今旦暮”当译为:“现在的时间,是指遍布了从古到今,从早到晚所有时刻的时间。”其深刻含义为,自古至今的时间可用自旦至暮的时间段来衡量计算。这与当代科学用等周期的机械运动来计量时间是完全一致的。如果有了时间的起点,或定义过去某一时刻作为时间的起点,就可以计算时间了,因为时间是用运动变化如旦暮来衡量的。“今久”,就是定义过去某一时刻(作为开始点)距今多久。《墨经》关于“始”在后面还有准确的定义。因为我们无法让今天的时钟(旦暮)去超前完成明天或将来的运动,所以在今天的“今久”不能超前去计量未来(如明天)的时间。在今天我们也无法去感受、去体验未来(如明天)的时间。可见,从测量的角度来说,墨子的一维时间箭头是从“始”一直指向正在流逝着的“今”(即当下)的。墨子正是用“今久”来说“久”的,现在我们避开“今”,就可以看出墨子的“久”的含义了:(一)时间是永远均匀流逝着的。(二)时间之箭头总是指向现在(当下)的,我们无法再将时间的箭头扭转回去,就是说无法让时间倒流回过去,也就是说在现在(当下)无法让时钟倒转回去。(三)时间永远被各个时刻遍布充满,它是连续的,不会出现一个时间的空当。(四)时间是无始无终的。(五)时间的衡量需要借助于等长时间(如一个旦暮)的运动。(六)在今天无法超前测量(或体验)未来的时间,未来的时间只有待数个等长时间(如一个旦暮)的运动完成后才能体验与测量。

2.《经上》:“守,弥异所也。”

《经说上》:“宇:东西家南北。”

“守”,系抄误,毕沅据此误文而解释为:“言不移其所,故曰守。”[7]非也。“守”据王引之改为“宇”,此因字形相似而误,甚确。孙诒让、谭戒甫、张纯一、吴毓江等从之。参照《经说上》“宇”条与《经上》“久”条,“守”校为“宇”正确无误。“宇,弥异所也。”意为空间就是遍布充满各种不同的场所。此为“宇”之定义的内涵。

关于“家”字,争议较多。胡适、谭戒甫将“家”移至“东”前,改为蒙。[8]詹剑峰同之。[9]非是也。顾千里校道藏本《墨子》云:“‘家’字衍。”王引之、张纯一等同之,姜宝昌亦从之。[10]删去“家”误也。梁启超则将经说改为“宇,冢东西南北。”更差之千里。吴毓江认为“家”为“宫”之形伪,[11]亦非是也。孙诒让云:“家犹中也,四方无定名,必以家所处为中,故著家于方名之间,非衍文也,今不据删。”[12]孙说是也,方孝博从之。[13]但孙、方二家未能详尽阐述其含义。“宇,东西家南北。”实为“宇”之外延定义。其实,东西南北的方位是相对的,一切都以“家”为观察地点,墨子已意识到物体(空间)位置的确定,必须有一参照点,这个点就是“家”,“家”是东西南北的交汇点。此外,《墨经》中还定义:“日中,正南也。”可见,墨子似乎已建立起了平面直角坐标系。其中,“家”为坐标原点,正南、正东为两坐标轴。这个坐标系就是墨子观察物体运动的参照系。墨子定义“动,或(域)徙也。”就是相对该系观测的。东西南北各个方位的场所全部被充满,这就是空间了。那么,墨子的空间是两维的呢?还是三维的呢?显然是三维的。墨子定义“宇,弥异所也。”“所”实类似于体积元:dV=dxdydz

“弥”即是充满、求和,故空间:

可见,墨子对于“宇”的定义包含下列思想:(一)空间是无限充满的,是连续统的。(二)物体在空间中的位置根据坐标原点与方位确定。(三)坐标原点的选择是任意的、相对的,故物体在空间中的位置也是相对的。(四)空间是三维的,空间中的各个方向都是均匀的。(五)研究物体的运动必须选定参照系作为观测点。

3.《经上》:“始,当时也。”

《经说上》:“始:时或有久或无久,始当无久。”

“始”指开始、起始、初始。《集韵》云:“始,初也。”甚确。《说文》:“当,田相值也。”故“当时”为“正值其时”解。所以,“始,当时也。”意为“初始,就是正值其时。”《经说上》第一个“始”系标题字,无意义。“有久”应作有限长度的时间解,“无久”应作“没有长度的时间”、或“无限小的时间”、或“没有绵延的时间”解,亦可理解为“时刻”。《经说上》中:“止,无久之不止,当牛非马,若夫(矢)过楹。”中之“无久”亦指极为短暂的瞬间或时刻,可佐证。“始或有久或无久,始当无久。”意为“时可以是有限长度的时间段,可以是没有绵延的时刻,始就是指没有绵延的时刻”。没有绵延就是没有过程、没有长度。换言之,始是时间坐标上的一个点,一个没有绵延的点。

“始”是指某种事物运动之开始,始可以是“当下”,也可以是距现在以前一段时间为“始”,始是靠人定义的。始,乃个别事物运动之开始,一件事件之初始。墨子没有定义宇宙之“始”或“久”之“始”,因为宇宙的运动是永恒的,真正宇宙的“始”是找不到的,有的只是相对的“始”,从“始”的角度讲,“久”就是无限的了。反之,既然真正寻找时间之“始”不可能,故只有在时间长河中抓住个别事物运动之初始,以此来定义“始”。可见,始具有相对性。墨子仅定义了“始”,未定义“终”,其实,“终”之意由始可明,“终”当为个别事物运动之终了。始无定时,则终更无定时。所以,“久”不仅过去无限,未来也是无限的。如果哪一天宇宙突然停止运动,则时间便告终止,因为没有任何一种运动的事物可以衡量时间了,正因为宇宙运动不止,故时间永远流逝不息。

综合墨子“久,弥异时也”的定义,可知墨子的时间结构如下:

“时”是由“时间段”与“时刻”构成的,“久”则是无限多的“时”遍布、充满构成的,故“久”是无限的。可见,墨子对时间的定义比当今通常使用的时间概念要准确、清晰得多,并且具有极其重要的科学价值。

由此可见,孙诒让、吴毓江、张纯一等对“无久”的理解是正确的。谭戒甫云:“时分为二:(一)或有久;(二)或无久。或有久者,就古今旦暮分言之也。或无久就古今旦暮合言之也。……无久,即谓时间若环无间断。由是始之云者,谓从此无间断之时间中,随其所值之际而定之也。”[14]所言非是也,“无久”若谓“古今旦暮合而言”,则与“今久,古今旦暮”定义混淆了。此外,时间若环比喻不切,用现代物理学的语言讲,时间是一维向量坐标,并不是循环往复的而均匀的流逝着的,某一时刻都有不同的内容(事物的运动变化)。再者,“始,当无久。”谭之解释无法自圆其说,陷入了自相矛盾。谭又说:“就‘时’来说,或是有先后的旦暮;或是无先后的整个时间。”[15]非也,时间岂能无先后?时间是用运动来定义的,无先后则是否定了运动,而运动是永恒的。难道可以让地球逆转,自暮至旦吗?谭还说:“此说‘始当无久’,不说‘当有久’,解释要在整个时间中去找起点。”[16]不但在整个时间中寻找始是不可能的,而且这也与墨子的定义“始,当时也”相矛盾。谭说不仅自己未了解时间概念,而且未理解墨子的时间概念。周才珠、齐瑞端则将“或无久”之“无久”解释为“时间是没有穷尽、没有先后的,”又将“始,当无久”之“无久”解释为“时间中的某一刻”,[17]显然“无久”之释意前后矛盾、概念含糊。墨子关于时间无穷,并不是用“无久”表示的,而是用“久,有穷无穷”表达的。原文在《经说下》中“可无也”条目后,意指时间既是有穷的(对某一个别事物的运动而言),又是无穷的(对整个宇宙运动而言)。对于墨子的时间观,必须准确地把握。

正因为无法找到时间之“始”,所以宇宙就没有开端可言,所以宇宙在时间上就是无限的,宇宙的运动也是永恒的。

4.《经下》:“宇或徙,说在长宇久。”

《经说下》:“长宇:徙而有处,宇。宇南北在且有在莫,宇徙久。”

经下之“徙”,毕沅据意自大写的“从”改,因字形相似。是也,此说正合经说之意。孙诒让云:“说文戈部云:‘或,邦也,’或从土作域,此即邦域正字,亦此书古字之一也。徙者言宇之方位转徙不常,屡迁而无穷也。”[18]所说是也。简言之,古“或”即今“域”字,“徙”乃迁徙、转徙、运动之意。“或徙”意为相对于原区域的运动。“长宇久”,孙诒让云:“宇长行之必久。”故“宇,或徙,说在长宇久。”当解释为:“空间是通过(物体)位置的相对变化来体现或度量,(物体)通过很长的空间(或测量很长的空间距离),需很久的时间。”与此,通过物体长时间的运动,我们就知道空间非常宽广。

再看经说,“长宇”为标目字无意义。王引之云:“且当为旦,有读为又。”[19]故经说当解释为:“物体运动有不同的处所,所有处所的总和构成空间。空间(大地)的南北(子午线)同时在早晨又同时在黄昏。通过广大的空间需要很久的时间。”其潜在含义为:测量空间的长度必须通过运动,空间距离愈长,则测量时间愈长。只有通过物体位置的变化才能认识空间的本质。此外,在空间(大地)同一子午线上具有相同的时间,在不同的子午线上时间不同,但无法知道墨子是否已发现了时差。这些说明空间与运动、时间是不可分割的。物体位置的变化必须伴随时间的流逝,故“宇”正比于“徙久”,或〈宇〉=〈徙〉×〈久〉,即空间距离正比于测量时间。墨子的这一思想无疑是正确的。若用步行、皮尺或激光测量大地,则测量时间愈久,空间距离愈长。在测量过程中不同的时间便处于不同的空间地点,可见空间时间密切相关。墨子暗示了一个伟大而时刻的哲学思想,即只有通过物体的运动,才能认识空间、时间的本质,才能对空间、时间进行测量。可以说,“在世界古代科学和哲学史上,墨家首次提出没有物质运动便没有时间、空间的科学理论。”[20]墨子的时空定义用现代哲学的语言讲是操作主义的。爱因斯坦相对论的建立,也是操作主义的,爱因斯坦的时空观与二千余年前的墨子的时空不可分的思想竟然是基本一致的!我们对墨子辉煌的科学成就不能不感到惊叹与折服。

关于“宇南北在旦有在莫”,不少观点是值得批评的。如,理解为“地球南北二极,在同一时期,此为旦则彼为暮。”[21]这是完全错误的。理由很简单:当太阳光直射在赤道以南时,南极点将有六个月的时间处于白天,此时北极点为黑夜;当太阳光直射在赤道以北时,北极点将有六个月的时间处于白天,此时南极点为黑夜。旦暮不是白天黑夜,而是一段较短暂的时间,比如中国在旦时,则美国正在暮时。谭戒甫将经与说改为:“宇或徙,说在长。宇,长徙而有处,宇。南北在旦有在莫。”[22]非是也。擅改经文实不可取。谭将原文译为:“空间有‘域’的运行,以时间有‘长’的移动故,‘长’移动和‘域’运行形成一个宇宙。”实在令人费解。王引之、张纯一云:“言宇徙则自南而北,历时必久,屡更旦暮,故云宇徙久。”[23]所言非当也,只有自东而西或自西而东才能屡更旦暮。比如乘飞机自东而西或自西而东是能见到旦暮之变化的,自南而北或自北而南是不能见到旦暮之变化的。除非理解为:“人在子午线(南北)上自旦行至暮,再连续行走数个旦暮,历时必久。”还可以说得通。老子也给出了宇宙的定义,《文子·自然》篇云:“老子曰:‘往古来今谓之宙,四方上下谓之宇’。”但是这种定义与墨子的定义相比显得太苍白无力,并且不可操作测量。更未阐明时空之本质、无限性,时空之间的关系,以及时空与运动之间的关系。

5.《经下》:“宇进无近,说在敷。”

《经说下》:“伛宇不可偏举字也,进行者先敷近后敷远。”

《说文》云:“进,登也。”《玉篇》云:“进,前也。”《广雅·释诂》云:“进,行也。”故“进”当释为向前、行进。关于“近”,《说文》:“近,附也。”《玉篇》:“近,不远也。”可见,“近”指附近、不远。“敷”,孙诒让释为“盖分布履步之谓。”故经释为,“在空间里行进,无法接近边际(或没有尽头),这通过步行就可以知道。”从这里可以推出大地是球形这一思想。“伛区、偏遍并声同字通。”[24]“举”为列举。“字”伍非百、孙诒让校为“宇”。是也,对照经说易明。本条标目字“宇”或脱,或因经说易明了,未标。经说当译为:“每块区域无法全部列举出来,这就是空间(或每块区域不能被片面列举出来作为整个空间)。自起点同向同时行走,先止步者距起点近,后止步者距起点远”。姜宝昌亦持此说。[25]如果理解为自起点同向前进,先步行者距目的地近,后步行者距目的地远,似乎也对。但参照下条经文:“行者必先近而后远。”可知,远近是相对于起点的。因此,将远近理解为相对于目的地的距离是错误的。

墨子在此再次暗示了行走距离与步行时间成正比这一思想,假设甲步行的时间为乙的二倍,则甲步行的距离当为乙的二倍。墨子将运动、空间、时间紧密联系在一起,寓意深刻。在整个宇宙中,没有时间过程的空间位移,或没有空间位移的时间都是不可想象的。换言之,不存在没有时间过程的运动,也不存在没有空间位移的运动。运动总是在时空中进行。墨子已思辨地猜测到了两千多年以后的列宁思想:“世界上除了运动的物质就什么也没有了,而运动着的物质也只有在空间和时间之内才能运动。”(《唯物主义与经验批判主义》)

谭戒甫将《经说下》条目“可无也”后“久有穷无穷”,移于本经说后,非是也,文意前后明显不相关、不连贯。此外,将“进行者先步近后步远”,解释为:“凡在宇内进行的人,以先举步为近,以后举步为远。”[26]意义不切,近远是相对于起点呢?还是相对于终点呢?又云:“盖即以进行之先后为近远,决不可以进行之长短为近远耳。”[27]何故?意义十分含糊,空间的远近距离必须相对于一坐标原点才能确定,否则远近根本无意义,也无法确定。

6.《经下》:“行循以久,说在先后。”

《经说下》:“行:者行者,必先近而后远,远修近修也,先后久也,民行修,必以久也。久,有穷无穷。”

“行循以久”之“循”,张惠言校为“修”,以与经说一致,因循与古文大写的“修”字形相似而误,所言是也。孙诒让同之。《毛传》:“修,长也。”“以”王引之《经传释词》云:“以,语词之‘用’也。”故经当解释为;“行程长则需时久,因为同时自起点步行,先止步者行程短,后止步者行程长。”墨子在此再次暗示行程与时间成正比。

经说之第一字“行”系表目字,无意义。“者行者”,前“‘者’,诸之省文。然诸古本作者,《诅楚文》诸侯作者侯,即其例。”[28]吴毓江亦云:“上‘者’字,‘诸’之省文。”张纯一、周才珠、齐瑞端将前一个“者”删去,非当也。方孝博将前“行者”二字作说之标目,非妥也,因经文仅有“行”而未有“者”字。“诸”,众也、凡也。《广雅·释诂》:“诸,众也。”即其证。远后之“修”字,按俞樾校删,其云:“远近修也,先后久也;相对为文。”“久有穷无穷,”原文错抄于《经说下》“可无也”条后,据孙诒让移于此,[29]但《墨子间诂》原文中误将“无”写为“而”,今据考证改正之。[30]“久有穷无穷”移置于此,很恰当,而且意义连贯。“久有穷无穷”是接着“民行修必以久也,”之“久”说的。谭戒甫将“久有穷无穷”移于《经说下》“进行者,先敷近后敷远。”之后,[31]非是也。因该说未提及“久”,只提及先后,故置于此非当也。张纯一、吴毓江、方孝博、詹剑峰等则未将“久有穷无穷”移置,亦非妥也。“久有穷无穷”意指,相对地说,就某一事物的运动过程而言,时间是有穷(有限长)的;绝对地说,就宇宙万物永恒运动而言,时间是无穷的(无限长,不论其过去还是其将来)。

故经说当解释为:“凡行走者,必然由近而远,远近指路程,先后指时间。民众行路修远,必然费时久长。时间既是有穷尽的(有限),又是无穷尽的(无限)。”本命题再次归纳了匀速直线运动的路程与时间成正比的关系,[32]其深层含义是,既然路程正比于时间,时间可以是无限的,故行程也可以是无限的,故空间是无限广阔的。此外,人在大地上行走,若行程为无限,则大地应该是球形的。否则,行程的无限将无法实现。由此说明空间时间都是无限的。墨子还暗示了“欲达到远大的距离,或成就伟大的事业,尤必须有长久之时间也。”[33]为此,要成就大业,必须付出更大的努力,花费更多的时间,孔子曰:“欲速则不达也。”即其佐证。

恩格斯说:“无限纯粹是由有限组成的,这已经是矛盾,可是事情就是这样。……正因为无限性是矛盾,所以它是无限的、在时间上和空间上无止境地展开的过程。”[34]可见,墨子已认识到了“久”、“宇”是有穷无穷的矛盾统一,这已达到了相当深刻的思想深度。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认为:“空间意味着是不动的,因此宁可说整条的河是空间,因为从整体着眼,河是不动的。因此包围者的静止的最直接的界面——这就是空间。”[35]显然,他对空间的看法是粗浅的、不正确的。亚氏又说:“我们以数判断多少,以时间判断运动的多或少,因此,时间是一种数。”[36]这里他回避了时间的本质(通过运动显示时间)问题。牛顿认为:“绝对的、真实的和数学的时间,由其特性决定,自身均匀地流逝着,与一切外在事物无关,又名延续。……绝对的空间,其自身特性与一切外在事物无关,处处均匀,永不移动。”[37]可见,牛顿认为时空是各自独立存在的,是一种数学的、形而上学的抽象,其未能从哲学上揭示时空的本质以及时空之间的相互关系。

总之,墨子的时空观具有极其重要的科学价值与哲学意义。墨子关于时空定义可操作性的思想、时空“有穷无穷”的思想、时空不可分的思想、宇宙是无限的思想等等,即使在当代仍然放射出灿烂光辉。爱因斯坦说:“空间和时间融合成为一个均匀的四维连续区。”[38]其意为时空是不可分割的,两者组成了一个四维向量坐标系。这与墨子的时空观在哲学含义上基本一致,只是更加量化了一些。

【注释】
(www.chuimin.cn)

[1]《墨经》原文参照“明嘉靖癸丑陆稳刊本”与[清]毕沅《墨子》校注本。

[2]吴毓江:《墨子校注》,北京:中华书局,1993年,页499。

[3]《日本藏中国罕见地方志丛书·汝州志》卷一,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92年,页324。

[4]詹剑峰:《墨子的哲学与科学》,北京:人民出版社,1981年,页24。

[5]吴毓江:《墨子校注》,页499。

[6]吴毓江:《墨子校注》,页425。

[7][清]毕沅校注:《墨子》,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页142。

[8]谭戒甫:《墨经分类译注》,北京:中华书局,1993年,页14。

[9]《墨子的哲学与科学》,页24。

[10]姜宝昌:《墨经训释》,济南:齐鲁书社,1993年,页65。

[11]吴毓江:《墨子校注》,页499。

[12]孙诒让:《墨子间诂》,参《诸子集成》,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86年,页206。

[13]方孝博:《墨经中的数学与物理学》,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年,页31。

[14]谭戒甫:《墨辩发微》,北京:中华书局,1964年,页123。

[15]谭戒甫:《墨经分类译注》,页23。

[16]谭戒甫:《墨经分类译注》,页23。

[17]周才珠、齐瑞端译注:《墨子全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5年,页423。

[18]孙诒让:《墨子间诂》,页197。

[19]孙诒让:《墨子间诂》,页218。

[20]杨向奎:《墨经数理研究》,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1993年,页48。

[21]方孝博:《墨经中的数学与物理学》,页37;周才珠、齐瑞端译注:《墨子全译》,页462。

[22]谭戒甫:《墨经分类译注》,页20;谭戒甫:《墨辩发微》,页227。

[23]张纯一:《墨子集注》,成都:成都古籍出版社,1988年,页327。

[24]孙诒让:《墨子间诂》,页229。

[25]姜宝昌:《墨经训释》,页361。

[26]谭戒甫:《墨经分类译注》,页24;周才珠、齐瑞端译注:《墨子全译》,页494。

[27]谭戒甫:《墨辩发微》,页323。

[28]谭戒甫:《墨辩发微》,页324。

[29]孙诒让:《墨子间诂》,页229。

[30]《墨经》原文参照“明嘉靖癸丑陆稳刊本”与[清]毕沅《墨子》校注本。

[31]谭戒甫:《墨辩发微》,页322。

[32]姜宝昌:《墨学与现代科技》,页57。

[33]吴毓江:《墨子校注》,页597。

[34]《反杜林论》,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页391。

[35]亚里斯多德:《物理学》,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年,页104。

[36]同上书,页125。

[37]伊·牛顿:《自然自觉性的数学原理·宇宙体系》,武汉:武汉出版社,1992年,页6。

[38]许良英等编译:《爱因斯坦文集》第一卷,北京:商务印书馆,198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