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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美学:冲淡之神难觅

【摘要】:笔者认为,诚如郭先生所言,此四句只一个总的用意,即极力摹写出那“恍兮惚兮,微哉微哉”的冲淡之“神”。如此,则两句大致是说,诗人有时或许已窥到冲淡之“神”的状貌,然转瞬之间,它又已飘然离你而远去了。从艺术创造的角度看,冲淡之精微是惚恍而难以准确把握的,主体对它的寻求,有着相当的难度。

二、惚恍难求的冲淡之“神”

《冲淡》的最后四句诗“遇之匪深,即之愈希。脱有形似,握手已违”,学术界有不同理解。其中,大约郭绍虞先生的看法更为精到一些,郭先生在《诗品集解》中说:“愚者求此冲淡之境,即使偶有形迹相似,然而一握手间已违本愿。恍兮惚兮,微哉微哉!此诗在前面极写冲淡之貌,最后四句始写冲淡之神”。笔者认为,诚如郭先生所言,此四句只一个总的用意,即极力摹写出那“恍兮惚兮,微哉微哉”的冲淡之“神”。当然所谓“冲淡之神”,不过指的冲淡诗风的精微之处罢了,而郭先生所谓“愚者”,大约也应置换为“诗家”或者“一般诗人”,因为这种“偶有形迹相似,然而一握手间已违本愿”的情况,是诗家们在求“冲淡之境”时普遍会碰到的,并非专属于“愚者”。

“遇之匪深”,是说冲淡诗风应当自然遇合,但这种遇合,却不易做到很深入。此句重点,不在强调“遇”而在强调“遇”的程度(“匪深”)。既然所遇不深,也就难以准确而稳定地捕捉到它,于是“即之愈希”,当你想靠近它以便准确稳定地捕捉它时,它却变得更加空虚寂静、难以感知了。这两句诗显然也涉及了冲淡诗风可遇不可求的特征,即:“遇”而“匪深”,“求”则“愈希”。但其主要用意,似不在此。“匪深”与“愈希”实则都是在描状冲淡诗风精微之处的惚恍特征,后者正是前者在程度上的进一步加深。笔者关于这两句诗的理解,不仅得到郭绍虞先生的启迪,其实还直接源自钱钟书先生的有关论述。钱先生在解说《老子》十四章“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一段话时,正是这样来理解这两句诗的,他指出,“遇之匪深,即之愈希”与古人、西人的其它不少诗文一样,实际上是在“形容似无如有之境”,“皆示惟恍惟惚”。[5](www.chuimin.cn)

“脱有形似,握手已违”,紧接上二句,意思一贯,更推进一层来说。“形”,不必甚至不应该理解为与“神”相对的“形”,而作“形貌”、“样子”解大约更妥帖一些。“形似”即“样子相象”,亦犹郭绍虞先生所说“形迹相似”。如此,则两句大致是说,诗人有时或许已窥到冲淡之“神”(冲淡之精微)的状貌,然转瞬之间,它又已飘然离你而远去了。总括四句诗而言,冲淡诗风之精微,可遇而难深,欲求则愈希,偶尔或可窥其形貌,转瞬却又踪迹渺杳。其惟恍惟惚的特征,被形容得一至于斯!

根据上文的讨论,且对冲淡的美学特征试作一概括。冲是和柔,淡是平淡。这就决定了冲淡风格必然与阔大的境界、强劲的风力、激荡的情感、绮丽的色彩……等等绝缘。由于冲淡风格是作家恬淡无为的人生态度、人格修养,平和的胸襟情性与自然界柔美的景观自然遇合的产物,是作家以超功利的审美态度对自然界和淡之美的领悟的产物,是作家在艺术创造的良好心境和精神状态中以高超的艺术造诣对冲淡之美的精微妙契的产物,因此在它和谐平淡的艺术外观的下面,蕴含着十分丰富的艺术美。具体说,冲淡诗风表现出和柔明朗、轻逸灵动的显著特征,洋溢着诗人脱俗而不超尘的对现实与艺术的执着审美精神,其深层,包蕴着由特定的个体人格之美与大自然和淡之美有机契合而生出的一种醇厚无尽之美。其丰厚的艺术内蕴与其和淡的艺术外观是完全融为一体的,它因此而具有了相当的艺术感染力。从艺术创造的角度看,冲淡之精微是惚恍而难以准确把握的,主体对它的寻求,有着相当的难度。虽则如此,一旦真正具备了特定的主客观条件,“妙机其微”仍然是可能的。可以说,冲淡是一种有着鲜明艺术个性的艺术风格,“冲淡”概念又是一个有着丰富美学内涵、鲜明美学特征、极高美学价值的美学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