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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耳其:从脱亚入欧到在欧不脱亚

【摘要】:土耳其:从“脱亚入欧”到“在欧不脱亚”鲁米与帕慕克土耳其的文化符号之一是13世纪的苏非神秘主义诗歌的集大成者鲁米。现在土耳其境内仍有许多不同的苏非教团组织,信徒众多。这是土耳其西化派和世俗派精英所不能忽视的现实。今天在土耳其各地仍然有许多亚美尼亚人。土耳其的人口中超过百分之九十五是穆斯林,肯定会受到影响。这也令西化派更为坚定地相信土耳其应该继续“脱亚入欧”。

土耳其:从“脱亚入欧”到“在欧不脱亚”

鲁米与帕慕克

土耳其的文化符号之一是13世纪的苏非神秘主义诗歌的集大成者鲁米(Rumi,本名Jalal ad-Din Muhammad Mevlana,1207-1273)。他出生于今阿富汗境内一个说波斯语的仕宦人家,父亲是著名的苏非学者,也是花剌子模(Khwarizm)地方朝廷的文臣。蒙古入侵时,父亲携带家眷和弟子西迁至塞尔柱朝廷统治下的小亚细亚,定居在首都科尼亚。鲁米二十四岁时继承了父亲的教职。他在神学、哲学宗教律法,特别是文学方面都有很深的造诣;创立了以诗歌、音乐、舞蹈表现穆斯林对真主的爱,并由此达至与真主合一的仪式(Sema)。他的教团(Mevlevi Sect)在仪式中身着白袍随着音乐旋转,被称为旋转苏非。苏非诗人经常以醇酒、美人隐喻真主,使伊斯兰文学增加了感染力。但这种神学思想和表现形式不见容于正统伊斯兰学者(思想接近现在的“原教旨主义”),被批评为“泛神论”,有违“信主独一”的基本教义。

鲁米后来离开了自己的教团,深居简出,专事写作,直至寿终。死后他与父亲葬在同一陵墓。他的陵墓是许多信徒前往朝拜的处所,也是今天科尼亚最著名的文化景点。鲁米的著作对波斯文学的影响极大,被译成多国文字。

苏非们采用不同于正统伊斯兰的崇拜形式,跟导师学习诵念经文、呼吸吐纳、默思冥想等方法,以求达到与真主合一的境界。

现在土耳其境内仍有许多不同的苏非教团组织,信徒众多。他们在不同领域里和岗位上工作,经常相互提携,起到一种互助共济的社会功能。这是土耳其西化派和世俗派精英所不能忽视的现实。

当今土耳其最出名的西化派和世俗派精英可能是2006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奥尔罕·帕慕克(Orhan Pamuk)。我和妻子2004年初到伊斯坦布尔旅游,有机会和帕慕克见面并共进晚餐;我当场邀请他于那年秋季到香港城市大学访问并作公开演讲。那是他第一次到东亚,他后来跟我说很开眼界。

奥尔罕·帕慕克出身于伊斯坦布尔的一个商人家庭,全家都是西化派。帕慕克读的是英文高中,大学时修读建筑,但没毕业;喜欢美术,又做不成专职画家;现在,终于成为当代最著名的土耳其文作家

2006年10月6日下午,我正在伊斯坦布尔与Sabanci大学的校长晤谈,他的一位助理走了进来,说电视上刚才宣布,帕慕克得到诺贝尔文学奖。校长立刻邀请我和他的几位同事举杯为我们共同的朋友庆祝。当天下午,我又去海峡大学,也见到一片欢欣的气氛。可是也有许多土耳其人不喜欢帕慕克,认为他的著作是讨好西方人,更认为他在一次瑞士电视台访问中承认1915年土耳其曾经对亚美尼亚人大屠杀,是大逆不道。为此,帕慕克曾被起诉,说他触犯了损害土耳其人尊严的一条法律;这项起诉后来以技术理由撤销。帕慕克在土耳其电视上也曾作过解释和表示歉意,算是平息了对他的争议。但是,有关亚美尼亚人的争议还远远没有结束。

事实上,无论是接近正统的穆斯林,还是苏非教团的信众,无论是西方化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还是民族主义者,他们都是百分之一百的土耳其公民,他们的信仰就是土耳其的灵魂。

百年伤痛

土耳其虽然以说土耳其语的“Turks”为大多数,但它不是一个单一民族的国家:有属于高加索原住民信仰亚美尼亚基督教的亚美尼亚人,大部分住在东部;另外有说古伊朗语信奉逊尼派伊斯兰的库尔德人,占全国总人口五分之一以上,主要住在土耳其东南部。这两个民族的问题,是土耳其的百年伤痛,也是土耳其政府必须面对的难题。

作者与2006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奥尔罕·帕慕克摄于香港城市大学(2004年)

流亡海外的亚美尼亚人已经在美国、法国等许多西方国家得到了普遍的同情和支持,给土耳其政府造成很大的压力。这固然主要是外交上的困境,但也是内政问题。今天在土耳其各地仍然有许多亚美尼亚人。他们的际遇(如当初被迫改名)和心境是多数土耳其人所不易体会的。(www.chuimin.cn)

三十年来最困扰土耳其政府和军方的是库尔德游击队和恐怖活动。军事镇压了多年,虽然有效果,但是无法根除库尔德族人的分裂倾向。土耳其共和国成立后,政府把库尔德人称为“山地土耳其人(Mountain Turks)”,希望用语言同化政策使库尔德人改说土耳其语。但是在伊朗和伊拉克也有许多库尔德人,所以这个民族认同是抹杀不掉的。一百年来,库尔德人的民族认同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因为教育程度的提升和信息交流的便利而更为加强。

土耳其现任政府开始承认库尔德的语言,容许用库尔德语广播;也承认主要由库尔德族人组成的政党。不承认库尔德人的民族属性并得到他们对土耳其共和国的认同,土耳其就无法产生真正的内部凝聚力,国家的航船也就不可能一帆风顺。2011年6月,已执政九年的埃尔多安又以高票赢得国会大选,蝉联总理,因此他就必须面对土耳其的最大挑战——库尔德问题。

阿塔图克的名言“能称自己为‘土耳其人’的人是快乐的(Happy is  someone who can call himself a Turk)”,到了21世纪必须要有一个新的诠释!

“与邻国零问题”

外交是内政的延伸;所有外交政策都不会离开内政的考虑。反过来,国际环境对一个国家的政治生态也会产生影响。

近二十年来,全球伊斯兰社会的自我意识普遍提升。土耳其的人口中超过百分之九十五是穆斯林,肯定会受到影响。九年前,单纯的世俗化的执政党终于被拥抱温和伊斯兰主义的政党所替代。

同一时期,欧盟的发展和西方主导的全球化使土耳其更想成为西方社会的一员;这是阿塔图克以来全体社会精英的共识,就连重视伊斯兰文化传统的现任政府也不例外。这也令西化派更为坚定地相信土耳其应该继续“脱亚入欧”。然而,苏联的解体彻底改变了土耳其周边的地缘政治环境。它必须改弦更张把更多注意力放在俄罗斯、高加索地区、伊拉克、伊朗、叙利亚这些周边的邻居身上。土耳其的历史经验以及它的穆斯林国家的新定位,使它可以名正言顺地进入这些国家。即使未来当政者不强调自己的穆斯林身份,也肯定要把相当的精力放在周边地区,因为这些地区对土耳其来说,将永远既是挑战又是机遇。

现任政府提出“与邻国零问题(Zero problems with neighbors)”的外交政策,说来容易做来难!

跨越亚欧两洲的国度

这本《大中东行纪》,既是游记,也是历史,更是作者对人类不同文明之间横向交流与纵向演变的观察与体会。

在全世界的国家里,土耳其在地理上从来就是东西方文明冲突与交融之处;而在历史上先后有哈提(Hatti)、赫梯、佛里吉亚(Phrygians)、希腊、罗马、拜占庭、塞尔柱-波斯、奥斯曼与西方现代文明等不同文明持续交替与传承长达四千年的,也只有土耳其。所以我对土耳其“情有独钟”,用了比较多的篇章来描述它。

2010年夏季,由于联合国制裁伊朗和以色列袭击运货到加沙的船只事件,土耳其一再出现在国际新闻中。土耳其坚决要求以色列道歉并改变其封锁加沙的政策,否则就要考虑断交;美国斡旋其间,生怕自己在中东的两大盟友反目成仇。鉴于土耳其现任政府近几年来的作为,许多人都认为土耳其可能要摒弃西方转向东方了。但是2011年初在阿拉伯国家出现历史性巨变后,土耳其的政策坚定而清楚。它既不支持独裁者,也不盲目跟随西方一些人对某些阿拉伯国家领导人的攻击。

纵观人类文明史,我深信地理影响文化,文化促成历史。土耳其的地理和文化决定了它既属于东方又属于西方。它有着不可否认的中亚、波斯和阿拉伯的文化基因,它的历史经验又使它不容置疑地是欧洲的一部分。今后的土耳其不会在亚、欧两洲之间作出“脱亚入欧”这样的选择,而只能够“在欧而不脱亚”。因为它根本就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