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卡尔维诺:世界级后现代派大师

卡尔维诺:世界级后现代派大师

【摘要】:正是这些创作,使卡尔维诺成为世界级著名作家,获得了“最富魅力的后现代派大师”,“当今世界上屈指可数的几位伟大的艺术家”,“意大利最独出心裁、最富有创作才能、最有趣的寓言式作家”等赞誉。[11]卡尔维诺毕生对童话有着浓厚的兴趣。卡尔维诺塑造这种奇特的人物形象的初衷,在很大程度上出于对人类的想象力日益贫乏的忧虑。卡尔维诺60年代的小说则具有了更多的实验追求。

伊塔洛·卡尔维诺(1923—1985)出生于古巴哈瓦那附近的一个名叫圣地亚哥·德·拉斯维卡斯的小村镇,两岁的时候回到意大利的圣雷莫。二战期间参加抵抗德国纳粹的游击队,战后入都灵大学文学系。1947年以小说《通向蜘蛛巢的小路》而蜚声文学界。此后相继创作了一系列影响了意大利和世界文坛的著名作品,50年代有《我们的祖先》三部曲、60年代之后著有《宇宙奇趣》(1965)、《命运交叉的城堡》(1968)、《隐形的城市》(1972)、《寒冬夜行人》(1979)、《帕洛马尔》(1983)等。正是这些创作,使卡尔维诺成为世界级著名作家,获得了“最富魅力的后现代派大师”,“当今世界上屈指可数的几位伟大的艺术家”,“意大利最独出心裁、最富有创作才能、最有趣的寓言式作家”等赞誉。[10]以致有人说:“当意大利爆炸,当英国焚烧,当世界末日来临,我想不出有比卡尔维诺更好的作家在身边。”[11]

卡尔维诺毕生对童话有着浓厚的兴趣。他曾经精心钻研和搜集过意大利本土童话,著有一部百万言的巨著《意大利童话》。他的小说创作中有着鲜明的童话的影响痕迹。50年代的《我们的祖先》三部曲就是具有童话思维和寓言色彩的三部传奇故事。

《我们的祖先》三部曲由《分成两半的子爵》(1952)、《在树上攀援的男爵》(1957)和《不存在的骑士》(1959)组成。三个故事都发生在遥远的过去。《分成两半的子爵》写的是一位子爵在战争中被炮弹一分为二,竟然分开的两半都各自存活了下来,一半善良,一半邪恶。人性的善与恶就这样以童话的形态形象地反映在分成两半的子爵身上。《在树上攀援的男爵》写少年柯希莫为了反抗专制的父亲而爬上了树,从此就再也没有下到地面,创造了一种纯然而自足的树上的生活方式。《不存在的骑士》写的是查理大帝的一名驰骋疆场的骑士阿季卢尔福的故事。奇异的是所谓的骑士没有肉身,只是一副盔甲,盔甲的里面是空无一物的虚无,但这副空空荡荡的盔甲却具有活人的一切禀性。从客观真实性的意义上说,这三个“我们的祖先”都属于“不存在”的人物,都有一种童话的属性。

童话思维正体现在小说的三个人物形象身上。如分成两半的子爵,形象简明,观念鲜明,有儿童思维的色彩和特征。不存在的骑士界于空无与实有之间,也符合儿童的心理和想象力。至于树上的男爵,树上的生活方式更是一种童话化的构想。因此,尽管三部曲的主题是抽象的,但是这种童话化的构思却使三部小说形象鲜明,生动逼真。三部小说都建立在具体的形象构思的基础之上,正如卡尔维诺自己说的那样:“我开始写作幻想的故事的时候,是没有考虑理论的问题的;我只懂得我全部的故事的源头是一种视觉的形象。有一个形象是一个人被分割为两半,每一半都还继续独立地活着。另外一个形象是一个男孩爬到树上,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不下地面。还有一个是一套空的甲胄,它行走、说话,好像里面有人似的。”[12]三部小说仿佛是遵循着三个人物特有的禀性自行进展,“是形象本身发挥了它内在的潜能,托出了它本身原本就包含着的故事。”卡尔维诺塑造这种奇特的人物形象的初衷,在很大程度上出于对人类的想象力日益贫乏的忧虑。现代人每天被电视上无穷无尽的视觉形象疲劳轰炸,想象力却在因此而衰竭。尤其是个人化的想象力更是在电视文化的平面化图像面前萎缩。因此,卡尔维诺追问:“那种引发出对于不存在(not there)事物的形象的力量还会继续发展吗?”[13]他的《我们的祖先》三部曲对几个形象的塑造,正表现出对于某种不存在的事物的形象的高超想象力。

《我们的祖先》同时又是关于现代人的生存和人性的寓言。卡尔维诺在《我们的祖先》后记中这样评论他的三部曲:“我要使它们成为描写人们怎样实现自我的三部曲:在《不存在的骑士》中争取生存,在《分成两半的子爵》中追求不受社会摧残的完整人性,在《在树上攀援的男爵》中有一条通向完整的道路,这是通过对个人的自我抉择矢志不移的努力而达到的非个人主义的完整。这三个故事代表通向自由的三个阶段。”因此,尽管小说写的是古代的故事,批评家仍称《我们的祖先》“是现代人的三部曲”。[14]它们恰像卡夫卡小说《变形记》一样,写的是关于现代人生存境况、人性追求和自我认同的寓言,只是卡尔维诺的想象比起灰暗的卡夫卡来更具有一种亮色而已。

《我们的祖先》的艺术成就突出地表现在它创造了一种寓言形式。寓言形式是现代小说最有活力的一种模式,在卡夫卡那里就奠定了它在20世纪小说中大量运用的基础。寓言的原型模式中往往蕴涵着人类的基本境遇,蕴涵着人类的基本心理动机,也蕴涵着人类的基本的追求与渴望,正如卡尔维诺所说:“最古老的寓言模式:孩子在森林里迷路或是骑士战胜遇见的恶人和诱惑,至今仍然是一切人类故事的无可替代的程式,仍然是一切伟大的堪称典范的小说中的图景。”[15]在《我们的祖先》中,寓言的模式与传奇的故事和关于生存的哲理有机地结合在一起,使小说既有形而上的内蕴,又有可读性,是现代小说中不可多得的精品。

卡尔维诺60年代的小说则具有了更多的实验追求。譬如《寒冬夜行人》,是一部由十篇小说的开头组成的长篇小说,换句话说,它只是十篇故事开端的无关联的缝合。小说运用了少见的第二人称,一开头写的是“你”(小说的一位“读者”)正在阅读卡尔维诺的新小说《寒冬夜行人》,正到故事的紧要关头,“你”发现内容前后连接不上,“你”就去书店换书,老板告诉“你”是小说装订出了错误,把卡尔维诺的小说与一个波兰作家巴扎克巴尔的小说《在马尔博克城外》订在一起了。因为“你”已经被巴扎克巴尔的小说吸引,于是就换了一本《在马尔博克城外》继续读,读了一阵,小说的内容又发生了错乱,如此这般反反复复,“你”最终读的只是十部小说的开头。更有趣的是,这十本小说的名字组成的竟是一首诗:

假如冬夜里一个旅人

在马尔博克城外

在陡峭的山坡上向外探身

不怕风也不畏高

俯视阴影慢慢聚拢

在千丝万缕的线网之中

在纵横交错的线网之中

月色下满地落叶

环绕着一个空坟

下面有什么故事等待了结?[16]

《寒冬夜行人》中的十篇故事共同的特点和联系只有一个,就是每一个故事都在最吸引你的地方戛然而止,小说还没有充分展开,悬念还没有解答就结束了,而另一个故事又开始了。这种营造故事的方法背后有着卡尔维诺的时间理念在支撑,这就是他的“时间零”的理论。什么是“时间零”呢?比如一个猎手去森林狩猎,一头雄狮扑了过来。猎手急忙向狮子射出一箭,“雄狮纵身跃起。羽箭在空中飞鸣。这一瞬间,犹如电影中的定格一样,呈现出一个绝对的时间。卡尔维诺把它称为时间零。这一瞬间以后,存在着两种可能性:狮子可能张开血盆大口,咬断猎手的喉管,吞噬他的血肉;也可能羽箭射个正着,狮子挣扎一番,一命呜呼。但那都是发生于时间零之后的事件,也就是说,进入了时间一,时间二,时间三。至于狮子跃起与利箭射出以前,那都是发生于时间零以前,即时间负一,时间负二,时间负三”。[17]以情节和故事取胜的传统小说遵循的是线性时间和因果关系,更注重故事的来龙去脉,关注“时间零”之前或之后的事情。而在卡尔维诺看来唯有“时间零”才是更值得小说家倾注热情的时刻。这就对那种要求有前因后果,有完整的故事,有高潮和结局的传统小说观念形态构成了反叛,表现了后现代主义写作的开放性和零散性,故事不再完整,也不再有传统意义上的结局,读者的参与和阅读成了实现小说价值的重要环节。

在结构上,《寒冬夜行人》也被称为“连环套小说”或者“套盒结构”小说。是小说的读者“你”走马灯似地更换小说的过程串起了十部故事,“你”对小说的阅读和更换构成了一个更大的套盒,十部小说的开头则构成了大套盒里面的小盒子。在这个意义上,卡尔维诺发展了从《天方夜谭》和《十日谈》就已经开始了的世界小说的“套盒叙事”的传统,并显示出了一种惊人的创造性。

另一方面,卡尔维诺本人则称《寒冬夜行人》为“超越性小说”(hyper-novel)。并认为《寒冬夜行人》作为一部超越性小说的目标是揭示小说的本质,它以压缩的方式,展示了十个开端,“核心的共同的,但每个开端的发展方式都不同,而且在一个既左右其他,也被其他左右的框架中展开。……我的气质促使我‘写得短些’,而这样的结构让我可能把创新与表达的态度和一种对无限可能性的感知结合为一”。[18]从这个意义上说,《寒冬夜行人》也同样是关于小说的小说,探索的是小说写作的可能性,并进而说明“一切叙述的潜在的繁复性”,卡尔维诺说这也是他另一部实验小说《命运交叉的城堡》所遵循的原则。在这个意义上,批评家们把《寒冬夜行人》这类的小说称为“元小说”、“纯小说”,强调的就是这类小说对小说本身存在的可能性的追求,它们是思索小说自身存在的方式和命运的小说。正像我们一再阐述的那样,这种元小说的追求,正是后现代主义写作的一个重要方面。

1.什么是“元小说”?

2.如何评价博尔赫斯对小说学的贡献?(www.chuimin.cn)

3.为什么说卡尔维诺的小说《我们的祖先》有鲜明的童话和寓言特征?

————————————————————

[1] 参见“世界文论”[2]《后现代主义》,第56页,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3年6月版。

[2] 王岳川《后现代主义文化研究》,第19页,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6月版。

[3] 后现代主义著名理论家伊哈布·哈桑列举了一系列他认为的后现代主义作家,其中包括塞缪尔·贝克特,尤今·尤内斯库,博尔赫斯,迈克斯·本斯,纳博科夫,哈罗德·品特,B. S. 约翰逊,瑞纳·赫本斯多尔,布鲁克-罗斯海尔默特·海森布特尔,尤今·贝克尔,皮特·汉德克,托马斯·伯恩哈特,恩斯特·冉德尔,马尔克斯,约里奥·考尔达泽,罗伯-格里耶,米歇尔·布托尔,莫利斯·罗歇,菲利浦·索勒斯,约翰·巴斯,威廉·巴勒斯,托马斯·品钦,唐纳德·巴赛尔姆,瓦尔特·阿比什,约翰·爱什伯利,戴维·安丁,萨姆·谢帕尔德,罗伯特·威尔逊等。被伊哈布·哈桑列入后现代主义作家的既有如贝克特、尤内斯库等一般被看成是荒诞派的戏剧家,也有罗伯-格里耶、布托尔这样的新小说派作家,更有美国60年代的一批黑色幽默作家,“毋庸置疑,这些人性质迥异,不能形成一个运动、一种模式、或一个学派。然而他们却可能引出一系列相互关联的文化倾向,一套价值观念,一组新的程序和看法。而这一切我们称之为后现代主义。”参见“世界文论”[2]《后现代主义》,第156页,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3年6月版。

[4] 戴维·洛奇《小说的艺术》,第230页,作家出版社,1998年2月版。

[5] 康诺利、伯吉斯《现代主义代表作100种提要·现代小说佳作99种提要》,第174页,漓江出版社,1988年4月版。

[6] 康诺利、伯吉斯《现代主义代表作100种提要·现代小说佳作99种提要》,第179页,漓江出版社,1988年4月版。

[7] 卡尔维诺《未来千年文学备忘录》,第83页,辽宁教育出版社,1997年3月版。

[8] 《博尔赫斯文集·文论自述卷》,第116页,海南国际新闻出版中心,1996年版。

[9] 《博尔赫斯文集·文论自述卷》,第116页,海南国际新闻出版中心,1996年版。

[10] 参见吴正仪《我们的祖先·前言》,《我们的祖先》,第6页,中国工人出版社,1989年3月版。

[11] 转引自陈实《隐形的城市》译序,《隐形的城市》,第10页,花城出版社,1991年1月版。

[12] 卡尔维诺《未来千年文学备忘录》,第62页,辽宁教育出版社,1997年3月版。

[13] 卡尔维诺《未来千年文学备忘录》,第65页,辽宁教育出版社,1997年3月版。

[14] 转引自吕同六《现实中的童话,童话中的现实——〈卡尔维诺文集〉序》,《卡尔维诺文集》,第一卷上,第19页,译林出版社,2001年9月版。

[15] 转引自吴正仪《我们的祖先》前言,《我们的祖先》,第10页,中国工人出版社,1989年3月版。

[16] 译文用的是陈实的文字,见《隐形的城市》译序,《隐形的城市》,第6页,花城出版社,1991年1月版。

[17] 吕同六《卡尔维诺小说的神奇世界》,《寒冬夜行人》,第8页,安徽文艺出版社,1993年8月版。

[18] 卡尔维诺《未来千年文学备忘录》,第85页,辽宁教育出版社,1997年3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