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流的哲学心理学背景与表现技巧

2024-01-22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奥地利心理学家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则构成了意识流文学的心理学基础。它与无意识学说一起，深刻地影响了意识流小说家的创作理念，构成了意识流文学的心理学基础。了解意识流文学的哲学和心理学背景是非常重要的，这种现象说明了现代主义文学流派的形成往往与哲学和心理学以及社会学思潮有着不可分割的内在联系和渗透，表现出20世纪人文科学的整一性图景。

意识流小说是20世纪初期在欧美文坛上出现的一个文学流派，对20世纪世界文学的发展与格局产生了巨大影响，产生了一批闻名世界的文学大师，其中尤以詹姆斯·乔伊斯（1882—1941），威廉·福克纳（1897—1962）和弗吉尼亚·伍尔夫（1882—1941）为代表，出现了乔伊斯的《青年艺术家的画像》（1916）、《尤利西斯》（1922）、《芬尼根们的苏醒》（1939），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1929）、《我弥留之际》（1930），伍尔夫的《达罗卫夫人》（1925）、《到灯塔去》（1927）、《浪》（1931）等代表作。

20世纪的各种各样的现代主义文学流派有着一个共同的特征，即在文学观念的背后大都有着哲学和心理学的支撑。意识流小说也不例外，作为一个文学流派，其总体特征首先表现在它的产生具有着深厚的哲学与心理学基础。其中法国现代哲学家亨利·柏格森（1859—1941）的直觉主义和心理时间观直接构成意识流小说的哲学背景。柏格森主张人的主观精神是一种内在的“绵延”的状态，是一种处于不断变化之中的意识流程，“连绵不断”是人的意识与精神活动的主导特征。同时，柏格森又提出了“心理时间”的理论，他的哲学中的“时间”不是我们通常理解的体现在钟表刻度上的物理时间，而是一种心理意义上的时间。作为心理时间，它与人的流动的、绵延的意识融为一体，不可分割。这一切都为意识流小说中的时间形态的主观性、意识的绵延性和心理的流动性等等小说图景，提供了基本的哲学依据。

奥地利心理学家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则构成了意识流文学的心理学基础。弗洛伊德把人的精神领域划分为意识、前意识与无意识三种结构形态，认为其中的“无意识”是处于意识最底层的广大的区域，它是一片充满着盲目冲动的黑暗域，深埋着人的本能、欲望与冲突。人的无意识是非理性的，受到理性的压抑而很难实现，同时无意识也是人的清醒而自觉的理性意识所无法认识、也无法控制的。但是，人有做梦的行为，而梦的活动却是无意识的间接的反映，人在梦中的时候，饱受压制的欲望和本能便通过变形的象征方式浮现，从而人的梦便成为被压抑的欲望的一个宣泄的渠道，使人在日常生活中难以满足的欲望得到补偿性与替代性的满足。这就是弗洛伊德著名的释梦学说。它与无意识学说一起，深刻地影响了意识流小说家的创作理念，构成了意识流文学的心理学基础。了解意识流文学的哲学和心理学背景是非常重要的，这种现象说明了现代主义文学流派的形成往往与哲学和心理学以及社会学思潮有着不可分割的内在联系和渗透，表现出20世纪人文科学的整一性图景。

“意识流”（stream of consciousness）这一概念最初是心理学术语，是由美国心理学家威廉·詹姆斯（1842—1910）在《心理学原理》一书中提出来的：“意识就其本身而言并非是许多截成一段一段的碎片。‘链条’或‘系列’之类的字眼都不能恰当地描述意识最初呈现出来的样子。它不是片断的连接，而是流动的。用‘河’或‘流’这样的比喻才能最自然地把它描述出来……我们就称它为思想流、意识流或主观生活之流吧。”这种把意识比作连绵流动的河水的譬喻直接触发了作家们的联想。1918年，梅·辛克莱在评论多萝西·理查逊的小说《旅程》时最早把“意识流”这一术语引入了文学评论，此后，作为一个文学术语的“意识流”被文学评论家们广泛运用，并通常包含三层意思：一、指一个现代主义小说流派；二、指一种小说文体；三、指表现人物心理和意识活动的一种技巧。

第一个层面无须赘述。从第二个层面看，什么样的小说文体属于意识流文体呢？这一点在国外文学理论界尚有分歧。按弗洛伊德的分类，意识活动可分为意识、前意识和无意识，理论界分歧的焦点就在于意识流小说描绘的所谓流动的意识到底指意识的哪个层面。有的理论家认为应该指意识的全部层面。这样法国作家普鲁斯特就被包括在意识流小说家中，他的长篇巨著《追忆似水年华》就被看成意识流小说。而另外一些理论家则认为意识流小说应侧重于描绘前意识和无意识，这样一来，普鲁斯特又被驱逐出了意识流小说流派。两种观点中更占有主导地位的是后一种主张。我们这里采纳的就是后一种观点。这种观点的代表人物之一是美国文学理论家汉弗莱，他指出：“让我们把意识比作为大海中的冰山——是整座冰山而不是仅仅露出海面的相对来讲比较小的那一部分。按照这个比喻，海平面以下的庞大部分才是意识流小说的主旨所在。”“从这样一种意识概念出发，我们可以给意识流小说下这样的定义：意识流小说是侧重于探索意识的未形成语言层次的一类小说，其目的是为了揭示人物的精神存在。”^[1]所谓“意识的未形成语言层次”，指的即是前意识与无意识层次。在这个意义上，乔伊斯、伍尔夫、福克纳都表现出对前意识与无意识领域的兴趣，也构成了我们集中讨论的意识流小说家。

《尤利西斯》未删节的朗读版

从第三个层面看，意识流同时也是一种表现人物心理和意识活动的技巧，这些技巧主要包括：内心独白、自由联想、蒙太奇、时空跳跃、旁白等等，这里侧重介绍一下内心独白、自由联想与蒙太奇。

表现人物心理和意识活动的最常用也最重要的技巧是内心独白。“顾名思义，内心独白是默然无声，一人独操的心理语言，或者说是无声无息的语言意识。”^[2]它可以进一步被划分为间接内心独白和直接内心独白。所谓的间接内心独白指的是在叙事者的叙述过程中突然插入小说人物的内心活动，有时这种内心独白活动有着“他想”，“他意识到”一类的提示性引导词，但是意识流小说家更集中运用的则是人物的内心声音直接呈现，不用“他想”、“他感到”一类的提示词，直接从叙事者的声音转到人物内心的声音。读者仿佛一下子置身于人物的内心世界中，倾听他的心理活动。这就是意识流小说中最大量地运用的内心独白的技巧。

另一种则是直接内心独白，“直接内心独白是这样一种独白，在描写这样的独白时既无作者介入其中，也无假设的听众”^[3]而是让小说人物作为第一人称直接传达内心的活动，从而让人物的意识直接展示给读者，而无须作者站出来向读者作指示性的说明。直接内心独白造成的文学效果是，小说所透露出的人物的心理和意识完全不受作者的干预和控制，是一种极其自然的袒露，充分反映了人的内心活动的原貌。同时应该强调的是，“这种独白没有假设的听众，也就是说，在某一场景中小说的人物并不同任何人说话，而且，他也不是向读者说话。总而言之，这种独白的表现形式是将人物的内心彻底敞开，就好像不存在任何读者一样。”^[4]试以《尤利西斯》中最后一章为例。这一章通篇是小说人物摩莉的直接内心独白，也是迄今为止意识流小说中最著名的长篇内心独白，在中译本中长达57页，却没有一个标点，描写的是摩莉夜半躺在床上试图让自己入睡之时天马行空般的意识的流动。其中有这样一段：

几点过一刻啦　可真不是个时候　我猜想在中国　人们这会儿准正在起来梳辫子哪　好开始当天的生活　喏　修女们快要敲晨祷钟啦　没有人会进去吵醒她们　除非有个把修士去做夜课啦　要么就是隔壁人家的闹钟(www.chuimin.cn)

就像鸡叫似的咔哒咔哒地响　都快把自个儿的脑子震出来啦　看看能不能打个盹儿　一二三四五　他们设计的这些算是啥花儿啊　就像星星一样　隆巴德街的墙纸可好看多啦　他给我的那条围裙上的花样儿就有点儿像

不过我只用过两回

这一段是直接内心独白的最典型的例子，它同时鲜明地体现着意识流小说的另一重要技巧——自由联想。什么是“自由联想”呢？有研究者认为：“在小说中，人物的意识流程往往不具有任何规律或秩序。他们的意识一般只能在一个问题或一种事物上作短暂的停留，即使他们头脑最清醒的时候也不例外。他们往往睹物生情，有感即发，头脑中的事物常常因外部客观事物的突然出现而被取代。眼前任何一种能刺激五官的事物都有可能打断人物的思路，激发新的思绪与浮想，释放出一连串新的印象与感触。”^[5]

摩莉的直接内心独白印证的就是这种自由联想的原则，乍看上去这种内心独白仿佛像天书一样不可理喻，但是如果掌握了白由联想的一般原则，还是可以捕捉到到摩莉联想的内在轨迹，汉弗莱认为对联想进行控制的因素有三个：“第一是记忆，这是联想的基础；第二是感觉，它们操纵着联想的进行；第三是想象，它确定着联想的伸缩性。”^[6]根据这三个原则，我们可以尝试分析一下摩莉的内心独白：

几点过一刻啦　可真不是个时候（这两句写的是什么地方的钟声提醒摩莉时间已经很晚了）　我猜想在中国　人们这会儿准正在起来梳辫子哪　好开始当天的生活（她的思绪跳到了中国，但是仍然与时间的意识相关）　喏　修女们快要敲晨祷钟啦　没有人会进去吵醒她们　除非有个把修士去做夜课啦（从中国人的起床联想到修女们不会有人打扰她们的睡眠，而摩莉自己却被深更半夜才刚刚回家的丈夫布卢姆吵醒）　要么就是隔壁人家的闹钟　就像鸡叫似的咔哒咔哒地响　都快把自个儿的脑子震出来啦（即使没有布卢姆吵醒她，也同样有邻居的闹钟会打扰）　看看能不能打个盹儿　一二三四五（她仍旧试图用数数的方式使自己快点入睡）　他们设计的这些算是啥花儿啊　就像星星一样（她却又注意到了糊墙纸上的花）　隆巴德街的墙纸可好看多啦（从糊墙纸上的花联想到自己在隆巴德街上的旧居的糊墙纸）　他给我的那条围裙上的花样儿就有点儿像　不过我只用过两回（既而又联想到丈夫布卢姆送给她的围裙上的花与糊墙纸上的花样有些相似）

可以看出，这一段意识流既是一种直接内心独白的范例，又反映了意识流的“自由联想”的技巧。

意识流中表现人物心理和意识活动的重要技巧还有“蒙太奇”。蒙太奇是电影的基本手法，通常指电影镜头的组合、叠加。而意识流小说中蒙太奇的运用指的则是作者把不同时间和空间中的事件和场景组合拼凑在一起，从而超越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表现了人的意识跨越时空的跳跃性与无序性。意识流小说中的蒙太奇进一步分为时间蒙太奇与空间蒙太奇两种。以伍尔夫的《达罗卫夫人》为例。小说开头写达罗卫夫人为了准备晚宴在清晨出去买花，沁人心脾的空气使她浮想联翩，从十八岁时的恋人，想到现在自己的丈夫，从大战中献身的兵士，想到自己的女儿以及家庭教师，既而又设想即将到来的晚宴的情景……达罗卫夫人的意识自由流动在过去、现在、未来的不同时间段中，这就构成了时间蒙太奇；接下来，伦敦议会大厦的大本钟轰然敲响，小说开始呈现达罗卫夫人此刻看到的共时存在的空间场景：

人们的目光，轻快的步履，沉重的脚步，跋涉的步态，轰鸣与喧嚣；川流不息的马车、汽车、公共汽车和运货车；胸前背上挂着广告牌的人们（时而蹒跚，时而大摇大摆）；铜管乐队、手摇风琴的乐声；一片喜洋洋的气氛，叮当的铃声，头顶上飞机发出奇异的尖啸声——这一切便是她热爱的：生活、伦敦、此时此刻的六月。

这就是空间蒙太奇，作者展现的是在钟声响起的特定的时刻不同空间中同时出现的场景，使小说容纳了丰富的生活内容。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伍尔夫擅长于把时间蒙太奇与空间蒙太奇结合在一起，既有人物意识穿行在历史中的纵深感，又有空间场面的包容性，是一种堪称卓越的意识流小说综合技巧。

意识流的哲学心理学背景与表现技巧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