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超验主义：外语学术普及系列

超验主义（Transcendentalism）是19世纪30年代至60年代间以康科德（Concord）为策源地的一场文学、哲学与政治运动，标志着美国浪漫主义的全面繁荣。该活动由一群新英格兰文化人发起，核心人物包括爱默生、梭罗、奥尔科特（Amos Bronson Alcott）、玛格丽特·富勒、乔治·瑞普利、帕克（Theodore Parker）、钱宁（William Henry Channing）和赫奇（Frederic Henry Hedge）等。1836年爱默生发表《自然》一书，标志着超验主义已成运动态势，开始波及美国的文化界和思想界，“超验主义俱乐部”（the Transcendental Club，1836-1848）也于同年成立。这是一个非正式、松散的小圈子，成员间不定期聚会和交流，就哲学、神学和文学领域内的新观念展开讨论，主要成员包括爱默生、赫奇、奥尔科特和克拉克（James Freeman Clarke）等。这一小团体后来也吸引了富勒、布朗森（Orestes Augustus Brownson）、皮博迪（Elizabeth Palmer Peabody）、维利（Jones Very）和霍桑等人。超验主义俱乐部从1840年起出版一份名为《日晷》（Dial，1844年停刊）的杂志，由富勒和爱默生主编，四年间发表的重要作品包括富勒的《大诉讼》（The Great Lawsuit，为其著作《19世纪的妇女》（Woman in the Nineteenth Century）的核心内容）和她关于歌德的长篇评述、爱默生的散文和诗歌、梭罗的早期作品以及从中国和印度典籍中选译的《各族圣经》等。

超验主义是对18世纪启蒙理性主义、唯物论以及洛克经验主义和感觉主义的反动，也是对古老的加尔文教思想的挑战。作为一种文化批判思潮，它将矛头指向美国当时的物质主义、商业化和社会的从众趋势。但它本身并非一个严密的理论体系，在思想上有杂糅和折中主义色彩，其思想渊源包括德国的唯心主义哲学、英国浪漫主义以及印度、中国古典哲学，尤其是佛教和儒家思想。如爱默生指出的，超验主义实质上是一种唯心主义，超验主义者相信感官之外的、“超验的”存在。更重要的是，康德、费希特、谢林等人的哲学和柏拉图主义共同形塑了超验主义关于知识和真理的理解。超验主义者相信能以理性（Reason）或心灵直觉的力量，超越感官经验的边界，直接沟通理念的世界，把握道德或其他超验的真理。另一方面，超验主义也发展了唯一神教关于人性的观点，“如果说唯一神论者已经宣称人类本性是美好的，超验主义则认为是神圣的。他们赋予人性以巨大的潜力，使其成为全能上帝的居所”⁽⁴⁷⁾。超验主义的权威史学家弗罗森汉姆将这一思路称为“在本性中确立内在的神性”⁽⁴⁸⁾，它确认的是上帝绝对的内在性（immanence），是上帝内在（indwelling God）的信念，作为一种唯心主义，它倚重于“神性的独立存在，倚重于心灵自身的神性”⁽⁴⁹⁾。神性内在的信念为个人主义铺平了道路，从根本上看，超验主义探索的是“对个人的新认知、个人与自然、社会和宇宙的关联以及自我完善的重要性”⁽⁵⁰⁾。个人主义可谓超验主义最核心的信条，爱默生在1840年的一则日志中写道：“我全部的演讲传授的只有一个信条，那就是，个人的无限性。”超验主义者反对体制化的教派和教义，将神或上帝视为一种神圣的“原则”、“精神”和“灵魂”，爱默生称之为“超灵”（Over-Soul）。“超灵”既作用于人的灵魂，也内在于大自然，自然是精神或“超灵”的外衣，是其思想及意志的表达，是需要解读的语言，自然万物和人一样具备“内在的神性”，能给人以精神和道德的启迪。

作为时代的敏锐批评者，超验主义者们致力于诸如废奴主义、妇女运动、教育改革等以社会平等和公义为目标的社会改革运动。其中，梭罗、爱默生和帕克热心于废奴运动，富勒和索菲亚·瑞普利是妇女权利的倡导者，奥尔科特和皮博迪致力于教育改革。1840年间，超验主义者成立的著名的乌托邦实验社团有布鲁克农庄和佛路特兰兹。布鲁克农庄由乔治·瑞普利创立，最初以超验主义为理论根基，1843年后转向傅立叶主义，曾尝试过一些经济改革方案，比如，把农业作为首要产业，实行劳动自愿制度，将劳动与文化有机结合起来，以求实现阶级联合、社会平等和个人的自由发展；佛路特兰兹也是基于超验主义原则的乌托邦合作社团，主要创始人为奥尔科特，社团购置农庄耕种，旨在通过教育和劳作实现“身体、智性和德性的和谐发展”，但仅七个月后就解散。此外，梭罗1845-1847年间在瓦尔登湖筑屋独居、自食其力的经历也是超验主义原则的一次著名实践。这些社会改革和乌托邦性质的实验也在文学中留下了印迹，其中，霍桑以他短居布鲁克农庄的经历为素材创作了小说《福谷传奇》（The Blithedale Romance，1852），奥尔科特之女路易莎·奥尔科特（Louisa May Alcott）在作品《超验的“野麦”》（Transcendental Wild Oats：A Chapter from an Unwritten Romance，1873）中讽刺了其父创建佛路特兰兹的举措，而梭罗的《瓦尔登湖》直接诞生于他林中独居的实验，已成为超验主义的核心文本之一，也被奉为美国文学的经典。

南北战争之后，超验主义逐渐式微，但它影响了整整一代浪漫主义作家，它所倡导的自立信念、它的自然观以及对于个人原则的捍卫也持续影响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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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Frederick Copleston．S．J．A History of Philosophy，vol.6，part one．New York：Image Books，1964，p.54.

(2) Roland N．Stromberg．European Intellectual History Since 1789，4th edition．New Jersey：Prentice-Hall，Inc．Englewood Cliff，1986，p.37.

(3) 以赛亚·伯林．浪漫主义的根源．吕梁等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8：51、55。

(4) 刘润芳，罗宜家．德国浪漫派与中国原生浪漫主义——德中浪漫诗歌的美学探索．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17。

(5) Duncan Heath and Judy Boreham．Introducing Romanticism．Cambridge：Icon Books UK，2002，p．10.

(6) 转引自刘润芳，罗宜家．德国浪漫派与中国原生浪漫主义——德中浪漫诗歌的美学探索．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21。

(7) Brown Marshall．“Romanticism and Enlightenment”，in 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British Romanticism，ed.，Stuart Curran．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1，p.46-47.

(8) 单世联．西方美学初步．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99：204。

(9) Arthur O．Lovejoy．The Meaning of Romanticism for the Historian of Ideas，Journal of the History of Ideas，Vol．2，No．3（Jun.，1941），p．263.

(10) 参见M．H．Abrams．A Glossary of Literary Terms，7th edition．Boston：Heinle & Heinle，1999，pp.175-177.

(11) 参见 Sharon Ruston．Romanticis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9，p.13。

(12) 埃里克·霍布斯鲍姆．民族与民族主义．李金梅译．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5：17。

(13) 以赛亚·伯林．浪漫主义的根源．吕梁等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8：41。

(14) Duncan Heath and Judy Boreham．Introducing Romanticism．Cambridge：Icon Books UK，2002，p．23.

(15) 玛里琳·巴特勒．浪漫派、叛逆者及反动派：1760-1830年间的英国文学及其背景．黄梅，陆建德译．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7。

(16) 以赛亚·伯林．浪漫主义的根源．吕梁等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8：64。

(17) Andrew Bowie．Introduction to German Philosophy From Kant to Habermas．Oxford：Blackwell Publishing Ltd，1988，p.51.

(18) Richard H．Popkin ed.，The Columbia History of Western Philosophy．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New，1999，p．505.

(19) 以赛亚·伯林．浪漫主义的根源．吕梁等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8：62、63、64。

(20) 参见 M．H．Abrams．The Mirror and the Lamp：Romantic Theory and the Critical Tradition．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53，pp．22-24.

(21) M．H．Abrams．The Mirror and the Lamp：Romantic Theory and the Critical Tradition．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53，p.24，p.25.

(22) Percy Bysshe Shelley．The Project Gutenberg EBook of A Defence of Poetry and Other Essays，10th edition．http://www.gutenberg.org/cache/epub/5428/pg5428.html．

(23) M．H．Abrams．“Form and Structure”，in A Glossary of literary Terms，7th edition．Boston：Heinle & Heinle，1999，p.101.(www.chuimin.cn)

(24) M．H．Abrams．The Mirror and the Lamp：Romantic Theory and the Critical Tradition．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53，p．170.

(25) 参见M．H．Abrams．The Mirror and the Lamp：Romantic Theory and the Critical Tradition，pp．170-175.

(26) M．H．Abrams．“Sublime”，in A Glossary of literary Terms，7th edition，Boston：Heinle & Heinle，1999，p.308.

(27) Duncan Heath and Judy Boreham．Introducing Romanticism．Cambridge：Icon Books UK，2002，p．19.

(28) 转引自Duncan Heath and Judy Boreham．Introducing Romanticism，p．19.

(29) Duncan Heath and Judy Boreham．Introducing Romanticism，p．19.

(30) J．A．Cuddon．“Grand Tour”，in The Penguin Dictionary of Literary Terms and Literary Theory．London：Penguin Books，1998，p．363.

(31) 单世联．西方美学初步．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99：291。

(32) Katharina Boehm．“Sublime”，in Encyclopedia of Literary Romanticism，ed.，Andrew Maunder．New York：Facts On File，Inc.，p.443.

(33) 引文出自Samuel Taylor Coleridge．The Project Gutenberg EBook of Biographia Literaria，10th edition．http://www.gutenberg.org/cache/epub/6081/pg6081.html.

(34) 引文出自Percy Bysshe Shelley．The Project Gutenberg EBook of A Defence of Poetry and Other Essays，10th edition．http://www.gutenberg.org/cache/epub/5428/pg5428.html．

(35) M．H．Abrams．A Glossary of Literary Terms，7th edition．Boston：Heinle & Heinle，1999，p.135.

(36) Duncan Heath and Judy Boreham．Introducing Romanticism．Cambridge：Icon Books UK，2002，p．82.

(37) 施莱格尔．浪漫派风格——施莱格尔批评文集．李伯杰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5：47、57。

(38) 张继云．浪漫反讽的本体论基础．辽宁大学学报．2010（3）：57。

(39) 以赛亚·伯林．浪漫主义的根源．吕梁等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8：117。

(40) 参见刘润芳，罗宜家．德国浪漫派与中国原生浪漫主义——德中浪漫诗歌的美学探索．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62-63。

(41) 温克尔曼．希腊人的艺术．邵大箴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17、2。

(42) 黄洋．古典希腊理想化：作为一种文化现象的Hellenism．中国社会科学．2009（2）：54。

(43) Noah Comet．“neoclassicism”，in Encyclopedia of Literary Romanticism，ed.，Andrew Maunder．New York：Facts On File，Inc.，p.296.

(44) Iain McCalman ed.，An Oxford Companion to the Romantic Age：British Culture 1776-1832．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9，p.540．

(45) Katharina Boehm．“Orientalism”，in Encyclopedia of Literary Romanticism，ed.，Andrew Maunder．New York：Facts On File，Inc.，p.324.

(46) Saree Makdisi．“Literature，National Identity，and Empire”，in 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English Literature 1740-1830，eds.，Thomas Keymer and Jon Mee．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4.

(47) 沃侬·路易·帕灵顿．美国思想史．陈永国等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2：6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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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Armen T．Marsoobian and John Ryder．The Blackwell Guide to American Philosophy．Malden：Blackwell Publishing Ltd.，2004，p．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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