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秦及西汉前期散文泰山刻石文[1]皇帝临位,作制明法,臣下修饬。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古文辞类纂》定为上中下三篇,此选为上篇。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11]。[9]齐明:东周臣,后仕秦、楚及韩。事见《战国策·东周策》及《西周策》。延敌,引进敌人。施及孝文王、庄襄王[1],享国之日浅,国家无事。据《史记·秦本纪》,其即位三日而亡。......
2023-12-07
韩 愈(传略见前隋唐诗部分)
张中丞传后叙[1]
元和二年四月十三日夜,愈与吴郡张籍阅家中旧书[2],得李翰所为《张巡传》[3]。翰以文章自名,为此传颇详密。然尚恨有阙者:不为许远立传[4],又不载雷万春事首尾[5]。
远虽材若不及巡者,开门纳巡,位本在巡上,授之柄而处其下,无所疑忌,竟与巡俱守死,成功名[6]。城陷而虏,与巡死先后异耳[7]。两家子弟材智下,不能通知二父志[8],以为巡死而远就虏,疑畏死而辞服于贼。远诚畏死,何苦守尺寸之地,食其所爱之肉[9],以与贼抗而不降乎?当其围守时,外无蚍蜉蚁子之援,所欲忠者,国与主耳。而贼语以国亡主灭[10],远见救援不至,而贼来益众,必以其言为信。外无待而犹死守[11],人相食且尽,虽愚人亦能数日而知死处矣,远之不畏死亦明矣。乌有城坏其徒俱死,独蒙愧耻求活?虽至愚者不忍为,呜呼,而谓远之贤而为之邪[12]?
说者又谓远与巡分城而守,城之陷自远所分始,以此诟远。此又与儿童之见无异。人之将死,其藏腑必有先受其病者;引绳而绝之,其绝必有处。观者见其然,从而尤之[13],其亦不达于理矣。小人之好议论,不乐成人之美如是哉[14]!如巡、远之所成就,如此卓卓,犹不得免[15],其他则又何说!
当二公之初守也,宁能知人之卒不救,弃城而逆遁?苟此不能守,虽避之他处何益?及其无救而且穷也,将其创残饿羸之余,虽欲去,必不达[16]。二公之贤,其讲之精矣。守一城,捍天下[17],以千百就尽之卒,战百万日滋之师,蔽遮江淮,沮遏其势,天下之不亡,其谁之功也!当是时,弃城而图存者,不可一二数[18];擅强兵坐而观者,相环也。不追议此,而责二公以死守,亦见其自比于逆乱[19],设淫辞而助之攻也[20]。
愈尝从事于汴、徐二府[21],屡道于两府间,亲祭于其所谓双庙者[22]。其老人往往说巡、远时事云:“南霁云之乞救于贺兰也[23],贺兰嫉巡、远之声威功绩出己上,不肯出师救。爱霁云之勇且壮,不听其语,强留之,具食与乐,延霁云坐。霁云慷慨语曰:“云来时,睢阳之人不食月余日矣。云虽欲独食,义不忍;虽食,且不下咽!”因拔所佩刀断一指,血淋漓,以示贺兰。一座大惊,皆感激为云泣下。云知贺兰终无为云出师意,即驰去。将出城,抽矢射佛寺浮图[24],矢着其上砖半箭,曰:“吾归破贼,必灭贺兰,此矢所以志也。[25]”愈贞元中过泗州[26],船上人犹指以相语。城陷,贼以刃胁降巡,巡不屈,即牵去,将斩之。又降霁云,云未应。巡呼云曰:“南八,男儿死耳,不可为不义屈!”云笑曰:“欲将以有为也,公有言,云敢不死!”即不屈。
张籍曰:有于嵩者,少依于巡,及巡起事,嵩常在围中。籍大历中于和州乌江县见嵩[27],嵩时年六十余矣。以巡,初尝得临涣县尉[28]。好学,无所不读。籍时尚小,粗问巡、远事,不能细也。云:巡长七尺余,须髯若神。尝见嵩读《汉书》,谓嵩曰:“何为久读此?”嵩曰:“未熟也。”巡曰:“吾于书,读不过三遍,终身不忘也。”因诵嵩所读书,尽卷不错一字。嵩惊,以为巡偶熟此卷,因乱抽他帙以试,无不尽然。嵩又取架上诸书,试以问巡,巡应口诵无疑。嵩从巡久,亦不见巡常读书也。为文章,操纸笔立书,未尝起草。初守睢阳时,士卒仅万人[29],城中居人户,亦且数万,巡因一见问姓名,其后无不识者。巡怒,须髯辄张。及城陷,贼缚巡等数十人坐,且将戮,巡起旋[30],其众见巡起,或起或泣。巡曰:“汝勿怖,死,命也。”众泣不能仰视。巡就戮时,颜色不乱,阳阳如平常[31]。远宽厚长者,貌如其心。与巡同年生,月日后于巡,呼巡为兄。死时年四十九。嵩贞元初死于亳宋间。或传嵩有田在亳宋间[32],武人夺有之,嵩将诣州讼理,为所杀。嵩无子,张籍云。
【注释】
[1]张中丞,即张巡。巡,邓州南阳(今河南省南阳市)人,开元末进士,由太子通事舍人出为清河令,调真源(唐属亳州,今河南省鹿邑县)令。安禄山反,谯郡(即亳州)太守杨万石降敌,巡遂率兵入雍丘(今河南省杞县),起而抗敌,以弱胜强,卓有战功。后至睢阳(今河南省商丘市),与太守许远等合兵守城。至德二载诏拜御史中丞。睢阳被围经年,粮尽援绝,遂陷,巡与部将三十六人同时殉难。事见两唐书《忠义传》。徐师曾《文体明辨》:“按《尔雅》云:‘序,绪也。’字亦作‘叙’,言其善叙事理,次第有序,若丝之绪也。……其为体有二,一曰议论,二曰叙事。”本文即冶二者于一炉,方苞称本篇“神气流注,章法浑成”,“生气奋动处”与《史记》近;刘大櫆则以为“通篇议论,盘屈排奡,锋铓透露,皆韩公本色”(见马其昶《韩昌黎文集校注》,以下简称马注)。[2]吴郡张籍:《新唐书》本传称张籍为和州乌江人,此云吴郡,盖其郡望。[3]“得李翰”句:《旧唐书·文苑传》下:“(李)华宗人翰,亦以进士知名。……为文精密,用思苦涩。……禄山之乱,从友人张巡客宋州。巡率州人守城,贼攻围经年,食尽矢穷方陷。当时薄巡者言其降贼,翰乃序巡守城事迹,撰张巡、姚誾等传两卷上之,肃宗方明巡之忠义,士友称之。”其文宋时犹存,《新唐书·艺文志》“史部杂传记类”著录李翰《张巡姚誾传》二卷,今佚。[4]许远:杭州盐官(今浙江省海宁县西南)人。安史之乱时拜睢阳太守。事见两唐书《忠义传》。[5]“又不载”句:《新唐书·忠义传》:“雷万春者,不详所来,事巡为偏将。……万春将兵,方略不及霁云,而强毅用命。每战,巡任之与霁云钧。”李涂《文章精义》:“雷万春俗本误耳,前半篇是说巡、远,后半篇是南霁云,即不及雷万春事。”马注引储欣曰:“不载首尾者,如《唐书》云:‘雷万春者不详所从来。’前人不载,后人自不详也。睢阳战阀,南雷略同,张公任雷与南无二,又偕公同日死节,而首尾不载,所以恨其阙。《春秋》之法,传著传疑,阙者已矣。惟往来汴徐间,得南将军事而具书之,著以传著,史法固然。”[6]“远虽材若不及巡”七句:《新唐书·张巡传》:“(张巡)马裁三百,兵三千。至睢阳,与太守许远、城父令姚誾等合。……至德二载,禄山死,庆绪遣其下尹子琦将同罗、突厥、奚劲兵与(杨)朝宗合,凡十余万,攻睢阳。……远自以材不及巡,请禀军事而居其下,巡受不辞,远专治军粮战具。”[7]“城陷而虏”二句:《新唐书·张巡传》:城陷,“(巡)与远俱执。……(尹子琦)送远洛阳,至偃师,亦以不屈死。”[8]“两家子弟”二句:《新唐书·许远传》:“大历中,巡子去疾上书曰:‘孽胡南侵,父巡与睢阳太守远各守一面。城陷,贼所入自远分。尹子琦分郡部曲各一方,巡及将校三十余皆割心剖肌,惨毒备尽,而远与麾下无伤。……故远心向背,梁、宋人皆知之。……远与臣不共戴天,请追夺官爵,以刷冤耻。’诏下尚书省,使去疾与(远子)许岘及百官议。皆以去疾证状最明者,城陷而远独生也。且远本守睢阳,凡屠城以生致主将为功,则远后巡死不足惑。……当此时去疾尚幼,事未详知,且艰难以来,忠烈未有先二人者,事载简书,若日星不可妄轻重。议乃罢。然议者纷纭不齐。”[9]食其所爱之肉:《资治通鉴·唐肃宗至德二载》:“尹子奇久围睢阳,城中食尽,……罗雀掘鼠;鼠雀又尽,巡出爱妾,杀以食士,远亦杀其奴;然后括城中妇人食之,继以男子老弱。人知必死,莫有叛者。”[10]贼语以国亡主灭:史无明文,无考。[11]“外无待”句:《新唐书·张巡传》:“御史大夫贺兰进明代(李)巨节度(河南),屯临淮,许叔冀、尚衡次彭城,皆观望莫肯救。……贼知外援绝,围益急。”[12]“虽至愚者”三句:《孟子·万章上》:“自鬻以成其君,乡党自好者不为,而谓贤者为之乎?”[13]尤:《诗·墉风·载驰》:“许人尤之”毛传:“尤,过也。”[14]不乐成人之美:《论语·颜渊》:“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15]“如巡、远之所成就”三句:《新唐书·张巡传》:“时议者或谓巡始守睢阳,众六万,既粮尽,不持满,按队出再生之路,与夫食人,宁若全人?”[16]“及其无救”四句:《新唐书·张巡传》:“众议东奔,巡、远议,以睢阳江淮保障也,若弃之,贼乘胜鼓而南,江淮必亡,且帅饥众行,必不达。”[17]“守一城”二句:《左传·桓公十二年》杜注:“扞,卫也。”《成公十二年》杜注:“扞,蔽。”扞捍字同。李翰《进张中丞传表》:“巡进军睢阳,扼其咽领,前后拒守。自春徂冬,大战数十,小战数百,以少击众,以弱击强,出奇无穷,制胜如神,杀其凶丑凡九十余万。贼所以不敢越睢阳而取江淮,江淮所以保全者,巡之力也。”《资治通鉴·唐肃宗至德二载》司马光《考异》曰:“唐人皆以全江淮为巡、远功。按睢阳虽当江淮之路,城既被围,贼若欲取江淮,绕出其外,睢阳岂能障之哉!盖巡善用兵,贼畏巡为后患,不灭巡则不敢越过其南耳。”[18]“弃城而图存者”二句:谯郡太守杨万石、雍丘县令令狐潮先后降敌。山南东道节度使鲁炅弃南阳奔襄阳,灵昌太守许叔冀奔彭城。事见《新唐书·张巡传》、《资治通鉴·肃宗至德二载》。[19]比:《论语·为政》:“君子周而不比。”集解引孔安国曰:“阿党为比。”[20]淫辞:《孟子·公孙丑上》:“淫辞知其所陷。”[21]愈尝从事于汴、徐二府:宣武军节度使董晋镇汴州(今河南省开封市)、武宁军节度使张建封镇徐州(今江苏省徐州市)时,韩愈曾先后为推官。见《新唐书》本传。[22]双庙:《新唐书·张巡传》:巡、远殉难后,肃宗“下诏赠巡扬州大都督、远荆州大都督,……皆立庙睢阳,岁时致祭。……号‘双庙’云。”[23]“南霁云”句:《新唐书·忠义传》:“南霁云者,魏州顿丘人,少微贱,为人操舟。禄山反,巨野尉张沼起兵讨贼,拔以为将。尚衡……以为先锋,遣至睢阳,与张巡计事。退谓人曰:‘张公开心待人,真吾所事也。’……乃事巡,巡厚加礼。”贺兰,即贺兰进明。[24]浮图:《魏书·释老志》:“凡宫塔制度,犹依天竺旧状而重构之,从一级至三五七九,世人相承,谓之浮图,或云佛图。”[25]志:《周礼·春官·保章氏》:“掌天星以志星辰日月之变动。”郑玄注:“志,古文识。识,记也。”[26]泗州:唐属河南道,治临淮(今江苏省盱眙县西北)。见《元和郡县图志》卷九。[27]和州乌江县:唐属淮南道。县治在今安徽省和县东北。[28]临涣:唐属河南道亳州(见《元和郡县图志》卷七),县治在今安徽省宿州市西北。[29]仅万人:《说文》段玉裁注:“唐人文字,仅多训庶几之几。如杜诗:‘山城仅百层。’韩文:‘初守睢阳时,士卒仅万人。’”[30]起旋:《左传·定公三年》:“夷姑射旋焉。”杜预注:“旋,小便。”[31]阳阳:《诗·王风·君子阳阳》毛传:“阳阳,无所用其心也。”[32]亳宋:亳州唐属河南道,州治在今安徽省亳县,宋州即睢阳。
蓝田县丞厅壁记[1]
丞之职所以贰令,于一邑无所不当问。其下主簿、尉,主簿、尉乃有分职[2]。丞位高而偪,例以嫌不可否事。文书行,吏抱成案诣丞,卷其前,钳以左手,右手摘纸尾,鴈鹜行以进,平立,睨丞曰:“当署!”丞涉笔占位署,惟谨,目吏,问:“可不可?”吏曰“得”,则退,不敢略省,漫不知何事。官虽尊,力势反出主簿、尉下。谚数慢[3],必曰丞,至以相訾謷[4]。丞之设,岂端使然哉[5]!
博陵崔斯立,种学绩文[6],以蓄其有,泓涵演迤,日大以肆。贞元初,挟其能,战艺于京师,再进再屈千人[7]。元和初,以前大理评事言得失黜官,再转而为丞兹邑。始至,喟曰:“官无卑,顾材不足塞职。”既噤不得施用[8],又喟曰:“丞哉,丞哉!余不负丞,而丞负余。”则尽枿去牙角[9],一蹑故迹,破崖岸而为之。
丞厅故有记,坏漏污不可读,斯立易桷与瓦[10],墁治壁,悉书前任人名氏。庭有老槐四行,南墙巨竹千梃,俨立若相持,水循除鸣[11]。斯立痛扫溉,对树二松,日哦其间[12]。有问者,辄对曰:“余方有公事,子姑去!”
考功郎中、知制诰韩愈记[13]。
【注释】
[1]封演《封氏闻见记》卷五:“朝廷百司诸厅,皆有壁记,叙官秩创置及迁授始末。原其作意,盖欲著前政履历,而发将来健羡焉。故为记之体,贵其说事详雅,不为苟饰。……韦氏《两京记》云:‘郎官盛写壁记,以纪当厅前后迁除出入,寖以成俗。’然则壁记之由,当是国朝(唐)以来,始自台省,遂流郡邑耳。”本文虽沿旧体,内容与写作手法却多有新创。故前人评其“纯用戏谑,而怜才共命之意,沉痛处自在言外。”(曾国藩《求阙斋读书录》卷八)蓝田县,唐属关内道京兆府,今为陕西省西安市辖县。崔斯立于元和十年(815)任蓝田县丞,韩愈时任考功郎中、知制诰,本文即作于此年。[2]“丞之职”四句:唐制,京都旁各县为畿县(蓝田即为畿县),置令一人,正六品上;丞一人,正八品上;主簿一人,正九品上;尉二人,正九品下。令为主官,丞为副职。县设录事、司功、司仓、司户、司兵、司法、司士七司,主簿领录事司,负诸司总责。尉分理诸司。详见《通典·职官典》十五。[3]慢:散慢官,冗员。韩愈诗《酬崔少府》:“但闻赤县尉,不比博士慢。”又《论变盐法事宜状》:“请停观察使见任,改散慢官。”与此文可互证。[4]訾謷:攻讦诋毁。[5]端:本。[6]种学绩文:《礼记·礼运》:“修礼以耕之,陈义以种之,讲学以耨之。”种学之义本此。《诗·豳风·七月》:“八月载绩,载玄载黄,我朱孔阳。”绩文之义本此。盖以耕织为比,言其勤学能文。[7]“贞元初”四句:崔斯立贞元四年进士及第,六年中博学宏词科。高步瀛曰:“屈千人者,如杜子美《醉歌行》所谓‘笔阵横扫千人军’也,不必问试者数目。”(《唐宋文举要》甲编卷三)[8]噤:《说文》:“噤,口闭也。”[9]枿:同蘖。《诗·商颂·长发》:“苞有三蘖。”陆德明《经典释文》引韩诗曰:蘖,“绝也。”[10]桷:《尔雅·释宫》:“桷谓之榱。”郭璞注:“屋椽”。[11]:水声。[12]哦:《玉篇》:“哦,……吟哦也。”[13]考功郎中、知制诰:《新唐书·百官志》二:“(中书舍人)以……一人知制诰,颛进画。……开元初,以它官掌诏敕策命,谓之‘兼知制诰’。”韩愈即以考功郎中兼知制诰。
送董邵南序[1]
燕赵古称多感慨悲歌之士[2]。董生举进士[3],连不得志于有司[4],怀抱利器[5],郁郁适兹土,吾知其必有合也。董生勉乎哉!
夫以子之不遇时,苟慕义强仁者皆爱惜焉[6],矧燕赵之士出乎其性者哉!然吾尝闻风俗与化移易,吾恶知其今不异于古所云邪?聊以吾子之行卜之也。董生勉乎哉!
吾因子有所感矣,为我吊望诸君之墓[7],而观于其市,复有昔时屠狗者乎?为我谢曰:“明天子在上,可以出而仕矣!”
【注释】
[1]姚鼐《古文辞类纂·序目》:“赠序类者,老子曰:君子赠人以言。颜渊、子路之相违,则以言相赠处;梁王觞诸侯于范台,鲁君择言而进,所以致敬爱陈忠告之谊也。唐初赠人,始以序名,作者亦众。至于昌黎,乃得古人之意,其文冠绝前后作者。”董邵南,寿州安丰(今安徽省寿县西南)人,贫困而好学,举进士不得志,去游河北,韩愈作此序送之。清陈景云曰:“董生不得志于有司,事在贞元中,详见公诗。时仕路雍滞,两河诸侯竞引豪杰为谋主,由是藩镇益强,朝廷旰食。……董生北游,正幕府急才,王室多事之日。文中立言,尚欲招燕赵之士,则郁郁适兹土者,其亦可以息驾矣。送之所以留之,其辞绞而婉矣。”(《韩集点勘》卷三)[2]“燕赵”句:《史记·刺客列传》:“荆轲既至燕,爱燕之狗屠及善击筑者高渐离。荆轲嗜酒,日与狗屠及高渐离饮于燕市,酒酣以往,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于市中,相乐也,已而相泣,旁若无人者。”《汉书·地理志》下:“赵、中山地薄人众,……丈夫相聚游戏,悲歌忼慨。”[3]举进士:被举荐参加进士科考试。《唐摭言》卷一:“始自武德辛巳岁[即武德四年(621)]四月一日,敕诸州学士及早有明经及秀才、俊士、进士、明于理体为乡里所称者,委本县考试,州长重复,取其合格,每年十月,随物入贡。斯我唐贡士之始也。”[4]有司:主持考试的官员。唐进士试原由吏部主持,玄宗开元二十四年始归礼部(见《新唐书·选举志》)。[5]怀抱利器:《三国志·魏志·陈思王植传》:“植常自愤怨抱利器而无所施。”[6]慕义强仁:邹阳《狱中上书自明》:“夫王奢、樊于期……行合于志,而慕义无穷也。”《礼记·表记》:“子曰:仁有三,……仁者安仁,知者利仁,畏罪者强仁。”[7]望诸君之墓:乐毅墓。乐毅,战国时赵人。曾助燕昭王攻齐,下七十余城。昭王死,惠王立,被猜疑,归赵,赵封于观津,号望诸君。事见《史记·乐毅列传》。《元和郡县图志》卷十五:“礠州邯郸县:乐毅墓,在县西南十八里。”
柳宗元(传略见前隋唐诗部分)(www.chuimin.cn)
愚溪诗序[1]
灌水之阳有溪焉[2],东流入于潇水[3]。或曰:冉氏尝居也,故姓是溪为冉溪。或曰:可以染也,名之以其能,故谓之染溪。余以愚触罪,谪潇水上,爱是溪,入二三里,得其尤绝者家焉。古有愚公谷[4],今予家是溪,而名莫定,土之居者犹龂龂然[5],不可以不更也,故更之为愚溪。
愚溪之上,买小丘为愚丘。自愚丘东北行六十步,得泉焉,又买居之为愚泉。愚泉凡六穴,皆出山下平地,盖上出也。合流屈曲而南,为愚沟。遂负土累石,塞其隘为愚池。愚池之东为愚堂,其南为愚亭,池之中为愚岛,嘉木异石错置,皆山水之奇者,以余故,咸以愚辱焉。
夫水,智者乐也[6]。今是溪独见辱于愚,何哉?盖其流甚下,不可以溉灌;又峻急,多坻石,大舟不可入也;幽邃浅狭,蛟龙不屑,不能兴云雨。无以利世,而适类于余,然则虽辱而愚之,可也。宁武子“邦无道则愚”,智而为愚者也[7];颜子“终日不违如愚”,睿而为愚者也[8],皆不得为真愚。今余遭有道,而违于理,悖于事,故凡为愚者莫我若也。夫然,则天下莫能争是溪,余得专而名焉。
溪虽莫利于世,而善鉴万类,清莹秀澈,锵鸣金石,能使愚者喜笑眷慕,乐而不能去也。余虽不合于俗,亦颇以文墨自慰,漱涤万物,牢笼百态,而无所避之。以愚辞歌愚溪,则茫然而不违,昏然而同归,超鸿蒙[9],混希夷[10],寂寥而莫我知也。于是作《八愚诗》,纪于溪石上。
【注释】
[1]《舆地纪胜》卷五六:“永州:愚溪在州西一里,水色蓝,谓之染水,或曰冉氏尝居于此,故名冉溪,又曰染溪,柳子厚更名曰愚溪。”本文乃为《八愚诗》所作之序(原诗已佚),何焯曰:“词意殊怨愤不逊,然不露一迹。”(《义门读书记》卷三十六)[2]灌水:孙汝听注引罗含《湘中记》:“有灌水有烝水,皆注湘。”《元和郡县图志》卷二九:“江南道永州灌阳县:灌水,在县西南一百二里。”[3]潇水:《读史方舆纪要》卷八一“湖广永州府·零陵县”:“潇水,源出宁远县九疑山,流至道州东北三江口,……又西北流至府城外,又北流至湘口,会于湘江。”[4]愚公谷:《说苑·政理篇》:“齐桓公出猎,逐鹿而走入山谷中,见一老翁,而问之曰:‘是为何谷?’对曰:‘为愚公之谷。’桓公问其故,对曰:‘以臣名之。’”[5]龂龂:《史记·鲁周公世家》太史公曰:“余闻孔子称曰‘甚矣鲁道之衰也!洙泗之间龂龂如也’。”《集解》引徐广曰:“盖幼者患苦长者,长者忿愧自守,故龂龂争辩,所以为道衰也。”[6]“夫水”二句:《论语·雍也》:“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7]“宁武子”二句:《论语·公冶长》:“子曰:宁武子,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8]“颜子”二句:《论语·为政》:“子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9]鸿蒙:《庄子·在宥》:“云将东游,过扶摇之枝而适遭鸿蒙。”成玄英疏:“鸿蒙,元气也。”[10]希夷:《老子》十四章:“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
始得西山宴游记[1]
自余为僇人[2]。居是州,恒惴栗[3]。其隟也[4],则施施而行[5],漫漫而游。日与其徒上高山,入深林,穷回谿,幽泉怪石,无远不到。到则披草而坐,倾壶而醉。醉则更相枕以卧,卧而梦。意有所极,梦亦同趣[6]。觉而起,起而归。以为凡是州之山水有异态者,皆我有也,而未始知西山之怪特。
今年九月二十八日,因坐法华西亭[7],望西山,始指异之。遂命仆人过湘江[8],缘染溪[9],斫榛莽,焚茅茷,穷山之高而止,攀援而登,箕踞而遨[10],则凡数州之土壤,皆在衽席之下。其高下之势,岈然洼然,若垤若穴[11],尺寸千里,攒蹙累积,莫得遯隐。萦青缭白,外与天际,四望如一。然后知是山之特立,不与培为类[12],悠悠乎与颢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13],而不知其所穷。引觞满酌,颓然就醉,不知日之入。苍然暮色,自远而至,至无所见,而犹不欲归。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然后知吾向之未始游,游于是乎始,故为之文以志。是岁,元和四年也。
【注释】
[1]《舆地纪胜》卷五六:“永州,西山在零陵县西五里,柳子厚爱其胜境,有《西山宴游记》。”《清一统志·湖南永州府》:“西山在零陵县西。……县志在县西隔河二里,自朝阳岩起,至黄茅岭北,长亘数里,皆西山也。”其地在今湖南省零陵县西湘江外二里。[2]僇人:僇同戮,谓遭贬谪。僇人即戮民,《庄子·大宗师》:“丘,天之戮民也。”[3]惴栗:《诗·秦风·黄鸟》:“惴惴其栗。”[4]隟:同隙。[5]施施:《诗·王风·丘中有麻》:“将其来施施。”郑笺:“施施,舒行。”[6]梦亦同趣:趣同趋,《汉书·王吉传》:“窃见当世趋务不合于道者”颜师古注:“趋读曰趣。趣,向也。”[7]法华西亭:柳宗元《永州法华寺新作西亭记》:“法华寺居永州,地最高。有僧曰觉照,照居寺西庑下。庑之外有大竹数万,又其外山形下绝。然而薪蒸筱簜蒙杂拥蔽,吾意伐而除之,必将有见焉。……遂命仆人持刀斧,群而翦焉。丛莽下颓,万类皆出,旷焉茫焉,天为之益高,地为之加辟,……余时谪为州司马,官外乎常员,而心得无事。乃取官之禄秩,以为其亭。”[8]湘江:《元和郡县图志》卷二九:“永州零陵县:湘水经州西十余里。”[9]染溪:即愚溪,见《愚溪诗序》。[10]箕踞:《汉书·张耳传》:“高祖箕踞骂詈。”颜师古注:“箕踞者,谓申两脚其形如箕。”[11]“岈然”二句:《玉篇》:“岈,山深之状。”《说文》:“垤,蚁封也。”[12]培塿:本作部娄。《左传·襄公二十四年》:“部娄无松柏”杜预注:“部娄,小阜。”[13]“洋洋”句:《诗·陈风·衡门》:“泌之洋洋,可以乐饥。”《庄子·大宗师》:“彼方且与造物者为人(为偶意),而游乎天地之一气。”
皮日休(约834—约883)
皮日休,字袭美,襄阳人。出身寒微,咸通八年进士及第。与陆龟蒙结交酬唱。回京后任太常博士。乾符五年,黄巢义军攻克杭州、越州,皮日休参加义军。广明元年(880)义军入长安,黄巢称帝,以皮日休为翰林学士。日休之死有因作谶语为黄巢所杀、巢败后为唐军所诛、依吴越钱镠而终数说。
读司马法[1]
古之取天下也以民心,今之取天下也以民命。
唐、虞尚仁,天下之民从而帝之,不曰取天下以民心者乎?汉、魏尚权,驱赤子于利刃之下,争寸土于百战之内。由士为诸侯,由诸侯为天子,非兵不能威,非战不能服,不曰取天下以民命者乎?
由是编之为术[2],术愈精而杀人愈多,法益切而害物益甚。呜呼!其亦不仁矣!
蚩蚩之类[3],不敢惜死者,上惧乎刑,次贪乎赏。民之于君,由子也[4],何异乎父欲杀其子,先绐以威,后啖以利哉!
孟子曰:“‘我善为阵,我善为战’,大罪也。[5]”使后之士于民有是者[6],虽不得土,吾以为犹土焉。
【注释】
[1]《史记·司马穰苴列传》:“齐威王使大夫追论古者司马兵法,而附穰苴于其中,因号曰《司马穰苴兵法》。”《汉书·艺文志》“礼”类著录《军礼司马法》百五十五篇。又“兵家”类曰:“兵家者,盖出古司马之职,王官之武备也。……下及汤武受命,以师克乱而济百姓,动之以仁义,行之以礼让,《司马法》是其遗事也。”据此则兵书均可称司马法。本篇所云《司马法》疑即泛指而非专称。[2]编之为术:指编为兵法一类著作。[3]蚩蚩:《诗·卫风·氓》:“氓之蚩蚩。”毛传:“氓,民也。蚩蚩者,敦厚之貌。”[4]由:通犹。[5]“我善为阵”三句:见《孟子·尽心下》。[6]士:通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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