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文学(上)：风趣有致的名篇《汉书》

2023-12-07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本篇描写风趣有致，为《汉书》中的名篇。时至年终，臣下须执左券向君王汇报执行情况，君王则执右券对其进行考覆，并根据情况决定升免。拜为太守，买臣衣故衣，怀其印绶，步归郡邸。买臣驻车，呼令后车载其夫妻，到太守舍，置园中，给食之。居一月，妻自经死［3］，买臣乞其夫钱，令葬。［1］本文选自《汉书》卷九七上《外戚传》，《外戚传》实则为后妃传，外戚事则多为附见。

班　固（传略见前秦汉诗部分）

朱买臣传^［1］

朱买臣字翁子，吴人也。家贫，好读书，不治产业，常艾薪樵，卖以给食，担束薪^［2］，行且诵书。其妻亦负戴相随，数止买臣毋歌呕道中。买臣愈益疾歌，妻羞之，求去。买臣笑曰：“我年五十当富贵，今已四十余矣。女苦日久，待我富贵报女功。”妻恚怒曰^［3］：“如公等，终饿死沟中耳，何能富贵？”买臣不能留，即听去。其后，买臣独行歌道中，负薪墓间。故妻与夫家俱上冢，见买臣饥寒，呼饭饮之。

【注释】

［1］《朱买臣传》为合传，传主计有严朱、朱买臣、吾丘寿王、主父偃、徐乐、严安、终军、王褒、贾捐之等，传主主要以文学显，他们的机遇沉浮颇能反映汉代文学家们的境遇和实际状况，由之也可以较好地观察汉代文人们的情况。本篇描写风趣有致，为《汉书》中的名篇。［2］束薪：一捆捆柴草。［3］恚：愤恨。

后数岁，买臣随上计吏为卒^［1］，将重车至长安^［2］，诣阙上书，书久不报。待诏公车^［3］，粮用乏，上计吏卒更乞丐之。会邑子严助贵幸^［4］，荐买臣。召见，说春秋，言楚辞，帝甚说之，拜买臣为中大夫，与严助俱侍中。是时方筑朔方^［5］，公孙弘谏，以为罢敝中国。上使买臣难诎弘，语在弘传。后买臣坐事免，久之，召待诏。

【注释】

［1］上计：古代社会的一种考覆制度，盛行于战国。具体做法是：中央的官员与地方官每年都必须把赋税收入预算写在木卷上，交送君王。君王再将“券”破分为二，由君王执右券，臣下执左券。时至年终，臣下须执左券向君王汇报执行情况，君王则执右券对其进行考覆，并根据情况决定升免。［2］将：推扶。［3］公车：汉代征士所用之官车。［4］严助：西汉辞赋家。［5］朔方：地名，在今内蒙古西部黄河以南地区。

是时，东越数反覆^［1］，买臣因言：“故东越王居保泉山，一人守险，千人不得上。今闻东越王更徙处南行，去泉山五百里，居大泽中。今发兵浮海，直指泉山，陈舟列兵，席卷南行，可破灭也。”上拜买臣会稽太守。上谓买臣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今子何如？”买臣顿首辞谢。诏买臣到郡，治楼船，备粮食、水战具，须诏书到，军与俱进。

【注释】

［1］东越：百越的一支。

初，买臣免，待诏，常从会稽守邸者寄居饭食^［1］。拜为太守，买臣衣故衣，怀其印绶，步归郡邸。直上计时，会稽吏方相与饮，不视买臣。买臣入室中，守邸与共食，食且饱，少见其绶。守邸怪之，前引其绶，视其印，会稽太守章也。守邸惊，出语上计掾吏。皆醉，大呼曰：“妄诞耳！”守邸曰：“试来视之。”其故人素轻买臣者入内视之，还走，疾呼曰：“实然！”坐中惊骇，白守丞，相推排陈列中庭拜谒。买臣徐出户。有顷，长安厩吏乘驷马车来迎，买臣遂乘传去^［2］。会稽闻太守且至，发民除道，县吏并送迎，车百余乘。入吴界，见其故妻、妻夫治道。买臣驻车，呼令后车载其夫妻，到太守舍，置园中，给食之。居一月，妻自经死^［3］，买臣乞其夫钱，令葬。悉召见故人与饮食诸尝有恩者，皆报复焉^［4］。

【注释】

［1］会稽守邸者：会稽郡在京城所设官邸的看守人员。［2］传：驿车。［3］自经：自杀。［4］报复：酬谢。

居岁余，买臣受诏将兵，与横海将军韩说等俱击破东越，有功。征入为主爵都尉，列于九卿。

数年，坐法免官，复为丞相长史。张汤为御史大夫。始买臣与严助俱侍中，贵用事，汤尚为小吏，趋走买臣等前。后汤以廷尉治淮南狱，排陷严助，买臣怨汤。及买臣为长史，汤数行丞相事，知买臣素贵，故陵折之。买臣见汤，坐床上弗为礼。买臣深怨，常欲死之。后遂告汤阴事，汤自杀，上亦诛买臣。(www.chuimin.cn)

李夫人传^［1］

孝武李夫人，本以倡进。初，夫人兄延年性知音，善歌舞，武帝爱之。每为新声变曲，闻者莫不感动。延年侍上起舞，歌曰：“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上叹息曰：“善！世岂有此人乎？”平阳主因言延年有女弟^［2］，上乃召见之，实妙丽善舞。由是得幸，生一男，是为昌邑哀王。李夫人少而蚤卒，上怜闵焉，图画其形于甘泉宫。及卫思后废后四年，武帝崩，大将军霍光缘上雅意^［3］，以李夫人配食^［4］，追上尊号曰孝武皇后。

【注释】

［1］本文选自《汉书》卷九七上《外戚传》，《外戚传》实则为后妃传，外戚事则多为附见。本传描写李夫人拒见武帝一节，尤见生色。［2］平阳主：平阳公主，汉武帝姊。［3］雅意：素旧之意。［4］配食：配享。

初，李夫人病笃，上自临候之，夫人蒙被谢曰：“妾久寝病，形貌毁坏，不可以见帝。愿以王及兄弟为托。”上曰：“夫人病甚，殆将不起，一见我属托王及兄弟，岂不快哉？”夫人曰：“妇人貌不修饰，不见君父。妾不敢以燕媠见帝^［1］。”上曰：“夫人弟一见我^［2］，将加赐千金，而予兄弟尊官。”夫人曰：“尊官在帝，不在一见。”上复言欲必见之，夫人遂转乡歔欷而不复言。于是上不说而起。夫人姊妹让之曰：“贵人独不可一见上属托兄弟邪？何为恨上如此？”夫人曰：“所以不欲见帝者，乃欲以深托兄弟也。我以容貌之好，得从微贱爱幸于上。夫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上所以挛挛顾念我者^［3］，乃以平生容貌也。今见我毁坏，颜色非故，必畏恶，有吐弃我意，尚肯复追思闵录其兄弟哉！”及夫人卒，上以后礼葬焉。其后，上以夫人兄李广利为贰师将军，封海西侯，延年为协律都尉。

【注释】

［1］媠：与惰同。谓不严饰。［2］弟：但也。［3］挛挛：爱恋不忘。

上思念李夫人不已，方士齐人少翁言能致其神。乃夜张灯烛，设帷帐，陈酒肉，而令上居他帐，遥望好女如李夫人之貌，还幄坐而步。又不得就视，上愈益相思悲感，为作诗曰：“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姗姗其来迟！”令乐府诸音家弦歌之。上又自为作赋，以伤悼夫人，其辞曰：

美连娟以修嫮兮^［1］，命樔绝而不长^［2］，饰新宫以延贮兮^［3］，泯不归乎故乡。惨郁郁其芜秽兮，隐处幽而怀伤，释舆马于山椒兮^［4］，奄修夜之不阳。秋气憯以凄泪兮^［5］，桂枝落而销亡，神茕茕以遥思兮，精浮游而出畺^［6］。托沈阴以圹久兮^［7］，惜蕃华之未央^［8］，念穷极之不还兮，惟幼眇之相羊。函荾荴以俟风兮^［9］，芳杂袭以弥章，的容与以猗靡兮^［10］，缥飘姚虖愈庄^［11］。燕淫衍而抚楹兮，连流视而娥扬^［12］，既激感而心逐兮^［13］，包红颜而弗明^［14］。驩接狎以离别兮，宵寤梦之芒芒^［15］，忽迁化而不反兮，魄放逸以飞扬。何灵魂之纷纷兮，哀裴回以踌躇^［16］，势路日以远兮，遂荒忽而辞去^［17］。超兮西征，屑兮不见^［18］。寝淫敞怳^［19］，寂兮无音，思若流波^［20］，怛兮在心。

【注释】

［1］连娟：纤弱也。嫮，美也。［2］樔：截也。［3］新宫：待神之处。贮与伫同，伫，待也。［4］山椒：山陵。［5］凄泪：寒凉之意。［6］畺：古疆字。［7］沈阴：言在地下也。圹与旷同。［8］惟：思也。幼眇：犹窈窕也。相羊：徜徉。［9］荾：一种香菜。荴：敷布，散开。［10］的：确实。容与：安逸自得貌。猗靡：婉顺貌。［11］飘姚：即飘摇。［12］燕淫衍而抚楹兮，连流视而娥扬：追述平生欢宴之时也。娥扬：扬其娥眉。［13］心逐：追思。［14］包红颜而弗明：言在坟墓之中不可见。［15］芒芒：渺茫。［16］裴回：通“徘徊”。踌躇：住足也。［17］荒忽：恍惚。［18］屑：疾意也。［19］敞怳：通“惝恍”。［20］思：或以为“恩”之误。流波：言恩宠不绝。怛：悼也。

乱曰^［1］：佳侠函光^［2］，陨朱荣兮，嫉妒闟茸^［3］，将安程兮^［4］！方时隆盛，年夭伤兮，弟子增欷^［5］，洿沬怅兮^［6］。悲愁于邑，喧不可止兮^［7］。向不虚应^［8］，亦云己兮。嫶妍太息^［9］，叹稚子兮，懰栗不言，倚所恃兮。仁者不誓^［10］，岂约亲兮？既往不来，申以信兮^［11］。去彼昭昭，就冥冥兮，既下新宫，不复故庭兮。呜呼哀哉，想魂灵兮！

【注释】

［1］乱：理也，总理赋中之意。［2］佳侠：犹佳丽。［3］闟茸：众贱之称也。［4］程：品级，等次。［5］弟：夫人弟兄。子：昌邑王。［6］洿沬：涕泪覆面。［7］喧：哭泣不止。［8］向不虚应：向读曰响。响之随声，必当有应，而今涕泣徒自己耳，夫人不知之，是虚其应。［9］嫶妍：忧伤愁损。［10］仁者不誓，岂约亲兮：仁者不为盟誓，难道与亲人有约言吗？［11］既往不来，申以信：死者一往不返，情念酷痛，重以此心为信，不有忽忘也。

中国古代文学(上)：风趣有致的名篇《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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