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文学(上)：晚期诸子散文的转折与挑战

2023-12-07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主之孽，谗人达，贤能遁逃国乃蹶。世之愚，恶大儒，逆斥不通孔子拘［15］。据《荀子·不苟》“上则能尊君，下则能爱民”改。昔者郑武公欲伐胡［12］，故先以其女妻胡君，以娱其意。其家甚智其子，而疑邻人之父。此二人说者皆当矣，厚者为戮，薄者见疑。昔者，弥子瑕有宠于卫君［15］。及弥子色衰爱弛，得罪于君。

第三节　晚期诸子散文

《荀子》

成相（节录）^［1］

请成相，世之殃，愚闇愚闇堕贤良。人主无贤，如瞽无相，何伥伥^［2］。请布基，慎圣人^［3］，愚而自专事不治。主忌苟胜^［4］，群臣莫谏，必逢灾。论臣过，反其施，尊主安国尚贤义。拒谏饰非，愚而上同，国必祸。曷谓罢？国多私，比周还主党与施^［5］。远贤近谗，忠臣蔽塞，主埶移^［6］。曷谓贤？明君臣，上能尊主下爱民^［7］。主诚听之，天下为一，海内宾。主之孽，谗人达，贤能遁逃国乃蹶。愚以重愚，闇以重闇，成为桀。世之灾，妒贤能，飞廉知政任恶来^［8］。卑其志意，大其园囿，高其台。武王怒，师牧野^［9］，纣卒易乡启乃下^［10］。武王善之，封之于宋，立其祖^［11］。世之衰，谗人归，比干见刳箕子累^［12］。武王诛之，吕尚招麾^［13］，殷民怀。世之祸，恶贤士，子胥见杀百里徙^［14］。穆公任之，强配五伯，六卿施。世之愚，恶大儒，逆斥不通孔子拘^［15］。展禽三绌^［16］，春申道缀^［17］，基毕输^［18］。请牧基，贤者思，尧在万世如见之。谗人罔极，险陂倾侧^［19］，此之疑。基必施，辩贤罢，文、武之道同伏戏^［20］。由之者治，不由者乱，何疑为？

【注释】

［1］《礼记·乐记》“再成而灭商”郑玄注：“成，犹奏也。”《礼记·曲礼》“邻有丧，舂不相”郑玄注：“相，谓送杵声。”朱熹《楚辞后语》：“成相，助力之歌。”荀子此篇采用了当时民间流行的助力歌形式。［2］伥伥：茫然无适貌。［3］慎圣人：俞樾以为当为“慎听之”。或以为“慎”通“顺”。［4］苟胜：侥幸取胜。［5］比周：勾结。还：通“荧”，迷惑。党与：同党者。施：布满。［6］埶：通“势”。［7］下爱民：底本原作“爱下民”。据《荀子·不苟》“上则能尊君，下则能爱民”改。［8］飞廉：殷末人，与其子恶来俱事纣王。知政：当权。［9］牧野：地名，在殷都朝歌（今河南淇县东北）以南七十里，武王于此击败纣王。［10］易乡：倒戈。乡，通“向”。启：殷贵族，即微子。［11］祖：宗庙。［12］比干：殷之宗师，因谏纣王，被剖心而死。箕子：纣王之叔父，被纣王囚禁。累，通“缧”，捆绑罪人之绳索，此处用为动词。［13］吕尚：周初大臣，俗称姜太公。［14］子胥：即伍子胥，春秋时吴国大夫，被吴王夫差误杀。百里：即百里奚，春秋时虞国大夫，后以俘虏身份去秦国，协助秦穆公成霸业。［15］孔子拘：孔子畏于匡，又困于陈、蔡之间。事见《史记·孔子世家》。［16］展禽：即柳下惠，春秋时鲁国人，曾三次任士师，三次被黜退。绌，通“黜”。［17］春申：即黄歇，战国时楚国贵族，封为春申君，后死于内乱。缀，通“辍”，废止。［18］毕输：完全被破坏。［19］陂：通“诐”，邪也。［20］伏戏：即伏羲，传说中上古帝王。

《韩非子》

说　难^［1］(www.chuimin.cn)

凡说之难：非吾知之有以说之之难也，又非吾辩之能明吾意之难也，又非吾敢横佚而能尽之难也^［2］。凡说之难：在知所说之心，可以吾说当之。所说出于为名高者也，而说之以厚利，则见下节而遇卑贱，必弃远矣。所说出于厚利者也，而说之以名高，则见无心而远事情，必不收矣。所说阴为厚利而显为名高者也，而说之以名高，则阳收其身而实疏之；说之以厚利，则阴用其言，显弃其身矣。此不可不察也。

夫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未必其身泄之也，而语及所匿之事，如此者身危。彼显有所出事，而乃以成他故；说者不徒知所出而已矣，又知其所以为，如此者身危。规异事而当，知者揣之外而得之；事泄于外，必以为己也，如此者身危。周泽未渥也，而语极知，说行而有功则德忘，说不行而有败则见疑，如此者身危。贵人有过端，而说者明言善议以挑其恶^［3］，如此者身危。贵人或得计而欲自以为功，说者与知焉，如此者身危。强以其所不能为，止以其所不能已，如此者身危。故与之论大人，则以为闲己矣^［4］；与之论细人，则以为卖重^［5］；论其所爱，则以为藉资；论其所憎，则以为尝己也。径省其说，则以为不智而拙之；米盐博辩^［6］，则以为多而交之^［7］；略事陈意，则曰怯懦而不尽；虑事广肆，则曰草野而倨侮。此说之难，不可不知也。

凡说之务，在知饰所说之所矜而灭其所耻。彼有私急也，必以公义示而强之。其意有下也，然而不能已，说者因为之饰其美而少其不为也。其心有高也，而实不能及，说者为之举其过而见其恶，而多其不行也。有欲矜以智慧，则为之举异事之同类者，多为之地^［8］，使之资说于我，而佯不知也，以资其智。欲内相存之言，则必以美名明之，而微见其合于私利也。欲陈危害之事，则显其毁诽，而微见其合于私患也。誉异人与同行者，规异事与同计者。有与同污者，则必以大饰其无伤也。有与同败者，则必以明饰其无失也。彼自多其力，则毋以其难概之也^［9］。自勇其断，则无以其谪怒之。自智其计，则毋以其败穷之。大意无所拂悟，辞言无所系縻，然后极骋智辩焉，此道所得亲近不疑，而得尽辞也。伊尹为宰^［10］，百里奚为虏^［11］，皆所以干其上也。此二人者，皆圣人也，然犹不能无役身以进，如此其污也。今以吾言为宰、虏，而可以听用而振世，此非能仕之所耻也。夫旷日弥久，而周泽既渥，深计而不疑，引争而不罪，则明割利害以致其功，直指是非以饰其身，以此相持。此说之成也。

昔者郑武公欲伐胡^［12］，故先以其女妻胡君，以娱其意。因问于群臣：“吾欲用兵，谁可伐者？”大夫关其思对曰：“胡可伐。”武公怒而戮之，曰：“胡，兄弟之国也^［13］，子言伐之，何也？”胡君闻之，以郑为亲己，遂不备郑。郑人袭胡，取之。宋有富人，天雨墙坏。其子曰：“不筑，必将有盗。”其邻人之父亦云。暮而果大亡其财。其家甚智其子，而疑邻人之父。此二人说者皆当矣，厚者为戮，薄者见疑。则非知之难也，处之则难也。故绕朝之言当矣^［14］，其为圣人于晋，而为戮于秦也。此不可不察。

昔者，弥子瑕有宠于卫君^［15］。卫国之法：窃驾君车者罪刖。弥子瑕母病，人闻有夜告弥子，弥子矫驾君车以出。君闻而贤之曰：“孝哉！为母之故，忘其犯刖罪。”异日与君游于果园，食桃而甘，不尽，以其半啖君。君曰：“爱我哉！忘其口味，以啖寡人。”及弥子色衰爱弛，得罪于君。君曰：“是固尝矫驾吾车，又尝啖我以余桃。”故弥子之行，未变于初也，而以前之所以见贤而后获罪者，爱憎之变也。故有爱于主，则智当而加亲；有憎于主，则智不当见罪而加疏。故谏说谈论之士，不可不察爱憎之主而后说焉。夫龙之为虫也，柔可狎而骑也^［16］，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若人有婴之者^［17］，则必杀人。人主亦有逆鳞，说者能无婴人主之逆鳞，则几矣。

【注释】

［1］此篇陈述进说君主之难，并分析其成败原因，条理清晰。《史记·老子韩非列传》：“然韩非知说之难，为《说难》书甚具，终死于秦，不能自脱。”［2］横佚：通“横逸”，毫无顾忌貌。佚，底本原作“失”，据《〈史记〉索隐》改。［3］善议：底本原作“礼义”，据《史记》改。［4］闲己：离间君臣关系。己，指君。［5］卖重：《史记》作“鬻权”，意谓小臣地位虽低，但有权势，与人主谈论小臣，则易被疑为勾结近习以出卖权势。［6］米盐：日用繁琐之事；引申为琐碎。［7］交：当为“史”之误，浮夸。《论语·雍也》：“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8］地：理之所居曰地。［9］概：抑制。概，本为平斗斛之木棍；《管子·枢言》：“釜鼓满，则人概之。”［10］伊尹：又名伊挚，商汤之相。宰：厨夫。《墨子·尚贤中》：“伊挚，有莘氏女之私臣，亲为庖人，汤得之，举以为相。”［11］百里奚：春秋虞国人，晋灭虞后，把他作为陪嫁送给秦国。他逃到楚国，为楚人所执。秦穆公闻其贤，以五张羊皮赎之，授以国政，相秦七年。［12］郑武公：周宣王之庶兄，郑桓公之子，继父位为君。［13］兄弟之国：有嫁娶关系之国。《周礼·地官·大司徒》：“三曰联兄弟。”郑玄注：“兄弟，昏姻嫁娶也。”［14］绕朝：秦大夫。晋大夫士会出亡至秦，晋人以诈谋诱其归国，绕朝劝秦伯勿遣，秦伯不听，士会遂归晋。行时，绕朝谓士会曰：“子毋谓秦无人，吾谋适不用也。”事见《左传·文公十年》。然绕朝被戮于秦事，《左传》、《史记》均未载，韩非或另有所据。［15］弥子瑕：春秋时卫灵公嬖臣。［16］柔：通“扰”，驯也。［17］婴：通“撄”，触犯。

中国古代文学(上)：晚期诸子散文的转折与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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