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之孽,谗人达,贤能遁逃国乃蹶。世之愚,恶大儒,逆斥不通孔子拘[15]。据《荀子·不苟》“上则能尊君,下则能爱民”改。昔者郑武公欲伐胡[12],故先以其女妻胡君,以娱其意。其家甚智其子,而疑邻人之父。此二人说者皆当矣,厚者为戮,薄者见疑。昔者,弥子瑕有宠于卫君[15]。及弥子色衰爱弛,得罪于君。......
2023-12-07
《孟子》
人皆谓我毁明堂(梁惠王下)[1]
齐宣王问曰:“人皆谓我毁明堂,毁诸?已乎[2]?”
孟子对曰:“夫明堂者,王者之堂也。王欲行王政,则勿毁之矣。”
王曰:“王政可得闻与?”
对曰:“昔者文王之治岐也[3],耕者九一[4],仕者世禄[5],关市讥而不征[6],泽梁无禁[7],罪人不孥[8]。老而无妻曰鳏,老而无夫曰寡,老而无子曰独,幼而无父曰孤。此四者,天下之穷民而无告者。文王发政施仁,必先斯四者。《诗》云:‘哿矣富人,哀此茕独[9]。’”
王曰:“善哉言乎!”
曰:“王如善之,则何为不行?”
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货。”
对曰:“昔者公刘好货[10],《诗》云:‘乃积乃仓,乃裹糇粮,于橐于囊,思辑用光。弓矢斯张,干戈戚扬,爰方启行[11]。’故居者有积仓,行者有裹囊也,然后可以爰方启行。王如好货,与百姓同之,于王何有[12]?”
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色。”
对曰:“昔者太王好色[13],爱厥妃。《诗》云:‘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爰及姜女,聿来胥宇[14]。’当是时也,内无怨女,外无旷夫[15]。王如好色,与百姓同之,于王何有?”
【注释】
[1]明堂:古代天子宣明政教之处,凡祭祀、庆赏等大典,均在其中举行。焦循《孟子正义》:“夫子恂恂然善诱人,诱人以进于善也。齐王好货好色,孟子推以公刘、太王,所谓‘责难于君谓之恭’者也。”[2]已:止也。[3]岐:地名。在今陕西岐山一带。[4]九一:九分抽一之税率。此处指井田制而言。每井九百亩,八家各一百亩私田,当中一百亩公田由八家共同耕种。[5]仕者世禄:仕者之子孙皆享俸禄。[6]讥:察也。征:收税。[7]梁:鱼梁。古人置于流水中拦鱼之装置。[8]罪人不孥:言刑法不殃及妻子。孥,妻子。此处用为动词。[9]“哿矣富人”二句:语出《诗经·小雅·正月》。哿,可也;茕,孤独貌。[10]公刘:夏末时的周族酋长。[11]“乃积乃仓”七句:见《诗经·大雅·公刘》。埸、疆:修整田界;积:露天堆积粮食,仓:在仓中堆积粮食;糇粮:干粮;橐:无底之囊,盛物时以绳扎束两端;辑:和;用:而;干:盾;戚:斧;扬:钺。[12]何有:言不难也。[13]太王:即周太王古公亶父。[14]“古公亶父”六句:见《诗经·大雅·绵》。朝:清早,走马:驱马;率:沿,浒:水边;岐下:岐山之下;姜女:太王之妃,姜姓;聿:句首助词,无义;胥:相也。[15]“内无怨女”二句:言使一国男女无有怨旷。
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公孙丑上)[1]
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2],皆有怵惕恻隐之心[3],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也[4],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5],非恶其声而然也。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6];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有是四端而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者也。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7],泉之始达。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8];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
【注释】
[1]不忍人:不忍加恶于人,即同情人。孟子以为人皆有不忍人之心,惟君子能扩而充之,反之则为自弃。[2]乍:忽然。[3]怵惕恻隐:恐惧哀痛。[4]内交:结交。内,通“纳”,结也。[5]要:求也。[6]端:发端。[7]然:同“燃”。[8]保:定也。
咸丘蒙问诗(万章上)[1]
咸丘蒙问曰:“语云:‘盛德之士,君不得而臣,父不得而子。’舜南面而立,尧帅诸侯北面而朝之,瞽瞍亦北面而朝之[2]。舜见瞽瞍,其容有蹙[3]。孔子曰:‘于斯时也,天下殆哉,岌岌乎!’不识此语诚然乎哉[4]?”
孟子曰:“否,此非君子之言,齐东野人之语也。尧老而舜摄也。《尧典》曰:‘二十有八载,放勋乃徂落,百姓如丧考妣,三年,四海遏密八音[5]。’孔子曰:‘天无二日,民无二王[6]。’舜既为天子矣,又帅天下诸侯以为尧三年丧,是二天子矣。”
咸丘蒙曰:“舜之不臣尧,则吾既得闻命矣。《诗》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7]。’而舜既为天子矣,敢问瞽瞍之非臣,如何?”
曰:“是诗也,非是之谓也;劳于王事而不得养父母也。曰:‘此莫非王事,我独贤劳也[8]。’故说诗者,不以文害辞[9],不以辞害志[10]。以意逆志[11],是为得之。《云汉》之诗曰:‘周余黎民,靡有孑遗[12]。’信斯言也,是周无遗民也。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尊亲之至,莫大乎以天下养。为天子父,尊之至也;以天下养,养之至也。《诗》曰:‘永言孝思,孝思维则[13]。’此之谓也。《书》曰:‘祗载见瞽瞍,夔夔齐栗,瞽瞍亦允若[14]。’是为父不得而子也。”
【注释】
[1]咸丘蒙:孟子弟子。孟子与咸丘蒙在对话中提出的“以意逆志”,成为古典文学阐释理论中的重要原则。朱熹《四书集注》:“说《诗》之法,不可以一字而害一句之义,不可以一句害设辞之志,当以己意迎取作者之志,乃可得之。”[2]瞽瞍:即瞽叟,舜父。因其目盲,故称“瞽”。[3]蹙:不安貌。[4]“孔子曰”四句:《墨子·非儒》:“孔丘与其门弟子闲坐,曰:‘夫舜见瞽瞍蹴然,此时天下圾乎!’”[5]“《尧典》曰”六句:见《尚书·尧典》。放勋:尧也。殂落:死也。考妣:父母。遏密八音:不奏音乐。遏,绝也;密,静也;八音,金石丝竹匏土革木之属。[6]“天无二日”二句:语出《礼记·曾子问》。[7]“普天之下”四句:语出《诗经·小雅·北山》。普,《诗》本作“溥”。[8]贤:劳也。[9]不以文害辞:不拘泥于文字而误解词句。[10]不以辞害志:不拘泥于词句而误解原意。[11]以意逆志:赵岐注:“志,诗人志所欲之事;意,学者之心意也。”然赵岐《孟子章句·题辞》又曰:“孟子长于譬喻,辞不迫切而意以独至。其言曰:‘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以意逆志,是为得之矣。’斯言殆欲使后人深求其意以解其文,不但施于说《诗》也。”这两种说法不同。后人或以“以意逆志”为以作者之意推求作者之志。[12]“周余黎民”二句:语出《诗经·大雅·云汉》。黎民,众民;靡,通“无”;孑,余也。[13]“永言孝思”二句:语出《诗经·大雅·下武》。意谓:永怀孝思,孝思即效法先人。[14]“《书》曰”四句:赵岐注:“《书》,《尚书》遗篇;祗,敬;载,事也;夔夔齐栗,敬慎战惧貌。”
《庄子》
秋水(外篇)[1](www.chuimin.cn)
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2],两涘渚崖之间[3],不辩牛马。于是焉河伯欣然自喜[4],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顺流而东行,至于北海,东面而视,不见水端。于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望洋向若而叹曰[5]:“野语有之曰:‘闻道百以为莫己若者’,我之谓也。且夫我尝闻少仲尼之闻而轻伯夷之义者[6],始吾弗信。今我睹子之难穷也,吾非至于子之门则殆矣,吾长见笑于大方之家[7]。”北海若曰:“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8];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9];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10],束于教也。今尔出于崖涘,观于大海,乃知尔丑[11],尔将可与语大理矣。天下之水,莫大于海:万川归之,不知何时止而不盈;尾闾泄之[12],不知何时已而不虚;春秋不变,水旱不知。此其过江河之流,不可为量数。而吾未尝以此自多者,自以比形于天地而受气于阴阳[13],吾在于天地之间,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方存乎见少,又奚以自多!计四海之在天地之间也,不似礨空之在大泽乎[14]?计中国之在海内,不似稊米之在大仓乎[15]?号物之数谓之万[16],人处一焉;人卒九州岛[17],谷食之所生,舟车之所通,人处一焉。此其比万物也,不似豪末之在于马体乎[18]?五帝之所连[19],三王之所争,仁人之所忧,任士之所劳[20],尽此矣!伯夷辞之以为名,仲尼语之以为博。此其自多也,不似尔向之自多于水乎?”
【注释】
[1]王夫之《庄子解》:“此篇因《逍遥游》、《齐物论》而衍之,推言天地万物初无定质,无定情,扩其识量而会通之,则皆无可据,而不足以撄吾心之宁矣。”[2]泾流:水流。泾,水脉也。[3]涘:水边。渚:水中可居之处。辩:通“辨”。[4]河伯:河神。[5]望洋:迷茫貌。若:海神。据《周礼》,“北龟曰若属”,则若本神龟,此处言海神。[6]少仲尼之闻而轻伯夷之义:贬低孔子的学识、轻视伯夷的节气。仲尼,孔子之字;伯夷,殷诸侯孤竹君之长子,为让位于弟而投周文王;反对武王伐纣,为表示节气而不食周粟,最后饿死于首阳山。[7]大方:大道。[8]拘:局限。虚:通“墟”。[9]笃:固也。与上下文“拘”、“束”同义。[10]曲士:乡曲之士。见识浅薄者。[11]丑:鄙陋。[12]尾闾:传说中海底泄水处。[13]比:通“庇”,寄也。[14]礨空:石块上之小孔。[15]稊米:细小的米粒。大仓:储粮的大仓库。大,通“太”。[16]号:称也。[17]卒:通“萃”,聚集。[18]豪末:动物身上毫毛之末端。豪,通“毫”。[19]连:继承。[20]任士:墨家。墨家以“任”要求自己。《墨经》:“任,士损己而益所为也。”《经说》:“任,为身之所恶,以成人之所急。”
河伯曰:“然则吾大天地而小豪末,可乎?”北海若曰:“否。夫物,量无穷,时无止,分无常,终始无故。是故大知观于远近,故小而不寡,大而不多:知量无穷。证向今故[1],故遥而不闷[2],掇而不跂[3]:知时无止。察乎盈虚,故得而不喜,失而不忧:知分之无常也。明乎坦涂[4],故生而不说[5],死而不祸:知终始之不可故也。计人之所知,不若其所不知;其生之时,不若未生之时。以其至小,求穷其至大之域,是故迷乱而不能自得也。由此观之,又何以知豪末之足以定至细之倪[6],又何以知天地之足以穷至大之域?”
河伯曰:“世之议者皆曰:‘至精无形,至大不可围。’是信情乎?”北海若曰:“夫自细视大者不尽,自大视细者不明,故异便[7]。夫精,小之微也;垺[8],大之殷也[9];此势之有也。夫精粗者,期于有形者也;无形者,数之所不能分也;不可围者,数之所不能穷也。可以言论者,物之粗也;可以意致者,物之精也;言之所不能论,意之所不能察致者,不期精粗焉。是故大人之行:不出乎害人,不多仁恩;动不为利,不贱门隶;货财弗争,不多辞让;事焉不借人,不多食乎力,不贱贪污;行殊乎俗,不多辟异;为在从众,不贱佞谄;世之爵禄不足以为劝,戳耻不足以为辱,知是非之不可为分,细大之不可为倪。闻曰:‘道人不闻,至德不得,大人无己。’约分之至也[10]。”
【注释】
[1]向今:古今。[2]遥而不闷:以今推古,虽遥远而明白。[3]掇而不跂:以古证今,虽近亦不强求知晓。[4]坦涂:大道。涂,通“途”。[5]说:通“悦”。[6]倪:通“仪”,标准。[7]异便:异说。便,通“辩”。“故异便”三字本在“大之殷也”之后,据马叙伦《庄子义证》移至此。[8]垺:同“郛”,外城,以喻空虚广大之意义。[9]殷:大也。[10]约分之至:缩小分别至极点。
河伯曰:“若物之外,若物之内,恶至而倪贵贱?恶至而倪小大?”北海若曰:“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以俗观之,贵贱不在己。以差观之,因其所大而大之,则万物莫不大;因其所小而小之,则万物莫不小。知天地之为稊米也,知豪末之为丘山也,则差数睹矣。以功观之,因其所有而有之,则万物莫不有;因其所无而无之,则万物莫不无。知东西之相反而不可以相无,则功分定矣。以趣观之,因其所然而然之,则万物莫不然;因其所非而非之,则万物莫不非。知尧、桀之自然而相非,则趣操睹矣。昔者尧、舜让而帝,之、哙让而绝[1];汤、武争而王,白公争而灭[2]。由此观之,争让之礼,尧、桀之行,贵贱有时,未可以为常也。梁丽可以冲城而不可以窒穴[3],言殊器也;骐骥骅骝一日而驰千里,捕鼠不如狸狌,言殊技也;鸱鸺夜撮蚤[4],察毫末,昼出瞋目而不见丘山,言殊性也。故曰:盖师是而无非,师治而无乱乎?是未明天地之理,万物之情者也。是犹师天而无地,师阴而无阳,其不可行明矣!然且语而不舍,非愚则诬也!帝王殊禅,三代殊继。差其时[5],逆其俗者,谓之篡夫;当其时,顺其俗者,谓之义之徒。默默乎河伯,女恶知贵贱之门,小大之家!”
河伯曰:“然而我何为乎?何不为乎?吾辞受趣舍,吾终奈何?”北海若曰:“以道观之,何贵何贱,是谓反衍[6];无拘而志,与道大蹇[7];何少何多,是谓谢施[8];无一而行,与道参差[9]。严乎若国之有君[10],其无私德;繇繇乎若祭之有社[11],其无私福;泛泛乎其若四方之无穷[12],其无所畛域。兼怀万物,其孰承翼[13]?是谓无方。万物一齐,孰短孰长?道无终始,物有死生,不恃其成。一虚一满,不位乎其形[14]。年不可举[15],时不可止;消息盈虚,终则有始。是所以语大义之方,论万物之理也。物之生也,若骤若驰。无动而不变,无时而不移。何为乎,何不为乎?夫固将自化。”
河伯曰:“然则何贵于道邪?”北海若曰:“知道者必达于理,达于理者必明于权[16],明于权者不以物害己。至德者,火弗能热,水弗能溺,寒暑弗能害,禽兽弗能贼。非谓其薄之也[17],言察乎安危,宁于祸福,谨于去就,莫之能害也。故曰:‘天在内,人在外,德在乎天。’知天人之行,本乎天,位乎得[18],蹢而屈伸[19],反要而语极[20]。”曰:“何谓天?何谓人?”北海若:“牛马四足,是谓天;落马首[21],穿牛鼻,是谓人。故曰:无以人灭天,无以故灭命,无以得殉名。谨守而勿失,是谓反其真。”
【注释】
[1]之、哙让而绝:姬哙为燕王时,重用其相子之,后姬哙效法尧舜禅让之事,使子之为燕王;国人不服,不及三年,燕国大乱,齐国乘机攻燕,杀姬哙及子之,燕国几乎灭亡。事见《战国策·燕策》。[2]白公:即白公胜,楚平王之孙。其父太子建因受陷害而流亡国外,生白公胜;后白公胜回国,发动政变,控制国都,旋失败自杀。事见《左传·哀公十六年》。[3]梁丽:屋栋。[4]鸱鸺:猫头鹰。[5]差:错过。[6]反衍:犹言曼衍,变化。[7]蹇:扰也。引申为阻塞。[8]谢施:代谢转移。[9]参差:不齐貌。[10]严乎:庄重貌。严,通“俨”。[11]繇繇乎:自得貌。繇繇,通“悠悠”。[12]泛泛乎:广阔貌。[13]承:接受。翼:帮助。[14]位:固执。[15]举:尽也。[16]权:变化。[17]薄:犯也。[18]得:通“德”。[19]蹢:进退不定貌。[20]反要:返回根本。反,通“返”。[21]落:通“络”,笼住。
夔怜蚿[1],蚿怜蛇,蛇怜风,风怜目,目怜心。夔谓蚿曰:“吾以一足趻踔而行[2],予无如矣。今子之使万足,独奈何?”蚿曰:“不然。子不见夫唾者乎?喷则大者如珠,小者如雾,杂而下者不可胜数也。今予动吾天机[3],而不知其所以然。”蚿谓蛇曰:“吾以众足行,而不及子之无足,何也?”蛇曰:“夫天机之所动,何可易邪?吾安用足哉!”蛇谓风曰:“予动吾脊胁而行,则有似也[4]。今子蓬蓬然起于北海[5],蓬蓬然入于南海,而似无有,何也?”风曰:“然,予蓬蓬然起于北海而入于南海也。然而指我则胜我,鳅我亦胜我[6]。虽然,夫折大木,蜚大屋者[7],唯我能也。”故以众小不胜为大胜也。为大胜者,唯圣人能之。
【注释】
[1]夔:神话中之独足兽,似牛而无角,其声如雷。怜:羡慕。蚿:多足之虫。俗名百足,亦即下文之“距商”。[2]趻踔:独足跳行貌。[3]天机:天生之机能。即本能。[4]有似:当作“似有”,意谓似有足。与下文“似无有”相对应。[5]蓬蓬然:风卷动貌。[6]“然而指我则胜我”二句:意谓人以手指风,风不能伤人指,以足蹴风,风不能伤人足。鳅,通“”,踏也。[7]蜚:通“飞”。
孔子游于匡[1],宋人围之数匝,而弦歌不惙[2]。子路入见[3],曰:“何夫子之娱也?”孔子曰:“来,吾语女。我讳穷久矣,而不免,命也;求通久矣,而不得,时也。当尧、舜而天下无穷人,非知得也[4];当桀、纣而天下无通人,非知失也;时势适然。夫水行不避蛟龙者,渔父之勇也;陆行不避兕虎者,猎夫之勇也;白刃交于前,视死若生者,烈士之勇也;知穷之有命,知通之有时,临大难而不惧者,圣人之勇也。由,处矣!吾命有所制矣!”无几何,将甲者进,辞曰:“以为阳虎也,故围之。今非也。请辞而退。”
【注释】
[1]匡:春秋时卫国邑名。《史记·孔子世家》:“将适陈,过匡,颜刻为仆,以其策指之曰:‘昔吾入此,由彼缺也。’匡人闻之,以为鲁之阳虎。阳虎尝暴匡人,匡人于是遂止孔子,孔子状类阳虎,拘焉五日。”[2]惙:通“辍”,止也。[3]子路:即仲由,一字季路,孔子学生。[4]知得:得到智慧。知,通“智”。下文“知失”类此。
公孙龙问于魏牟曰[1]:“龙少学先王之道,长而明仁义之行。合同异[2],离坚白[3],然不然,可不可,困百家之知,穷众口之辩,吾自以为至达已。今吾闻庄子之言,汒焉异之[4]。不知论之不及与?知之弗若与?今吾无所开吾喙[5],敢问其方。”公子牟隐机大息[6],仰天而笑曰:“子独不闻夫坎井之蛙乎[7]?谓东海之鳖曰:‘吾乐与!出跳梁乎井干之上[8],入休乎缺甃之崖[9]。赴水则接腋持颐,蹶泥则没足灭跗。还视虷蟹与科斗[10],莫吾能若也。且夫擅一壑之水,而跨跱坎井之乐[11],此亦至矣。夫子奚不时来入观乎?’东海之鳖左足未入,而右膝已絷矣[12]。于是逡巡而却,告之海曰:‘夫千里之远,不足以举其大[13];千仞之高,不足以极其深。禹之时,十年九潦,而水弗为加益;汤之时,八年七旱,而崖不为加损。夫不为顷久推移,不以多少进退者,此亦东海之大乐也。’于是坎井之蛙闻之,适适然惊[14],规规然自失也[15]。且夫知不知是非之竟[16],而犹欲观于庄子之言,是犹使蚊负山,商蚷驰河也,必不胜任矣。且夫知不知论极妙之言,而自适一时之利者,是非坎井之蛙与[17]?且彼方跐黄泉而登大皇[18],无南无北,奭然四解[19],沦于不测;无东无西,始于玄冥[20],反于大通[21]。子乃规规然而求之以察[22],索之以辩,是直用管窥天,用锥指地也[23],不亦小乎?子往矣!且子独不闻夫寿陵余子之学行于邯郸与[24]?未得国能,又失其故行矣,直葡匐而归耳。今子不去,将忘子之故,失子之业。”公孙龙口呿而不合,舌举而不下,乃逸而走。
【注释】
[1]公孙龙:战国时名家学派代表人物,赵国人。魏牟:魏国公子,故又称公子牟。[2]合同异:战国时期名家学派论题。即否认“同”与“异”的确定性,其主要倡导者为惠施。[3]离坚白:战国时期名家学派论题。公孙龙认为“坚白石”之“坚”与“白”可以分离。可参阅《公孙龙子·坚白论》。[4]汒焉:茫然。汒,通“茫”。[5]喙:嘴。[6]隐机:依靠几案。机,通“几”。大息:叹惜。大,通“太”。[7]坎井:坏井。[8]井干:井栏。干,通“韩”,《说文解字》:“韩,井垣也。”[9]甃:井壁。[10]虷蟹:孑孓。视:底本原缺,据《太平御览》卷一八九补。[11]跨跱:叉开腿站立。[12]絷:拌住。[13]举:形容。[14]适适然:惊怖之容。[15]规规然:自失之貌。[16]知(前):通“智”。竟:通“境”。[17]与:通“欤”。[18]跐:登也。大皇:天高处。[19]奭然:毫无阻碍貌。奭,通“释”。解:达也。[20]玄冥:微妙之境。[21]反:通“返”。大通:深远之境界。[22]规规然:拘泥貌。[23]指地:点地而量。[24]寿陵:赵国邑名。余子:少年。
庄子钓于濮水[1]。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2],曰:“愿以境内累矣!”庄子持竿不顾,曰:“吾闻楚有神龟,死已三千岁矣。王巾笥而藏之庙堂之上[3]。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乎?”二大夫曰:“宁生而曳尾涂中[4]。”庄子曰:“往矣!吾将曳尾于涂中。”
惠子相梁,庄子往见之。或谓惠子曰:“庄子来,欲代子相。”于是惠子恐,搜于国中三日三夜。庄子往见之,曰:“南方有鸟,其名为鹓[5],子知之乎?夫鹓
,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6],非醴泉不饮[7]。于是鸱得腐鼠,鹓
过之,仰而视之曰:‘吓!’今子欲以子之梁国而‘吓’我邪?”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8]。庄子曰:“儵鱼出游从容[9],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
【注释】
[1]濮水:水名。在今山东濮县。[2]先:通“诜”,致言也。[3]巾笥:装进竹箱,再用巾包起来。[4]涂中:泥中。[5]鹓:鸾凤一类的鸟。[6]练实:竹实。《艺文类聚》卷八八、《初学记》卷二八、《太平御览》卷九一一、九一五及九六五均引作“竹实”。[7]醴泉:甘美如甜酒之泉水。或以为醴泉即露。[8]濠:水名。在今安徽凤阳。梁:桥。[9]鯈:当作“鯈”,《世说新语》注、《尔雅》郭注均引作“鯈”。一种银白色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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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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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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