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枪声这是发生在69年前的一个真实的故事。1943年的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晚,在潞城南关村荒郊野外,一处装有死人尸体的枯井旁,突然出现了一点游移飘忽的灯光,这灯光一闪一闪,让人觉得阴森可怕。这时一阵枪响,亮光处受到了猛烈射击。当时只有12岁的女孩张爱亭,亲身经历了这个可怕的夜晚。现年已84岁高龄的张爱亭,是潞城东关人。1940年,日本占领南关村,敌人的残忍屠杀和掠夺,让张爱亭一家对日本鬼子恨之入骨。......
2024-09-13
在国民政府宣布迁都重庆以后,国民党的最高军政机关并未立即迁到四川,而是转移到武汉。不久,南京沦陷,武汉成为事实上的战时首都。中国的九省通衢,一时成为全国乃至全世界关注的焦点。中国军队看出日军没有停止攻势的迹象,于是提出“保卫大武汉”的口号。
蒋介石在2月份提出:“这次抗战,是以广大的土地来和敌人决胜负;是以众多的人口来和敌人决生死。……我们现在与敌人打仗,就要争时间。我们就是要以长久的时间来固守广大的空间,要以广大的空间来延长抗战的时间,来消耗敌人的实力,争取最后的胜利。”
毛泽东在5月写成了著名的《论持久战》,批驳了“速胜论”和“亡国论”,科学地预见到,持久的抗日战争必将经过战略防御、战略相持和战略反攻三个阶段,相持阶段是持久抗战转到最后胜利的“枢纽”。毛泽东还提出一套具体的战略方针,即主动地、灵活地、有计划地执行防御战中的进攻战,持久战中的速决战,内线作战中的外线作战。他同时提出“兵民是胜利之本”的论断。
《论持久战》实际成为指导全国抗战的军事纲领,得到包括国民党爱国将领在内的普遍重视。白崇禧经周恩来介绍,读了这篇论著,称赞这是克敌制胜的最高战略方针。几个月后,蒋介石在南岳召开军事会议,白崇禧把《论持久战》介绍给蒋介石,还说要全国人民都看一看。
徐州会战结束后,日本军方积极准备进行“汉口作战”,只等着裕仁天皇的号令。6月2日,裕仁指令陆军部发布进攻武汉的命令,要求在秋天占领武汉。畑俊六大将的华中派遣军奉命统一指挥这次作战。畑俊六迅速派出波田支队,在海军与航空队协同下,从芜湖溯江西进,进攻安庆。另派稻叶四郎的第六师团,在第三飞行团协同下,从合肥西进,连续击溃杨森的第二十七集团军和徐源泉的第二十六集团军等部队,在8日占领舒城。11日,日本海军通告驻汉口的各国领事,声称溯江进攻武汉的作战已经开始。
中国方面毫不示弱。6月5日,蒋介石在武汉召开国民政府最高军事会议,声色俱厉地发布命令:中国政府决定动员陆、海、空三军共一百二十三个师,在武汉外围与日军决战,彻底扭转抗战局面。
7月初,日本华中派遣军的兵力从徐州会战后的三个师团,骤然增加到十四个师团,另加两个旅团和两个支队,编组为四个作战单位。东久迩宫稔彦中将的第二军下辖四个师团、一个野战重炮旅团和直属部队;冈村宁次中将的第十一军下辖五个师团、一个支队、一个野战重炮旅团和直属部队;华中派遣军直辖部队有五个师团;德川好敏中将的航空兵团下辖三个飞行联队和直属部队、地勤部队。日军进攻武汉的总兵力约为三十万,配有各型飞机三百架,各型舰艇一百二十艘。
中国方面,蒋介石担任武汉保卫战的总指挥,命令从徐州战场转移到河南和安徽边境的第五战区部队共二十六个军五十八个师保持原有态势,确保大别山主阵地,积极击破沿江和从河南南部进犯的日军。立即成立陈诚任司令长官的第九战区,共辖二十三个军四十九个师,负责武汉及长江以南的防务。加上第三战区和第一战区的增援部队,以及骑兵、炮兵、工兵和海军、空军,参加武汉保卫战的兵力,约有一百万人。6月12日,日军波田支队占领安庆。这是日军特意从台湾调来的具有精锐师团实力的一支部队,擅长山地湖沼作战和登陆作战。他们在安庆把武汉江防外围冲开了一个缺口,拉开了武汉会战的序幕。
22日,日军波田支队与海军第十一战队从安庆溯江西犯,进攻马垱。中国空军开始连续轰炸,两岸江防炮火猛烈轰击,漂雷浮在长江上,遏止日军舰艇西进。漂雷是由小型水雷改制而成的,能在一定深度的水中浮起,随水漂游,不易发现。漂雷结构简单,造价低廉,可以在短期内大量制造。湖南人宋达和邓萃功少校发明并监制漂雷,他们的工作在武汉保卫战中发挥了作用。
在中国军队的火力打击下,日军推进极为缓慢,三艘汽艇被岸上炮火击沉,一艘运兵的战舰触雷沉没。经过两天激战,日军仍然无法打通水上通道。波田支队无法从江上展开进攻,改派一支部队在马垱以东的茅林洲和香口一带登陆,沿长江南岸向马垱迂回。
马垱至湖口区要塞的指挥官李蕴珩,是第十六军军长,喜欢拉拢部属,结党营私。他觉得能像蒋介石那样当个校长非常过瘾,便在驻防地开办一次为期两周的训练班,把副职军官和排长都调离岗位,调来进行训练。活动热热闹闹地搞了十几天,在战事吃紧时,还要举行结业典礼,命令上尉以上军官都来参加,会后在司令部聚餐。负责香口江防的第五十三师第三一三团,连以上的军官都去了马垱镇。23日晚,整个马垱要塞一片寂静。激战前夜,混入训练班的汉奸把这个致命的情报送给了日军。
24日凌晨4点,日军乘小艇靠岸,从香口江边登陆,向第三一三团发起猛攻。守军主官不在,全无准备,无人指挥,阵地乱成一团,香口很快失守,随后丢失了香山。
在马垱要塞阵地,海军守备第二总队的总队长鲍长义作战经验丰富,责任心很强。他把所属的三个陆战大队部署在马垱以东的长山,依托八个钢筋水泥工事进行防守。他预感到敌情严重,没有派部下的军官去参加训练班,23日接到开会通知,也没有执行,命令所部军官坚守岗位到第二天拂晓。他自己一直呆在阵地观测所,最早获悉香口失守,马上向武汉江防司令部报告,命令所部严阵以待。
果然,日军在占领香口和香山之后,立刻向长山发起猛攻。日军步兵组成三个突击组,抬着重机枪,从太白湖口的水荡里向长山步兵阵地突击。从太白湖到江边,原是一片稻田,因江水上涨,漫过圩堤,开阔的水田变成了湖荡。日军进入湖荡,半截身子陷在水里,重机枪火力不能发挥。守军阵地上的轻重机枪一齐开火,火力异常猛烈,日军纷纷中弹,在湖荡中倒下。
日军上午组织两次突击失利,下午又发动两次进攻,都是有来无回。日军见步兵进攻要塞毫无进展,便出动十多艘军舰,向长山步兵阵地炮击。日舰做S形游弋,每一次旋向射击,就有一百多发炮弹如雨点般落在守军阵地上,摧毁了部分工事,造成伤亡,战况十分激烈。香口的日军趁势再次由湖荡向长山突击,企图凭借强大火力的掩护突破防线,仍被鲍长义的部队消灭在湖荡之中。下午6点,蒋介石和陈诚从武汉来电,对第二总队官兵传令嘉奖。
25日,李蕴珩军第六十师在空军配合下,向登陆的日军展开反击,试图收复失地。中国空军猛烈轰炸江面的日军,击沉日舰两艘,重创一艘。步兵在空军掩护下发起反冲锋,将日军逼退到长江边,当天中午就收复了香山和香口。下午,日军不断增援,在舰炮的掩护下登陆,大举反扑,这两个地方再度失陷。
与此同时,日舰炮火继续猛轰长山阵地,守军坚守两整天,伤亡重大,战斗力减弱,急待补充。鲍长义多次请求增援,在白崇禧严令之下,李蕴珩派驻防彭泽的第一六七师前往,但师长薛蔚英拖延时间,故意从小路缓慢行进,直到长山失守,他的部队还没有赶到。
日军从太白湖口的湖荡,经过两天十多次的突击,都没有得逞,就开始使用毒气。26日拂晓,日军乘守军疲惫不堪时,以藏石矶江边堤坝芦苇为掩护,悄悄摸到长山西端第二总队第七中队阵地前施放毒气弹,风正好朝第七中队的方向迎面刮来,官兵们没有防毒设施和经验,几乎全部中毒身亡。
日军发射的毒气有两种,一种叫“红剂”,化学成分为二苯氰砷;一种叫“特种烟”,杀伤力更大。日军在武汉会战中,共使用毒气三百七十五次,发射毒气弹四万发以上。为掩人耳目,日军常在施放毒气时,将发烟筒和催泪弹一起使用,毒气散去后立即猛攻,打扫战场,不留痕迹。
清晨,日军几艘汽艇在飞机掩护下,冲入江面漂雷区,用火力引爆水雷。接着,大量舰艇载着陆战队从藏石矶登陆。日军在香山的炮兵和江面的海军都增强了火力,轰击长山阵地。到中午,长山阵地已被日军切为几段,中国炮兵打完了所有的炮弹。鲍长义眼看长山阵地危在旦夕,援兵无望,只得下令撤退,马垱要塞遂告陷落。
蒋介石得知马垱要塞失陷的消息,在武汉大发雷霆,他深知这实际上是丢失了长江的门户,直接威胁武汉安全。从这里再往西去,湖口和九江都无险可守。他命令部队全力反攻,务必收复马垱要塞。陈诚更是对攻克香山和马垱要塞的人各悬赏五万元,而警告作战不力和畏缩不前的人,要用军法制裁。
李蕴珩军和刘多荃第四十九军遵照陈诚的死令,向香山的日军发起大反攻,再次收复香山,重创了日军。但是,日军援兵猛扑上来,激战几天,守军终究没能收复马垱要塞。李蕴珩因疏于防范,作战不力,受到军纪制裁,由董钊接任第十六军军长,而薛蔚英更因贻误战机而被枪决。
日军攻陷马垱要塞后,29日派爆破队炸开马垱封锁线,疏通了长江航道。随之,波田支队在海军协同下,沿江继续西进,攻占了彭泽。7月1日起,日本陆海空军猛攻九江门户湖口,刘雨卿的第二十六师奉命死守,经过几天激战,波田支队施放大量毒气,突破了守军阵地,湖口失守。
日军的这个计划,使蒋介石在武汉会战初期对日军主攻方向做出的判断落空了。蒋介石的依据是,日军在攻打南京时没有选择从长江两岸进军,而裕仁这一次偏偏就把长江两岸选定为主攻方向。
日军根据这个新的选择,马上就要攻打庐山脚下的九江。日军夺取了这个战略要地,西进可以夺取武汉,南下可以包抄南昌和长沙。蒋介石大为震惊,连忙部署十万大军防守九江。
冈村宁次的第十一军向九江扑来,伊东政喜的第一○一师团推进到湖口附近,接替松浦淳六郎第一○六师团的守备,波田支队和松浦师团与海军协同进攻九江,并准备攻打瑞昌和德安,稻叶四郎的第六师团则从潜山向太湖、宿松和黄梅进攻,策应溯江部队作战。7月22日,冈村将他的战斗指挥所推进到湖口的石钟山下。
负责九江防务的第九战区第二兵团司令官张发奎,是冈村的老对手了。十二年前,以军事才干而自负的冈村宁次,也是在九江,栽在张发奎手上。张发奎早年曾任孙中山警卫团的营长,北伐时任第四军军长,参加了攻打汀泗桥等重大战役。1926年秋,他率部在九江和南昌一带与军阀孙传芳作战,冈村是孙传芳的军事顾问。张发奎把孙传芳打得节节败退,冈村化装成老百姓才得以逃脱。他顺手偷走了一份华中地区的军用地形图,在这次武汉会战中,复制给日军各级指挥官使用。
张发奎到达九江以后,严令部下积极准备迎击日军。九江北临长江,东滨鄱阳湖,有利于日本海军舰队和空军飞机发挥优势,张发奎认为守城难度很大,必须在九江西南丘陵地带设立二线预备阵地,一旦九江失守,可以节节抵抗,牵制和消耗日军。但是,蒋介石的命令是固守九江,张发奎不敢违抗。
冈村住进石钟山下的那天晚上,天空阴沉昏暗,雨前劲风阵阵。九江城内,张发奎预感到,这样的天气适合日军偷袭,于是吩咐部下:“马上通知九江各口岸,尤其是姑塘守军预十一师,加强戒备,决不能疏忽。”
果然,23日0点,波田支队从湖口乘船出发,在海军第十一战队掩护下,潜入鄱阳湖中的鞋山附近,企图从姑塘登陆。待守军预备第十一师发现时,日军已掩袭到滩头。守军竭力抵抗,击沉日艇十多艘,但是日本海军舰炮齐射,实行火力压制,守军伤亡重大,波田支队强行登陆。
天亮后,几十架日军战机在天空轰炸扫射。鞋山的日军炮兵阵地和鄱阳湖上的日军舰炮,把成千上万发炮弹射向中国援军。据守滩头的张文美营全部牺牲。奉命增援的第十五师和第一一八师,被压在通往姑塘的坑坑洼洼的道路上,无法靠前,预备第十一师的预备队虽然靠近滩头,但兵少力孤,装备又差,几次反击都未能奏效。
24日,波田支队及松浦师团主力已全部登陆,占领了姑塘。一百多架次的日机轮番轰炸九江城区。25日拂晓,日本海军扫雷队强行扫雷,艇上炮火向锁江楼宝塔射击。塔身中了三炮,向东北方倾斜。锁江楼附近的守军炮兵阵地,用猛烈炮火向日艇还击,击伤一艘。
大约在7点钟,日军二十艘舰艇和五十六架飞机进入九江城区,对守军阵地和市区狂轰滥炸,掩护陆战队登陆。10点钟,一支日军在洋油厂登陆,向沙子滩方向进攻。下午两点,日军又在九江西北的小池口登陆,守军预备第九师和第一一九师竭力抗击,但火力和兵力处于劣势,难以支持。从姑塘登陆的日军波田支队和松浦师团也推进到太阳观,向妙智铺方向进攻,迫近九江城区。
陈诚看到战况不利,认为九江已难固守,为了防守江西北部和湖北东部的主要阵地,不宜再向九江投入兵力而徒增损失,命令第二兵团调整部署,放弃九江。25日夜晚10点10分,张发奎下令从九江撤退。当晚,第二兵团全线后撤,向牛头山、金官桥和十里山等阵地转移。27日早晨,日军占领九江城区。
在九江攻防战激烈进行的同时,日军稻叶师团按既定部署向太湖、宿松和黄梅一带展开进攻,中国军队进行了顽强抵抗,终究未能挡住日军推进。7月26日,太湖失守。8月2日,宿松失守。8月4日,黄梅失守。
九江失守,蒋介石大为震怒,恼恨张发奎不肯把总预备队欧震第四军调往九江死守,认为他是为自己保存这支北伐铁军的实力,于是下令将他撤职,由薛岳和吴奇伟主掌南浔线战事。张发奎深感委屈,到武汉自请军法治罪,多亏陈诚为他承担责任,才免受处分。
蒋介石正在为战况忧心如焚,突然得到一个情报,令他大为宽心:日本向苏联进攻了!从7月11日起,苏联红军在苏朝边境附近的张鼓峰构筑工事,苏军可以俯瞰朝鲜铁路和罗津港。日本军方的“北进派”力主以此为借口进攻苏联,而裕仁天皇尚未下定决心,日本朝鲜派遣军司令官中村孝太郎大将就于31日擅自命令精锐第十九师团越过苏联边境,向张鼓峰地区进攻,迫使苏军一度后退。不久,苏军大举反攻,日军惨败。日本政府立即向苏联政府提出,愿意单方面后撤一公里。8月10日,苏日双方达成协定,从次日正午停止战斗。
整整七年了,中国独力顶着日军全部淫威的压力,蒋介石原以为苏联和日本开战,将会迫使日军分兵,没想到斯大林对西线的德军警惕有加,无心在东线大战日军,而日军在被苏军打败后赶紧缩了回去,武汉会战牵制了日本陆军的主力也是原因之一。总之,日本暂时放弃了武力进攻苏联的北进计划,使蒋介石空喜一场。
日本通过外交平息了和苏联的争端,侵华日军没有在九江止步,继续攻击九江外围,作为进攻武汉的前进基地,并在九江与合肥大规模集结作战部队,积极准备进攻武汉。
冈村是一个有战略眼光的军事指挥官。他的部队占据了九江,他没有投入所有兵力直接向西猛攻武汉,而是分兵从湖口和九江南下,企图攻占德安和南昌,造成西进长沙的态势,企图截断粤汉铁路,对武汉形成战略大包围。这样一来,他不但消除了左翼薛岳的几十个师对日军的威胁,而且用截断武汉退路的战略手法,意在彻底动摇中国守军的意志,最终合围中国的几十万重兵。
冈村的战略在蒋介石看来是十分的阴险,他为了避免武汉成为第二个南京,下令发布文告,劝导武汉民众疏散。
南浔线守军总指挥薛岳却不在乎冈村的阴谋,反而为冈村部队的南下而兴奋。张发奎卸任,使他能指挥调动的部队,陡然增加了几个军,这个年轻的广东人踌躇满志,决心和冈村大干一场。
向金官桥进攻的日军松浦师团,步兵连续两天按兵不动,只是动用全部火炮和战机,对守军阵地狂轰滥炸。铺天盖地的炮火和炸弹,把金官桥一线几十个山头阵地打得烟尘蔽日,火光冲天。欧震的第四军、李玉堂的第八军和李觉的第七十军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松浦在掩蔽部狞笑。他的身后,第一一三联队长田中圣道耐不住性子,说:“将军,冲锋吧!支那军已被炮火打蒙了。”
第一四五联队长长市川也是蠢蠢欲动:“将军,对付支那人用不着这么多炮弹。请允许我联队立即发起攻击。”
松浦摇摇头说:“急什么!支那军没有大炮,就让他们见识见识大炮的厉害,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现代战争。”
松浦对自己师团的底子十分清楚。他所指挥的,只是日军的一个乙种师团。士兵大都是后备役,兵源多半是大阪市的小商贩。他们精于生意上的算计,而不大认同武士道,在军中受到讥笑,得了个“商贩师团”的绰号。而且,他们是刚到中国战场,缺乏作战经验。松浦这次担任主攻部队第十一军的先锋,最担心出师不利。如果“商贩师团”给他出丑,他就会身败名裂。因此,他要用猛烈的炮火先打掉守军的锐气。
松浦的谨慎是有道理的。防守金官桥的三个军,在中国军队中都非等闲之辈。日军那两个急于上阵的联队长,在带队发起进攻后,马上感到对手的顽强。8月3日,松浦师团中那些商贩兵,冲到守军阵地跟前,遭到步枪、机枪和手榴弹等轻火器的猛烈打击,有的掉头就跑,有的趴着不动。督战队砍了几个溃兵,部队还是冲不上去。下午,联队长们瞪着红眼到阵地前沿督战。
小商贩们在死亡的逼迫下不得不向前冲锋,给守军增添了伤亡和悲壮。李觉军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第十九师是李觉的王牌,没有给他丢脸。8月4日,第五十七旅旅长庄文枢被炸伤,第十九师仍然守住了一片焦土的阵地。
下午4点左右,日军田中联队主力及一个战车大队猛攻第十九师正面,阵地战达到白热化。田中和他手下的军官,用明晃晃的军刀把商贩兵往前赶,逼着他们踏着同伴的尸体向突破口涌去。第五十七旅阵地告急,新任旅长周昆源投入预备队反击,双方展开激烈的肉搏。田中手中的预备队用完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部队溃退下来。
李觉看着日军的几百具尸体,又看到自己的部队越来越稀疏,第一次向薛岳发去了求援电。
毒雾散去,日军发起猛攻。李觉命令第一一四团上前堵住,把日军赶出阵地。但是刘团长不幸中弹阵亡,官兵失去指挥,又对毒气心存畏惧,阵脚松动,反击失利,部队撤到主阵地。田中联队乘机占领了第十九师的前沿阵地。
松浦虽然谨慎,仍然摆脱不了日本军人的骄狂和急躁。他认定守军已成强弩之末,不容各联队整补,下令乘胜攻击。他没想到,李觉的主阵地仍然是固若金汤,他的部队撞上去,注定要头破血流。他们在正面受阻,又遭到侧翼土地庵山岭上重机枪和迫击炮的打击,腹背受攻,伤亡惨重,全线溃败。
田中圣道落败而归,恼羞成怒。他凑集八百名日军,转攻土地庵山岭,以图解除侧翼威胁。但他的打算又落空了,八百名日军被鸡窝岭上的迫击炮和轻重机枪压在山腰抬不起头。
中国军队好像摆出了神秘莫测的迷魂八卦阵,处处有伏兵,处处有火力。田中一筹莫展,他手下的官兵更是惊惶。一名日军在日记中写道:“几次进攻,庐山上的迫击炮弹如雨点般从天而降,皇军大受威胁,死伤可怕。”写日记的人也只多活了几天,但他的日记却使他成为一段历史的证人。
其他阵地上的中国军队,也打得顽强凶猛,松浦无法推进一步。十多天的苦战,松浦手下的联队长一死二伤,上百名军官和几千名士兵非死即伤,金官桥可望而不可及。
8月中旬,冈村宁次来到九江前线,设立临时指挥所。松浦是如何败在他看不起的中国军队手里,他想亲眼看个究竟。
盛夏的的长江流域,烈日酷暑,淫雨连绵,霍乱、疟疾横行。在这样的战场上,中国军队和日军的非战斗减员都非常严重,而日军的骄横被大自然传播的疾病折磨得奄奄一息。
12日,冈村等到了伊东师团,没有叫他们去给松浦师团解围,而是命令他们渡过鄱阳湖,在星子强行登陆,迂回攻击德安。他想直抄薛岳第一兵团后路,搅乱薛岳苦心经营几个月的阵线,迫使薛岳兵团向西转移。
21日,伊东师团的伊藤旅团攻占了星子,马不停蹄,转向德安。薛岳命令布防在庐山地区的王敬久第三十七军团和王建绪第二十三军团见机就打,把伊藤旅团拖在途中。双方攻防激烈,拼死厮杀,陷入混战。伊东立即调上佐枝旅团一部猛攻庐山东南,侧击中国守军。
庐山名胜被隆隆的枪炮喊杀声湮没,在刀光血影中颤栗。
星子到德安的公路延伸到庐山的东南边,东孤岭和西孤岭雄立在公路两旁,瞰制着公路。伊东西进德安,必须攻下这两座虎视眈眈的山岭。这场虎口拔牙的争夺战,将决定日后南线的战事。
伊藤旅团向东孤岭发起攻击。随后,双方投入兵力越来越多。两天后,伊东发现自己陷入了困境。他手下最凶悍的饭冢联队,8月23日被王敬久军团冷欣的第五十二师剪去了前锋。饭冢率领主力紧追冷欣师,追到隘口和黄塘埔一线,叶肇军一部突然杀出。饭冢联队猝不及防,死伤惨重,三千多人被中国军队两个师缠住厮杀。
伊东急忙从预备队里抽出一个大队绕袭守军翼侧,帮助饭冢联队脱出身来。但是,饭冢联队在9月1日奉命向庐山南麓推进时,又在牛毛尖和钵盂山地区突遭叶肇军华振中第一六○师伏击。庐山仿佛是守军的大兵营,把日军围得密不透风。从清晨打到傍晚,饭冢粒米未进,接连组织五次大规模冲锋,都被华振中师梁佐勋团击退。
伊东连夜电令饭冢:务必于9月2日攻克阵地,挺进东孤岭。伊藤连夜给饭冢调去一个大队的援兵。
天刚放亮,一夜未合眼的饭冢组织步、炮协同,调上了援兵,猛攻梁佐勋团阵地。日军不顾伤亡,踏着遍野的死尸,一浪一浪向上猛冲。梁佐勋中弹殉国,该团只剩五六百名残兵,顶不住饭冢的自杀性猛攻,丢了阵地。饭冢长舒一口气,匆匆吃了点干栗和冷饭团,喝了几口烈酒,率部扑向东孤岭。
东孤岭上,华振中率领第一六○师剩余官兵,等着饭冢前来送死。梁佐勋的阵亡,点燃了华振中胸中的怒火。他对手下官兵说:“弟兄们,梁团长在山下看着你们,你们知道该怎么打!”
炮声隆隆的庐山,回荡起华振中师几千官兵的吼声:“消灭饭冢,为梁团长报仇!”
饭冢来得快,却攻不破守军的同仇敌忾。他的兵力与时俱减。
战到3日,饭冢的第十五次进攻失败,他抓起了电话,向伊东请求增援。伊东的回答很无奈:“饭冢君,师团无能为力了,你好自为之吧。但愿你不要辱没了司令官赐予的称号。”
饭冢放下电话,解开衣襟,“咣啷”一声抽出战刀,发疯似的率领残部向山上冲去。一阵密集的枪声中,饭冢身中数弹,倒在血泊中,结束了他的帝国武士梦。饭冢联队被中国守军全歼。
21日,冈村宁次坐在宽大的皮椅上,呆望着墙上的地图。十天了,图上的攻击箭头再没移动,倒是前线部队的伤亡进度从不间断。
久经阵仗的冈村宁次,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焦躁和困惑。自从松浦师团在金官桥陷入僵局,他同时派出了伊东师团和波田支队。结果怎么样?犹如恶虎冲进了狼群。庐山的峰峰岭岭缠住了伊东师团,瑞昌的孙桐萱第三集团军把波田支队压在登陆的滩头,若非海军舰炮全力抵挡,波田的八千多人恐怕只能退回长江。
畑俊六下午又来电催促。这已是两天内的第三封电报了。电文中没有指责的语句,更令冈村自感羞愧。无言的责备更犀利。冈村咬咬牙,抛出了吉住良辅的第九师团。他现在只剩下新编成的本间雅晴第二十七师团,此刻还在通往九江的路上。
24日,几十艘日本舰船载着吉住师团一部驶向瑞昌江面,师团主力则沿江西进,直扑中国第二兵团的瑞昌阵地。丸山支队行动迅捷,突袭王陵基第三十集团军防守的岷山。王陵基的川军猝不及防,连失鲤鱼山、笔架山和新塘铺等要地。后方失守,南浔线中国守军阵地全线动摇。
薛岳急调俞济时的第七十四军阻挡丸山支队向南浔线渗透,掩护金官桥一线中国几个军的左侧背。俞济时派出一个团搜索前进,被丸山支队击溃。30日,薛岳令俞济时再派部队急赴岷山。但俞济时仍没有派出主力,结果又被打垮。
这时,眼看吉住师团主力就要切断金官桥一线中国主力的后路。中央军的俞济时使薛岳想起两个月前在兰封放走土肥原师团的桂永清,令他忍无可忍。他命令金官桥守军向庐山西麓转移,然后打电话威胁俞济时:“我命令第七十四军全军开往岷山,一个不留。听着,你要是再往后退,使前方部队撤不下来,别怪我军法从事。”
俞济时和台儿庄战役时的汤恩伯一样,思前想后,有些害怕了。过去,他仗着和蒋介石同乡,又当过委员长的侍卫官,常常对上级的命令软磨硬顶。但今天若是增援不利,眼看着日本人吃掉几个主力军,葬送掉江南战事,蒋介石恐怕也很难保他。第七十四军全部出动了。
俞济时军阻截了丸山支队的攻势,金官桥守军安然撤退。薛岳丢了阵地,保全了部队,这才松了口气,开始重新布防。
9月上旬,中国军队占领了乌石门至庐山西麓一线阵地,形成一个张口的钳形阵势,左中右互相照应。冈村军进占金官桥一线阵地后,暂时放弃了进攻。南浔线大血战告一段落,江南战场暂时沉寂。
日军的另一路是东久迩宫指挥的第二军,他们在江北的大别山北麓发起进攻。
冈村指挥第十一军分两路向西向南进攻时,第二军主力攻占了安徽的六安和霍山,把孙连仲第三兵团于学忠和冯志安的两个军牵制在那一带,然后向河南的固始和潢川西进。
这时候,代理李宗仁负责第五战区的白崇禧,才明白自己犯了一个大错。他原以为,东久迩宫的第二军主力会从右翼的大别山南麓与长江北岸之间的狭长地带进攻,因此,他把三十万兵力中的一半,部署在大别山南麓。但是,精明的东久迩宫偏偏选中大别山北麓作为主攻方向,迂回到守军的左翼,企图从信阳和武胜关南下武汉。左翼孙连仲兵团不过六七万人,却要对付十万人的日军精锐,“钢头”孙连仲预感到自己会再次遭遇台儿庄的惨烈,连连向白崇禧告急。白崇禧当然会给孙连仲增兵,他只是需要时间。但是,日军没有给他调兵的余裕,一向临战不乱的“小诸葛”白崇禧,此刻不免有些慌乱。
他只能靠前线部队拼死把日军挡住,来争取宝贵的时间。他把电话打到商城的孙连仲兵团司令部,要求孙连仲动用宋希濂第七十一军和田镇南第三十军,把日军挡在固始一线。
宋希濂军也是蒋介石的嫡系精锐,但宋希濂不同于其他的嫡系,他不是汤恩伯,也不是桂永清,他愿意听命于白崇禧和孙连仲,在最惨烈的火线上拼掉自己的实力。他在富金山找到了绝佳的阻击阵地,把他的王牌陈瑞河第三十六师摆在最前沿,挡住了日军荻洲立兵第十三师团的猛攻,为白崇禧赢得了宝贵的十天,使张自忠的第五十九军能够开进潢川布防。而宋希濂军付出的代价,是陈瑞河师一万多人战到只剩八九百人。蒋介石给宋希濂和陈瑞河颁发了华胄荣誉奖章,但他没有看到三十一岁的宋希濂为阵亡将士流下的泪水。在这场阻击战中,田镇南的第三十军也死伤过半。
陈瑞河师拼命阻滞日军步伐的时候,张自忠率领第五十九军朝潢川疾进。这个军多为北方子弟,不少人水土不服,加上连日急行军,身体抵抗力锐减,许多士兵患上了恶性疟疾。由于药品匮乏,每天有几十名官兵死亡。张自忠心急如焚,却措手无策。军情紧急,他不得不狠下心来,严令部队拼死前进,终于抢在日军之前进入潢川布防。
白崇禧要求张自忠死守潢川到9月18日,以掩护胡宗南的部队在信阳和武胜关等地集结。
张自忠的对手,是在台儿庄战役中遭到中国军队痛击的日军主力第十师团。原师团长矶谷由于战败,已被大本营撤职,由筱冢义男继任。这一次,筱冢师团挟恨而来,气势汹汹,想一血台儿庄战败之耻。他们攻陷固始以后,立即扑向潢川。
潢川一带地势平坦,易攻难守。张自忠知道,在这种地形上打防卫战,仅仅守城阻敌是不够的,还要在外围层层布阵,才能赢得时间,防止日军迂回包围。他将刘振三第一八○师的独立第三十九旅放在潢川守城,派独立第二十六旅前出到城东七里岗布防,派第三十八师第一一三旅到七里岗以东的春和集先头阻敌,将该师主力部署在潢川城西二十里铺地区担任预备队,防止日军迂回,军部设在城西的任大庄。
刚刚部署完毕,日军就杀到了春和集,与仓促布防的第一一三旅迎头相撞,潢川保卫战打响。
不巧的是,张自忠自己也染上了疟疾,忽而高烧如火,忽而冷彻肌骨,身体绵软无力。他强挺着指挥作战,发给全军的手谕掷地有声:“各部队长官必须亲自督促所部抢筑工事,不惜一切牺牲,与阵地共存亡!”随即又赶到潢川城内,给守城的安克敏旅长下死令:“你要死守潢川,潢川就是你们的棺材!”(www.chuimin.cn)
五天激战下来,到了11日夜晚,日军冈田旅团突破了第一一三旅的防线,占领了春和集。第二天,日军在黄冈寺遭到独立第二十六旅的顽强阻击,双方形成拉锯式争夺,几进几出,相持不决。冈田旅团伤亡太大,失去续攻能力,只好停止攻击。
14日,筱冢师团主力稻谷旅团和师团重炮兵推进到黄冈寺。他们发现,张自忠军正面抵抗力很强,便改换战术,用小部兵力继续攻击正面,主力溯淮河西上,向潢川以北和以西迂回。15日,日军攻克潢川西北的息县县城,向罗山方向进犯,企图切断张自忠军退路。
敌变我变。张自忠命令第三十八师主力向西北方向出击,另派第一一三旅一个团向潢川以北十五里铺出击,阻止日军后续部队从这里增援息县,又将刘振三师主力配置于潢川西郊,掩护城防部队后方,军部从城西移到城南。当天深夜,潢川东、西、北三面都发生了激烈战斗,只有城南相对平静。
15日中午,日军派出骑兵突袭张自忠的军部。保卫军部的只有一个手枪营,千钧一发,有人建议军部南移,张自忠不准。他说,在紧要关头移动军部,不仅影响士气,而且将失去守城部队惟一的退路。他指挥手枪营抗击日军,一面调部队增援。激战半天,终将日军骑兵打退。
日军屡攻屡挫,恼羞成怒,便使出残忍的老招数,开始施放毒瓦斯,导致守军官兵大量伤亡。16日早晨,七里岗阵地失守,日军开始攻击潢川县城。紧急关头,张自忠带领刘振三和军部人员,进入潢川城内,守城官兵士气大振。
当天下午,筱冢师团集中所有野战重炮,向潢川城发起几天来最猛烈的攻击,施放的毒气弹也增加了几倍。全城硝烟四起,毒气弥漫。官兵们缺乏防毒面具,伤亡不断增加,刘振三两次中毒昏迷。张自忠命令军需处迅速给每人发放两块日光皂和一条白毛巾,用毛巾浸吸肥皂水,遮掩口鼻,坚持战斗。同时,命令第三十八师袭击日军后方,牵制攻城的日军。
两军往复拼杀,到17日中午,城北和城西角都被日军炮火摧毁,日军步兵蜂拥入城,潢川岌岌可危。张自忠命令士兵上刺刀,与日军展开肉搏战。震耳欲聋的炮声消失了,代之而来的是手榴弹的爆炸声和撕心裂肺的喊杀声。日军还在不断涌入城内,战局万分险恶。张自忠下令组织敢死队,发起反冲击,拼命锁住日军突破口。攻入城内的日军成了瓮中之鳖,一个个、一伙伙地被吃掉。
18日,潢川西北的日军,又从息县分兵攻击罗山县城,切断了张自忠军向西的退路。这时,张自忠军已在潢川一带坚守了十二个昼夜,到了战区规定阻击日军的限期。19日凌晨,张自忠命令部队趁夜向潢川西南方突围。天明时分,日军再次向潢川城发起猛攻,一阵狂轰滥炸过后,被张自忠军打怕了的日军先头部队,提心吊胆冲进城内,才发现潢川已成一座空城,满目焦土瓦砾。
潢川战役,张自忠军孤军苦战,歼灭三千名日军,自身伤亡四千多人,为胡宗南部队的集结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现在,我们再来看看中国军队如何对付冈村第十一军沿长江北岸向武汉进攻的部队。
白崇禧一直注视着孤军冒进的稻叶师团。这个师团曾率先从雨花台冲入南京城,入城后又是杀人放火、奸淫抢掠的魁首。他清楚地记得蒋介石对这支日军的诅咒:“第六师团是一群魔鬼、禽兽。有朝一日我蒋中正如不能消灭第六师团,就永不姓蒋。”
的确,日军的第六师团,在中国人人愤恨,在国际上臭名昭彰。
白崇禧想消灭这个师团,不管它多么强大。他和薛岳一样有心指挥中国军队再现台儿庄大捷的风采。
16日,白崇禧以第五战区代司令长官名义发布命令:李品仙的第四兵团七个军,以大别山南麓为根据地,逐次侧击长江北岸的稻叶师团,将它消灭在右翼港湾错杂的地区。
26日,白崇禧命令江北第五战区各兵团派小部队反击当面的日军,巩固进攻出发阵地。27日,第五战区开始局部反击。守军越出战壕,分多路扑向江北各日军阵地。很快,守军克复稻叶师团后方的潜山,以及日军兵站太湖。
白崇禧的反击开局不错。稻叶师团及辅助部队三万人,被中国守军分隔在江北黄梅地区。如果白崇禧能吃掉这三万日军精锐,影响远胜于台儿庄大捷。
然而,打胜仗需要众人支持,白崇禧不具备这个条件。他需要炮兵,军委会也给他派了炮兵纵队,但炮兵就是赶不到。第四兵团的官兵只能用身体去填日军的工事和阵地,伤亡惨重。
稻叶师团后路被断,粮弹无法补给,已是惊恐万状。各地守军只要把袋子扎紧,稻叶师团三万人马撑不了几天。但是长江沿岸有些守军松开了口子,稻叶师团又获得了供给。残暴的第六师团死而复活。
畑俊六见中国守军开始反击,命令东久迩宫的第二军立刻开始进攻,严令冈村军限日攻占瑞昌。27日,瑞昌告急,军委会沉不住气了,把反击部队的曹福林第五十五军调往江南,支援瑞昌作战。当天,东久迩宫发起攻击,从合肥城中开出的几万日军,凶猛地扑向大别山南麓和北麓。29日,六安失守,于学忠军团被隔断在杨柳店和独山镇。30日,霍山沦陷,独山吃紧,日军又侵占潜山和太湖,从陆地上增援稻叶师团。不到两天,独山、杨柳、英山和苦竹山相继陷落。江北战局急剧恶化。
吃掉稻叶师团的计划已成泡影,白崇禧现在要考虑如何才能堵住潮水般涌来的日军。形势突变,军委会又把曹福林军调回江北。官兵们在泥泞的道路上奔波几天,苦不堪言,正要渡江,又奉令掉头行军,觉得上级在耍他们,怨声沸腾,有的往泥地里一躺,说:“老子不干了,打死我也走不动了。”
曹福林更是怒不可遏,拍着桌子大骂:“他奶奶的,拿老子当猴儿耍。一会儿南,一会儿北。枪还没捞着搂一下,就折了几千弟兄。他们要干什么,他们要干什么啊!”
白崇禧左右掣肘,反击变成了阻击。稻叶师团打通了水陆两路补给线,更加嚣张,对中国军队发起猛烈攻击。
30日,驻黄梅的日军主力开始进攻。黄梅城外阵地上,中日两军展开艰难的拉锯战,阵地失而复得、得而复失,达十多次。傍晚,何知重的第八十六军和覃连芳的第八十四军放弃阵地,向广济及其西北高地转移。日军穷追不舍。
李品仙很清楚形势有多么严峻。各部队损耗很大,想守也很难守住。为了保存兵力,他决定把部队从城区撤出,在城外两侧山地设防,阻止日军前进。同时,他密电要求蒋介石派来援兵,再把广济夺回。
蒋介石给李品仙的不是援兵,而是一通责骂。他要求李品仙以现有兵力尽快夺回广济。李品仙集合各路残兵,派张淦第七军和张义纯第四十八军的四个师为主力,向广济发起最后反击。
李品仙兵团从13日开始向广济发动总反击。一开始,中国军队与日军反复争夺阵地,付出惨重的代价,也杀伤了一些日军,但是,日军不断得到增援,李品仙兵团最终没能把广济夺回。蒋介石在武汉得到消息,神色颓然。
李品仙指挥的是一个杂牌兵团,包含桂军、川军和鲁军。在黄梅和广济战役中,他们用血肉之躯拼搏飞机和大炮,以超过半数的伤亡,拖住了日军的步伐。他们用一万人的流血和牺牲,换来稻叶师团近一万人的伤亡,使这些曾在南京挥刀大屠杀的日军,也尝到了血腥和死亡的滋味。
广济失陷,蒋介石寝食难安。田家镇、田家镇,蒋介石仿佛成了清末的湘军统帅曾国藩,反复念叨着这三个字。如果中国军队丢了田家镇,长江就成为日军舰艇的通衢,武汉就成为日军战舰的靶子。
田家镇及其对岸的富池口,由李延年第八军团防守。他手里除了自己的第二军以外,还有蒋介石拨给他指挥的李玉堂第八军和缪澄流第五十七军。
15日,日军出动几十架飞机和二十多艘军舰,轮番轰炸田家镇要塞区,日军陆战队在海空军掩护下,在潘家湾、中庙和玻璃庵一带强行登陆。施中诚的第五十七师经过苦战,将日军击退。同一天,日军一个步兵联队和一个山炮兵联队,凭借强大的火力优势,突破了郑作民第九师在铁石墩的警戒阵地。稻叶师团没有在要塞正面使用步兵主力,只是派出小部队佯攻,主力却迂回到田家镇北面攻打松山。
田家镇北面的松山,北靠黄泥湖,湖中有一条狭长的丘陵,李延年的主力郑作民师在这里驻防。日军要从这里攻占要塞,必须越过湖沼,突破郑作民师第二十五旅在丘陵上的阵地,才能突破松山屏障。
郑作民师的第二十六旅,则部署在丘陵南面的松山。郑作民师的两个旅,在丘陵和松山之间,形成一把铁钳,挟制着通往田家镇的要道。可想而知,稻叶师团和藤田进第三师团派出的一万多名日军,在这里将有一场恶战。不过,李玉堂军和缪澄流军没能拖住溯江而上的日军,致使要塞正面也受到猛烈的攻击。
李延年的第二军面临着强敌的进攻,光是人数就占了下风。好在军委会在17日决定将田家镇划归江北的第五战区,使李品仙兵团能够比较方便地增援,适时地阻挡了稻叶师团的攻击。
现在,日军的优势全靠陆海空交叉火力的支撑,而守军除了依靠单一的要塞炮火,就只有靠着勇猛精神支撑下的血肉之躯。阵地上整天硝烟弥漫,血肉横飞。战士们与日军白刃搏斗,喊声震天,夹在火炮与炸弹的巨响中,在山谷间轰鸣。阵地失而复得,得而复失。
死守,死守。蒋介石要求死守,李延年和郑作民就要求下属不能丢失一存土地,除非部队全部牺牲。
日军也是执著的部队。他们要达到一个战略目的,决不会吝惜兵员和弹药。日军的炮火和炸弹,已将守军的阵地夷平,守军的工事只剩下弹坑和堆垒起来的日军尸体。在这样的战场上,人们已经没有生的指望,只有杀敌的本能。弹药用尽了,援兵还没到,就等着日军近前来,用刺刀、石块、徒手或牙齿去拼命。
然而,江南的缪澄流没敢拼命,李玉堂则在九江就被日军削去了战斗力。结果是,这两个军在20日把大批日军放过来了,形势急剧恶化。
江北的李品仙奉命抽调萧之楚军、张义纯军与何知重军南下侧击日军。但这三个军都是经历过广济血战的疲惫之师,作战不力,没能挡住日军的攻势。
20日下午,得到增援的日军突破了镇北丘陵的右翼,守军第五十三团很快就伤亡殆尽。郑作民还想调预备队反击,但又接到报告:松山西北发现日军。丘陵是守不住了,郑作民只好把部队撤上松山固守。这是最后一道防线。
第二军的军部就在松山后面。李延年发现,郑作民师撤上松山以后,官兵的斗志依然旺盛。不久,萧之楚、张义纯与何知重的部队赶到了,随后的几天,稻叶四郎的部下在松山又丢下许多尸体。
田家镇还在血战,蒋介石还在揪心,武汉还在为“九一八”而沸腾。稻叶四郎无心为满山遍野的日军尸首而哀伤,他只有一个想法:占领田家镇。24日,日军的执著总算有了一点结果,江南的日军部队攻占了与田家镇隔江相对的富池口,田家镇成了孤堡一座,日军可以把火力尽情地向这里倾泻。
稻叶马上意识到,他的迂回战术可以告一段落。他命令在17日占领武穴的两个联队火速西进,从正面直扑田家镇要塞腹地。田家镇腹背受敌,李延年无法分兵,只有依靠防守要塞的施中诚师奋力死守了。这个师不负重望,施中诚向本部官兵下达死令:“誓与要塞共存亡。”
施中诚师已经吃够了日军炮火与炸弹的苦头,憋足了一股劲。日军突入要塞后,他们与日军混战,决不后退。施中诚和他的卫队连也一直与日军拼搏。
施中诚师拼到只剩几百人。28日晚,李品仙下令放弃田家镇要塞。第四兵团调整部署,所属各部队分别向蕲春、浠水与巴河各地转移,重新组织防御。
29日,田家镇要塞陷落。武汉的大门已向日军洞开。再往西去,中国军队已无险可守,只能在平原上与日军抗争。蒋介石曾发誓要坚守武汉四个月到半年,这时还只守了三个半月。
在相对沉寂的江南战场,薛岳忽然接到蒋介石的急电,要把第一兵团主力第七十四军调到长沙休整。俞济时率领的第七十四军,就是后来号称国民党军队五大主力之一的整编第七十四师的前身,是蒋介石嫡系中的嫡系,兵员充足,装备精良,也是薛岳此刻所依仗的生力军。蒋介石要把它抽走,无异于釜底抽薪,薛岳决定抗命不从,理由是其他部队伤亡都大于俞济时军,他们没有整补,俞济时军也不能。
薛岳对三个月前的兰封战役记忆犹新。那时他走马上任第一兵团总司令,初与日军对阵,就包围了孤军突进的土肥原师团。蒋介石非常痛恨土肥原,又想亲自指挥一次胜仗来与李宗仁的台儿庄大捷扯平,便亲自坐镇郑州,插手战局,派嫡系桂永清防守兰封。没想到老谋深算的土肥原困兽犹斗,偏偏就拿贪生怕死并且只顾保存实力的桂永清开刀,从兰封突围而去。蒋介石没找桂永清算账,却把责任推到薛岳和程潜身上,还挖苦薛岳的失利“在战史上亦为千古笑柄”。
薛岳痛定思痛,抗命留下了俞济时军,后面的战局发展说明他做对了。过了几天,蒋介石又要把李汉魂的第六十四军调到广东,薛岳无法再次抗命,但他扣下了这个军的第一八七师,后来也起了很大作用。
冈村的部队被薛岳的二十个师拖住,攻势毫无进展,冈村心急如焚。9月下旬,他从空中侦察到薛岳的主力在瑞武路方面作战,南浔铁路与瑞武路之间出现空隙,便把松浦淳六郎叫来,命令整补后初步恢复元气的松浦师团向西推进,切断南浔路与武宁路两方面的中国守军。松浦师团迅速推进,孤军深入到万家岭地区。
薛岳从侦察报告中得知日军松浦师团去向不明,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冈村如此大胆,竟敢派一个师团孤军深入中国军队二十个师的阵营。当他确证松浦师团已经贸然深入万家岭,仿佛得到了天赐良机,异常兴奋,决心一口吞掉这个师团,一雪兰封之耻。他马上请示上级,要求集中兵力,歼灭松浦师团。陈诚立刻同意了他的方案,蒋介石也指望他在“双十节”之前打个胜仗,振奋士气。
薛岳连忙从德星路、南浔路和瑞武路三个方面抽调两个军、五个师另两个旅的兵力,会同正面阻击松浦师团的欧震军,四面包围,全力出击。十多万中国军队,活跃在崇山峻岭之中。
第二天,欧震军的第五十八师向已经占领万家岭和哔叽街一带的日军连续发起攻击。日军在飞机掩护下拼死反击,双方伤亡都重。10月4日,双方在小金山、万家岭、张古山和箭炉苏一带连续激战,阵地几度易手。这时,薛岳调集的部队已陆续靠拢,对日军形成合围。
冈村在九江阅读空军的侦察报告,发现薛岳给他的松浦师团布下了一个口袋阵,立即命令松浦向北转进,向本间师团靠拢,同时命令本间师团警戒松浦师团的右翼,企图把他们接出重围。
松浦接到冈村命令,急忙行动,但在紧要关头,松浦和他的参谋发现,他们看不懂地图!日军所使用的五万分之一比例的军事地图,正是1926年冈村从孙传芳那里窃取来的,由参谋本部印发给各部队,里面很多地方不准确,无法比照参照物予以纠正。他们试图借助指南针标定方向,但当地有磁铁矿藏,指南针失灵。他们如无头苍蝇一般,在山里胡乱冲撞了一两天,处处遭到中国军队阻击,找不到一条生路。松浦师团在劫难逃了。
5日和6日两天,俞济时军在长岭、背溪街、张古山和狮子岩等处,与松浦师团激战。
6日,薛岳认为歼灭当面日军的时机已到,下令总攻。当天下午,总攻击打响,薛岳自作主张从庐山调来的叶肇军派出两个师向石堡山攻击前进。俞济时军第五十一师在王耀武指挥下,向日军占据的长岭北端和张古山制高点发起几次攻击,久攻不下。王耀武从监狱里保出来的杀妻犯第三○五团团长张灵甫,自告奋勇,率领一支精干的小部队,从日军疏于防范的后山绝壁上进攻,经过白刃格斗,占领张古山主阵地。拂晓后,日军拼死反扑,一度夺回阵地。张灵甫率部死战,腿部负伤不下火线,张古山山顶,成了尸山血海。
激战到9日,日军损失惨重,基层军官死伤很多,畑俊六组织空军向万家岭地区空投了两百多名联队长以下军官,以加强力量,这在整个中国抗日战争中是绝无仅有的。
同一天,蒋介石命令薛岳务必在9日夜晚12点以前全歼松浦师团,结束战斗,作为给“双十节”的献礼。下午3点,薛岳棋走险着,出动所有预备队,命令各部队选拔勇壮士兵两百到五百名,组成奋勇队,担任先头突击。各部长官一律靠前指挥,薛岳自己也来到一线。下午6点,炮火准备。7点,奋勇队出击,各主力部队紧随其后,向箭炉苏、万家岭、田步苏、雷鸣鼓和杨家山等地全线攻击。
各部队前仆后继,踏着尸体冲锋。一夜血战,打垮了松浦师团的防御阵地。10日早晨,叶肇军收复万家岭和田步苏,欧震军收复大金山西南高地和箭炉苏以东高地,俞济时军攻占张古山,第九十一师攻占杨家山东北无名村,第一四二师攻占杨家山北端高地。
战斗中,欧震军前卫突击队一度接近松浦的司令部,距离不过百米,但因天色太黑,自身伤亡重大,没能发觉松浦。战役结束后,一名日俘供认:“几次攻至师团部附近,司令部勤务人员,全部出动,参加战斗,师团长手中也持枪了。如果你们坚决前进一百米,师团长就被俘或者切腹了。”未能生擒松浦淳六郎,是这次会战最大的遗憾。
万家岭战役,最后关头未能组织强大的力量,彻底歼灭松浦师团,但中国军队表现出机动灵活、组织严密,士兵英勇顽强,不怕牺牲,令日军大为震惊。日军整整一个师团,几遭灭顶之灾,已被废掉武功,在日本陆军历史上前所未有。
薛岳的故交叶挺将军说:“万家岭大捷,挽洪都于垂危,作江汉之保障,并与平型关、台儿庄鼎足而三,盛名当垂不朽。”
万家山战役之后,各路日军突破了中国军队的外围防线,向武汉逼近。这时候,在粤汉铁路的南端,日军对广州的威胁也在加紧。
当时,中国海岸线大部被日军封锁,天津和上海等大港都被日军占领,广州是唯一幸存的海上门户。国外的军火物资,主要是从香港到达广州,再由粤汉铁路运往内地。日军进攻广州,无异于釜底抽薪。
蒋介石得到情报后,在日记中写道:“日寇在大亚湾登陆之目的:一、表示其非达到使中国屈服不可。二、对英国示威,欲使中国不借重英国而向其屈服。三、希望分化广东,不加抵抗。四、至于截断广九铁路之目的犹在其次。”
武汉保卫战正在进行之中,中国军队无力回援广州。广州守军余汉谋的第十二集团军本身兵力不足,而蒋介石又忽视了广东省省长吴铁城的报告,认为日军没有兵力在南方开战,致使余汉谋放松警惕。日军乘虚而入,10月21日攻陷广州,武汉处于日军南北夹攻之中。
日军切断了粤汉铁路,武汉岌岌可危了。
在长江南岸,第二兵团组织六个军,在阳新地区顽强抵抗日军,但战到10月22日,阳新、大冶和鄂城相继失守。24日,日军波田支队推进到距武昌仅三十公里的葛店附近。他们南侧的吉住师团,先后突破了万福麟第五十三军和关麟征第三十二军团的防线,推进到武昌以南的贺胜桥地区,本间师团也同时推进到了咸宁东北地区。
在长江北岸,田家镇要塞陷落后,日军稻叶师团相继攻陷浠水和黄陂。清水喜重第一一六师团的第一一九旅团,也攻占了长江北岸的兰溪,24日已推进到距武汉仅三十五公里的阳逻附近。
在大别山北麓地区,日本第二军占领固始和潢川后,蒋介石的另一支嫡系胡宗南不战自退,让日军进占了信阳。日军筱冢师团派出一支部队沿平汉铁路南下,主力则在平汉路以西,经过应山、安陆、云梦和应城,向汉阳和汉口迂回,协同冈村第十一军进攻武汉。
蒋介石见日军已从东、北、南三面包围过来,便于24日下令放弃武汉。当晚,他和宋美龄乘飞机离开武昌,中途飞机迷失方向,返回武昌,第二天凌晨4点再次起飞,飞往湖南衡阳。临行前,蒋介石下令破坏所有可能被日军利用的设施,这道“焦土抗战”的命令,使武汉整整燃烧了两天。
实际上,早在9月底田家镇要塞陷落后,蒋介石就知道武汉无险可守了,为了保留实力,开始撤离党政机关,疏散城内老百姓。不久,部队也在按计划撤退。长江以北的主力,撤到平汉路以西的汉水沿岸及大洪山区,廖磊集团军留在大别山区,开展敌后游击战。薛岳兵团仍在九江以南抗击日军,并可视情况退往湖南。第二兵团依托幕阜山,掩护西面的粤汉铁路;罗卓英指挥武昌以南金牛方面的作战,掩护各军撤退,整个武汉城区只留一个旅的卫戍部队,作象征性的抵抗。
蒋介石飞走的那一天晚上10点钟,日军先头部队稻叶师团第二十三联队率先进入汉口城区。第二天凌晨5点,波田支队从宾阳门突入武昌。第三天下午,配属于波田支队的日军第十五师团第六十联队占领汉阳。中国军队的武汉保卫战宣告结束,武汉三镇沦陷。
在这次会战即将落幕的时候,中国海军奏出了悲壮的一曲。中国仅存的五十九艘舰艇,在会战之初已被日军炸沉三十艘,另有十五艘自沉,阻塞长江。海军部长陈绍宽,指挥剩下的中山舰与永绩号等九艘舰船,在长江中游布雷,担任长江航道空防和巡逻,往返护送各种船舶航行,用高射炮和高射机枪打击日军飞机。
中山舰舰长萨师俊,是原籍山西的清末海军将领萨镇冰的侄孙。当日军逼近武汉外围时,中国海军司令部迁到岳阳,萨师俊率中山舰经常往返于武汉和岳阳之间,护运军政要员和战略物资,帮助军民转移。10月24日,中山舰奉令开赴距武汉二十六公里的金口。
中山舰刚在金口停泊,东边就传来隆隆声,一架日机在军舰上空盘旋。当它进入火力射程时,萨师俊下令开炮。日机立刻升入云端飞走。原来,这是一架日军的侦察机。
日军飞机的侦察是一个信号,中山舰官兵预感到一场恶战将要来临。果然,大约在11点多,九架日军飞机分作两个小分队,呼啸着飞抵中山舰上空。舰上响起警报,萨师俊的令旗升起,但日机并未攻击,只是高飞盘旋了五分钟,又一溜烟飞走了。
下午3点,六架日机飞临中山舰上空,随即排成一字形,鱼贯俯冲而下。一场江空大战无可避免了。3点06分,电讯官张嵩龄向海军部发出最后一份电报,报告中山舰与日军交战。
攻击中山舰的飞机是日本海军第十五航空队水上轻型轰炸机群。这场江空大战,进行了七十五分钟,六架日机轮番在较高的空域对中山舰投弹轰炸。长江上升起一个个水柱,浪花四溅。中山舰在浪头上起伏,迎战日机,舰首、舰尾和左右两舷火炮齐发,向日机反击。
起初,日机为避开炮火,只在高空投弹,不敢低飞俯冲,炸弹没有命中舰体。舰上火炮也因日机飞行太快,没能击中日机。激战间,舰首高射炮因发弹过热,发生卡壳,被迫停射。左右两舷机关炮也出了故障。日机见高空水平飞行进行轰炸不能命中,又见舰首火炮哑然失声,便开始轮番急速俯冲,低空投掷炸弹。
低空投弹命中率很高。第一颗炸弹落在舰尾左舷,在水下爆炸,炸裂了船壳,军舰进水,舵机损坏,转动失灵,无线电房受损。
紧接着,第二颗炸弹落在右舷水中爆炸,前锅炉舱右舷水线下的船壳震破,大量进水,堵漏无效,炉舱和机舱都有损坏。
第三颗炸弹投偏了一些,落在右舷水中,爆心离中山舰较远,舰体受损不大。
第四颗炸弹又落在左舷水中爆炸,后锅炉舱水线下的船壳严重破裂,江水急灌进来,堵漏无效,短短三分钟,江水漫过一米多,锅炉中的燃煤被水淹熄,军舰失去动力,舰体开始左倾。
第五颗炸弹更加凶狠,命中舰首,穿透驾驶台,前望台的一磅炮被炸翻,八名炮手牺牲,弹药箱爆炸,大火弥漫,海图室和舵房被炸起火,舰体逐渐失去重心,颠簸震颤,无法控制。
萨师俊右腿被炸飞了,左腿也被炸伤,左臂重创,遍体血肉模糊。他忍着巨痛,嘱咐官兵们努力杀敌。副舰长吕叔奋、枪炮长魏振基和电讯官张嵩龄,会同全舰官兵,堵塞破损舰体,扑灭舱室火灾,救护受伤人员。
此时,中山舰在波涛中旋转,向下游漂流,完全失控。大量江水急剧涌入舱室,舰体不断向左倾斜,倾到四十度时,突然舰首稍昂,随即轰然一声巨响,水柱冲天,英雄的中山舰,终因负伤过重,于下午4点半左右沉没在金口龙床矶。
中山舰沉没前,萨师俊靠在瞭望台残破的栏杆上,继续指挥作战。副舰长吕叔奋奔到他身边,听到坐在血泊中的舰长,还在下令将军舰搁浅,以防沉没。可惜舰身机件被毁,不能转舵,只向江边靠拢了一段,无法驶向搁浅处。萨师俊命令受伤官兵尽快离舰,他自己要与舰共存亡。吕叔奋和士兵把他架离军舰,乘舢舨驶向江岸,日机又结队而来,对舢舨疯狂扫射。两只舢舨沉没了,萨师俊头部和喉部又中几弹,和许多官兵一起葬身在殷红的江水之中。吕叔奋和魏振基等十多人躲过了日机的扫射,挣扎到岸上,成为中山舰的幸存者。
武汉会战历时四个半月,以中国军队主动撤出武汉而告结束。日军占领了武汉三镇。但是,日军未能实现其战略企图,取得预期的胜利。日军大本营原以为迅速攻占武汉,就能迫使中国政府投降,“结束对中国的战争”。但是,中国政府没有因武汉和广州的失守而投降。31日,蒋介石发表《告全国同胞书》,表示要坚持持久抗战、全面战争和争取主动。
武汉会战对整个战局产生了重大影响,日军在这次会战中,有近十万人死亡、负伤或患病,全面进攻的锐气大大受挫。日军不得不重新调整对华战略。中国军队以四十万人伤亡的巨大牺牲,换来了战略相持的阶段。
武汉会战,是中华民族反对外国侵略的辉煌一页,也是武汉城市史上的光荣篇章。
有关血肉长城-中国抗战十四年全景纪实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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