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脑外交结束:首相访欧、访苏的意义

写在首脑外交结束之际——首相访欧、访苏的意义 (1973年10月22日)

前些天，我陪同田中首相去了欧洲、苏联等地，现在将我的感受向诸位报告。

首先，说一下首相在此时访问欧洲、苏联的原因。这并没有特殊含义。我国与欧洲的贸易有很大增长，人员交流也是面向欧洲的大大多于美国。欧洲共同体已经在一月一日扩张，距池田首相上次访欧已有十一年之久。因此我们断定，首相在此时动身应无大碍，并且也有这个必要。

至于苏联，鸠山首相访苏以来已过去了十七年。此间，日苏间的互惠关系发展顺利，超出了我们当时的预想。在经济合作方面，小规模项目也已渐渐启动。此时，两国最高首脑开始接触，是十分自然，也是十分必要的。当然，我们不会心存幻想，认为通过这次访苏，各种悬案能够得到划时代的进展，但是我们认为目前正是请求首相访苏的时期。

关于各国对首相的接待情况，就我所见，是最高规格。

在英国时，我们在英国首相的乡间别墅受到招待。那是一座建于四百年前的古建筑，曾经为某位实业家拥有，由于他没有儿女，就把自己的住宅提供给英国首相作为静养的别墅。据说劳合·乔治和约瑟夫·张伯伦十分钟爱这座别墅。

在德国时，对方也是在一个叫做吉姆奈希(音译)的地方的首相别墅中招待了我们。在苏联，我们获得了直接住宿在克里姆林宫里的荣耀。

并且，最高首脑不仅是全程陪同接待我们，而且还十分热心，延长预定的会谈，或者表示还想再举行一次会谈。田中首相也感到十分满意。

交涉的议题

(1)日本的亚洲政策

会谈中的议题，首先是我们介绍了日本亚洲政策的梗概。包括朝鲜半岛问题、与中国恢复邦交正常化之后一年的历程以及我国对中南半岛的态度等。欧洲方面对于我国的介绍完全没有异议，英、德、法都表示，很好地理解了日本方面的政策，这些政策与本国政策的基调是一致的。与苏联之间多少谈及了朝鲜半岛和中南半岛，对方和我国都没有触及中国问题。

(2)日本的外交、经济政策

接着，我们说明了日本的外交政策和经济政策的大纲。包括日本以和平外交为基调做过的事情与没做过的事情，在经济政策方面，向着自由化的方向大胆稳步地迈进，基本完全实现了资本自由化，像其他国家一样完成了市场的开放。对此，各国都给予了高度评价。

(3)日本的资源政策

关于日本的资源政策，由于欧洲各国与我国立场相同，很容易得到他们的理解。我们阐述了日本怎样确保增长的能源以及其他资源，以及必须获得各国的理解与合作的立场。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田中首相大胆地提出了“田中互惠信贷协定构想”，即欧洲与日本在第三区域共同进行资源开发，开采出的产品如果离日本近就由日本使用，如果离欧洲近就由欧洲使用。欧洲各国表示，原则上可以理解，在现实中实现起来应该会遇到很多困难，因此希望在业界或政府层面将其更加细化。

(4)贸易、货币问题

在欧洲，共通的问题首先是贸易问题。关于这一点，幸运的是，在我们出发前GATT(关税贸易总协定)的部长级会议在东京召开，东京宣言获得了全票通过。双方都一致同意，以此为基轴，全力进行从今年秋天开始的谈判，并力促其成功。

关于货币问题，恰巧在同一时间，在内罗毕召开了IMF的总会。在那里，包括日本在内的五国的财长会聚一堂，经过一番精心研讨，终于决定在明年七月前拟订币制改革草案，这一共识得到了各国的高度评价。并且，我们都认为，这是一项需要赌上名誉来完成的大事业。

欧洲的动向

(1)世界性大经济圈EC

我向大家汇报一下在这一过程中我注意到的一些问题。首先，我深刻感受到必须对EC进行重新认识。EC今年一月扩张，成员国变成了九个国家。但是，首先我们必须意识到EC问题并不仅仅是这九个国家的问题。现在还没有加入EC的芬兰、瑞典、挪威，以及南边的土耳其、希腊、奥地利、瑞士、西班牙、葡萄牙，这些欧洲圈的国家，即使由于政治方面的原因无法立刻加入EC，但也已经必须和EC采取一体的经济政策，否则很难生存。恐怕我们必须意识到EC问题是整个欧洲的问题。不仅如此，从地中海沿岸各国到北非诸国，通过与EC建立特惠关系、逆向特惠关系，以及其他各种关系，已经和EC建立了非常特殊的关系。也就是说，通过EC这个媒介，这些国家被带进了国际经济的循环中。

这样一来，由九个国家组成的EC，便成为了拥有世界贸易四成市场的大经济圈，再将周边国家考虑在内，则成为了一个握有大半世界经济的经济圈。我们在和EC打交道时，头脑中必须意识到这一点。

(2)迈向欧洲联盟的前兆

不过，EC各国并不仅仅是由经济上的利害关系走到一起的。EC虽然最初是从统一关税政策、统一农业政策等发起的，最近，英法在合作开发协和广场，英德荷三国在共同进行离心式浓缩铀的技术开发。技术的规模越来越大，仅靠一国之力难以完成，有必要在更大的基石上展开。可以说已经到了一个我们从这样一个角度再度认识EC的时代了。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也不得不承认EC开始带有政治性了。

另外，EC表示在这个七十年代以前要制造统一货币。勃兰特总理曾说过，“这绝不意味着实行单一货币。各国可以使用自己的货币，但是各国货币间的汇率必须是固定和稳定的。我们就是为了确保这一点。而且，在这个措施的延伸线上，有着欧洲联盟这样一个想法。正如我的国家一样，名称是德意志联邦共和国，由各个州政府组成，自己担任联邦政府。整个欧洲不久也会像这样成为一个联邦。这件事已经触手可及，在我的有生之年一定可以实现。”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深深感到欧洲这个地方正在迎来一个非常大的转换期。

不过，我们清楚地知道，就迄今为止的过程来看，各国对于EC的期待并没有得到充分的满足。但是，我们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之路”。因此，EC的姿态就是将欧洲的问题集中在一块来对付美国、日本以及其他发展中国家。

没有经历过战争的年轻人，不把国境当作国境，在欧洲自由来往。他们恋爱，结婚，语言障碍也逐渐淡弱了。欧洲联盟这个问题已经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星辰，而已经近在眼前了。

(3)自主性主张也要建立在共同基础之上(关于基辛格构想及安全保障)

勃兰特总理说过，如果我是日本首相，我首先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决定与EC交往时的姿态。这即是说，保持与英、德、法等主要国家的双边关系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要开始考虑与EC确立一种交往的模式。

诚然，对于基辛格构想，法国所说的，英国所说的，德国所说的，都各自有着十分微妙的差别。法国对于美国掌握主导权以及屈身在美国的霸权下似乎有些气愤。或是认为对于中国和苏联的关照不够，觉得这是一个富人俱乐部，对于发展中国家的关注还远远不够等。仔细听下来，似乎法国对基辛格构想不是很感兴趣。但是，法国虽然这样说，另一方面却与EC就这一问题进行着坚实的谈判。

英国则奉行实际论，认为像基辛格大西洋宣言这类的严肃事情并无关紧要，只要现实中的合作有结果就可以了，似乎讨厌那种闪闪发亮的设想性的东西。但是我们不能忘记，英国也已经通过EC与法国联手抗衡美国。

德国对于基辛格构想表现得最为友好，却不发表决定性的见解。德国也是在通过EC、NATO(北约)来与美国相抗衡。

也就是说，他们在EC、NATO这样一个幕后陈述这种意见，一切都不是表面争论。在幕后任何意见都可以说，这是自由社会的优势。他们这样发表各种见解，一个提案就会成为更加可行的方案。而根本的基础，还是拥有共通的政治信条，以及强化欧洲安全保障。对于这一点，他们相互间有着不可动摇的信念。虽然有各种不同意见，却不能因此乱了方寸，他们掌握着不可偏离的基轴——这就是欧洲给我的感受。(www.chuimin.cn)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虽然基辛格构想中有着各种微妙的差别，但是与日本之间要在一个广泛的渠道上交往。要让日欧关系变得更宽、更广，更加丰富。不仅在政府间层面，还要在更加学术的层面，或者商业层面，以及信息、宣传方面大力合作。有这样一个想法。在这一点上，各国都达成了一致，并全力支持。

那么，接下来就是怎样看待欧洲的安全保障问题。各国都一致认为没有美国的加入便无从谈起。美国作为一个世界力量，即使我们不提出请求，恐怕也会在欧洲部署兵力。但是，就算在美国，我们也不知道将来会有一个怎样的总统出现，国会的构成也无从得知，因此，对于欧洲安全保障这一点，终究还是需要欧洲自身认真思考。在考虑美国在欧洲的存在问题时，必须做好最低限度的必要措施。在这一点上也没有出现不同意见。我感到三国都持有相同的基本想法。

(4)日欧关系今后的模式

欧洲和日本十分相似。首先，领土狭小，资源匮乏，人口过多，拥有高度的经济与文明。两地有着如此类似的性格，所以也有着类似的问题。目前困扰我们的通货膨胀和物价问题，也是EC各国共同的课题。城市问题和大学问题也是如此。还有环境问题。我们背负的问题也在同样困扰着他们。

因此，说到今后的日欧关系，要认识到EC在以上述姿态逐渐成长，而且从日欧间拥有共同性和共同问题这个层面来看，日欧间的相处模式，必须用心思考一种大大区别于日美关系的样式。

勃兰特首相提议成立一个联合委员会。今后，在资源政策、技术政策方面先从政府层面合作，渐渐吸纳民间力量进来。虽然我国与英国和法国在原子能问题、石油问题以及其他资源方面，已经有许多项目正在谈判，但是我们通过商谈认为还应该将合作范围进一步扩大，目前这一工作已经启动。此刻，重新探索一种与欧洲的新型合作关系是我国的任务，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本次访欧)创造了一个良好的契机。

日本与苏联

接下来是苏联。

与苏联之间，众所周知，存在着领土问题、渔业问题、经济合作问题、滞留国民的返还问题以及扫墓问题等许多悬案。

(1)首相访苏具有划时代意义

田中首相访问苏联，原本是为了结束建立邦交十七年来最高首脑从未直接接触过的不正常状态而计划的。但是，首相一旦踏上访苏之行，国民在上述问题方面期待能够有一些解决的头绪也是十分自然的。特别是领土问题，尤其引起国民的关注。我们一路陪同，也是苦思焦虑该怎样处理这些问题。但是，我们还未来得及充分掌握对方的确切想法，就踏上了莫斯科的土地。即下定决心随机应变，顺其自然。

就在进入莫斯科的前一天，中东战争爆发了。这下糟了。我们一开始担心首脑会谈可能会取消。但是勃列日涅夫、柯西金和葛罗米柯三位首脑一直陪同我们，消除了我们的担忧。

田中首相在首脑会谈时，将上述悬案全部提出来，寻求对方的理解和决断。

(2)领土问题

对方的侧重点不在领土而在经济合作。我方的侧重点与其说在经济合作不如说在领土问题。双方关注的方向确实不同。不过，田中首相花费了大半时间坦率地，甚至可以说是露骨地谈了领土问题。

说到对方的反应，他们并没有说诸如，不要说令人不愉快的话，提这样的事会让原本能够谈的话题也谈不了，或者这些问题已经有定论，现在提出来我们会很为难，之类的话。我反倒是感到他们对于田中首相这样直言不讳地说出想法抱有一种好意——或许有些天真。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觉得对方在目前阶段，对日苏间的谈判并不抱多大期待。他们或许认为，在这种不愠不火的状况下，也就是隔着屏风讲话，未必能够进行坦率交谈。然而，突然由田中首相首先提出，或许对方多少在抱着意外的心情倾听。并且对此并没有感到不快。你所说的我们可以理解，但是这个问题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也就是说，必须在日苏关系迈向友好、信任的进程中来考虑——一言以蔽之，我们就是在这样一种情形下进行应答的。

(3)和平条约缔结问题

去年十月，我去的时候，双方就缔结和平条约问题，“阐述了各自立场，交换了意见”。并且共同在报纸上发表声明，表示决定继续交涉。这次访苏，双方一致同意采用下述表述方式。即“我们认识到解决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未解决的各种问题，并签订和平条约有助于两国间建立真正的睦邻友好关系，对涉及和平条约内容的各种问题进行了交涉”。所谓“和平条约的内容”，领土问题当然是第一位，然后可能会围绕它加入一些事项。“对和平条约的内容进行了交涉”并不是“交换意见”的意思。是因为苏联认同“进行了交涉”这种表述方式。迄今为止长久以来沿着平行线发展，近乎冻结状态的两国关系，第一次作为一个谈判议题摆在了谈判桌上，这是田中首相辛苦付出的功劳，我对此表示感谢。不仅如此，两国还明确了“明年以内两国间将进行谈判”这样一个确切的时间。

(4)渔业问题

关于渔业这一点，保证渔业稳定，或者确保渔业长期稳定这些积极的立场也得到了对方的理解。从今天(十月二十二日)起，在莫斯科将会进行樱内·依什科夫会谈。原本田中首相坚持认为这次会谈不应该是农林大臣级别，而应该由首相亲自出马，不过勃列日涅夫说自己对渔业问题并不擅长，与其让外行人来谈，还不如交给专家们去做。于是，听从了他的建议。关于长期稳定化的问题，勃列日涅夫说自己会好好同阁僚讲，请你也好好同部下讲，让双方都负起责任来——就这样这个问题算是告一段落。从这些经过来看，我们期待着有一定程度的进展。

也就是说，有关安全操作水域的问题，安全操作取缔问题，以及把捕鱼量的单年度决定变成多年度决定，还有日苏两国合作维持并培育渔业资源等问题，所有这些各式各样的渔业问题，将会在下次会谈时一并讨论。

(5)经济合作问题

在经济合作方面，目前正在进行的工作是木屑、纸浆、木材以及港湾的修建与改造，规模仍然很小。

现在已经有几个大型项目出来了，在这次首脑会谈上，我们商谈了应该按照怎样的程序步骤来实施。首先，苏联和日本都期待着与对方的合作，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至于具体的做法，完全交给双方的当事人来签订基本契约。在签订基本契约时，有必要进行充分的可行性研究，必须提供充分的资料。如果签订的契约是令人满意的，政府要向其提供政府资金，或者毫不吝惜地给予银行贷款。对方要求政府在基本契约阶段就要介入干涉。但是，由于我国的经济体制与苏联不同，无法做到对方说的那一点。我方坚持必须以两个当事人首先签订基本契约为前提。不过政府也并不是那么冷漠，在可行性研究过程中即使在民间派遣调查员的时候，政府也打算配备观察员。只不过基本契约必须在两个当事人之间签订。在此基础上，如果契约令人满意，政府再出面。我认为对方对这一程序也有了充分的理解。共同声明中也有如实记载。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不会排除第三国的加入。如果苏联首先与日本订约，当事人只有日苏。如果日本想将第三国加进来，苏联对此不表示反对，但是苏联与第三国之间不会直接签订契约。因此，今后在西伯利亚合作时，在日本加入的项目中有第三国加入时，日本先同第三国协商，对此苏联不会反对。

与此相关，田中首相认为，日本是一个资源匮乏的国家，因此努力在世界各国想尽办法开发资源。在西伯利亚问题上如果得到了苏联的理解自然是可以去做，但是问题是必须按照刚才叙述的程序来做。我们将这个原则告诉了对方。对方表示，西伯利亚的资源开发并不是非要依靠日本不可。我国要是想自己开发也能够做到，只是日本对此表示出了兴趣，我们觉得既然提出了请求那就一起做吧。虽然苏联的态度十分煞有介事，不过在西伯利亚资源开发上，无论怎么考虑首先都需要和日本合作，我想苏联也是承认这一点的。

通过积极的首脑外交，创造更加良好的国际关系

请允许我省略其他小问题，谈一下此次对苏交涉中我的感受。首先我认为苏联方面也觉得日苏关系不能变坏。如果有可能的话还想变得更好一些。不过，这需要相当长的时间，需要我们当作相当长期的目标来努力。日苏间的信赖关系，基本上来讲，如果不能变得温暖一些就无法形成可以解决重大问题的大气环境。但是，我们当然有必要不断提出悬而未决的问题，唤起对方的注意。虽然此后的道路还很艰难，但已经不再是永远的平行路线了。在今后日苏关系的进展中，我们将会按照怎样的顺序将各种悬案解决到何种程度，这才是比较现实的程序。

通过这次旅行，田中首相邀请英国女王、法国总统、德国总统和首相访日，并且同时款待了苏联勃列日涅夫总书记、波德戈尔内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柯西金苏联部长会议主席。他们都十分愉快地接受了邀请，并回复说希望能够尽快成行。至于访日的顺序，首先蓬皮杜将在明年春天来访，后年春天英国女王来访。其他首脑的访日还没有定下来，但我认为想要访问日本的说法并不仅仅是外交辞令。最高首脑互访今后将会更加频繁，我认为这是很好的一件事。

以上就是我不很完整的汇报。

感谢诸位的聆听。

(1973年10月22日在亚洲调查会的演讲·于帝国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