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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诗:心灵的絮语与文体特征

【摘要】:从而把诗从现象世界真正带入精神世界,使之成为诉诸心灵的话语,成为心灵与心灵的对话。严静是冰心审美的理想境界,已成为她诗歌意境意象的审美内涵。3.敏锐精微的情感体察与刻画这是由女性心理特征所规定的文体特征。可见诗人心灵死寂和诗魂不振的痛苦,自然、母爱、童心这一文学母体在她心

三、心灵的絮语 ——冰心诗的文体特征

冰心诗歌体现了女性诗人独特的心理、气质和审美视角,形成与男性诗歌相对照的阴柔婉约的诗体风格。这风格具体表现为如下特征:

1.心灵的视角

诗人把窥探人生的触觉投向心灵世界,所感受的是心灵波动,所表现的是心灵体验。从而把诗从现象世界真正带入精神世界,使之成为诉诸心灵的话语,成为心灵与心灵的对话。它无需华美词藻和煽情音律,运用的主要方法是暗示,“思索的心灵”对“心灵思索”的暗示;诗的动作所向不是由煽情而冲动,而是以暗示启迪心灵的深思。所以,在她的诗中,“诗的女神”是以“无语”启迪世人的形象——在“深思的人的窗外”“悄悄的立着”,“满蕴着温柔,微带着忧愁,欲语又停”(《诗的女神》);理想中的智者也是沉默的无语者,其形象犹如大海中的岩石——“海波不住的问着岩石,岩石永久沉默着不曾回答;然而它这沉默,已经过千百回的思索。”(《繁星·一一六》)

2.严静的意境意象

严静实为“动静”,即心灵的一种紧张思索状态,其外在表现为冷静,而内里却是严正积极的精神探究活动,即心灵的活跃。严静是冰心审美的理想境界,已成为她诗歌意境意象的审美内涵。她以诗的语言对其审美观念作了如下表述:

冷静的心,

在任何环境里,

都能建立了更深微的世界。

(《繁星·五七》)

心灵的灯,

在寂静中光明

在热闹中熄灭。

(《繁星·二三》)

真理,

婴儿的沉默中,(www.chuimin.cn)

不在聪明人的辩论里。

(《繁星·四三》)

创造那新陆地的,

不是那滚滚的波涛,

却是它底下细小的泥沙。

(《繁星·三四》)

严静体现在她的诗中,便形成严静的意境和意象。例如:《晚祷》(一)的意境是严静:“四无人声,严静的天空下,只慈怜的月,照着虔诚静寂的面庞。”《玫瑰的荫下》(《晨报副镌》1922年5月26日,收入《冰心诗集》)意境也是严静,期盼情人约会者,独坐在“冰凉的石阶上”,寂静中“只闻见手里玫瑰的幽香”。冰心诗的意象也大都具有严静的形色和韵致,几乎一切意象都被“静”化了。万有生动的宇宙被静化为空灵的极境:“天高极,海深极,月清极,人静极……”(《冰心诗集·惆怅》)沉思中得到解脱的灵魂被静化为“地上月中的影子”(《冰心诗集·解脱》)。

作为主体意象的女性,也是一个静化的系列:母亲慈静如“仰天的慈像”,“凝然”“含泪的望着”,以“无语”的“怜爱”、“温柔”和“忧愁”,“融化”所有“冻结的心泉”(《繁星·一五三》);妻子贞静如“圣洁的女儿”,令人难忘她那“虔诚静寂的面庞”(《冰心诗集·晚祷(一)》);少女淑静如夏夜明月下默然玉立的荷花仙子,“粉红的莲花,深绿的荷盖”,衬出她“缟白的衣裳”(《繁星·一三四》)。“家”是宁静的精神乐园,它在心灵中“永不漫灭的印象”是:“长廊静院里”,“月明的园中,藤萝的叶下,母亲的膝上”(《繁星·七一》)。严静的意境意象所蕴涵的审美内涵是“和平静穆”。这被称为“诗的极境”的美的理想境界,实是伟大母性心灵美的反照。因为正是母性所希求的万有和谐,构成了“和平静穆”的宇宙状态。

3.敏锐精微的情感体察与刻画

这是由女性心理特征所规定的文体特征。它集中表现为心灵感触的意象化和情绪内涵的哲理化。这一特点在《繁星》和《春水》中尤为突出。心灵感触的意象化,就是把抽象的感触用生动逼真且具直观性的形象表现出来。例如:“黑暗”——是“心灵的深深处,宇宙的深深处,灿烂光中的休息处”(《繁星·五》);“童年”——“是梦中的真,是真中的梦,是回忆时含泪的微笑”(《繁星·二》);“神秘”——是“微笑之后,言语之前”(《繁星·一一》);“沉默”——“是提笔之后,下笔之前”(《繁星·六三》);“生离”——“是朦胧的月日”;“死别”——“是憔悴的落花”(《繁星·二二》)。

情绪内涵的哲理化,是作者在深切体验的基础上对情绪本质的理性感悟,它使诗成为情绪哲学内涵的阐释。例如:以冷静的“心”和热烈的“泪”阐释两种情绪的质:“心是冷的,泪是热的;心——凝固了世界,泪——温柔了世界”(《繁星·一○八》);对“缺憾”的阐释是:“‘完全’需要你,在无数的你中,衬托出它来”(《繁星·一二四》);对“沉寂”的阐释是:“沉寂的渊底,却照着永远红艳的春花”(《春水·六九》);对“烦恼”的阐释是:“经验的花,结了智慧的果,智慧的果却包着烦恼的核”(《春水·一四六》)。

总之,从1921年至1931年的十年,是冰心诗歌创作最鼎盛的时代,女性主义理性启蒙是这个时代女性主义文学的主题,《繁星》、《春水》和《冰心诗集》便以体现这一主题而成为“冰心时代”女性主义诗歌的代表。此后的十年是冰心诗歌创作的萧条期,在长达十年里只有《一句话》(《自由评论》1936年5月第25、26期合刊,收入《集外》)、《鸽子》(《妇女新运》1941年第87期,收入《集外》)、《生命》(《妇女新运》1942年11月,收入《集外》)三首诗问世。萧条期的到来,标志着“冰心时代”的结束。其原因与必然趋势在此前的一些诗里已见端倪,如《我曾》(《燕大月刊》1929年5月第4卷3、4期合刊,收入《集外》)和《惊爱如同一阵风》(《北斗》1930年7月16日第2期,收入《集外》)。

前一首写作者梦的破灭及破灭后的“空虚”、“感伤”和“怨望”。最后一句“我曾梦游天国,醒来一片片山河破碎”写出民族危亡的历史背景。在理性启蒙的“五四”时代,作者生活于理性的精神王国里,以童心的虔诚,膜拜自然母性,崇仰宇宙的真善美,呼唤人间“万全的爱”;但当历史车轮将她载入民族危亡的冷酷现实中时,她理性的精神王国便被现实中的假丑恶所粉碎。梦似已成过去,而留在心灵中的只有“空虚”、“惆怅”和“怨望”。这首诗以心灵的巨大震撼写出作者思想的困惑和观念的转折,诗的格调和内在韵味也与前不同:由清淡而浓重,由婉约含蓄而激越直抒。

后一首诗写诗人无梦的痛苦。她在车中发现“深灰色的天空,有一片晚霞金红”,这意象原可生出蕴涵爱与美的诗来,但在诗人心中它却成为“惊爱”的象征,像“一声钟”“敲进”她“死寂的心宫”;作者不是歌赞它的美,而只借它的“洪响”惊醒“睡了”的诗魂。可见诗人心灵死寂和诗魂不振的痛苦,自然、母爱、童心这一文学母体在她心中已不能引起创作冲动。从这两首诗中,虽还看不到诗人思想转换后的全面状况,但却清晰地预感到“冰心时代”的结束。

新中国建立后的50—60年代是冰心诗歌创作的第二个高峰期,有30余首诗发表。但这个时期的诗歌,已丧失了“冰心时代”女性诗歌所具有的女性主义理性启蒙的时代主题和含蓄婉约富有哲理内涵的文体特征,而趋于男性化。这是由时代性质所决定的,因为妇女运动的历史已由女性主义理性启蒙时代进入女性主义艰难实践的时代。以此,可将这些诗歌称为“后冰心时代”的作品。主题现实化政治化,意境意象内涵单薄,语言直白,情绪外露是这些诗的基本倾向;但从中依然可见伟大母性无私博大的情怀。例如:在《第二颗人造卫星》(写于1957年11月4日)中,诗人仍以惯用的“星星”为意象,歌赞人民主宰宇宙的力量。不同的是以前诗中的“星星”象征宇宙的庄严、自然的幽深和母亲的温情,而这首诗中的“人造卫星”则象征全人类实现和平、团结、友谊的伟大理想和力量。诗人依然以母性的视角审视现实,展现理想,说“剥削和侵略”必将随着人造卫星“数不尽的星星万点”,“成了地球的童年的梦魇”,而展现的未来则是“星际的团结和友谊”,“宇宙间广大的和平”;宇宙的主宰也不是以武力“维护帝国天下的太平”的帝国主义,而是征服自然创造历史的人民——人民就是宇宙之母,她“视程是辽阔的长空万里”,“心胸高空似地爽朗清明”。从人类母亲的角度反对战争、呼吁和平是这些诗的中心主题,作为诗中主体意象的人类母亲仍然具有宇宙母性“大我”博爱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