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教育行之八：善待民办教育

今天是这次大调研的最后一天。八天的行程，一路调研，一路思考，对民办教育发展的问题聚焦、剖析，有了许多新的心得。

早晨6点起床，收拾行囊，也收拾一路的心得，将一些思考整理出来。我经常说，写作是思考的开始，只有拿起笔来，或者在电脑上敲字的时候，真正的思考才能够深入下去，否则总感觉思绪如浮萍不断漂移而无法深入。或者，这是我自己的思考习惯。

上午9点，参加调研组在江西的第四次座谈会。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凌成兴主持会议，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陈安众、省政协副主席汤建人，省发改委、教育厅、财政厅、省委统战部等部门和南昌市的领导参加了座谈会。凌省长首先代表省委、省政府对调研组来赣考察调研表示欢迎，然后简要介绍了江西社会经济与民办教育的基本情况。

全国政协副主席、民进中央常务副主席罗富和代表调研组反馈调研情况。罗主席介绍说，民进中央此次在江西进行的专题调研，是中共中央委托中央统战部组织各民主党派中央、全国工商联和无党派人士开展年度专题调研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在赣期间，调研组深入新余市、上饶市、南昌市等地的10余所民办学校和幼儿园进行实地考察，并与当地负责人，民办学校、幼儿园负责人和教职员工等进行了多次座谈，对于江西民办教育发展的现状、经验和问题有了初步的认识和思考。

罗主席指出，江西在发展民办教育上有三个位居全国前列：一是发展规模位居全国前列，二是支持力度位居全国前列，三是特色建设位居全国前列。到2010年，全省各级各类民办学校共计8 668所（个），在校生163.27万人，分别比2005年增长80.51%和59.99%。民办学校教职工10万余人，其中专任教师近7万人，超过全省专任教师总数的13% 。“十一五”期间，江西民办学校尤其是民办高中等职业院校毕业生大批走向工作岗位，对江西乃至全国其他地区的经济发展都发挥了积极作用，在民办职业教育领域形成了鲜明的特色。到目前为止，江西省民办教育已经构建起纵向有学前教育、初等教育、中等教育和高等教育四个层次，横向有普通教育和职业教育两大门类，以发展职业教育为重点体系，形成了公办教育与民办教育共同发展的新格局。

关于江西民办教育快速发展的原因，罗主席分析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党委政府高度重视，认识到位、思路清晰，为民办教育发展提供了组织保障。二是各级政府积极落实支持鼓励政策，为民办教育创设了良好的政策环境。比如，民办学校的基本建设已经纳人地方城乡建设规划，民办学校新建、扩建已经按照公用事业用地及建设的有关规定给予了优惠。各地还积极落实民办学校师生与公办学校的同等待遇。在民办学校教师方面，户口迁移、人事代理、教师资格证考试、专业职称评定、业务进修、表彰奖励等问题，已经由公安、人事、教育等相关部门逐步解决。三是各级政府对民办教育的监督管理措施有力，优化了民办教育的发展环境。特别是从教育行政部门和公办高校选拔理论修养好、政策水平高、实践经验丰富的正、副厅级党员领导干部担任督导专员和学校党委书记，帮助民办高校完善法人治理结构，建立健全学校管理体制和运行机制，加强党团建设和思想政治工作，使学校走上了诚信办学、健康发展之路。四是在办学重心上不断突出内涵发展，努力提高教育质量。

罗主席也代表调研组一行，对于进一步加快江西省民办教育发展提出了一些建议。他希望江西省进一步提高认识，在新的起点上思考民办教育发展。他指出，民办教育是在公共教育资源不足的情况下发展起来的，随着国民经济实力的增强，公共财政投资教育的能力近年来大大提升，民办学校生存压力反而增加。这与大家对民办教育的作用和意义认识不足有关系。中国的民办教育风雨兼程，一路走来实属不易。《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把民办教育作为教育的重要力量和改革的重要增长点，充分表明中共中央国务院对民办教育的高度重视和殷切期待，表明了在新的历史时期我国民办教育应有的地位和使命。应该强化发展民办教育是政府的重要职责的认识，细化政府对民办教育的扶持义务及其相应政策，把民办教育发展提高到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的地位，明确“认识提到有多高，就有多高的扶持促进政策水平”的意识，建立起一个完整的公民办教育永远共存的国民教育体系。

罗主席还希望江西省能够在国家法律法规大背景下，结合当地社会经济与教育发展，面对新形势，与时俱进地进行区域改革与创新探索。他认为，30年来，江西民办教育的长足发展与各级政府敢想敢试、大胆创新的支持分不开的，在下一轮民办教育发展的过程中，国家需要进一步解放思想，勇于突破。要求省委、省政府发扬革命老区精神，勇于创新，首先在民办教育法人属性和教师待遇这两个关键政策上取得突破，为全国民办教育改革提供范例。可以先在地方进行试点，或者选择办学规范、质量高、社会声誉好的民办学校进行试点，在试点的基础总结经验，形成制度，然后在全省进行推广。

罗主席还就努力推动民办教育由规模发展向内涵发展转型，丰富民办教育的多样性，满足人民群众对教育的多样化需求；加强民办教育宏观设计，科学制定民办教育发展规划；加强对民办教育规范管理，促进民办教育健康发展等问题与江西省领导交换了意见。他最后说：“几天来的考察调研我们收获颇多，我们深切感受到了江西省委、省政府对教育事业，特别是民办教育事业的重视与支持，更看到了江西民办教育所取得显著成绩，相信江西民办教育事业明天会更好！”

调研组的专家和中央统战部的黄跃金副部长在座谈会上也先后发表了非常好的意见。民进中央教育委员会副主任、中国民办教育协会副会长、上海教科院民办教育研究所所长胡卫指出， 目前我们的制度供给远远跟不上民办教育发展的实际，应继续出台关于民办教育的奖励扶持政策，如企业捐赠的税前列支，完善民办学校章程，建立民办学校基金等。民进中央教育委员会副主任、安徽省教育厅副厅长李和平就处理好民办教育发展的“四个关系”提出了建议。民进中央教育委员会委员、广东省第二教育学院民办教育研究中心主任张铁明对江西民办教育在解决留守儿童读书问题给予了高度评介，希望政府能够给予全额支持，同时建议加强民办教育理论和政策研究，为民办教育发展的科学决策提供智力支撑。中国民办教育协会副秘书长、北京教育科学研究院民办教育研究所所长王文源就如何建设高水平的民办大学、民办学前教育发展的问题与方向、民办中小学差异化发展道路如何走等三个重要问题，对江西提出了具体的建议。作为“江西老表”，他对于家乡的感情溢于言表。

我也作为调研组的成员发表了自己的一些想法。我认为，在现阶段，最需要说的一句话就是——“善待民办教育”。中国民办教育是在政府财政捉襟见肘、教育资源严重短缺的大背景下发展起来的，为中国义务教育的普及和高等教育的大众化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现在，各级政府的财政有了很大好转，学生生源也逐步下降，我们不能够换上一副冷面孔，借着“整顿”、“规范”的名义，让民办教育退出历史舞台——目前已经在一些地区看到了这样的危险信号。

善待民办教育，首先是要充分认识到民办教育在中国教育历史上曾经发挥过的重要作用。要认真而稳妥地解决在发展民办教育过程中出现的各种问题，如对于各种政府举办的“假民办”当然可以回归公办的性质，而对于因为政府财政困难等各种原因已经改为民办的学校，就不能够轻易改为公办。尤其是对于那些民间资本进入较多，办学水平较高，社会声誉良好的学校，在是否改回公办问题上就要特别慎重。千万不应该我们需要时“招手即来”，可有可无时“挥手即去”，尊重历史，才能够取信于民。其实，民办教育发展到今天已经不是公办教育的补充，而是我们教育体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推进教育改革的重要力量。是否拥有高水平的民办教育，是衡量一个区域的教育水平高低的重要指标。

善待民办教育，其次是要为民办教育的发展解决各种实际问题。如适当控制公办学校的办学规模，为民办学校留有发展空间；给民办学校在招收学生、收取学费等问题上充分的自主权；建立公办学校和民办学校教师流动的机制等。尤其是在发展民办教育过程中政府曾经承诺的各种优惠条件，不能够朝令夕改，出尔反尔。

我还就大力支持优质民办学校创办全国一流、一些民办高校的学科争创世界一流问题谈了自己的想法。我非常赞成罗主席在座谈会曾经提出的观点，衡量我们教育发展水平的重要标志，是我们是否有一批民办学校在各级各类学校中脱颖而出。中国如果没有一批与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等抗衡的民办学校和优秀学科，可能永远无法建设世界一流大学。民办教育是中国教育的活力所在，它应该是一条“鲇鱼”，是改革的催化剂。所以，我建议江西能够率先选择一些不要合理回报的学校，用视同公办学校的拨款方式，在人员经费、项目经费等方面与公办学校一视同仁，给予支持，帮助它们从几个学科做起，瞄准国内一流、世界先进的水准，努力冲刺。(www.chuimin.cn)

中央统战部黄跃金副部长用上海的案例说明，中国民办教育发展到了一个关键时期，希望我们这次调研能够认真研究民办教育发展的现状，为国家科学决策提供鲜活的材料和理论上的依据。

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民进中央主席严隽琪在座谈会上高度肯定了江西省在促进民办教育发展方面取得的成果和宝贵经验。严主席说，调研组一行在江西受到了科学发展观、红色革命史和中华传统文化的全方位的教育，对江西民办教育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中国民主促进会是以教育、文化、出版为主要界别的参政党，长期以来持续关注国家的教育事业发展，是《民办教育促进法》出台和民办教育协会成立的积极倡导者、呼吁者和参与者，近年来提交了多份有关促进民办教育发展的全国政协大会发言和提案。此次调研也是为民办教育的进一步发展献计出力的一个实际行动。

严主席在讲话中对进一步促进民办教育发展提出了明确要求。她指出，当前全国都处于转型的关键期、重大的战略机遇期、改革深入的攻关期，这必然会反映到教育领域。教育领域的改革和发展同样也已经站在新的历史起点上，这将为民办教育的发展带来新的发展机遇。各级政府要提高对发展民办教育的战略意义以及它在我国教育体系中地位的认识，特别是要增强政府促进民办教育发展的责任感和紧迫感，认清民办教育和公办教育都是公益性事业这一基本属性，民办学校的教师、学生与公办学校的教师、学生具有同等的法律地位，应该把促进民办教育发展作为政府应有的工作职责。

严主席指出，民办教育不是权益之计，而是长久之计，是吸引社会资本、开辟教育经费来源的举措，是推动教育改革的催化剂，也是社会建设的抓手。在顶层设计上，要把社会资本引向公益性事业，尤其是教育事业作为国家重要的战略方针。同时还要规范制度、配套设计，出台操作性强、符合国情的政策措施，把支持民办教育的政策措施落到实处。关于民办教育的政策制定，严主席提出了坚持长期性与阶段性相统一、原则性与灵活性相统一、全局性与地方性相统一等要求。

严主席对民办学校自身也提出了期望。她认为，民办学校应肩负起更多的社会责任，树立“百年树人”的责任感，以学校长期发展为追求，在推进现代化学校制度方面勇于探索、加大改革，办出活力、办出特色、办出信誉，规范制度，成为“公益文化”的弘扬者，唱响公益性的主旋律。

严主席最后表示：此次江西之行，调研组获得了很多鲜活的案例、真实的数字、宝贵的建议，我们都会带回去，进行梳理、分析、研究，向中共中央提出调研报告，并利用参政议政的渠道为民办教育的健康发展建言献策。我们相信，江西的民办教育与江西的各项工作一样，一定会在“坚定信念、艰苦奋斗、实事求是、敢闯新路、依靠群众、勇于胜利”的井冈山精神的指引下，不断取得新成绩，不断创造新经验，不断结出丰硕的成果。

凌成兴常务副省长在总结时说，江西省委省政府将以民进中央专题调研为契机，认真研究落实严主席、罗副主席以及调研组专家提出的意见建议，进一步深化思想认识，深化办学体制改革，优化民办教育发展政策环境，加强学校内涵建设和规范管理，全面提高教育教学质量，促进民办教育办出特色，办出水平，办出信誉，为经济社会发展作出应有的贡献。具体来说，一是要巩固发展势头；二是要清理歧视政策；三是要优化环境，完善扶持措施，进一步健全公共财政对民办教育的扶持政策，引导社会力量捐资办学，加强对民办教育指导服务，完善保障机制，实现好、保护好民办学校和老师、学生的合法权益；四是要规范管理，创新体制机制，进一步完善法人治理结构和法人财产权，强化招生监管，改进校园党团建设，促进学校改善办学条件，优化师资队伍，提高人才培养素质。

会议11点半左右结束。八天的调研也算基本告一段落。后面还有一些后续调研，我们希望能够通过这次大调研，全面了解和梳理民办教育的问题，提出切实可行的建议。

下午乘坐东航飞机回北京。原定2点40分起飞的航班，一直延误到近4点起飞。现在乘飞机延误已经见怪不怪，准备了一些书刊在包里，应对延误已经是我们的常规做法。在飞机上读二十一世纪出版社出版的《悦读mook》 21期。其中最感兴趣的是萧文泉的《散尽千金为书香》一文，讲美国亿万富翁卡内基的故事。卡内基曾经把自己的慈善事业按照重要性列了一个清单：大学、图书馆、医院、公园、音乐厅、游泳池和教堂。但是，他一生最着力、最用心、投资最大的却是图书馆。因为青年卡内基打工时是图书馆常客。据统计，1898年以前全美国只有637家公共图书馆，到1919年，已经拥有3 500家公共图书馆，其中的一半是卡内基一人出资建造的。他捐赠图书馆有两个条件，一是地方政府要无偿提供建设图书馆的地皮，二是地方政府必须每年提供他捐赠款项的10%作为图书馆的运行费用。这是他“四两拨千斤”的发明。

下了飞机就直接去中央教科所附近的花港观鱼，与顾明远先生、袁振国先生、王智新兄以及日本早稻田大学名誉教授铃木慎一和神户大学名誉教授铃木正幸等聚会。顾明远先生和两位铃木先生都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了，仍然醉心学问，可感可佩。铃木告诉我，他准备主编一本《亚洲教育学家词典》，用英文向世界各国介绍亚洲的教育学人。邀请顾明远、袁振国等参与。铃木正幸先生送来一本《那个时代的教育》和有关的录像资料，描写阪神大地震以后日本的学校如何应对灾难的故事。铃木慎一先生送了《朝向教育共生体》，阐述他的“教育体”思想。这是他70岁时学生为他祝寿编写的书籍。

铃木慎一先生是我的老朋友，1990年在日本工作时曾经得到他的关照，1993年曾经率团去早稻田大学参加他主持的国际会议。王智新也是我当年的合作者，我们曾经共同主编《当代日本教育丛书》，全面介绍日本教育改革与发展的经验与问题。老友见面，格外开心，把酒论教育，一直到晚上九点左右才结束。

2011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