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教育观察：定边教育何时七笔勾告

2023-12-03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两年以后，我再次来到定边。全县干部职工还捐出了一个月的工资，全部用于改善中小学办学条件。县委、县政府把“两基”达标作为“帽子工程”，明确提出如果各乡镇、各部门完不成“两基”的任务，就自动辞职，交帽子，挪位置。晚饭以后，我约请我们“教育在线”的网友、定边中学的副校长李彦明来商量美国蔡东进先生支持西部教育的有关问题，知道他为这些事情做了不少工作。回到苏州不久，我收到了一位定边老师的来信。

两年以后，我再次来到定边。

如果说上次到定边有偶然的因素，那么这次到定边则是为了还愿。在两年前的文章中我曾经这样许愿：“定边之行，让我又一次热泪盈眶，让我又一次心潮难平。我想在苏州发动所有的孩子捐一本书给榆林的孩子们，我想组织苏州的优秀教师和“教育在线”的优秀专家进行西部义务支教，但这一切可能还只是杯水车薪。”

从延安到定边只有山路可走，据说有一条高速公路正在建设之中。下午1点半，我们就上路了。延安教育学院的两位姓马的同志，一位为我们开车，一位陪同我们去定边。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车子没有空调，车厢里面简直就是一个火炉。虽然外面有风吹进来，但风也是火辣辣的，对于习惯了空调车的我，自然是苦不堪言。看着大伙儿在一起谈笑风生，我也就忘记了这火热的痛。一直到定边与吴起县的交界处，我上了前来迎接的定边县委尚洪泽书记的车，才算摆脱了火炉。

不知道为什么，走到定边的地界，会变得格外留心，似乎感觉到过去光秃秃的山上有了一点点的绿色。尚书记介绍道，山上的树苗都是一个洞一个洞地点插进去的，而道路两边的小树已经有3年以上的时间了，是全县机关干部的“责任林”。我们的话题自然地转到了教育上，尚书记开心地说，定边已经在2003年11月正式通过了陕西省政府“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工作”的验收，成为三边地区第一个通过验收评估的县。我有些不敢相信，因为两年以前我看到的情况还历历在目，改变如此迅速，对于一个贫困地区可能吗？问号不仅写在我的心里，也写在了我的眼里。尚书记看出了我的疑惑，对我进行了详细的说明。

尚书记告诉我，从2002年起，县委、县政府举全县之力大打“两基”攻坚战，掀起了全党重教、全民兴教、全社会支教的办学热潮，社会各界重视教育、支持教育蔚然成风，重教义举层出不穷，支教典型不断涌现。全县干部职工还捐出了一个月的工资，全部用于改善中小学办学条件。当我提出想在途中看一个学校的时候，尚书记马上进行了安排，20分钟以后，我们来到了离定边县城不远的贺圈镇中学。这是一所三年制的初级中学，在老的校园中间，一幢现代化的教学大楼拔地而起，几排新的学生宿舍正在整修。校长告诉我，大楼花了300多万，现在欠资200万左右，宿舍是老师自己集资建设的。楼虽然建了，但是里面是空的，经费紧张，只能慢慢配置。

应该说，定边县“普九”的过程是悲壮的。县委、县政府把“两基”达标作为“帽子工程”，明确提出如果各乡镇、各部门完不成“两基”的任务，就自动辞职，交帽子，挪位置。在郝滩乡大门上面有这样一幅标语：“实现两基是最大政绩，助人成材是第一功德。”纪畔乡的财政年收入仅仅27.8万元，但是2003年的教育支出就达到近50万元。新安边镇的党委书记等镇领导用自己的工资卡做抵押向银行贷款，解决了修建中心小学的启动资金，这个镇的芦庄村支部书记刘忠满更把自己女儿的嫁妆钱全部用于该村小学的建设，学庄乡胡尖山小学的老教师王仲亮将自己省吃俭用攒下的3万元养老金捐献给学校。定边就是这样，用拿、引、征、集、捐、包、挤、收、贷、垫等方法，完成了近1.2亿元的教育投入，使全县的教育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尚书记自豪地对我说，在定边，最好的建筑就是学校。

在感动之余，我还是有一些担心。

第一，与许多贫困地区一样，定边的“普九”是在国家投入相对不足的情况下进行的，他们“用明天的钱办今天的事”，使教育的基本投入有了落实。落实的背后，是大量的欠债，各级政府的欠债达到400多万元。虽然县里提出“一年建设，三年还清”，但是从他们的财政力量来看，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几年以后，工程队的钱、银行的钱，怎么去还？可能会引发许多新的矛盾。

第二，在“普九”的过程中，多少存在着重视硬件而相对忽视软件的问题，一部分学校虽然有了房子，但是没有实验室或者实验室面积不够、建设不规范，此外学生饮水的问题、教室照明的问题、图书仪器的配备问题等都还没有解决，代课老师问题也很严重。

这些问题是西部地区和贫困地区在普及九年义务教育过程中普遍遇到的，尤其是欠债的问题，希望引起中央政府的高度重视。

到达定边的政府招待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8点左右，我们吃惊地发现，县里是用最高规格的礼遇在接待我们——四套班子的领导都来迎接，房间安排一人一间。当我“抗议”这样的奢侈时，尚书记说：“这样的安排并非因为你是市长，而是因为你们是西部教育的朋友来考虑的。”我们只好服从。不过，我同时建议，以后的支教可以住在学校，大家一致同意。

晚饭以后，我约请我们“教育在线”的网友、定边中学的副校长李彦明来商量美国蔡东进先生支持西部教育的有关问题，知道他为这些事情做了不少工作。李老师的话不多，可他的内心世界是丰富的，当我把他介绍给大家的时候，其他老师才把他与那个在网络上的“老玉米”对起号来。

李老师走了以后，《人民日报》的记者顾春又开始“剥削”我们的“剩余价值”，让大家谈素质教育为什么喊了多少年就是推不动，南京的高考之痛究竟是什么原因，一直聊到晚上11点左右。考虑到明天还要上课，我要求大家早点休息，方才罢休。

第二天早晨8点，我们在定边中学开始了一天的活动。受苏州一家企业的委托，我代表他们捐赠了价值5万元的图书给100所学校。之后的教学中，我依然是讲“新教育实验”，卢校长讲“创新管理与校长之道”，储昌楼讲校本教研，高子阳与夏青峰则分别对文理科老师进行学科的培训。(www.chuimin.cn)

由于我要赶往北京参加民进中央的常委会议，上午讲完以后我就先离开了定边。在去银川的路上，望着熟悉的盐湖、熟悉的土长城、熟悉的道路，我再次想起了两年前与尚书记的美好约定：“黄土水乡天成一色，塞北江南共创未来！”我想，我与定边的缘分才刚刚开始。

回到苏州不久，我收到了一位定边老师的来信。他这样写道：

尊敬的朱教授：

您好！听了您与几位专家关于“新教育实验”的专题报告，我们大家都兴奋不已，大家都跃跃欲试想着手去干，可在我们这里，虽然有着淳朴的民风，热情好客，却同时又有着根深蒂固的惰性文化的思想根子，“圣人传道此处偏遗漏”。困难重重，热情来得快，但凉得更快，若不能开好头，这项工作就可能像几十年来开展的各种教学改革、实验之类变为秋风一样一扫而过，此后一切照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周而复始，恶性循环。

……

在他的信中，引用了清朝光绪年间翰林王培棻来“三边”巡视时写的《七笔勾》一诗：

万里遨游，百日山河无尽头。山秃穷而陡，水恶虎狼吼。四月柳絮稠，山花无锦绣，狂风阵起哪辨昏与昼。因此上把万紫千红一笔勾。窑洞茅屋，省去砖木偏用土。夏日晒难透，阴雨水肯漏。土块砌墙头，灯油壁上流，掩藏臭气马屎与牛溲。因此上把雕梁画栋一笔勾。没面皮裘，四季常穿不肯丢。纱葛不需求，褐衫耐久留。裤腿宽而厚，破烂且将就，毡片遮体被褥全没有。因此上把绫罗绸缎一笔勾。客到必留，奶子熬茶敬一瓯。炒米拌酥油，剁而加盐韭。猪蹄与羊首，连毛吞入口，风卷残云吃尽方丢手。因此上把山珍海味一笔勾。堪叹儒流，一领蓝衫便罢休。才步入黉门，文章便丢手。匾额挂门楼，荣华尽享够，嫖风浪荡懒向长安走。因此上把金榜题名一笔勾。可笑女流，头发蓬松尘满头。猴窍腥膻口，面皮似铁锈。黑漆钢叉手，裤脚三滴留，云雨无度哪管秋波流。因此上把粉黛佳人一笔勾。塞外荒丘，土羌回番族类稠。形容如猪狗，性心似马牛。出语不离毬，礼貌何谈周，圣人传道此处偏遗漏。因此上把礼义廉耻一笔勾。

这首诗描述了“三边”人（定边、安边［现为定边的一个镇］、靖边）七个方面的生活习俗。显然，这是一位贬官的牢骚之言与对“三边”人民的诽谤、污辱之词。然而，这位老师提醒我，这首《七笔勾》的确是当时定边风情的实录，也可以看出经济、文化之落后和人们惰性思想的渊源。

这位老师告诉我，他这几日一直在思考着，如何使“新教育实验”理念在定边生根发芽，如何将“新教育实验”由点到面开展。他认为“新教育理念”是彻底改变落后的教育文化现状的“金钥匙”、“阿拉丁神灯”，因为新教育思想是从贫困地区学校实践中检验出来的、有着强大生命力的、不断发展壮大的一种教育发展的必然。“新教育实验”来自实践，是一线教育者及学校成功的教改成果的总结提炼，不是闭门造车的凭空幻想，它必将成为燎原之火。

这位老师的来信让我想起了许多。我们的支教活动如何长期坚持下去？我们如何与这些地区的老师们保持长期的联系？我们如何动员更多的朋友帮助西部地区的老师与学生？新教育实验如何在西部开展？如何让那些有理想、有激情的老师长久地保持这样的状态？

我们有许多的工作要做，我们有很长的道路要走。虽然困难重重，但是我们决不放弃！

2004年8月

中国教育观察：定边教育何时七笔勾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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