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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枚致弟袁香亭家书-中华名人家书

【摘要】:袁枚不但诗文精彩,他的书信也写得极有特色,其书信大都收录在《小仓山房诗文集》中,这是他写给弟弟袁香亭的一封信,是《小仓山房诗文集》中的精彩之作。[1]阿通:袁枚的儿子。可以想象,封建社会的读书人最高理想就是科举中第,而袁枚的这一思想和当时的主流思想是格格不入的,但事实证明袁枚的思想是科学的。

阿通[1]年十七矣,饱食暖衣,读书懒惰。欲其知考试之难,故命考上元[2]以老苦之,非望其入学也。如果入学,便入江宁籍贯。祖宗邱墓之乡,一旦捐弃,揆之齐太公五世葬周之义,于我心有戚戚[3]焉。两儿俱不与金陵人联姻,正为此也。不料此地诸生,竟以冒籍控官。我不以为怨,而以为德。何也?以其实获我心故也。不料弟与纾亭大为不平,引成例千言,赴诉于县。我以为真客气也。

夫才不才者本也,考不考者末也。儿果才,则试金陵可,试武林可,即不试亦可。儿果不才,则试金陵不可,试武林不可,必不试废业而后可。为父兄者,不教以读书学文,而徒与他人争闲气,何不揣其本而齐其末哉!“知子莫若父”,阿通文理粗浮,与“秀才”二字相离尚远。若以为此地文风不如杭州,容易入学,此之谓“不与齐楚争强,而甘与江黄竞霸”,何其薄待儿孙,诒谋之可鄙哉!子路曰:“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非贪爵禄荣耀也。李鹤峰中丞之女叶夫人慰儿落第诗云:“当年蓬矢桑弧意,岂为科名始读书?”[4]大哉言乎!闺阁中有此见解,今之士大夫都应羞死。要知此理不明,虽得科名作高官,必至误国,误民,并误其身而后已。无基而厚墉,虽高必颠,非所以爱之,实所以害之也。然而人所处之境,亦复不同,有不得不求科名者,如我与弟是也。家无立锥,不得科名,则此身衣食无着。陶渊明云:“聊欲弦歌,以为三径之资[5]。”非得已也。有可以不求科名者,如阿通、阿长是也。我弟兄遭逢盛世,清俸之余,薄有田产,儿辈可以度日,倘能安分守己,无险情赘行,如马少游所云“骑款段马,作乡党之善人”,是即吾家之佳子弟,老夫死亦瞑目矣,尚何敢妄有希冀哉!

不特此也。我阅历人世七十年,尝见天下多冤枉事。有刚悍之才,不为丈夫而偏作妇人者;有柔懦之性,不为女子而偏作丈夫者;有其才不过工匠、农夫,而枉作士大夫者。有其才可以为士大夫,而屈作工匠、村农者。偶然遭际,遂戕贼杞柳以为桮椿,殊可浩叹!《中庸》有言“率性之谓道”,再言“修道之谓教”,盖言性之所无,虽教亦无益也。孔、孟深明此理,故孔教伯鱼不过学诗学礼,义方之训,轻描淡写,流水行云,绝无督责。倘使当时不趋庭,不独立,或伯鱼谬对以诗礼之已学,或貌应父命,退而不学诗,不学礼,夫子竞听其言而信其行耶?不视其所以察其所安耶?何严于他人,而宽于儿子耶?至孟子则云:“父子之间不责善”,且以责善为不祥。似乎孟子之子尚不如伯鱼,故不屑教诲,致伤和气,被公孙丑一问,不得不权词相答。而至今卒不知孟子之子为何人,岂非圣贤不甚望子之明效大验哉?善乎北齐颜之推曰:“子孙者不过天地间一苍生耳,与我何与,而世人过于珍惜爱护之。”此真达人之见,不可不知。

有门下士,因阿通不考为我泱泱者;又有为我再三画策[6]者。余笑而应之曰:“许由能让天下,而其家人犹爱惜其皮冠;鹪鹩愁凤凰无处栖宿,为谋一瓦缝以居之。诸公爱我,何以异兹?韩、柳、欧、苏,谁个靠儿孙俎豆[7]者?箕畴五篇,儿孙不与焉。”附及之以解弟与纾亭之惑。

袁枚(1716-1797),今浙江杭州人,清代乾隆嘉庆时期的代表诗人、散文家之一,字子才,号简斋,晚年自号仓山居士、随园主人、随园老人。乾隆四年,袁枚考中进士,曾担任溧水、江宁等县知县,在任颇有政绩,深受百姓爱戴。袁枚生性疏淡洒脱,不喜做官,四十岁时因厌倦仕途生涯告老还乡,在江宁小仓山下修建随园,醉心学问,文名四播。袁枚一生致力文学,才学横溢的他所作诗文都非常流行,与赵翼、蒋士铨并称“乾隆三大家”。其作品《随园诗话》更是奠定了袁枚在“性灵派”领袖的地位。

袁枚不但诗文精彩,他的书信也写得极有特色,其书信大都收录在《小仓山房诗文集》中,这是他写给弟弟袁香亭的一封信,是《小仓山房诗文集》中的精彩之作。其中信中谈到儿子参加童生考试的事情及自己的一些想法。

[1] 阿通:袁枚的儿子。

[2] 上元:即南京上元县。(www.chuimin.cn)

[3] 戚戚:忧惧、忧伤的样子。

[4] 当年蓬矢桑弧意,岂为功名始读书:清朝著名诗人蒋士铨,科举落第后母亲见他情绪低沉,就劝慰儿子。当时风俗为生下儿子,就用桑树枝弯成的弓,向东南西北四方射出四支用蓬草编成的箭,取其“男儿志在四方”之意。于是蒋母说“当年蓬矢桑弧意,岂为功名始读书”,意思是说“我当年生了你,绝不是为了求得功名才叫你去读书的。”

[5] 聊欲弦歌,以为三径之资:意思是想做个文官,来挣些补贴家用的钱。

[6] 画策:出主意,想办法。

[7] 俎豆:祭祀和崇奉。

我国现代出版家张元济先生认为:“天下第一好事,还是读书。”袁枚在这封信中,用亲切而又严密的逻辑思维和深刻的洞察力论述了读书、做学问的终极目标--不是考科举、立功名,而是人精神和本能的需要。可以想象,封建社会的读书人最高理想就是科举中第,而袁枚的这一思想和当时的主流思想是格格不入的,但事实证明袁枚的思想是科学的。他的这种创新理念,不但表现了袁枚异于常人的见识和长远的眼光,也为后人读书学习树立了榜样,提供了思路。

作为封建时代的文人,或许袁枚的很多思想包括信中的某些观点并不完全被现代人所接受,但他针对父母一意为子孙谋求出路、谋前途,反对偏爱、庇护儿女的现象提出的批评是有着非常积极的教育意义的。信中提到“知子莫若父”,也就是说为人父母者只有全面了解子女的情况和才能,才能正确地引导他们读书学习,教育他们处世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