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贺兰山岩画:沉浸于X射线风格的独特百题

贺兰山岩画:沉浸于X射线风格的独特百题

【摘要】:贺兰山岩画中“X射线风格”的动物和人体造型,反映了史前人类凭借骨头再造生命的观念。从这个意义上讲,这具“X射线风格”的人体形象,将通过祖魂附体后的生育而获得自身的再生。

46.“X射线风格”的岩画

贺兰山岩画中,有许多动物身上刻有繁复的横竖条纹或旋涡纹,就好像动物的骨骼和肌肉。而一些人体则仅用头、脊骨及四肢骨干构成,有的人体在脊骨两侧刻画出肋骨,从整体上看,像是一幅骨架(图121)。国外一些学者称这种岩画为“X射线风格”(X-Ray Style)的岩画,有些学者则称其为“透视体风格”、“骨架风格”或“X光透视风格”、“X光线风格”的岩画。所谓“X射线风格”的岩画,是指在岩画制作中,将动物造型或人体造型表现为用一种如同在现代X光机的显示屏上看到的透视图那样,只见骨骼不见肌肉的骨架风格的艺术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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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21 贺兰山岩画中“X射线风格”的人体形象

这种类型的岩画或艺术作品,在欧洲旧石器时代晚期的洞穴岩画和我国新石器时代马家窑文化半山类型的彩陶中都有发现。在美洲西海岸澳大利亚欧亚草原大陆以及阿拉斯加爱斯基摩人、新圭亚那土著人的岩刻、绘画作品中,这种“X射线风格”的形象更是不胜枚举,是一种非常普遍的世界性文化现象(图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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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22 “X射线风格”的绘画作品

对于这种风格的艺术形象的文化内涵,安德烈斯·洛梅尔认为它“无疑再现了早期狩猎者中间所流行的一种萨满信仰,即动物能从它身体的某些致命部分带回它的生命”。汤惠生先生进一步认为它是萨满教的一种观念和生命观的反映。萨满教认为“生命可以从骨头中再生”,“人的生命和灵魂在骨头里,凭借骨骼可以重构生命”。汤先生在对保存着许多萨满教因素的藏族苯教神选巫师、宗教仪轨和丧葬仪轨三种“断身”形式进行考察分析后,认为萨满教的“断身”仪轨“具有去故就新的文化意义,是新旧之间、生死之间的文化选择”。他认为“X射线风格”的岩画“应该是萨满教二元对立观念的反映,即死亡与再生之间的对立,是对‘再生’、‘生命’等肯定因素的崇尚和追求”(1)

关于动物的骨头与生命和再生之间的联系,弗雷泽在其名著《金枝》一书中记载了多明纳塔里印第安人、达柯塔人、拉普人、堪察加人、爱斯基摩人有关这方面的材料:“有一些野蛮人尊重猎物的骨头,一般是他们所吃的动物骨头。这里有一个特殊的理由,那就是,相信如果保存骨头,到时候会长上肉,又复活。所以很明显,为了猎人的利益,骨头是不能动的,因为毁了骨头,将来的猎物就少了,许多明纳塔里印第安人‘相信那些杀后去了肉的野牛骨头会长新肉,重新复活,到来年六月就长胖可供宰杀了’。所以,美国西部草原上,常常可以看见摆成圆圈的、整整齐齐堆成堆的野牛的头盖骨,等待它们复活。达柯达人拿狗举行宴会后,细心地把骨头、碎块、污物收集起来埋掉,‘据说,一半是为了向狗的种族表明,吃了它们一只狗,并不是对狗的种族本身不恭敬,一半也是出于这种信念:动物骨头会复活,又生新狗’。拉普人杀了一只狗献祭的时候,照例把狗的骨头、眼睛、耳朵、心、肺和生殖器部分(如果是公狗的话)以及四肢上的肉都割下一块保存起来。吃掉其余的肉以后,他们就把这些按躯体结构放在一口棺材里,用一般的仪式予以埋藏,拉普人认为狗所祭的神会在杰布迷·爱莫(死人住的阴间)那里使骨头长肉,使狗复生。有时候,他们在宴会上吃了一只熊,好像都争先恐后照上述那样把熊的骨头埋起来。这表明拉普人希望死兽在另一世界复活,在这一点上和堪察加人是一致的。堪察加人认为:每种生物,哪怕像苍蝇那样小的生物,也会死而复生,住在下界。另一方面,北美的印第安人在这个世界上寻求动物的复活。杀祭一个动物后把皮填起来,撑在架子上,蒙古诸民族特别认真遵循这种风俗,这似乎也是表明对于后一种方式复活的信念。原始民族通常都反对折断他们吃掉的或杀祭的动物的骨头,这种反对或者是起源于动物会复活的信念,或者是怕吓走了其他同类动物,和得罪死兽的鬼魂。”(2)

关于人可以凭借骨骼重构生命、达到“再生”目的的传说,在《圣经·以西结书》第三十七章中有一段记载:“主把手放在我身上,用他的灵性将我带出来,把我放在遍地骸骨的山谷中,让我从干枯的骸骨堆中经过。主对我说:孩子啊,这些骸骨还能再生吗?我说,主啊,这您是知道的。主对我说,你给这些骸骨做个预言吧!要对它们说:枯干的骸骨啊,你们要听主的话,主将对你们这些骸骨说,我要为你们注入呼吸,你们将重新恢复生命,我要给你们这些骨头加上筋,使你们长出肉,再用皮遮蔽你们,使气息进入你们的身体,这样你们就会活了,就会知道我是至高无上的主。于是我按主的要求做了预言。正在此时,忽然有响声,有地震,骨与骨在相互连接,并且看见骸骨上有筋出现,也长了肉,又有皮遮覆其上,只是还没有呼吸。

主对我说,孩子啊,你再做个预言,向风说,主如此说,气息啊,要从四方把风带来,吹到这些人身上,让他们重新活过来。于是我遵命做预言,气息便进入这些骸骨,骸骨便复活过来,而且纷纷站立起来,成为一支庞大的军队。”(3)

尽管耶稣教是后起的、与原始萨满教完全不同的宗教,但也相信,干枯的骨殖可以在上帝的作用下重构生命,复活再生。

贺兰山岩画中“X射线风格”的动物和人体造型,反映了史前人类凭借骨头再造生命的观念。但有一幅“X射线风格”的人体岩画(图123),全身由骨架支撑,岔开的下肢中间置倒三角形女阴符号,腹部刻有人面像造型,应该还有更深层次的文化意义。这具骨架风格的人体,其再生的途径不仅是凭借其骨殖,更多的是借助其祖魂转世生育而获得新生。骨架人体腹部的人面像,应是祖魂的象征;突出的女阴,则是转世再生的产门。(www.chuimin.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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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23 贺兰山腹部有人面像的“X射线风格”的人体岩画

列维·布留尔在其著作《原始思维》一书中,在对澳大利亚等地土著人群的生育观进行考察研究后指出:原始人认为,“假如妇女怀了孕,这是因为某个‘魂’(通常是等待着转生并在现在准备着诞生的某个祖先的魂)进入了她的身体……在他们看来,性交以后受孕,只是‘魂’进入这个妇女身体中的场合才有可能”。“对这些民族来说,一个人和她的祖先是同一个人,她实际上又是某个祖先的再生。”(4)从这个意义上讲,这具“X射线风格”的人体形象,将通过祖魂附体后的生育而获得自身的再生。同时也表明,这具人形骨架是有生命力的,否则,它就不会生育,这就为尸骨的再生提供了依据。大量的民俗文化数据显示,很多妇女认为:生育从临产到分娩的极度痛苦,是一种面临死亡的体验,甚至本身就是死而复生的过程;分娩后,不仅是婴儿的新生,也是她的再生。

贺兰山贺兰口的另一幅骨架风格的岩画(图124),用眼睛表示头颅、用脊骨及四肢表示人体,开叉的下肢中间,也有一个较为特殊的女阴符号。在其右侧,是一个有同样姿态的小型人体岩画,同样为骨架风格的形象。所不同的是,这具小人体岩画的头部长着浓浓的毛发,毛发代表生命、代表生长,两者一看便知是母与子的关系。如果上一幅岩画是“因”,这幅岩画就是“果”,它更为明确地表示这类“X射线风格”的人体岩画的深层内涵,体现了史前人类对“再生”的追求,对“生命”的讴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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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24 贺兰山“X射线风格”的人体岩画

【注释】

(1)汤惠生、张文华:《青海岩画——史前艺术中二元对立思维及其观念的研究》,科学出版社,2001年,第127页。

(2)[英]詹姆斯.G.弗雷泽(J.G.Frazer):《金枝》,徐育新译,大众文艺出版社,1998年,第750页。

(3)《圣经·以西结书》第三十七章。

(4)[法]列维·布留尔:《原始思维》,商务印书馆,1997年,第42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