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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山岩画中的史前人类鬼符号

【摘要】:笔者认为,这是史前人类在用符号表示他们心目中的“鬼”。图112岩画中的“鬼”符号符号“”,近似于汉字“囟”。“”是“鬼”字的上部,表示“鬼”头,特大而怪。其实,甲骨文“鬼”字中的“厶”,应为“尾巴”之属。

42.岩画中的“鬼”

贺兰山符号岩画中,有一类刻画有对角线的方框符号“img141”。有的方框符号下,凿刻有两个反方向或同方向的L形竖钩,形似两条腿(图112)。

这类符号表示或者指代什么呢?笔者认为,这是史前人类在用符号表示他们心目中的“鬼”。换句话说,这是“鬼”的抽象符号。现在试从符号学的角度分析一下,看看有没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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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12 岩画中的“鬼”符号

符号“img143”,近似于汉字“囟”。“囟”字原为象形字,像人头的形状。“囟”字读若“信”,组词为“囟门”,指婴儿头顶骨未合缝的地方,俗称“囟脑门儿”。

符号“img144”,又与古文img145”字相似。“img146”是“鬼”字的上部,表示“鬼”头,特大而怪。《说文解字》云:“img147,鬼头也,象形。”按照古人的说法,人死后变为鬼,所以鬼和人是有关系的。在甲骨文中,“鬼”作“img148”,是面向左跪坐的一个人,上半部为鬼头“img149”字;下半部古文字就是人,所以有人将“鬼”释为“大头人”,这是有道理的。又“鬼”字的右下部为“厶”,《说文解字》曰:“鬼,阴气,贼害,故从‘厶’。”其实,甲骨文“鬼”字中的“厶”,应为“尾巴”之属。在晚周玺文中,鬼作“img150”,康殷先生认为“img151加尾形,篆作img152img153乃尾形之讹断”(1),甚确。故“鬼”为长尾巴的“大头人”。

甲骨文中的“鬼”,是一个跪坐的“大头人”;金文中的“鬼”,则是一个站着的“大头人”,字形为“img154”,与贺兰山岩画中的“鬼”符号“img155”极为相似。

《说文解字》云:“img156,鬼头也,象形。”按照《说文解字》的说法,“img157”是鬼头的象形字,也就是说,“img158”像鬼头。那么,“img159”为什么像鬼头呢?换言之,甲骨文、金文的“鬼”字,其鬼头为什么要刻画为“img160”形呢?

关于这个问题,很多学者都谈了自己的看法。

章炳麟先生说:“鬼、夔(kui)声通,实皆猴属。古言鬼者,起初非死人神灵之称。鬼亦即夔。《说文解字》言鬼头为img161,禺头与鬼头同。禺是母猴,何由像鬼;且鬼头何因可见,明鬼即是夔。”(2)

又萧兵先生说:“鬼头之‘img162’,中古音为狒,即猿狒魈猴之属。”(3)

又沈兼士先生指出,“鬼与禺同为类人异兽之称”(4)

梳理一下三位先生的看法:章炳麟先生说“鬼、夔声通,实皆猴属”,“禺头与鬼头同。禺是母猴”,故鬼头“img163”的形象从“猴头”而来;萧兵先生说“鬼头之‘img164’,中古音为狒,即猿狒魈猴之属”,故鬼头“img165”就是“猴头”的形象;沈兼士先生说“鬼与禺同为类人异兽之称”,禺是母猴,故鬼的形象为母猴,鬼头就是猴头的形状。总之,鬼,取像于猴之属,鬼头“img166”是“猴头”的象形字。

三位先生从不同角度论述了鬼头“img167”脱模于“夔”(猴属)、“猿狒魈猴”(猴属)、“禺”(猴属),认为鬼头“img168”源于“猴头”的形象,其逻辑关系是:“鬼头”=“img169”,“img170”=“猴头”,即“鬼头”=“img171”=“猴头”。从以上逻辑关系推理,我们可以得出“鬼头”=猴“头”或“猴头”的结论。

然而,细审“img172”的字形结构及外部形象,怎么看也不像个“猴头”。如果硬要以猴属之“夒(夔)”、“猿、狒、魈猴”、“禺”的“猴头”形象去造字为鬼头“img173”,那么就要回答两个问题:一是为什么“鬼头”就一定得用“猴头”去“象形”呢?二是为什么“猴头”就非得用“img174”去表现呢?

又马叙伦先生说:“魑魅魍魉,字皆从鬼……盖始所谓鬼者物,状介乎人兽之间者。故鬼从人而锐首。”(5)他举出《说文解字》“鬽”(同“魅”)字的籒文作“img175”,说明鬼是“锐首被毛而人形者矣”。

马叙伦先生对“鬼”的形象说得倒是具体了一些,是“状介乎人兽之间者”,是“锐首被毛而人形者”。那么,形状介乎人兽之间的“锐首被毛而人形者”又是什么动物呢?盖山林先生回答了这个问题,说“状介人兽之间者唯有猿猴”。然而,相同的问题又出来了:为什么要用猿猴去状“鬼”呢?是有人见到“鬼”的模样像猿猴吗?我们无奈地钻进了拿“猴头”说“鬼头”的死胡同里,似乎没有了出路。

康殷先生的说法,使我们有了柳暗花明的感觉。

他说:“其实,img176形也不过是由img177……等猛兽头形的假面具省略形的img178转来。鬼、冀二字古音相通。否则,古造字人也无法直接画出个鬼形来,画了之后,何人能看懂?许(慎)解img179‘像鬼头’,不过是大经师‘白日见鬼’而已。”(6)

原来,作为鬼头的img180img181img182形,是从一些“猛兽头形的假面具省略形的img183”转化而来的!接着,康殷先生取出甲骨文、金文的“冀(兾)”、“黑”二字进行了解剖分析,很有趣味,也很能说明问题,故全文录下,以享同好。

img184,甲不释,或释魌。img185金释冀,像头戴怪兽头形假面具而舞蹈的人形。img186img187,都是有双角、双眼孔、下挂饰物铃等面具的省略。img188是手舞足蹈的舞人形,也作img189,表示连双足也化装为兽爪形。甲作img190img191,也省作img192形。因头部已太繁了。img193形后又作金文的:img194旧释黑,img195都是img196img197形的异形,失角。img198img199有“方相氏黄金四目”之意,其身边的img200像挂的装饰物,或表示身上涂色化装之意,后世引申而称黑色,古称幽、玄,而不称黑,声与冀仍近,多在之部。省而作img201(甲)、img202(金)。鬼字头作img203形,亦由此面具形省转。秦篆作img204,未讹。说文才讹作img205,许误解作“火所熏之色……img206古窗字”。img207,从img208为头,img209也即img210?img211篆讹省作?,“从北,异声。”卜词中img212及后来的冀、黑都又转为方地名。因又作img213img214img215以代之。

这类化装假面舞流行于大部分较原始的民族地区,是宗教活动也是娱乐,殷人也似如此。文献记载太迟、太少,古文字形中却有不少反映(7)

另外,康殷先生还对类似的“美、虚、虡、臩”等字的甲骨文、钟鼎文也进行了分析。认为:

img216“美”,“像头上戴羽毛装饰物如雉尾之类的舞人之形”;

img217“虚(虡)”,“像头戴虎头形假面的舞人之状”;

img218“臩”,“像戴大耳怪兽形面具的人形”;

img219“像戴鱼形为假面的舞人”;(www.chuimin.cn)

img220上半其形“代表有须旁出的兽虎豹之类头形”;

img221“戴有兽角面具的舞人”;

img222“有img223形角、眉、目的假面形”等。(8)

那么,有没有“像头戴猴头形假面的舞人”形象的甲骨文或者金文呢?

img224”是鬼头。合在一起,鬼就是头戴猴面的人形。

见于世界岩画中具有萨满性质的面具岩画,不尽相同,但以猴面形居多。笔者先认为,猴面岩画是岩画的主题,而周边的圆形小凹穴,代表面具的性质。当然猴面自身也蕴涵着某种性质。

关于猴面的性质,我国古代有许多神奇的说法。甲骨文就记有方相氏戴着魌头殴疫逐鬼之事。殷墟出土的一片重要甲骨上有一个字,作“img225”形,据陈邦怀先生考释,应即戴着头饰的方相氏(9)。方相本来是一种善鬼,原是我国西北鬼戎集团原生性之鬼神或图腾神物,它打击的主要对象是异化了的图腾部属恶鬼方良。方良是魈狒猿猴的怪化。方相作为鬼,它必然与鬼之原型猿猴类相一致,是一种尊化的猿猴或猿猴图腾团族巫师对图腾的扮演(10)

甲骨文中还有一个奇字像扬戈持盾戴魌的大方相,其主体为img226若“夔”,而夔即猱。“夔”字本来是动物的名称,《说文解字》说:‘夒,贪兽也,一曰母猴,似人。’母猴一称猕猴,又称沐猴,大约就是猩猩(Orang–utan)。殷人称这种动物为他们的‘高祖’,可见得这种动物在初一定是殷人的图腾。”(11)

《说文解字》解为“母猴”(猕猴),殷墟卜辞中的“高祖夔”便画为一只大马猴的样子,跟殷墟甲骨所见猿猴形样十分相似,可见这个字所示的盔胄所模拟、所嬗袭的正是猿猴形面具或头套的形制。高祖夔、先公卨(契)等最初便是戴着这种“代面”或“魌头”来扮演图腾神猴的。由此推论,甲骨文中这两个奇字的原初形制都是猿猴形面具或头套,也就是对“方相”或“鬼”字的表示,均为戴着猿猴形面具或大魌头的巫祝酋祖而扮演着图腾神猴。由此方相殴傩起源于猿猴图腾扮演仪式似可定论。(12)

自古到今的字书与古文字学专家都未能解释“鬼”字的形义。原来,“鬼”字即面戴狰狞可惧的面具,蹲在地上祈祷神鬼的形状。据常任侠说,殷墟出土过黄金四目方相青铜面具,至今并未见。但四川广汉市三星堆遗址出土戴金面罩青铜人头像两个,又青铜人面像两个,青铜人头像五个,其时代约相当于4000年前的夏代。

周礼夏官方相氏》:掌蒙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帅百隶而时难(傩)。这种戴青铜面具的形象,狰狞可恶,用于驱逐邪鬼瘟疫,古代也用于冲锋陷阵,以惊退敌人。后来演变为傩戏和傩文化,凡是祭祀、跳舞、驱邪都离不开戴面具跳傩舞。郭净认为鬼像人戴面具装扮鬼的模样。”商代傩面实物也时有出土。陕西汉中地区曾发现一批青铜面具,共有两种类型:一为鬼面,脸呈椭圆形,面目凶煞,眼中有通孔,可供舞者窥视。耳有穿,鼻有孔,五官位置与人相近,显然系巫师跳神所佩之傩面。另一类为兽面,形似牛首,双耳和嘴角有穿,大小接近人面,可戴在脸上,也可作为饰物。1986年四川广汉三星堆商代祭祀坑出土大批文物,其中各种精美的面具最引人注目。一种为金面具,纯金模压制而成。另一种为青铜面具,分为人面、兽面两类,二者均比人面窄小,大概是仿面具制作的辟邪灵物。三星堆祭祀坑既有各式面具,又有烧埋的动物(兽牲)和当作人祭代用品的青铜头像(人牲),很可能是傩仪时“埋祟”的遗址,即将厉鬼逐出宫禁之外,杀牲祭祀,焚烧掩埋,并以面具随葬辟邪,防止妖祟窜回人间作恶。

傩面具还随着傩文化传播到中国各地。至今湘黔滇川的傩戏用的傩面具种类繁多,名称甚众。傩戏面具的称呼、质料选择、尺寸裁定、涂料色彩、功利与佩戴方式,因地域、民族、文化、审美的差异,千差万别。面具的称呼大致有倛、象、代面、假面、大面、鬼脸、钵头、魌头、拔头、面子、脸子、脸壳、神面等。如果再用少数民族语言称呼,大概还要增加三十多个名词。面具的质料有黄金、玉石、象牙、青铜、木头、树皮、果(椰)壳、葫芦、牛皮、羊皮、兽皮、竹篾、笋壳、布(麻)壳、纸壳、纸浆、石头及陶塑等。

西藏、蒙古鬼面具也广泛分布。南西伯利亚威巴特墓葬中出土的面罩,塔施提克大墓出土的面罩,米努辛斯克盆地出土的面罩,均用陶土烧制而成。而匈奴墓也出土过青铜面具,斯基泰人也出土过青铜面具。拉丁美洲玛雅人出土的青铜面具,深受中国上古青铜面具样式的影响。鬼方因首先创造和使用这种傩面具而得名,它曾威慑过古代许多部落,故商王也怕遇到鬼方。以后“鬼”字便演变为神鬼之“鬼”,衍生出如鬼魂、鬼怪、鬼妖等名词。

【注释】

(1)康殷:《文字源流浅说》,荣宝斋,1979年,第138页。

(2)章炳麟:《小学答问》,转引自萧兵《傩蜡之风——长江流域宗教戏剧文化》。

(3)萧兵:《傩蜡之风——长江流域宗教戏剧文化》,江苏人民出版社,1992年。

(4)沈兼士:《鬼字原始意义之试探》,北京大学《国学》季刊第五卷第3号,1935年。

(5)马叙伦:《说文解字研究法》,商务印书馆,1928年。参见《读书续记》,商务印书馆。

(6)康殷:《文字源流浅说·释例篇》,荣宝斋,1979年,第138页。

(7)康殷:《文字源流浅说·释例篇》,荣宝斋,1979年,第129、130页。

(8)康殷:《文字源流浅说·释例篇》,荣宝斋,1979年,第131、132页。

(9)陈邦怀:《殷代史料征存·方相》,天津人民出版社,1957年。

(10)萧兵:《傩蜡之风——长江流域宗教戏剧文化》,江苏人民出版社,1992年。

(11)郭沫若:《先秦天道观之进展》。

(12)萧兵:《傩蜡之风——长江流域宗教戏剧文化》,江苏人民出版社,199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