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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神岩画:贺兰山岩画百题

【摘要】:每年6月24日,他们都要隆重庆祝古老的传统节日——太阳节。诸神之主的“日”,就是太阳神。100多年前,P.马克在俄罗斯乌苏里江流域的舍列缅捷也沃村和黑龙江沿岸的萨卡奇—阿梁地区发现了太阳神岩画。

40.太阳

在远古时代,人们把狩猎的成功、水草的丰茂,都归功于苍天的恩赐,把年景不好、缺吃少穿,认为是上天对人类的惩罚。太阳高居于天体之上,孕育生命,主宰万物,具有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和力量,所以人们特别信仰和崇拜太阳。

崇拜太阳,曾经是一种世界性的文化现象。

古希腊曾建有日神“希利奥斯”之庙,古希腊的天帝宙斯是太阳神和雷中之神升格的主神。罗马也有日神“梭尔”之庙,古印度的太阳神名叫苏利耶……

古代秘鲁印加人认为太阳是世间万物的造物主,把太阳当作神灵加以崇拜,并且相信自己就是太阳的子孙。因此,每天都要在晨曦初露时,朝拜初升的太阳;在黄昏来临时,目送夕阳入海。据说,他们渴望太阳永驻人间,于是就在安第斯山山巅上筑起一座“拴日台”,希望用碗口粗的巨大绳索将太阳羁留在一根擎天柱上。每年6月24日,他们都要隆重庆祝古老的传统节日——太阳节。

又据记载:“印地安人对日出的迎祭从入夜即已开始。在一块围着松枝的空地正中,点燃木头架起的巨柱,并一直燃烧到黎明。将近拂晓时,庆祝日出的印地安人出现了。他们的脸和全身都涂满了白色黏土,用以象征太阳的白色。他们手中拿着羽毛装饰的舞棒,围着火堆排成紧密的行列而舞蹈。他们从东到西来回移动,以此模拟太阳的运行。虽然火堆的热度灼人,但是舞蹈者们却勇敢地尽量接近它,用火点燃他们举着的羽毛,以象征新太阳的诞生。随着舞蹈,欢乐的歌声和呐喊响彻原野。节日的最高潮是一个模仿日出的象征性仪式。由十六个男人,抬着一个太阳的画像,让它庄严而缓慢地升起,同时进行舞蹈和歌唱。”(1)

大约在新石器时代后期至殷商早期,中国也曾经存在过太阳神崇拜。最早记录太阳神崇拜的文字出现在殷墟卜辞中,如:

“丁巳卜,又出日。丁巳卜,又入日。”(佚存407)

“乙巳卜,王宾日。”(佚存872)

“庚子卜贞,王宾日亡尤。”(金璋44)

“出、入日,岁三牛。”(粹编17)

“辛未卜,又于出日。”(粹编597)

“辛未又于出日,兹不用。”(粹编598)

郭沫若据上述卜辞材料考证:“殷人于日之出入均有祭……盖朝夕礼拜之。《书·尧典》‘寅宾出日’、‘寅饯出日’,分属于春秋。”(2)

殷商时代的人每天早晚均有迎日出、送日入的礼拜仪式。卜辞中的“宾日”、“出日”、“入日”、“又日”,就是这种祭日或拜日仪式的记录。

礼记·郊特牲》记载:“郊之祭也,迎长日之至也,大报天而主日。”孔颖达注疏曰:“天之诸神,唯日为尊,故此祭者,日为诸神之主,故云主日也。”诸神之主的“日”,就是太阳神。

又《左传·桓公17年》载:“天子有日官,诸侯有日御。日官居卿以底日,礼也。”《尔雅·释言》:“底,致也。”“底日”就是“致日”,即迎候日出。《周礼·冯相》有“冬夏致日”的记载,即其证。

从以上古文献记载可知,中国古代确有迎日、拜日的习俗和礼仪。不仅中原地区华夏诸族如此,在我国北方游牧民族中,也有拜日的习俗。《史记·匈奴列传》载:匈奴“单于朝出营拜日始生,夕拜月”。郭沫若说:“礼家有‘春分朝日,秋分夕月’之说,均是后起。”(3)看来,拜日习俗由来已久,匈奴“朝拜日,夕拜月”的习俗可能源于上古时代

我国云南白族群众,有对“本主”的崇拜和信仰。每个村寨都有自己的“本主”,崇拜“本主”,是因为“本主”可以保佑村寨平安吉祥。云沧乡洞湾村的“本主”就是太阳神。

生活在云南境内的布朗人的“宋坎”节,就是一个崇拜太阳、迎接太阳初升的节日。这天清晨,村寨的人们打着五颜六色的旗幡,端着内盛糯米饭、紫米粑粑、鱼肉鸡鸭和芭蕉等节日食品的竹制器具,等待出发。在朝阳从地平线冉冉升起的时候,铓锣骤然响起,沸腾的人群应声起舞,奔向村头新搭起的彩棚,开始在这里举行一年一度的迎接太阳的仪式,然后纵情唱歌、跳舞。一直到下午,大家才怀着眷恋之情,目送太阳下山后,返回村寨休息。

为了实现对太阳的崇拜,世界各国的古老民族都创造出过各种表现形式的太阳神形象。

以岩画的形式表现的太阳神,归类在人面像岩画中,是自然崇拜类人面像岩画中的一种类型。这类表现太阳神形象的岩画,最早发现于俄罗斯境内乌苏里江流域和黑龙江沿岸的岩画分布点上。

100多年前,P.马克在俄罗斯乌苏里江流域的舍列缅捷也沃村和黑龙江沿岸的萨卡奇—阿梁地区发现了太阳神岩画。他在《乌苏里江河谷的旅行》中写道:在那里,“我还看到了被雕刻得非常粗糙而轮廓不完整的人脸形象,带有从头上向四面八方发出的毫光”(4)。后来,阿·巴·奥克拉德尼科夫在他的论文远东考古的新发现》中提到:萨卡奇—阿梁地区人面像岩画的头像上有“光芒四射的帽子或头发”(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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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03 内蒙古阴山太阳神岩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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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04 内蒙古桌子山太阳神岩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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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05 江苏连云港将军崖太阳神岩画

在我国北方宁夏贺兰山岩画,内蒙古阴山岩画(图103)、桌子山岩画(图104),以及南方江苏连云港将军崖岩画(图105)中,表现太阳神形象的岩画多有发现。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有人的面部特征,但头顶或头形轮廓外有一条条长短不一、如芒线般的刻槽,外部形象又像是一轮光芒四射的太阳。

这种以人面图像表现的太阳神形象,具有以下明显特征:

从其面部形象看,均为正面形,刻画有眼睛、鼻子、嘴,与人面相类,但一般没有表情,表现为一种肃穆和冷漠的僵化情状。也有为数不多的太阳神岩画,似乎透露出一些人的情感,如有的环眼双睁,似为怒目;有的嘴角微挑,露出笑意。

从其外部轮廓看,都有从头形轮廓向外射出的线槽,以示太阳的芒线。有的刻线很多,有的刻线较少。这些线槽一般在面部两鬓以上及至头顶,也有周环头部者,整体轮廓与太阳形象无异。

从其与周围岩画图形的关系看,既有单体图形,也有两三幅、三五幅并出的画面,构成规模宏大的太阳神像壁。在其周围,多伴有星辰、月亮或星座符号。

从其制作方法看,岩画图形多磨刻而成,槽线宽且深,磨槽呈U形,系千百人在进行祭祀活动时用石器磨制的“崇拜槽”(参见本书第78题)。

神是人创造出来的,因此,各种神灵总是被塑造为人的形象,被“赋予人的样子”(6),太阳神作为至高无上的天神也不例外。它必须具有人的特征,以便拉近与人的距离,使人有亲近感,不至于太过陌生。同时,它还要具备太阳的形象,那就是一定要有四射的光芒,否则,人们就不会对其产生“太阳神”的感觉,也不会产生崇拜的欲望。基于此,作为太阳化身的太阳神,既要带有人面的特征,又要具备太阳的形象,两者缺一不可。太阳造型和人面特征的有机组合就是太阳神,在人面像头顶刻画出表示太阳的芒线就是太阳神。它既是太阳的人格化,又是人面形象的太阳格化。(www.chuimin.cn)

这种形象,是一种具有人和太阳特征的神灵形象,它既能像太阳一样放出光芒,又具有人的特征。它表情僵硬,高居苍穹星空,具有至高无上的威严,能唤起人们对神灵的幻视感觉,从而在眼前幻化为太阳神的形象,以至产生崇拜的感情。太阳神岩画,实际上是早期人类太阳崇拜观念在岩石上的一种生动反映。

在贺兰山岩画中,有一种太阳神图形,与古金文中的“皇”字和“昊”字的字形极为相似。而“皇”、“昊”二字,正是中国古代用于太阳神的两个尊贵称号。

金文中的“皇”字,作img117(追簋)、img118(伯榹簋)、img119(番生簋)等之形。

张舜徽先生在《郑学丛著》中说:“皇,煌也,谓日出土上光芒四射也。”

山林先生曾经对“皇”字作过很好的形象解剖:“从‘皇’字形象看,金文上面作‘img120’、‘img121’、‘img122’……等形,简直可以说是见于岩画的太阳神的简化:其中img123img124img125,是表示太阳的光冠(作太阳的射线形);img126显然是太阳的人面轮廓形,里面的‘-’,表示人面的五官,其下形之土,应是双臂平伸,两腿作最大限度叉开的人形。”(7)

贺兰山贺兰口2区编号为B1-6、B1-7、B1-8、C21-12四组岩画中的太阳神形象(图106),与金文中的“皇”字上部的字形非常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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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06 贺兰山太阳神岩画(一)

见于贺兰山岩画中的这些头上有射线的人面像,从形象上看,与金文表示太阳的“皇”字的上形img128img129极为相近,图文同源,在这里得到了形象的印证。把这类岩画中的人面像称为“太阳神”,应该是一种贴近岩画原始意义的称谓。

又“昊”、“皇”二字义近。“昊”字《说文解字》未录,字形从日从天。“天”、“大”二字通用,“大”、“人”二字亦相通。就其字形结构而言,“昊”上“日”表示光芒四射的太阳,“昊”下“天”是正面而立的大人。因此“昊”字就是头上顶着太阳的大人,这与“皇”字的初义相同。唐兰先生说:“古代人的想象中,大人就是巨人,是真的顶天立地的人,所以,他的头就代表了天,而大字下面画一画来代表地就是立字,也就是位字。昊字本来作杲,像正面人形而顶着太阳,也可以说他的头就是太阳,所以古代把天叫作昊天。……东方民族称他们的君长为太昊、少昊,就因为他们是代表天上的太阳神。因为东方民族自认为他们的地区是太阳出来的地方,所以认为太阳神是天神中最尊贵的。”(8)

又中国古籍中,有以羽毛舞祭祀太阳神的记载。这种古老的羽舞风俗,在《周礼》中称为“皇舞”。《周礼·春官》郑玄注:“皇舞者,以羽帽覆头上,衣饰翡翠之羽。”又注:“皇,杂五彩羽,如凤皇色,持以舞。”又《礼记·王制》:“有虞氏皇而祭。”郑注:“皇,冕属也。画羽饰焉。”对此,郭沫若补充说:“古人当即插羽头上,而谓之皇。原始氏族之酋长头饰亦多如此,故于此可得皇字之初义,即是有羽饰的王冠。”(9)

综上可知,上古之“皇舞”,即头戴羽饰冠冕而舞。所谓“皇而祭”,即头戴羽冠而作祭神之舞。

又“皇之本义为日,犹帝之本义为日。日为君象,故古代用为帝王之称”。故“皇舞”亦可称之为“日舞”,为戴羽冠祭祀太阳之舞。头上羽冠,即象征至高无上、光芒四射的太阳。而头戴羽冠祭日之人,则为“有虞氏”等氏族部落的领袖人物。至后世,头戴羽冠遂为王者专有,使之成为“君象”,亦即“皇”,以太阳之子自居,称为“天子”,并将“皇”字的下形由“人”改为“王”,将自己扮成太阳神(皇)的形象。

从此以后,太阳神就不再是太阳造型和人面特征的有机结合体,而成为人间王者的形象。当时氏族部落的首领,都头戴象征太阳的羽冠,以太阳神的化身自居。这就是我们在岩画中所能见到的头饰羽毛的首领形象(图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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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07 头饰羽毛形象的太阳神岩画(二)

在贺兰山贺兰口沟内北山壁上,磨刻有一幅宽54厘米、长50厘米的大型人面像。它环眼圆睁,光芒四射,高居于离沟谷20米的石壁上,威严神圣。这就是驰名中外的贺兰山“太阳神”岩画(图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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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08 贺兰山“太阳神”岩画(三)

这幅太阳神岩画,面部呈圆形,重环双眼,长有睫毛,炯炯有神。头部有上冲的毛发,外部刻有一个圆圈,圆圈上刻有繁复的射线。这幅岩画用两只圆睁的环眼代表光源,用头顶的毛发和两只眼睛上方的眼睫毛代表光芒,在头顶上方,又有一圈刻有芒线的光环,威武壮美,给人以震慑的力量。在世界各国无数的太阳神形象中,贺兰山的这幅“太阳神”岩画,是最能体现太阳的威严、太阳的特征,最具中国特色的不朽之作,理所当然地受到中外游客的仰慕和赞叹。

2005年10月7日晚,笔者在用这幅“太阳神”岩画的彩色照片对手工线绘图进行校对时,惊奇地发现:“太阳神”岩画头顶上,象征光环的一圈,代表光线的刻槽有24根,头顶上的芒线有12根,表示两眼的眼睫毛刻线各有6根。第二天,笔者急切地上山去,认真地对“太阳神”岩画头顶上下的刻线进行了观察,和在照片、手绘线图上发现的24根、12根、6根不差分毫。这说明了什么问题呢?是不是和一年24节气、一年12个月、半年6个月有关系呢?如果是这样,这幅“太阳神”岩画是不是和历法有关?比如古老的“太阳历”或“太阴历”。

“太阳历”即阳历,以地球绕太阳一周的时间为太阳年,以太阳年为单位的历法是阳历。一个太阳年共365天,一年12个月,月的长度是人为规定的,与月相盈亏无关。我们现在通用的阳历创始于公元前46年的罗马帝国。1582年,教皇格列高利十三世(GregoriusⅩⅢ)命人将1600多年以前的“阳历”修订后颁行于世。所以目前世界大多数国家使用的“阳历”,即“公历”,又称为“格列历”。2000多年以前产生于罗马的“太阳历”,和中国的“太阳神”岩画有关系吗?显然不可能。更何况在“太阳历”中,根本没有24节气的概念。那么,“太阴历”呢?

“太阴历”即阴历,以月相盈亏变化的一个周期为一“月”,又称“朔望月”,以“朔望月”为单位的历法是阴历。我国古代的历法不是纯阴历,而是阴阳合历。平年12个月,有6个大月、6个小月。大月每月30天,小月每月29天。全年共354天,日数比太阳年少11天。在长期的生产实践中,古人逐步认识到季节更替和气候变化的规律,于是把周岁354天平分为12个节气,以反映四季、气温、降雨、物候等方面的变化。是不是可以说,太阳神岩画与阴历有关呢?这也有待于进一步研究和验证。

我们还观察到,每天早晨,第一缕阳光照在“太阳神”岩画前方的一块巨石上,将巨石的阴影投向这幅岩画时,阴影的边缘总会迭压在“太阳神”头顶的不同刻线上,似乎起到了日晷的作用。当然,作为一种发现,还需要一段较长的时间进行观察和记录,以便得出正确的判断。

总之,岩画中的太阳神形象,是古人对太阳进行崇拜的一种表现形式。这类自然崇拜类的人面像,将太阳物化为人面造型,赋予其人格品相,把太阳想象为与人一样有生命、有感情的形象,从而对其进行崇拜,以便亲近它、讨好它,取得它对人类的恩赐和爱护,消除它对人类的惩罚和灾难。太阳神岩画,是古人类对太阳的不可认知而在石头上创造的神圣形象,表达了古人对太阳的敬畏、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向往。

【注释】

(1)[英]海登(Haden):《南洋民族考察记》,吕一舟译,商务印书馆,1937年。

(2)郭沫若《:殷契粹编·考释》,科学出版社,1965年,第7页。

(3)郭沫若:《殷契粹编·考释》,科学出版社,1965年,第7页。

(4)[俄]P.马克:《乌苏里江河谷的旅行》第一卷,1861年,第43页。引自奥克拉德尼科夫:《滨海远古时代的研究史》,载《古代的西伯利亚》第一集,新西伯利亚城,1964年。

(5)[前苏联]阿·巴·奥克拉德尼科夫:《远东考古的新发现》,载前苏联《远东问题》,1972年,第3期。

(6)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人民出版社,1956年,第87页。

(7)盖山林:《阴山岩画》,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138页。

(8)唐兰:《中国有六千多年的文明史——论大汶口文化是少昊文化》,载香港《大公报在港复刊三十周年纪念文集》上册,1978年,第43页。

(9)见北京大学《国学》季刊,第一卷,第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