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山岩画揭示的生殖崇拜之谜

2023-12-02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在贺兰山岩画中，存在着大量生殖崇拜岩画，据初步统计，在岩画密集分布的贺兰山贺兰口，有大约40%的岩画与生殖崇拜有关。贺兰山岩画中的女阴崇拜岩画最具特色的是运用女阴的外形和构造而制作的人面像，其中数量最多的有两种。在贺兰口岩画中，这类人面像共发现39个。

34.贺兰山岩画中的生殖崇拜

英国著名艺术家、宗教象征研究专家海瑞·卡纳博士（Dr. Harry Cutner）在他的《性崇拜》一书中指出：“‘性的崇拜’即指人类对于生物的生殖器官，及自然界的繁殖能力的崇拜而言，故又称为‘生殖崇拜’。”⁽¹⁾

在原始社会初期，人类曾对外在的自然环境和自然现象产生过敬畏和神秘感，对生老病死及能够给人类带来福祉或灾难的自然变化感到大惑不解。然而更令他们恐惧和神秘的是人类自身的生殖。在原始宗教中，“最深刻、最使人敬畏的自然属性是生育和生殖能力”⁽²⁾，于是就产生了生殖崇拜。

人类文化史证明，生殖崇拜作为人类最早的一种崇拜形式，曾经在原始社会初期存在过很长的历史时期，以致在人类步入文明的门坎之后，其影响依然持久地、忽隐忽现地表现在遍及全世界的各种文化现象中。在贺兰山岩画中，存在着大量生殖崇拜岩画，据初步统计，在岩画密集分布的贺兰山贺兰口，有大约40%的岩画与生殖崇拜有关。

贺兰口生殖崇拜岩画有三种类型：一是女阴崇拜，二是男根崇拜，三是性行为崇拜。上述各种类型的生殖崇拜在岩画中的表现形式也有三种：一是非常率真而形象地表现其所崇拜的对象；二是把女阴、男根或男女交合加以人格化的改造，使其构成可供人们崇拜的人面像；三是采用抽象符号或象征性的符号对女阴、男根和交媾行为进行表现及指代。

由于早期人类低下的生产力和思维能力，他们不懂男女交合与孕育生产的关系，还没有认识到男子在生殖活动中的作用，只是从生殖过程中直观地看到女性是繁衍人口的主体，却不明白，女人的“产门”中为什么会生出一个小孩来。于是在不解中，产生了女阴崇拜，并运用写实或抽象的方法再现女阴形象，使之成为人们崇拜的对象。

贺兰山岩画中的女阴崇拜岩画最具特色的是运用女阴的外形和构造而制作的人面像，其中数量最多的有两种。

图67　女阴核形人面像

一种是女阴核形人面像（图67）。核形、橄榄形或菱形是外阴、子宫或生育繁殖的象征。因其外形像女阴而构成有五官的人面像，是女阴崇拜最直接的对象。在贺兰口岩画中，这类人面像共发现39个。

图68　女阴结构形人面像

一种是女阴结构形人面像（图68）。其程式化的基本构图是在一个圆圈或方框中，上下左右各刻画一条向内弯曲的弧线，分别象征上下大小阴蒂和左右阴唇。在向内弯曲的弧线左右刻画一对眼睛就构成了一具人面像。这类女阴形象的人面像构成形式，在杨学政先生的《达巴教与东巴教比较研究》中找到了实证。在摩梭人原始宗教达巴教卜书中，保存有女阴、男根及两性交合的图画文字，其中女性生殖器的图画文字写为，读为“尼直”，和贺兰山女阴结构形人面像属同一类型。不过，这类表现女阴崇拜的人面像，往往在基本构图形式不变的基础上，在轮廓线内外添加了眼睛及象征毛发、头饰等的线条，使其更具人面的形象（图69）。在贺兰口，这类人面像共发现和记录了59幅。

图69　添加了眼睛及毛发等的女阴结构形人面像

这种以“尼直”基本形构成的人面像，类似戏剧脸谱中的“四块瓦”造型，如果将“四块瓦”中间填实为，其简化形式即作。贺兰口岩画中的一幅人面像，在这个简化了的“尼直”符号两侧各加一点，以示双眼（图70）。这种在一个圆圈中带有×的，和埃及各处碑碣上或坟墓里发现的带圆十字架属同一类型的符号，是女性生殖器的象征。“埃及诸神的手上，大都拿着带圆圈的十字架，不肯承认十字架为性象征的学者，把这种形状的十字架解作传授永生于死者。但在埃及的冢墓里，带圆十字架时常与生殖器放在一起。”⁽³⁾

图70　“尼直”符号构成的人面像

在女阴崇拜的进程中，史前人类还依据其构造和形态，寻找象征物，以隐喻地表现女阴形象。象征女阴的抽象符号类岩画也有很多，从总体上讲，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是以可状女阴之形，且具有生殖旺盛、繁衍不息特征的鱼、蛙、花卉、植物、田亩作为女阴的象征物；第二类是环形“◎”、椭圆形“”、菱形“”、倒三角形“▽”及坑穴（点）“”等抽象符号（图71）。第一种类型的女阴象征符号，取材于具其形的动植物或自然实体，包括可状女阴的海贝、瓜瓠、螺及中空的船、洞穴、凹地、瓮、桶、罐等。第二种类型的女阴符号，往往是由女阴象征物抽象演化而来的几何纹样，是第一种类型抽象化的演进和符号化的结果，是从具象到抽象的变异、从繁复到简化的提炼。

图71　贺兰山岩画中的女阴象征符号

伴随着男性在社会生产活动中逐渐占据主导地位，人类社会开始从母系制向父系制演进，女子崇高的生育地位被以男子为中心的生育意识所取代。人们注意到，如果男子不同女子交媾，女子就不会生孩子，“男性晓得是自己让女人受孕的”⁽⁴⁾，女人仅仅提供了一个使“种子”孕育的场所。男人由于他的生理力量而征服了女人和孩子，使她们把他当作家长来敬畏，男人在家庭里取得了绝对的统治权，其中包括物质支配权和子女生育权。“男性生殖器官开始被当作家庭创造者的父亲的权威和力量的象征，最终被当作造物主本人的象征”⁽⁵⁾，于是就逐渐产生了男性生殖器崇拜。对男性生殖器的崇拜，是母系氏族社会以后对父权的一种确认和张扬。它不仅用最直接的夸张手法展示了男性的阳刚之气，而且还曲折地反映了男性在生育方面的主导地位。

贺兰山岩画中男性生殖器崇拜岩画，除了直率地刻画出男根形象外（图72），用阴茎及睾丸构成的人面像表达了原始先民对男性崇拜的执著和丰富的艺术想象力。用两个象征睾丸的圆圈或同心圆指代双睁的环眼，用阴茎指代鼻子，再刻画一圈外轮廓线，就构成了一具人面像（图73）。

图72　贺兰山岩画中的男根形象

图73　贺兰山岩画中男性生殖器构成的无轮廓人面像

将睾丸和眼睛、鼻子和阴茎相提并论，这在我国北方民间俗语中是可以找到证据的。形容一个人生气、怒目双睁时便说“看你眼睛睁得像个驴卵子”，卵子是睾丸的俗称。在民间，人们往往将鼻子和阴茎相对应，骂仗势欺人的无赖是“大鼻子大”。虽语出淫秽，但可作为以男根构成人面像的佐证。美国学者琳·马古利斯（By Lynn Margulis）、多雷昂·萨甘（Dorion Sagan）在他们合著的《神秘的舞蹈——人类性行为的演化》（Mystery dance：On the Evolution of Human Sexuality）中，对人类性行为的演化过程进行了研究，指出“：达尔文相信，各种生物有不同的肤色及头颅形状，各人种也有不同的鼻子形式及体毛分布，这些都是性选择的结果。“”某些男人的鼻子像阴茎，而某些男人微裂开的下巴像阴囊，这些都不是出自偶然的，而是女性选择的结果。”⁽⁶⁾贺兰山岩画以男性器构成的人面像中，将男根表现为鼻子即是这种将鼻子视为阳具的性选择依据。

图74　贺兰山岩画中的男根符号(www.chuimin.cn)

男性生殖器的象征物有可状男根之形的卵生动物鸟、蛇、龟，有表现男根威猛内涵的狼、牛、虎、犬及箭、镞、斧、棍、锥，还有表现男根挺拔雄伟内涵的山、石柱等自然物，从象征物原型加以抽象化的符号有鸟纹、蛇纹、龟纹、山纹、柱纹等（图74）。在南距贺兰山拜寺口2.6公里的大韭菜沟，我们发现了一幅很大的人物岩画。画面上，一个裸人的男根是用一支箭表示的，以箭矢作为男根的象征物，在这幅岩画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图75）。

图75　用箭矢表示男根的人物岩画

在远古时代，人类战胜自然灾害、抵御野兽侵袭的能力非常有限，在十分恶劣的自然环境和极度艰苦的生活条件下，人们时时面临着疾病和饥饿的威胁，能够生养一个孩子，使之长大成人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整个人类都担负着战胜死亡、加快繁衍、发展人口、以期种族生存繁衍的神圣使命。当先民们认识到人与生殖之间的直接关系，认识到男女交合才能生育、繁衍后代、增加人口的时候，崇拜性行为、祈祷多产便成了原始先民一种崇高的信仰，繁殖巫术便应运而生了。人们幻想在亘古不变的石头上，率真直露地磨刻出男女交合的各种体形和动作，通过膜拜或祭祀的仪式，产生神秘的交感作用，促进人类的生育繁殖，从而达到种族繁衍的庄严目的。于是便在世界各地出现了岩画中的男女交媾图。

新疆呼图壁县康家石门子岩画是新疆地区发现的画面最宏大、岩刻人物数量最多的岩画点。在一处山色赭红、山势雄伟的崖壁上，布满了二三百个大小不一、身姿各异的人物形象，面积达120多平方米，是一处巨幅生殖崇拜群舞造像（图76）。

图76　新疆呼图壁县康家石门子岩画（局部）

画面上方，是一列八个身材修长、两臂上下翻腾、双脚轻盈并拢的裸女舞蹈像。下面左右一排人物群像，有男有女，有的男性双手或单手把持着硕大的生殖器，直指女性阴部；有的则率真地刻画出男女交欢的动作，以表现男女交合的热烈场景。在其下面，线刻有两列成队的小人，表达古人对繁衍人口的追求。从这幅表现原始生殖崇拜的舞蹈图中，我们可以强烈地感受到当时人们对异性的炽热追求，对两性感情的纯真歌颂和对氏族昌盛、种系繁衍的祈盼与关心。

所有表现男女交合的岩画，大都用夸张的手法突出表现男性生殖器，或描绘其硕长，或显示其粗壮，有一些图像则只是含蓄地表现男女交接的体势而略去性器的结合。从男女交合的体位考察，有女仰卧男侧立、女仰卧男正立、男女相向而立、男女前后而立四种。这些体势姿态上的不同，是原始人类在生育交合实践中不断摸索总结出来的性体验的结果，希望通过各种交接姿势，达到使女性受孕坐胎而繁衍子孙的目的，表现了远古先民祈盼种族繁盛、人丁兴旺的强烈愿望。

生殖崇拜岩画中的性行为崇拜，不仅表现在直接描绘男女交媾的图像里，还表现在人面像岩画中。在贺兰山贺兰口的一幅核形人面像的轮廓线中，用一个男根符号和一个象征女阴的蛙肢纹符号，表示男女交合（图77）。前者的男根符号中一竖为阴茎，代表鼻子；两边各有一个小圆穴，为两颗睾丸，代表一对眼睛；下面的蛙肢纹象征女阴，代表嘴巴。后者的山形符号象征男性生殖器，下面的蛙肢纹上的两个小弧线代表眯着的双眼，下部曲线代表嘴巴。

图77　表示男女交合的核形人面像

（面部轮廓线为核形，是女阴形象，从上插入核形面部轮廓的直线为男根，两侧表示双眼的圆穴为睾丸，直线下方表示嘴的符号为蛙肢纹，象征女性生殖器）

蛙纹是我国母系氏族社会马家窑文化中占主导地位的彩陶纹样，广泛分布在西北甘宁青地区，在仰韶文化庙底沟类型的彩陶中也有发现。蛙的繁殖力极强，产子繁多，陕西姜寨和河南庙底沟的全蛙纹饰，在浑圆膨大的肚子上画有很多黑点，即表示怀子甚多，所以蛙被原始先民用以象征女性怀胎的肚子（子宫）。而有些彩陶，如庙底沟H7∶48、马家窑文化马厂类型Ⅱ式505∶31彩陶所绘的蛙纹，尾部均有一个小圆圈，象征阴户（图78）。我国古代及至今天的中医界，有将女性的阴户称为“蛙口”或“蛤蟆口”者，故蛙纹具有象征女性生殖器的意义。

图78　新石器时代彩陶文化中的蛙纹

蛙纹分为蛙卵纹、蝌蚪纹、蛙肢纹和蛙腹纹。在贺兰山贺兰口表现男女交合的人面像中，即是象征女阴的抽象化了的蛙肢纹。

图79　男根山形下面加蛙肢的人面像岩画

核形或菱形是女阴的外部形象，在核形轮廓中，植入象征男性生殖器的男根符号、山形符号，男女交合的表征已经凸现，这在贺兰口人面像岩画中也有发现。但为了更加符合人面特征，便在男根符号和山形符号下面再添刻象征女阴的蛙肢纹（图79），分别代表鼻子和嘴巴（蛙口），不仅更加直接地用符号表现了男女上下交合的情状，而且也为核形面廓加了注解，把男女交媾物化为一具供人们祭祀、膜拜的人面像。

贺兰山生殖崇拜岩画，无论是男性生殖器崇拜、女性生殖器崇拜，还是男女交媾行为崇拜，并不单单是直率地表现男根、女阴和男女交媾图像，也不仅仅是用抽象符号体现生殖崇拜的内容，而是将抽象的或符号化了的男女性器官、男女交媾复合为更具灵性的人面像，以其作为崇拜的对象，这成为贺兰山生殖崇拜岩画中最具特色的表现方式之一。

【注释】

(1)［英］海瑞·卡纳（Harry Cutner）：《性崇拜》，方智弘译，湖南文艺出版社，1988年，第7页。

(2)［美］O.V.魏勒：《性崇拜》第十四章，历频译，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8年，第206页。

(3)［英］海瑞·卡纳（Harry Cutner）：《性崇拜》，方智弘译，湖南文艺出版社，1988年，第46页。

(4)蕾伊·唐娜希尔：《人类性爱史话》，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8年，第17页。

(5)［美］O.V.魏勒：《性崇拜》第十二章，历频译，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8年，第208页。

(6)［美］琳·马古利斯、多雷昂·萨甘：《神秘的舞蹈——人类性行为的演化》，潘勋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年，第131页。

贺兰山岩画揭示的生殖崇拜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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