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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词赏析:人生百味,人情不似花

【摘要】:若比广陵花,太亏他——不仅仅是“黍离之悲”读南宋词及后人的评价,常可看到“黍离之悲”一语。前者悲愤,后者叹息,而对宋朝遭受侵略、破坏后引起的“黍离之悲”,则是共同的。南宋词人刘克庄与张元幹、姜夔都不同,他的“黍离之悲”是从咏物角度来写的。下片的“旧日王侯园圃,今日荆榛狐兔”,是中原地区的今昔鲜明对照,黍离之悲油然而出。

若比广陵花,太亏他——不仅仅是“黍离之悲”

南宋词及后人的评价,常可看到“黍离之悲”一语。此语出《诗·王风·黍离》,兹录首章: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余冠英《诗经选》今译:

黍子齐齐整整,高粱一片新苗。步儿慢慢腾腾,心儿晃晃摇摇。知道我的说我心烦恼,不知我的问我把谁找。苍天苍天你在上啊!是谁害得我这个样啊?

据《毛诗序》说,此诗是周人东迁后有大夫行役到了故都,看到原来的宗庙和宫室都已成为了田地,种满了黍稷,他心中忧伤,彷徨不去,因“闵周室之颠覆”,作了这首诗。后人多从此说。

由于靖康事变,北宋政权覆亡,南渡词人有感于这段痛史,怀着“闵周”之旨,在他们的作品中表现出“黍离”之悲。像张元幹的《贺新郎·送胡邦衡待制》是明言之:

梦绕神州路。怅秋风,连营画角,故宫离黍。底事昆仑倾砥柱,九地黄流乱注?聚万落千村狐兔……

姜夔扬州慢》则是在词中流露:(www.chuimin.cn)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前者为西风吹拂下的画角连营感到无比怅惘,想象汴京的故宫已是“彼黍离离”,更忍不住悲愤填膺地发问:为什么昆仑山会倾倒,砥柱山会崩塌?为什么黄河会在九州大地上乱流?而千村万落竟然都是不见人烟,狐兔横行。这“狐兔”二字,既应是实写,又应是对侵略者的拟喻。而后者却从扬州这一著名繁华城市的特定角度来写其遭受金兵侵略后的变化。扬州是淮河南面的“名都”,是杜牧以“谁知竹西路,歌吹是扬州”(《题扬州禅智寺》)诗句称道的“佳处”。可当自己在完颜亮南侵此地十五年后到达时,看到的却是一片残破景象。过去被杜牧称为“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的繁华世界,竟然“尽荠麦青青”,昔日的豪宅名园,只剩下废池乔木,“名都”、“佳处”成了一座空城。张词写了从汴京到千村万落的北方中国,姜词只写了扬州一个点。前者悲愤,后者叹息,而对宋朝遭受侵略、破坏后引起的“黍离之悲”,则是共同的。

宋词人刘克庄与张元幹、姜夔都不同,他的“黍离之悲”是从咏物角度来写的。试看《昭君怨·牡丹》:

曾看洛阳旧谱,只许姚黄独步。若比广陵花,太亏他。

旧日王侯园圃,今日荆榛孤兔。君莫说中州,怕花愁。

如果说姜夔是从实地出发作自度曲,命名为《扬州慢》的话,那么刘克庄此词以《昭君怨》为调,其选择应具深意。历史上的王昭君和亲远嫁匈奴,而靖康事变时,徽钦二帝被掳北行,后妃也相从而流落金国,南宋的爱国诗人、词人每念及此,无不感到愤懑悲伤。姜夔在其咏梅名篇《疏影》中,有“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忆江南江北”之句,用以寄托自己的感情。刘克庄此词既用《昭君怨》调名,又咏牡丹命运,两相结合,有很深的托喻。欧阳修曾写过《洛阳牡丹记》,指出牡丹以姚黄、魏紫最为著名:“姚黄者,千叶黄花,出于民姚氏家。”“魏家花者,千叶肉红花,出于魏相仁溥家。”此词独以姚黄代指洛阳牡丹的名品,头两句点出了花中之王牡丹以姚黄独步天下的事实。三四句换意,说如果比起扬州的名花琼花和芍药来,洛阳牡丹就太亏了,为什么呢?因为扬州虽经战火,但毕竟还在宋金边界的淮河以南的南宋一侧,而洛阳却在沦陷区,在敌人的统治下。下片的“旧日王侯园圃,今日荆榛狐兔”,是中原地区的今昔鲜明对照,黍离之悲油然而出。因为对中州爱之太深,又因未能收复而感到有愧,移情于花,深表关切,故以“君莫说中州,怕花愁”作结句。

古代诗词常以名花比美人,李太白更有《清平调》三章,以“云想衣裳花想容”拟杨贵妃,又谓“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所以词中牡丹之沦落于敌酋铁蹄下,很容易让人想起身陷绝域的后妃、宫女。因为刘克庄此词具有这一特殊的角度,其涵义也就越出了一般的“黍离之悲”。人们不是常说女人是祸水吗?可带来这场民族浩劫的并不是当代的杨玉环,而是昏庸腐朽、重用奸佞、崇奉道教、追求享乐,却不知道整军经武的当代李隆基——宋徽宗。作者以花拟人,表现出对国变中身遭不幸的女子的深切同情,其价值当不在姜夔《疏影》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