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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词中的人生百味:感人至深的—愈朴愈厚男子

【摘要】:天便教人,霎时厮见何妨!周邦彦本以作词“典丽精工”著称,近代著名词人况周颐却在《蕙风词话》中独称道此词的“最苦梦魂,今宵不到伊行”和“天便教人,霎时厮见何妨”是“愈朴愈厚,愈厚愈雅”。

天便教人,霎时厮见何妨——“—愈朴愈厚”的另一个痴心男子

在上一篇谈柳永词中的“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时,我们曾列举了一系列的作家作品,来说明忠于爱情的男子并不少见,在本篇,我们将谈谈另一位著名的词人,即前面已道及的将狎妓之作写得充满温馨气息的周邦彦。周邦彦极富文才,精通音律,在元丰初年游京师时曾献《汴都赋》万余言,引起宋神宗的重视,在《宋史》中虽入《文苑传》,实际上任地方官时颇有政绩,但在他最为擅长的词中,却常以又一个“多情种子”的形象出现。如代表作之一的《风流子》:

新绿小池塘,风帘动,碎影舞斜阳。羡金屋去来,旧时巢燕,土花缭绕,前度莓墙。绣阁里、凤帏深几许?听得理丝簧。欲说又休,虑乖芳信,未歌先噎,愁近清觞。

遥知新妆了,开朱户、应自待月西厢。最苦梦魂,今宵不到伊行。问甚时说与,佳音密耗,寄将秦镜,偷换韩香?天便教人,霎时厮见何妨!(www.chuimin.cn)

南宋明清的《挥麈余话》所说,此词是周邦彦为溧水令时所作。因溧水主簿的姬人长得漂亮而且聪慧,经常在酒宴上给官员们侑酒,周邦彦就写下了这首《风流子》以寄意。但是,近代学术大师王国维在《清真先生遗事》中说:“案明清记美成事,前后抵啎者甚多,此条疑亦好事者为之也。”因为周邦彦作为一县之最高长官,如果对属下官员的小妾如此“寄意”是很不合情理的,所以王国维之辨在理。不过,这首《风流子》即使没有特定的“本事”,其作为爱情词的性质却是可以肯定的。

从词的文义看,作者似乎有过一段隐情,如今,不知什么原因,却已成阻隔,过去的所爱者已无法接近。当自己来到昔日心上人的住地跟前时,顿生“咫尺画堂深似海”(韦庄《浣溪沙》词有句:“咫尺画堂深似海,忆来唯把旧书看”)之感,不能与之见面,所思所感就抒发在这首词中。“我”徘徊在池水泛绿的小池塘边,看见不远处的风吹帘动,帘影映入塘中,在斜阳的照射下,水波晃动,碎影摇曳,也使自己的思绪为之牵萦不已。今昔的身份与关系都不同,碍于此,是无法与之相见了,所以此时是多么羡慕那些可以自由地飞来飞去的燕子,因为它们能飞到那“藏娇”的“金屋”中,与伊人亲近;即使不能像燕子,能似土花(苔藓)一样在过去生长过的墙头上再度萌生也是令人羡慕的呀。如今,“我”是人不如物,虽重临旧地,却难温前情,只能远眺锈阁,听到传自深深的凤帏中的琴声。这琴声传递出什么信息呢?在“我”听来,似乎是难以倾诉心中的情感,大概是出于对耽搁“芳信”的担忧,故此分明听出其中的欲说还休之意。她在重重的帏帐中,应该以弹琴解闷,但从琴声中听不到欢乐,可以设想她也应愁对酒杯,未歌先噎,也是思绪满怀吧。至此,作者不知不觉地将己之思人转为人之思己,遂在换头腾挪笔墨,移至女子一侧。“遥知”是在远处设想,想着她晚妆之后打开朱红色的窗户,如唐人元稹《会真记》所写,在西厢房等待月亮上来,之所以“待月”,是因为同一轮明月会普照所有的人,“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是相思之情的寄托。当然,这毕竟只是“我”的一种揣想,而此时自己感到最大的痛苦就是今宵梦魂不能到达她的身边,让她在西厢空等,虽仅咫尺却如天涯。在充分感受到睽隔的痛苦后,忍不住要发问:“什么时候才能像汉代的徐淑因不能随夫秦嘉赴任,以明镜为赠,如晋代贾充之女因私慕韩寿而以异香相贻,将互通情愫的‘佳音密耗’传递给我呢?”可是,现实是太难以改变了,不由得极其无奈地从心底喊出:“老天啊,你就是能开恩让人短时间地见上一见,又有何妨碍呢!”

周邦彦本以作词“典丽精工”著称,近代著名词人况周颐却在《蕙风词话》中独称道此词的“最苦梦魂,今宵不到伊行”和“天便教人,霎时厮见何妨”是“愈朴愈厚,愈厚愈雅”。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是一个痴情男子发自内心的真切感情的体现。我们前面说过,在古代的男女交往中,男子处于主动的地位,所以分袂之苦多是男方造成的,不过,分袂固然有如《会真记》的男主角那样“始乱终弃”,为追求功名利禄而抛弃了崔莺莺,还以“善于补过”自辩,但还有种种不得已的原因,连韦庄都有被王建夺去所爱而作《女冠子》词一说。我们无从考证周邦彦的《风流子》究竟有何“本事”,却不能不被词中表达的痴情所打动。今天,我们无论是读李商隐朦胧感慨的“相见时难别亦难”,还是读周邦彦“愈朴愈厚”的“天便教人,霎时厮见何妨”,都会透过历史的风尘,去感受古人的心灵,真情之作,总是能让人心心相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