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宁失守后首个遭罢黜的恭亲王遭受慈禧太后的责难

2023-12-01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盛昱也是宗室，是肃武亲王豪格的七世孙。这是北宁失守以来，慈禧太后收到的第一篇把矛头指向军机处的折子。盛昱当属第一个。第二天，正逢慈安太后薨逝三周年之期。早朝的时候，慈禧太后降下懿旨，着恭亲王奕携带祭品，亲往东陵行祭奠大礼。恭亲王见慈禧太后表情与往日无异，遂奉命离京启王驾赶往东陵。进了府第未及歇息，慈禧太后暗遣人传醇亲王奕譞进见。

奕劻当日回到贝勒府，想了想，马上便打发人去请国子监祭酒盛昱。

盛昱也是宗室，是肃武亲王豪格的七世孙。盛昱字伯熙，隶满洲镶白旗。祖父敬徵，官至协办大学士；父恒恩，左副都御史。盛昱乃光绪二年（公元1876年）进士，授编修，累迁右庶子，充日讲起居注官。盛昱博学，探测经史舆地及本朝掌故，无人能及，是宗室里极少见的文章大家，有清流诤臣言官之名，与张佩纶不相上下。此时的盛昱，刚刚晋升国子监祭酒不过一月零几天。

盛昱到后，与奕劻见了礼。

奕劻把他请进书屋里坐下，又着人换炭火、沏新茶、摆干果，弄得盛昱莫名其妙，连连道：“贝勒爷快不要这样，有话尽管讲来便是。”

奕劻道：“伯熙是我辈的榜样，无论到了哪里，都应该高看一眼，否则便是该死！伯熙，你不要以为，是我自个儿在胡说八道，这其实是太后的原话，是醇王亲口对我说的，想来不会有假。伯熙，你先品口茶，是西湖的龙井，沏的水是三峡的上峡水，看看正宗不？”

盛昱小心地端起茶碗轻轻啜了一口，吧了吧嘴道：“贝勒爷最近在读王荆公吧？贝勒爷这茶，还真有些意思。”

奕劻笑道：“在伯熙的面前，哪个敢卖弄！伯熙，我一大早就把你请过来，是想讨教几个问题。你可不要笑我无知。”

盛昱一边品茶，一边道：“贝勒爷还是不要讲笑话了吧。贝勒爷到底想听什么？不妨直言。洗耳太麻烦，我恭听就是了。”

奕劻正色道：“伯熙，你学问好，看问题透彻。我把你请来，就是想让你跟我说说，此次北宁失守，最大的症结是什么？”

盛昱莞尔一笑，放下茶碗道：“贝勒爷又在讲笑话了。说起这件事，贝勒爷应当比我看得更透。北宁这件事，从根本上讲，是军机处用人有误。京卿荐能本属正常，军机大臣荐人却非同一般。唐鄂生、徐晓山本无超常之能，却由道员超擢巡抚，此事虽由张佩纶荐于前，但军机大臣李鸿藻却不该随风唱影，军机处更不能轻信！”

奕劻瞪起眼睛道：“伯熙，你适才是说，北宁失守这件事，光拿问唐鄂生、徐晓山还不能就此罢休，还应追究一下军机处的责任。可是这话？”

盛昱答道：“贝勒爷，维护好祖宗的基业，我等人人有份，否则何以对天良？我还有一事不解：逮问有罪疆臣应明降谕旨，但时至今日，朝廷只有密谕，而未有明旨，此不合我大清政体。我是一定要说话的！”

奕劻点头说道：“怪不得太后曾对醇王言：‘近臣当中，只有盛昱究心国事！’伯熙啊，你为了我大清，为了祖宗基业，是真敢说话呀！我呀，是真该好好跟你学学呀。有时我就想啊，没有魏征直言为国，大唐岂有贞观之治？你伯熙，可不就是我大清的魏征吗？我寻机，是一定要联络其他王爷，向上头力荐你的！”

奕劻的几句奉承话，直把个盛昱说得愈发手舞足蹈起来。

当晚回府，盛昱借着酒力，笔走龙蛇，洋洋洒洒写了一折，第二天早朝的时候便递了上去。

盛昱在折中写道：“唐炯、徐延旭自道员超擢藩司，不到两年即分任云南、广西巡抚，系由侍讲学士张佩纶荐之于前，军机大臣、协办大学士李鸿藻保之于后。张佩纶资浅分疏，犹不足论，李鸿藻内参进退之权，外负安危之局，却轻信滥保，责任难逃；奕、宝鋆久值枢廷，更事不少，非无知人之明，乃俯仰绯徊，坐观成败，其咎与李鸿藻同。”

盛昱在折中恳请朝廷，明降谕旨，将军机处大臣交部议处，责令各员戴罪立功，认真改过。

这是北宁失守以来，慈禧太后收到的第一篇把矛头指向军机处的折子。

慈禧太后回到宫里，详细地把盛昱的这篇折子又看了一遍，并未当时表态，竟然留中未发。

慈禧太后的这个举动，给外界的感觉，好像她并不赞同盛昱的观点。

盛昱的折子递上去后，恭王奕原本是很惶恐的。他最怕慈禧太后借机发作，给自己个难看；恭王安在宫里的眼线，也时刻在留意太后的言行，悄悄地向太后身边的人打探着消息。

但慈禧太后该干什么还在干着什么，只字不提盛昱的折子，也不说军机处的不是。该斗蛐蛐斗蛐蛐，该摸纸牌便摸纸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消息传进恭王府，奕渐渐把心放下，开始暗自计算着对付盛昱的办法。

从同治元年至今，奕主持军机处和总理衙门已达二十余年，其间虽然也有波折，但除了慈禧太后，还没有哪个人敢真正向他的权位提出挑战。盛昱当属第一个。

奕当晚把宝鋆召进府里，想让宝鋆出面，找个人狠狠地参盛昱一本，让盛昱收敛一下拳脚。宝鋆自然是满口答应，但究竟该由谁来上这篇折子，又必须斟酌妥了之后方好行事。当日，两个人计议了很晚才散。

第二天，正逢慈安太后薨逝三周年之期。

早朝的时候，慈禧太后降下懿旨，着恭亲王奕携带祭品，亲往东陵行祭奠大礼。恭亲王见慈禧太后表情与往日无异，遂奉命离京启王驾赶往东陵。

早朝过后，得知恭王已离开京师，慈禧太后忽命启驾寿庄公主府第，声称“赐奠”。

闻报，寿庄公主慌忙带着一应随从出府门接慈驾。

进了府第未及歇息，慈禧太后暗遣人传醇亲王奕譞进见。

奕譞到后，慈禧太后屏退左右，从袖里摸出盛昱的折子，递给奕譞道：“小六子不能再干了，军机处和总署不整理一下是不行了。这是盛昱递上来的折子，你看一看吧。”

奕譞急忙诚惶诚恐地接过折子，埋首看起来。未及奕譞看完，慈禧太后又说道：“奕譞哪，军机处和总署那里，你是怎么想的呀？”奕譞小心地把折子放到太后的案边，又后退三步，低头答：“回太后话，盛昱所奏甚是，六哥的确有负太后的厚望。奴才恳请太后，能饶过六哥这一回。”

慈禧太后长叹一口气道：“奕干了这么多年，照理说，他也该歇歇了。军机处领班的这个人，你看近支当中，放谁合适啊？”

奕譞低头想了想答：“回太后话，世铎明事理，人笃实。同治初，他便得授内大臣，后又到宗人府作过一阵右宗正，很是尽职尽责。奴才以为，让世铎到军机处，他不会胡来，也不敢胡来。”

慈禧太后沉思着说道：“你说的是，世铎在内务府的确没有闹过乱子。军机处让他去吧。奕劻在总署到底行不行啊？和洋人打交道，可不能马虎啊！”

奕譞答：“回太后话，据奴才所知，奕劻在总署历练得很好。他现在同许多洋人都熟，洋人也爱同他说话。奕劻素来做事平稳，说话和办事都留有退步。关于这一点，李鸿章都佩服他。太后若果着他在总署，应该是人尽其才，也不屈了奕劻的一肚子学问。”(www.chuimin.cn)

慈禧太后沉思了一下，又道：“奕譞哪，军机大臣方面，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哪？奕的班底不行了，能换就都换了吧。”慈禧太后此言一出，奕譞当即一愣，许久答不上言。慈禧太后要对军机处大换血的这个想法，显然有些出奕譞的意料。

慈禧太后道：“你呀，也别闲着，下去后，先找几个人把上谕拟出来，等奕回京之前就发布出去，省得他又是哭又是闹的。拟旨的时候，你再好好想一想我适才说过的话。这军机处啊，非其他衙门可比，干系甚重。这军机大臣哪，一定要挑几个明白人，大意不得。这几年哪，你们几个谁干了什么，我心里都有一本账。有些话，你们自个儿不说，我到时候也会替你们说的。今天这件事啊，你下去后抓紧办。不该说的话，不要同人乱讲，包括福晋。”

奕譞慌忙跪倒叩头，口称：“奴才谨遵懿旨。”

醇王离开后，慈禧太后不久也启驾回宫。

即将取代恭王奕出任军机领班的世铎，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世铎是清太祖努尔哈赤第二子礼烈亲王代善的后裔。祖父锡春，父全龄。全龄薨，世铎袭王位。因见识平常为人又最吝啬，一直闲散在府。同治初，始接替恭王管理内务府，授内大臣，后又出任宗人府右宗正。当时居京的各位王公的才具，几乎都超过世铎，奕譞偏举世铎主持军机处，看中的就是他无主见，好摆布这一点。慈禧太后能够答应下来，同奕譞怀的是一样的心思。

贝勒奕劻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奕劻是乾隆皇帝第十七子永璘之孙。初袭辅国将军，咸丰二年（公元1852年）正月封贝子。咸丰十年（公元1860年）正月，咸丰皇帝三十大寿，晋贝勒。同治十一年（公元1872年）九月，同治皇帝大婚，加郡王衔。因善于逢迎，得慈禧太后赏识，得授御前大臣，旋又命在总理衙门大臣上学习行走，时刻监视恭王的一言一行。

满京城都知道，奕劻性最贪婪，整日琢磨慈禧太后的喜好，舍得花大价钱去收买太后身边的人，连太后最得宠的太监李莲英，都说不出他半个不字来。同治帝崩，慈禧太后命将奕譞子载湉抱进宫来，过继给咸丰为子继承大统，他第一个站出来拥护。对有异词的大臣，他挽起袖子便去同人家拼命，让慈禧太后真正感动得不行。许多王大臣都断言，贝勒照此下去，离晋郡王的日子肯定不会太远。这话传进他的耳中，他当即飞跑进宫向太后面陈委屈，剖白心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恳请太后替他做主，更赢得了太后的心。载湉进宫后，奕劻开始和奕譞搅在一起。在奕劻看来，身为帝父的奕，早晚要取代奕主持国政，他不能不为自己留条路子。当日离开寿庄公主府邸，醇王奕譞直接回了王府。不久即遣人密召世铎、奕劻二人进府，会商拟懿旨的事。

奕劻说道：“握笔管的事，我们哪里干得来呢？写出个四不像，又要招上头骂！”

奕譞急道：“你意如何？”

奕劻道：“我举荐一个人，这道懿旨，非工部侍郎孙毓汶执笔不可。孙毓汶的文笔，与张佩纶不相上下。只要他一出手，太后肯定能通过。”

世铎这时插话道：“张佩纶这个人我没看好，仗着读过两本书，便不把人放在眼里，看谁都不顺眼。今天参这个，明天参那个，就像京里装不下他似的！他算个什么东西！呸！”

奕譞这时道：“孙毓汶这个人我知道，他和张佩纶不是一路的人。孙毓汶老实，学问好，嘴又严，还听话。我现在就打发人去传他。”

奕譞起身走出去。世铎与奕劻互相看看，谁也没言语。

奕譞这时又走进来，坐下便道：“趁孙毓汶还没到，我们几个议一议军机处的人选吧。我适才在肚里拉了一个单子，你们两个看行不行。第一个是张之万。”

世铎道：“张之万好像是道光二十七年的状元吧？上日我在路上遇见他，头发和胡子都是白的。我虽然没有与他打过交道，但听说，他是个很老成的人。”

奕譞忙道：“你说的不差。太后一再嘱咐我，说军机处非其他衙门可比，干系甚重，一定要让明白、老成的人充军机大臣。张之万出身状元，素有才名，做过外任，又在兵部当过尚书，在汉员中很有威望。张之万人很老实，虽无大功，但也无大过。让张之万入值军机，估计太后肯定能放心，我们也放心。听说他耳朵背，又胆子小，肯定不能胡言乱语。还有额勒和布，也不错。”

一听这话，世铎忙说道：“筱山这个人确实不错，内任外任都没出过差错。我与他办过事，办事明白也很听话，难得！”筱山是额勒和布的字。

奕劻这时道：“孙毓汶好像应该算一个。张之万七十多了，额勒和布也将近七十了。孙毓汶毕竟年轻一些。”

奕譞点头道：“你想得周到，不能让一些人指责军机处是养老院，孙毓汶起码能堵一些人的嘴。现在我们还要想出一个让张佩纶、盛昱他们也能接受的人。这个人要名头大，敢讲话，还不能太老。你们两个想想谁合适？阎敬铭怎么样？”

奕劻接口道：“阎敬铭进军机，张佩纶、盛昱等人当无异议。”

世铎这时道：“我可是听说，阎敬铭这个人不大听话，许多人都怕他。让这样一个人进军机处，太后能答应吗？他要乱说怎么办？”

奕譞耐心地说道：“你怎么就别不过弯儿呢？让阎敬铭进军机，是为了堵一些人的嘴。军机处以后办什么事，说什么话，得由太后定夺。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还不明白呢？”

世铎默言无语。

这时，有人进来禀报，工部左侍郎孙毓汶到了。

奕譞就随口吩咐一声：“把他请到大厅候着，本王议完事就去见他。”

下人出去后，三人又说了一阵话，这才一同去见孙毓汶。

第二天，慈禧太后又把奕譞、世铎、奕劻、孙毓汶四人传进宫里，把拟好的谕旨又细细地斟酌了一番。上谕定稿后，孙毓汶先行离宫，慈禧太后又同着奕譞、世铎、奕劻三人，对提名的军机大臣人选逐个推敲了一番，这才安歇。

清光绪十年（1884年）三月十三日，当恭王从东陵返回京师，正准备进宫向慈禧太后复命时，一道慈禧太后的懿旨和两道上谕，恰在这时由内阁发将下来。

懿旨先是指责恭王“爵禄日崇，因循日甚，每于朝廷振作求治之意，谬执成见，不肯实力奉行，屡经言者论列，或目为壅蔽，或劾其委靡，或谓其簠簋不饬，或谓其昧于知人”，然后便搬出祖宗家法说事，最后切入主题：开去恭王一切差事，回家养病；宝鋆、李鸿藻、景廉等人也都剔除军机。

第一道圣旨则是公布新任命的军机大臣名单：礼亲王世铎，户部尚书额勒和布、阎敬铭，刑部尚书张之万，均在军机处大臣上行走；工部左侍郎孙毓汶在军机大臣上学习行走；御前大臣、郡王衔贝勒奕劻，着为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

第二道圣旨最是简捷明了：“军机处遇有紧要事件，着会同醇亲王奕譞相办。”

恭王默然仰天长叹，他清醒地认识到，他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但恭王并不就此认输，他清楚慈禧太后单颁懿旨意味着什么，他知道自己的这个七弟有多大的能耐。北宁失守，军机处固然有责任，但军机处的哪次决策，没有向慈禧太后请旨？把责任全部推给军机处，恭王无论如何都不能服气！

气恨交加，恭王当晚发起了高烧。

北宁失守后首个遭罢黜的恭亲王遭受慈禧太后的责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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