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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忘录》签订引发中法战争

【摘要】:阮福时此刻,一心巴望刘永福能离开保胜,把红河航道尽快让给法国人。陈叔与阮述双双一愣,木偶一般。主意打定,唐景崧马上结账起程,飞速赶往广州。一路之上,唐景崧换了三次导游,易了五次行具,弃陆登舟,弃水乘轿。通过此番面谈,唐景崧凭感觉认为,曾国荃是同意自己观点的。折后,曾国荃又将唐景崧的条陈抄录一份附其后,以为见证。曾国荃因收复金陵之功,被朝廷锡封一等伯爵,故有爵帅之称。

越五日,阮福时经过与王公近臣筹议,又派陈叔、阮述二人乔装成乞丐模样,到客栈来拜会唐景崧,希望唐景崧能说服大清朝廷,招刘永福重归天朝。或帮助越南国劝导刘永福迁离保胜,让出航道。阮福时此刻,一心巴望刘永福能离开保胜,把红河航道尽快让给法国人。一见陈叔讱、阮述二人的样子,唐景崧心底甚觉好笑:这越南人,怎么都对乞丐情有独钟呢?

此次仍为笔谈,由陈叔当先发问:“赍书请助,亦不出力征、理论二者,然下国情形如此,力征恐非全利,当以理论为先。想中朝近来筹划于此二者,为下国计较,何利何害?能示知否?上官此来,于此二者主意何先?”

阮述不待唐景崧作答又写道:“万一出于兵事,又恐有远水之虞,乞以排难解纷为先。”

唐景崧知道,越南是在打探中法谈判的内幕,但这却是大清国最高层内幕,是他这种小官小吏所无法揣度的。他略一沉吟,笔答:“理论自是平善之策,但全不仗兵力,徒以口舌争之,恐不肯休。中国筹护亦必二者兼之,此我军所以密布也,不然,劳师糜饷者何为?贵国之军惟刘永福一军差有声威,但其力甚单,恐不能远及,贵国可否继以粮饷,令其增兵,以壮声势?使彼有所慑,则易于转圜。天下无全材,当节取其所长,而又在我掌握之中,不至为患,此驾驭枭雄之法,亦即控制强邻之术也。”

陈叔

蹙眉深思片刻,提笔曰:“现未了事,而为之继粮增兵,更启他疑。若永福者,下国亦欲收用,以资其力,所以至此。近议迁之,非得已也,欲全之也,惟此甚关紧要。其继粮一节,自有朝廷佥议,非下职所敢言也,黄统督亦曾有言,然未定如何,不敢妄说失信。”

唐景崧:“用兵自有密计,所谓继永福以粮饷者,是兵由彼自招,司度支者暗运接济而已,何贵国不达军情之甚也。”

阮述抢着笔答:“若永福能归天朝,或迁离保胜,则兵自息矣。天朝当谅下国苦处。”

唐景崧气愤地写道:“若永福或归中国,或迁离保胜,彼族仍不甘休,贵国当何处?甘愿亡国乎?”

陈叔

与阮述双双一愣,木偶一般。

唐景崧:“鄙意欲扶永福者,非必即驱之使战也,声威克壮,则不战而屈人,是可以为口舌争者之一助。所谓贵国求自立者,此即一端。待朝廷佥议自是实情,然贵君当有独断,此意亦望代达,俾知可否。若实难行,则筹他术。故谓彼此必须实情妥商,不至隔阂,方有条理。”

陈叔

被逼无奈,只好直笔相告:“奉命见上臣,只为永福迁离保胜故,未敢言他也。”

唐景崧挥笔写道:“彼族吞并北圻之心昭然若揭,言称永福居保胜碍商,是忌惮之故,乃调虎食羊之计也。若永福迁离保胜,贵国赖何保全北圻?”

陈叔答:“只要永福肯迁离保胜,小国自有保全北圻良谋。”

唐景崧:“计将安出?”

陈叔

、阮述二人汗如雨下,浑身颤抖不能答,旋双双起身,以身体不适为由告辞而去,急急如鼠窜,甚是狼狈。

经过与越南大臣的两次笔谈,以及自己入越以后的访闻,唐景崧已经感觉到了越南政府对刘永福猜忌疏远的态度。显然,在越南当局的眼里,法国并不是大敌,而刘永福才是真正的大敌。只要能把刘永福迁离保胜,越南从此后就万事大吉,再无祸事。

唐景崧至此才意识到,老谋深算的李鸿章,对越南的看法是如此准确。越南朝廷不仅仅是出尔反尔、首鼠两端,而且还卸磨杀驴,全无信义!这样的属国,早就该丢进大西洋去喂王八。为了这样一个名存实亡的属国去与法国开衅,不值得!

至此,唐景崧试图说服越南当局抗法,或由越南当局支持刘永福抗法,达到“以固吾圄”的安边大策,宣告失败。现在,摆在唐景崧面前的,只剩下“说刘抗法”一条路。但说刘抗法亦非口舌便能办到的事,须有切实可行的办法和周密的实际动作。没有这些条件做保证,就算见了刘永福,若问起饷粮何出、枪械又何来,他如何回答?思虑再三,唐景崧决定先回广州去见曾国荃,密筹妥贴后,再赴保胜去见刘永福。

主意打定,唐景崧马上结账起程,飞速赶往广州。

当时越南、广西一带正是多雨季节,又多山路,山体崩摧,沟壑频增,往返颇为不易。一路之上,唐景崧换了三次导游,易了五次行具,弃陆登舟,弃水乘轿。历经千辛万苦,方蹒跚抵达广州。

躺到客栈的床榻之上,唐景崧几近虚脱。

十几天后,唐景崧恢复元气,这才铺纸砚墨,给曾国荃上了一个条陈。条陈详细讲述了自己入越的所见所闻,认为阮氏朝廷没有抗法的决心和信心,而在政治上却倾向法国侵略者,对中国反倒猜疑疏远。

接下来,唐景崧笔锋一转,用了相当的篇幅讲起刘永福,认为“刘永福所恃者险,惟力主分布散击之术,夷人时隐慑之。越南极仗此军支持全局,又迫于法人,逡巡畏葸。臣尚未晤及永福,而就近访闻较确,此刘永福之情形也……臣亲履其境,目睹其形,伏思中外未肯失和,非用刘永福一军别无良术。至如何用之,及为永福如何布置之处,请缕析而陈其计:一、刘永福固宜暗用而不宜显用也。然虽不见明文,亦必密有确据,方能坦然效忠。 二、兵当以义动也。刘永福兵力尚单,固非法敌。宜有人入永福军而提携之,一檄传呼,申布大义,致书各国,请示公评。以上各节,所以必用刘永福者,以其为越官而行越事,无虑外人之阻挠耳。果然先据红江,次扼北宁,则宣光、山西、兴化、太原、高平近边等省,已归囊括之中。据北而后图南,固圉之策,无逾于此。”

曾国荃读毕条陈,转日即传唐景崧到总督衙门签押房一谈。

见到曾国荃后,唐景崧又从入越所见情形、越南君臣对待中国之态度两点做一详叙,最后得出结论:欲保全北圻,中国非暗助刘永福不能成事。通过此番面谈,唐景崧凭感觉认为,曾国荃是同意自己观点的。

曾国荃是否当真赞同唐景崧的观点呢?

曾国荃的确很赞同唐景崧的观点。他见过唐景崧之后,即含毫命简,给朝廷上了一折,陈说利害,认为非暗助刘永福不能保红河,更无以与法抗衡。折后,曾国荃又将唐景崧的条陈抄录一份附其后,以为见证。

曾国荃拜折不久,唐景崧又两次到总督衙门,与曾国荃商谈入越说刘的具体办法。但因朝旨未下,曾国荃不敢贸然应允。

一日午饭刚过,曾国荃忽然遣侍卫把唐景崧传进签押房,说:“本部堂刚刚收到京师的一封私密函件,里面牵涉到老弟几句话。本部堂筹思再三,想说给你听听,老弟可有兴趣?”

唐景崧一愣,忙道:“请爵帅明言,下官愿闻其详。”曾国荃因收复金陵之功,被朝廷锡封一等伯爵,故有爵帅之称。

曾国荃抚须一笑,从案上拿起一信,冲唐景崧一摆,道:“信上讲,上头明谕老弟发往云南,但岑制军接旨后,却认为老弟条陈越事,未能尽合机宜,奏请上头,仍令老弟回京供职。哈哈哈!”

唐景崧忙问一句:“敢问爵帅大人,上头怎么说?”

曾国荃道:“老弟切莫着急,本部堂话还未说完。你未到滇省禀到,却由广州入越,此事被岑制军知道后,他又给朝廷上了一折,说老弟入越是藐抗圣谕,蔑视朝廷,奏请将老弟革职拿问。现在想来,你老弟不到云南禀到,却由粤直接入越,有些操之过急了。老弟若先滇后粤,再由粤赴越,岑制军大概就不会再上第二篇折子了。”

唐景崧心下一凛,急忙问道:“听爵帅的口气,朝廷莫非准奏了?”

曾国荃一笑道:“朝廷若准奏,你老弟还能坐在这里吗?朝廷未准奏,但也未驳复,留中不发。老弟,本部堂请你过来,同你讲这些,只是想告诉你,岑制军那里,你老弟好像应该去见一见才好,同他讲个明白。免得你在前方为国效力,他在后面跳脚骂娘。老弟以为呢?对了,还有一件事,本部堂要知会你,李爵相与宝海在天津谈出了眉目,初步签了个备忘录。这是电文。”曾国荃随手从桌上把一封电报递给唐景崧,道:“老弟看看再说。”

唐景崧心头再次一凛,急忙双手接过电报。电曰:(www.chuimin.cn)

“(一)倘中国将云南、广西兵现在屯扎之地退出,宝海即行切实声明,法国不侵占土地和贬削越南国王的统治权;(二)开放保胜为商埠;(三)中法两国在云南、广西界外,与红江中间之地,应划定界限,北归中国巡查保护,南归法国巡查保护。”

读完电报,唐景崧抬头问了一句:“备忘录为什么没有提及刘永福?开放保胜,刘永福怎么办?”

曾国荃答:“依本部堂想来,刘永福是越官,自然由越国处置,我国不好提及。”

唐景崧放回电报,深思着说道:“下官怎么觉着,这是法国使用的一条计策呢?”

曾国荃一愣,问道:“老弟说说看。”

唐景崧一边思索一边答:“刘永福坚踞保胜不动,法国是否已经猜出,我国有暗助他的动机?他提出开放保胜,这就使我国找不到暗助刘永福的借口。越南若再驱刘永福不动,他法国就可以出兵攻击刘永福,并趁势将北圻悉数吞并。爵帅想想,是不是这样呢?”

曾国荃捻须沉吟,久久不语。

唐景崧又说:“越南并不支持刘永福抗法。下官在越南听人传闻,刘永福最担心法越联手攻他,而我大清又一直置身事外,不肯明谕许他重归大清。他一直彷徨不定。李爵相与宝海达成这个《备忘录》,受害最重的便是刘永福。”

曾国荃开言说道:“说起来,祸根当埋于同治十三年。越南若不与法人签那个什么《法越和平同盟条约》,法人也不会对越南步步紧逼。咳!”

唐景崧说道:“法人之言不可深信,越南又不可恃。如果此时刘永福再心灰意冷,我西南边陲,将永无宁日矣!爵帅,事不宜迟,下官决定再走一趟越南,到保胜会晤刘永福,坚其志,定其心,戳败法人之如意算盘。”

曾国荃面如止水,未置可否。

第二天早饭过后,借着很好的阳光,唐景崧赁车上路。

行前,唐景崧特给朝廷上了一折,折子由曾国荃代为拜发。

折曰:

“崧现拟即赴越南山西迎会刘永福,嘱其仗义兴师,檄告天下,不必遽出于战,可先以理折之,示以力,扼保胜之势,散布下扑河内之言。现彼增兵,无非胁制会议,永福亦以兵胁之,且观其进退如何,再定办法。唯永福疑虑甚多,必许之以暗助,而后志坚力果。崧即在彼为质,或云为永福邀留,或云为华民牵住,或借不入滇之罪朝旨去官,所以杜彼族纠缠之口而中国推谢之方,则亦暗挫逆锋之一术也。”

唐景崧的折子进京当日,总理衙门又收到驻英、法、俄三国公使曾纪泽从巴黎发来的电报,曾纪泽在电报中指出《备忘录》有许多窒碍难行之处,又特别提醒总理衙门:法人明为开放保胜,阴为图谋滇、粤。

中法《备忘录》发回国内的次日,茹费理把游列居伯利传进外交部,大骂道:“宝海这个混蛋,他没有领会外交部给他的训令!中国人必须明确承认《法越和平同盟条约》是有效的条约。安南的一切,都要我们说了算!”

游列居伯利大惊道:“部长先生,您的意思是说,宝海上了李鸿章的当?我们现在怎么办?”

茹费理眼球转了三转说:“我要建议内阁,撤掉宝海的驻华公使职务。让他和李鸿章签的这个《备忘录》见鬼去吧!”

游列居伯利忧心忡忡地说道:“部长先生,我们现在就发表不承认《备忘录》的公告吗?”

茹费理深思了一下,说道:“我们还是等一等,等我见过总理再说。”

游列居伯利离开后,茹费理飞速去见内阁临时总理,郑重提出撤换驻华公使的建议。但因当时法国正在举行大选,茹费理的建议未获通过。

茹费理并不死心,他向游列居伯利面授机宜,指令游列居伯利将卢眉调离西贡,另委任敢想敢干的沁冲担任交趾支那总督,由沁冲到西贡完成侵占北圻的使命。

游列居伯利与茹费理狼狈为奸,马上把沁冲召到海军殖民部宣布这一任命。

任命宣布完毕,游列居伯利亲手给沁冲沏了杯咖啡,笑着说道:“总督先生,在离开巴黎前,您不想对我说些什么吗?比方说,您到了西贡之后对安南的态度,以及您要采取哪些行动。您需要说的话很多呀!”

一脸凶相的沁冲恶狠狠地说道:“卢眉是个软蛋!他除了舌头硬,全身都是软的!他不是个男人,他丢尽了法兰西的脸!”

游列居伯利挥手制止道:“卢眉是位卸任者,卢眉的功过自有人评判。我主要是想听听您的打算。”

沁冲脸一红道:“我接到任命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知道,我国与安南之间的游戏该结束了。安南的事情,其实非常简单,如果我们放开手脚去做,北圻早就并入我国保护的行列了。”

游列居伯利点头说道:“卢眉刚上任时也是这么说的。您具体说说看。”

沁冲边思考边说道:“部长先生,我个人认为,首先,我们应该从海军部派出两艘舰艇,护送一千名陆战队员到西贡,另派两三千人到海防。当然,他们需要带足食品及军需物资。而我们的李维业上校,可以提前将河内占领,然后扩大战果,最好占领东京三角洲地带的五六个据点。总督府在向东京派兵的同时,我本人可以到顺化去,向安南皇帝宣布东京事件。当然,随我到顺化的军队不能少,可以是一千名,要配有火炮,否则我的生命安全无法保证。”

游列居伯利笑问一句:“总督先生,您带着这么多武装人员到顺化,仅仅是发布新闻吗?有没有更深一层的用意?比方说谈判。”

沁冲接口说道:“对,我的第二步,就是提出与他们谈判。如果他们拒绝,或有意拖延推诿乃至制造困难——”

沁冲忽然停住,许久才道:“对不起部长先生,我还没有想好。”

游列居伯利一拳砸在办公桌上,吼道:“你听着总督先生,如果他们敢于拒绝你提出的谈判要求,或人为地制造麻烦,你就指挥你的军队,将顺化占领!拘禁安南国王,扣押他们的官员,直到签约后再撤离!你懂吗?”

沁冲嗫嚅了半晌才道:“部长先生,以我的原意,带一千陆战队员,只是想震慑他们一下。如果当真发动战争,一千人是不是太少了?”

游列居伯利坚决地说道:“安邺只带了几十人,便占领了东京。李维业根本不会打仗,但他同样带着几百人,便打败了安南的几千防军,并占领了河内!总督先生,您现在就回去准备吧。您适才所提的各种建议,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形成文字,报给外交部,由外交部呈给内阁批准实施。总督先生,我祝您好运!”

沁冲很不情愿地回敬一句:“您也一样。”

沁冲离开殖民部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给李维业发了一份十万火急的训令:着李维业接到训令后,迅速率军占领东京,然后扩大战果,力争用最短的时间,控制东京三角洲五六个据点。

沁冲在实施自己的计划前,想通过李维业,实际检验一下越南军队的作战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