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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法战争:一场充满心机的堵布益

【摘要】:堵布益来前,李维业每日在领事馆安静得跟一只绵羊一样。但堵布益到任所后,李维业的心态便开始渐渐地发生了变化。翻译官把话依样大致说给堵布益听。黄耀以为,他下了逐客令,堵布益会乖乖地离去。黄耀骂完这话,便传令全城戒备,又发文河内,说明情况,让河内巡抚衙门不要掉以轻心,严加防范堵布益报复。在各舰游览了一遍,李维业把堵布益请到船舱里喝咖啡。

堵布益来前,李维业每日在领事馆安静得跟一只绵羊一样。他白天喝上一点随身携带的白兰地,然后便带上几名卫兵逛逛河内的街景,晚上则叫上两名当地妓女,在床上战上几个回合,兴致高时再谈谈诗,过着神仙一般的生活。

但堵布益到任所后,李维业的心态便开始渐渐地发生了变化。

堵布益到河内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依例到河宁总督府去送交公文,说明自己的身份。

黄耀因为对堵布益不太了解,所以见到领事馆的公文后,他并没有十分在意,只打发了一名小差官出面周旋了几句,想就此把堵布益打发走。

堵布益见总督衙门降格接待他,顿时怒容满面,喝令小差官马上让总督出来,否则便砸公署。

小差官吓得一溜烟躲到外面再不肯露面。堵布益就在公堂之上破口大骂,声言总督再不出来,就要放火烧衙门。

黄耀见堵布益越闹越凶,只好叫上翻译官,从后屋快步走出来,质问道:“你不过是富浪沙派过来的领事官,本官已派人接待了你,又收下了你的公文,你如何倒骂起来了?你可要看清外面的大匾,这里是河内总督府,不是小民宅院。”

翻译官把话依样大致说给堵布益听。堵布益一听,当即一拍桌子道:“你这个总督真是糊涂!我是堂堂法兰西共和国西贡总督府派在这里的领事官,我来见你,是要让你知道,我是领事官,不是普通的商人!你应该用接待领事官的礼节来接待我。你打发个小兔子来见我,是蔑视我!”

黄耀坐下道:“你这人不要胡闹!你胡闹,本总督也不怕你!你进来之后,本总督马上让人给你倒水喝,又招待你上等的瓜果,还陪你说闲话!何况,总督府已经收下了你递上来的公文书。这还不行吗?你的前任,本总督就是这么接待的,他也没有说什么。你快走吧,本总督还有公事要办。”

黄耀以为,他下了逐客令,堵布益会乖乖地离去。他并未料到堵布益听了这话后,不但未离去,反倒一把将他的手抓住,连蹦带跳地说道:“你同我到外面去!你一定要同我到外面去!”

黄耀拼命挣脱堵布益的手道:“你马上给本总督滚出去!如其不然,本总督就让人把你赶出去,来人!”

随着黄耀的喊声,公堂里走进二十几名舞枪弄棒的军兵。堵布益一见自己势单力孤,怕吃眼前亏,一边带着自己的翻译往外走,一边道:“老兔子你给我听好!我是世界各国人人尊敬的堵布益,我一定要报此仇!”

望着摔门而去的堵布益,黄耀愤愤地骂道:“我不信你个小泥鳅,能拱翻大帆船!我大越南国官多不假,但河宁总督,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

黄耀骂完这话,便传令全城戒备,又发文河内,说明情况,让河内巡抚衙门不要掉以轻心,严加防范堵布益报复。

黄耀时年六十余岁,多次率兵配合清军征剿北圻匪贼,久历战阵。该督为人耿直,从来都是有一说一,不会委蛇,深受清军敬重。他目下是越南国各省督抚当中为数不多的几名主战者之一。

黄佐炎也是主战者,但黄佐炎的主战与黄耀的主战却又大不一样。黄佐炎的主战,多数是体现在舌头上和笔管上,骨子里是惧怕法国的。所以一有战事,黄佐炎总把刘永福推在前面,让黑旗军做自己的挡箭牌。

黄耀的主战则表现在实际当中,他虽然和其他督抚一样,从来没有训练过士兵,但他知道加强城防、向各哨卡加派兵力的重要性,还注意储备军火弹药以供急需。他到任伊始,第一件事是请朝廷拨款修补北宁和河内两城残破的城墙,第二件事是撤换委顿的防军领兵官,换上他眼里比较会打仗的人当管带。他不久又深挖护城河,修葺总督衙门,很是轰轰烈烈干了几件实事。在他看来,刘永福的黑旗军能打败安邺,并非是刘永福当真会用兵,实在是法国人骄妄过甚的结果。他常对人讲:“什么是骄兵必败?安邺败在刘团手上就是注解。”

当然,刘永福与安邺交战的实际情形,他并没有亲历。他那时还在顺化皇宫里当守门侍卫。

堵布益怒气冲天地回到领事馆。李维业没在领事馆,他一早就到兵舰上去了,至今没有回来。

堵布益气恼地小声骂一句:“这个狗娘养的上校,一定是去街里找女人去了!他妈的,这个老混蛋的精力,竟然比年轻人还旺盛!”

他坐在桌前闷闷地喝了杯咖啡,又拎起文明棍,漫无目的地踱到屋外看了一会儿风景,嘴角忽然变化出一个阴险的笑来。他叫上两名卫兵,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江边法舰停泊处走去。

李维业与中校韦医正站在岸上指手划脚地谈论着什么,兴致很高。

还有很远,堵布益就大声说道:“鄙人没有猜错的话,上校先生在和韦医中校谈诗啊。怎么样,鄙人没有猜错吧?”

李维业循声望了一眼,大声回应一句:“夜晚还没有降临,鄙人可没有兴趣谈诗。诗是女人的乳房和大腿根部的产物!”

堵布益走到二人的跟前笑道:“那一定是在谈论女人!”

韦医冲着堵布益行了个标准的军礼,说:“领事先生,中校韦医向您致意!”

李维业说道:“领事先生,河宁总督府的咖啡没有放糖吗?你怎么苦着脸?”

堵布益笑道:“安南国的咖啡都是舶来品,哪有我们法兰西的正宗呢!上校先生,您不想让我见识一下我们陆战队的风采吗?听说狙击手也是由您亲自挑选的?我们的总督先生,真的很信任您哪!”

李维业哈哈一笑道:“领事先生真的很幽默啊。您在这里船来船往了几十年,哪次能少了陆战队呀。鄙人可是看够了。”

李维业话毕,两手一摊,又苦笑数声,然后才很无奈地领着堵布益向舰艇走去。

韦医小声嘟囔一句:“上帝呀,快饶了我吧,我不想和一对精神病患者打交道啊!”

在各舰游览了一遍,李维业把堵布益请到船舱里喝咖啡。

堵布益一边往咖啡里放糖,一边兴奋地说道:“上校先生,您到过大清国吗?”

李维业笑道:“那是一个神奇的国家,鄙人曾经做梦在那里逗留了许久。那里的男人都梳着辫子,女人的脚都裹成羊蹄子。鄙人听说,领事先生经常去那个国家公干,一定认识不少大辫子和羊蹄子吧?”

堵布益说道:“我国海军部有许多小军官被聘去那个国家任职,现在他们不仅都成了将军,而且都发了大财!有个叫日意格的,比您小十几岁,从巴黎出发的时候是个准尉,现在是大清国福州船政局的正监督,军衔是提督,管着几千号人。大清国的提督同我国的准将一般大,很威风。鄙人上年去大清国,特意去看了看他,他让人放礼炮迎接我,晚上还让白白的姑娘给我捶腿,实在是太舒服了,鄙人现在想起来身上还麻麻的。”

李维业的眼睛猛地瞪圆,两眼流露出羡慕之色:“他怎么比我们的国防部长还牛?还有谁?领事先生不妨都说出来,鄙人要把他们写进话剧里肯定很精彩!还有,女人的脚裹成羊蹄子,很漂亮吗?”

堵布益道:“还有一个德克碑,一直跟着日意格混,也混得让人流口水。他现在是船政局的副监督,军衔是总兵。大清国的总兵是二品,同我国的少将一般大。他在巴黎的时候是个流浪汉,靠乞讨活着,日意格回巴黎休假时认识了他,并把他带进了大清国。大清国现在把他当宝贝一样看待。已经不能用神气二字形容了。还有,女人的脚变成羊蹄子,不仅漂亮,而且摸着很舒服,很冲动。”

“啊!”未及堵布益把话讲完,已经不能自制的李维业便大叫一声站起来,挥舞着双手惊叹道:“太不可思议了!太不可思议了!”

堵布益接着说道:“上校先生,鄙人有时就想,如果您现在没在这里,而在大清国,您现在还会是上校军衔吗?日意格怎么能与才华横溢的您相比呢?上校先生,鄙人不是在恭维您吧?”

李维业沮丧地一屁股坐下,气愤愤地说道:“该死的海军部,他们说我不是名合格的军人!我如果年轻十岁,我一定证明给他们看!可惜我老了,再漂亮的羊蹄子,也不会打动我了!”

堵布益正要讲话,一名陆战队员大步走进来报告:“报告上校先生,可加拉德克大尉巡逻回来,他有事要向您禀报。”(www.chuimin.cn)

李维业回头说了一句:“让他进来。”

陆战队员施礼走出去。

满脸凶相的可加拉德克大尉威风凛凛地走进来,施礼后说:“上校先生,我按着您的命令,沿江巡视了一遍。鄙人不得不很遗憾地向您报告,安南人并没有拆除他们的工事,相反,倒加派了许多武装人员。他们的哨卡见到我们的舰艇后,并不友好,而且用手势侮辱我们。他们显然是接到了来自总督衙门的某种暗示。”

李维业听后略微深思了一下,自言自语道:“看样子,我们的总督先生,与安南朝廷的使者谈得并不怎么样。”

堵布益接口道:“上校先生,鄙人敢肯定地说,靠谈判,我们与安南之间达不成任何协议。不动用枪炮,安南人是不会作出让步的。他们是属牛的,只有大棒子才能让他们做出让步!我深有体会。”

可加拉德克说道:“上校先生,鄙人认为,领事先生说得非常正确。安南人仗着刘永福给他们撑腰,从来就没有重视过我们的建议。”

李维业说道:“鄙人一到河内,便听我们的间谍说,刘永福很会打仗。”

可加拉德克应声接口道:“据鄙人侦知的情报,刘永福此际并未在保胜。黑旗军唯刘永福一人的话是听,没有刘永福的命令,安南人是调不动他们的。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们不应错过。”

李维业望了可加拉德克一眼,笑着说道:“年轻人,没有人授权给我,在河内发动一场毫无意义的战争。”

堵布益笑着说道:“上校先生,您对大清国感兴趣吗?”

李维业答:“领事先生,鄙人退役后,一定会去那里的。但在服役期内,这件事只能在梦里进行了。咳!”李维业话毕,很无奈地重重叹了口气。

堵布益起身说道:“上校先生,鄙人忽然产生了一个对您极其有利的想法,鄙人想请您和可加拉德克大尉一齐到领事馆里,我们可以慢慢地谈。怎么样?您有兴趣听吗?”

李维业随口自语了一句:“安南这个鬼地方!”

可加拉德克望了堵布益一眼,忽然小声问了一句:“领事先生,你不邀请韦医中校吗?”

堵布益一笑,转头对李维业说:“上校先生,让韦医中校一起去吧。说不定,他会有更好的主意说给您听。”

李维业想也没想便对可加拉德克说道:“您去布置一下,然后我们去领事馆。”

可加拉德克答应一声施礼退出。

日落之后,几人带上卫兵走在去领事馆的小路上,李维业和堵布益同时发现,河内守城的武装人员,明显比早晨增加了许多,正在做着充分的准备,仿佛大战在即。

李维业不禁小声自问了一句:“这些人在干什么?黄耀调这么多武装人员要干什么?难道又有新的土匪打了进来?天哪,我怎么这么倒霉!”

堵布益冷笑着说道:“据鄙人所知,大清国的军队,一直在替他们剿匪。现在北宁、山西一带,到处是中国人。安南现在突然向河内加派防军,这是对谁来的?分明是要和我们抗拒到底呀。现在多亏刘永福未在保胜,否则,他们早向我们挑衅了!鄙人十几年前就同安南人打过交道,你对他们客气,他们就认为你怕他们,便想方设法侮辱你。你知道十几年前吗?鄙人就是因为航道的事,与他们犯了几句口舌,他们就把我们的人抓进大牢,装进渔网里吊起来抽打。要不是安邺抢先发炮,他也得被装进渔网里去!安南人打仗不行,但侮辱人很有一套。上校先生,您被人侮辱过吗?你尝过被人装进渔网里,用鞭子抽打的滋味吗?”

李维业没有说什么,但走一路,脑子旋转了一路。

饭后,坐进大厅里,李维业一边搅动咖啡,一边笑着说道:“领事先生,您现在可以说说您的想法了。您不会是建议我提前退役吧?”

堵布益答道:“上校先生,您认为您目前最好的选择便是提前退役吗?鄙人不这样认为。鄙人认为,您目前最好的选择,恰恰不是提前退役,相反,倒是延长退役期。比方说,因为您创造了特殊的战绩,参谋总部不能不为您的肩头多加一至两颗星。这样,您的军阶就已经不是上校了,服役期呢,自然也就延长了。鄙人呢,也就可以给日意格写封信过去,让他向参谋总部提出申请,派您到大清国的南洋水师或北洋水师去任职。您只要到了大清国,您想不当将军都不行啊!韦医中校,可加拉德克大尉,鄙人适才所讲的话,没有犯逻辑上的错误吧?”

可加拉德克抢着说道:“领事先生,您说得太好了!上校先生早就该是将军了!”

韦医莫名其妙地望了堵布益一眼,又看了看可加拉德克,默默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李维业则红光满面地说道:“这是真正的诗!可惜,鄙人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头。”

堵布益侃侃说道:“现在的形势,对我们太有利了,真是千载难逢啊!是上帝给您创造了建立特殊功勋的机会!对,是上帝!上校先生,您对上校的军阶,真的很满足吗?您去大清国的愿望,真的只局限于口头上?”

李维业冷静地说道:“领事先生,鄙人知道您在说什么,您想让鄙人动用武力,达到我们想要达到的目的。鄙人不能轻易下达攻击河内的命令。冒险是冒险家的乐事,浪漫才是诗人的专利。鄙人不是冒险家,鄙人不想冒险。”

堵布益恶狠狠地说道:“不不!上校先生,您误解了鄙人的意思。鄙人不想让您去攻击河内,鄙人只是希望您能把河内占领。然后,让黄耀下达拆除航道沿岸哨卡的命令,把他们的人撤走,换上我们的人。仅此而已。”

李维业梦魇般地大叫道:“天哪,您在说些什么呀!鄙人只有两个连的陆战队,您却让鄙人去占领这么大的一个省城!领事先生,您午间不该喝那么多的白兰地呀。”

堵布益笑着说道:“上校先生,您还记得十年前,安邺带了多少人吗?他只带了五十六名陆战队员!您知道安邺创造了什么战绩吗?他不仅占领了这里,还一连攻下了三座城池!如果不是刘永福使计,安邺早成将军了!”

可加拉德克大尉道:“鄙人听说,安南的士兵根本不会打仗。我们的大炮响过之后,省城里的几千防军便跑光了。安邺进城之后,连个扫大街的人都找不到。无奈之下,只好把一些女人弄到大街上扫大街充夫役。”

李维业一边喝咖啡一边道:“但愿你们说的都是真的,但我更相信它是文学作品,或是一组诗。韦医中校,您以为呢?”

韦医深思着说道:“十年前发生在这里的那场不算战争的战争,安邺所取得的战绩,的确有些出人意外。或许领事先生说得对,安南人当真不会打仗。鄙人听说,安邺占领这里后,班尼中尉不管白天黑夜,任意强奸女人。据说一年后,有许多女人都生下了他的种。鄙人以为,班尼如果活着,他起码是五十个孩子的爸爸。天哪,班尼真是太幸运了!”

可加拉德克兴奋地赞叹道:“班尼太能干了!上校先生,不,将军,您还犹豫什么呢?我们还有许多机会,可您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李维业没有马上表态,而是慢慢地站起身来,信步踱到窗前。他深思良久,忽然自语了一句:“或许我们当真走了弯路。”

他转身望着堵布益问:“领事先生,据您掌握的情报,刘永福什么时候能回来?还有,班尼当真是五十个孩子的爸爸?”

堵布益起身答:“上校先生,您怎么忘了,间谍已经向领事馆通报了三次情报。刘永福正在他的家乡大兴土木,盖房修墓,说不定,他就此不再回来了。”

李维业点了一下头,说:“这也许当真是上帝给我们创造的建立特殊功勋的机会。”李维业坐下来,接着说:“既然这样,那就让安南人再听一次我们的炮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