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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国与法国的反响及法使的含混

【摘要】:几乎与此同时,黄耀也派出快马,将法国的通牒及李维业的信函送交朝廷。其实,从法国与越南签订《法越和平同盟条约》的那一刻起,大清国朝廷及内外臣工,就一直暗中关注着事态的发展,并在积极地寻找一条切实可行的办法。曾纪泽在提醒国内,对法国欲侵越南之事,要提前筹划,未雨绸缪,以防战争突如其来。当时大清国的皇帝冲龄践阼,执政名义上是恭亲王奕,实际权柄全掌握在慈禧太后一人的手里。

在侍卫的指引下,一身戎装的李维业,带着十几名全副武装人员,趾高气扬地大步走进河内总督府。河内总督黄耀起身相迎,有人跑进跑出奉茶倒水。

李维业落座,从护书里摸出一封他给黄耀的信,又把法国政府的通牒摆到黄耀的眼前。李维业的这封信用法越两种文字写成,通牒亦然。

黄耀把通牒看完,又展开信来读。

李维业的信这样写道:

“总督先生:您要求我给您写信,告诉您我在拜访时要对您谈些什么,我非常愿意。交趾支那总督派我来东京,是为了加强驻河内的部队,军队已经增加了一倍。法国政府和交趾支那总督有某些理由对安南政府提出指责。即使不谈古丁先生及威列罗亚先生和黎那先生家中仆人的往事,最近又发生一件更为严重的事,法国学者福希在黑旗军占领的芒街万宁,没有能够下船登岸,刘永福用枪炮对准他乘坐的船只。这是对法国的一种侮辱,因为船上持着法国国旗。这也是对法国的朋友和同盟者安南政府的一种侮辱,因为条约规定两国互相支援。然而,安南政府回答说,它不能反对黑旗军,由于黑旗军曾为它效劳,因此,它对黑旗军承担了义务。因此,法国有义务保护它的国民和旅游者,给予它的同盟者所应有的行动手段,这就是河内驻军增加的原因。总督先生,至于我本人,我将尽一切努力,使我的士兵同黎民百姓,保持非常友好的关系。”

黄耀把信推向一边,抬头问:“李将军,信我看完了。您想对我本人说些什么?因为您的信写得糊涂,我看不明白。”

李维业身边的翻译急忙翻成法语,李维业一愣,说道:“我本来是要同总督先生谈谈诗的,哪知道您连一封信都看不明白!——我同您说,您马上把黑旗军迁离保胜,离河道越远越好。他多次侮辱我国政府,制造了许多麻烦,我们不能容忍他再胡闹下去!总督先生,您听懂我的话了吗?”

听了翻译的话,黄耀大怒道:“你胡说!你想让我死我就得死吗?我是越南国大臣,不是你富浪沙大臣!我今天明确告诉你,刘团的事由朝廷定夺,我无权管。何况,他是在保胜制造麻烦,不是在河内!”黄耀把李维业说的“谈谈诗”,听成了“让你死”。

翻译未及把话讲完,李维业已是腾地一声站起身来,非常痛苦地大叫道:“上帝呀,他不仅看不懂我的信,连我说的什么他也听不懂啊!我可怎么办哪?”

翻译话音刚落,黄耀马上气愤地说道:“怎么办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李维业失魂落魄地走出总督衙门,口里很无奈地叹道:“这可怎么办哪!——我来到了一个没有诗的国家,碰到了一个不懂诗的总督!”

李维业回到领事馆,苦着脸对领事说道:“领事先生,您大概做梦都没有想到,混蛋透顶的安南国王,竟然派了一个既看不懂信,又不懂诗,还听不懂话的人,来河内当总督!”

李维业说完这话,便铺开纸拿出笔,向卢眉写讲述事件经过的书面报告。几乎与此同时,黄耀也派出快马,将法国的通牒及李维业的信函送交朝廷。

此时,与越南有宗藩关系的大清国在干什么呢?其实,从法国与越南签订《法越和平同盟条约》的那一刻起,大清国朝廷及内外臣工,就一直暗中关注着事态的发展,并在积极地寻找一条切实可行的办法。中国自古就是一个爱好和平的国家,但事关属国、邻邦的安危,中国又不能无动于衷。

光绪五年底(公元1880年初),大清国驻英、法两国公使曾纪泽无意中从巴黎一位官员的口中得知,法国欲兴兵犯越,就马上带上一应随员赶到法国外交部,向当时的外交部长佛来西尼声明:“越南系中国属邦,闻知贵国欲对越南兴兵,不知法越两国有何矛盾?中国乃越南上国,可代为调解。”

佛来西尼急忙回答:“请曾公使放心,法越两国极其和睦,法国并无兴兵犯越之事,此系谣传。”

但曾纪泽并不相信法国人的话。他在作了一番调查后,不久即致电总理衙门,提出:“法人谋据安南……惟蕴蓄久者其发必烈,异日事端之起,必有突如其来之势,使人猝不及防。”曾纪泽在提醒国内,对法国欲侵越南之事,要提前筹划,未雨绸缪,以防战争突如其来。

电至总理衙门,大清朝廷却久议不决,一直拖到光绪七年初(公元1880年底),听政的慈禧太后才就总理衙门上奏的“臣等查法人占越南境,久割膏腴,此次添船筹款,虽以捕盗为名,其叵测已可概见。越之积弱,本非法敌,若任其全占越土,粤西唇齿相依,后患堪虞。”一折,发交文华殿大学士、直隶总督、北洋通商大臣李鸿章、两江总督刘坤一、两广总督张树声、云贵总督刘长佑、广西巡抚庆裕、云南巡抚杜瑞联等人,并电致驻英、法、俄三国公使一等毅勇侯曾纪泽、驻美国公使陈兰彬、容闳等驻外使臣,命他们从速妥筹复奏。

当时大清国的皇帝冲龄践阼,执政名义上是恭亲王奕,实际权柄全掌握在慈禧太后一人的手里。慈禧太后又称西太后,那拉太后。满州正黄旗人(一说满州镶蓝旗人,后抬旗入镶黄旗),叶赫那拉氏,安徽徽宁池广太道惠徵女。她于咸丰二年(公元1852年)被选入宫,封兰贵人。四年后生子载淳,封懿妃,次年进懿贵妃。咸丰崩后,年仅六岁的载淳入继大统,年号“祺祥”。母以子贵,她与皇后钮祜禄氏并尊为皇太后。咸丰遗命怡亲王载垣、郑亲王端华、协办大学士户部尚书肃顺、御前大臣景寿、军机大臣穆荫、匡源、杜翰、焦佑瀛等八人总摄朝政,为赞襄政务王大臣。她不甘心被排斥在朝政之外,便伙同恭亲王奕,在英国公使卜鲁斯的支持下,采用霹雳手段发动政变,将摄政王大臣悉数逮问,或杀或流放,改元同治。加恭亲王奕议政王封号摄政,她与慈安太后(钮祜禄氏)共同垂帘听政。慈禧太后确非常人可比,她识满文、通汉文,早在咸丰崩前,就协助皇帝批过奏折。说是两宫太后共同垂帘听政,其实是她使用的障眼法。慈安太后性格懦弱,又识不得汉字,加之处居深宫,对朝政几乎是一无所知,但凡是国家大事,只要慈禧太后拿不出主意,她便也没主意;慈禧太后定的事,她全不反对。恭亲王奕倒是个比较有见识的议政王,他受命主持军机处和总理衙门以来,一改老祖宗定下的“重满轻汉”的方针,大胆起用一些有能力的汉员,使大清国朝纲大振。但就是这样一位能办事的王爷,因为擅自做主的时候多了,慈禧太后便以“专权”为由,在同治四年(公元1865年)罢去他议政王等一切职务。尽管很快又起复他为军机处和总理衙门领班,但头上的“议政王”头衔却没了。这就使奕不敢不夹起尾巴老老实实地做人、办差,一有什么事情,飞也似地往宫里跑,唯恐一不小心,又被她打闷棍。同治帝病危,她为了能继续把持朝政,便一个人做主,把与同治帝同辈分的醇亲王奕譞的儿子载湉过继给咸丰帝为子。同治帝前脚驾崩,她后脚便让年仅五岁的载湉登基。改元光绪,她仍以皇太后的身份垂帘听政。从同治元年至光绪七年,大清国一直是牝鸡司晨,已达二十余年,中外尽知。

李鸿章收到曾纪泽电报的时候,恰好法国驻华公使宝海由上海乘船返京路过天津

李鸿章为了探听法国的真实意图,所以就在把曾纪泽的电报转递京师的同时,特意约见宝海。

宝海如约来到北洋大臣公署。

李鸿章带着翻译热情地把宝海迎进会客厅,又摆上香喷喷的咖啡,这才开始有了下面的一段对话。

李鸿章:“宝公使啊,老夫听外国传闻,说贵国欲加兵于越南,不知确否?”

宝海:“李中堂容禀:同治十三年,我国与越南订立《法越和平同盟条约》,无非是为了多开口岸,并在富良江(红河)通航。现富良江沿岸盗贼颇多,阻碍商路,而越南又无兵无船,我国只好派几艘小船代为巡逻,这都是越南王同意的。中堂适才所言实为谣传。”

李鸿章:“但愿公使适才所言是实。但老夫有几句话,要说给公使听。公使应该知道,越南本属中国,贵国如欲吞灭,中国断无坐视不理之理。”

宝海:“中堂的咖啡很好喝,是进口别国,还是自制?”(www.chuimin.cn)

李鸿章知道宝海心存打岔,只好道:“我国咖啡全系进口。”

宝海:“味道很特别,鄙人是第一次喝。”宝海显然是不想谈下去了。

送走宝海,李鸿章仍不放心,因为越南北圻,毕竟关乎大清国的西南之门户,于是又给轮船招商局的总办唐廷枢急函一封,着唐廷枢转饬粤局商董老于世故之人,利用往越南运粮之便,全方位了解一下法国、越南,以及让法国人恨之入骨的黑旗军等三方面的实际情况。李鸿章是外交重臣,又老于兵事,做事向来缜密。恭亲王与慈禧太后都对他格外高看。

总理衙门的奏折随旨发下来后,李鸿章并没有复奏,因为唐廷枢派到越南的人还没有回来,他不能无的放矢。

慈禧太后收到的第一份复奏,竟然是云贵总督刘长佑递过来的。刘长佑也不是个等闲人物。刘长佑是湖南新宁人,字子默,号荫渠,拔贡出身。他同李鸿章一样,也是靠办团练成为封疆大吏的。他先是出任广西巡抚,三年后升授两广总督,未几调任直隶总督、广东巡抚、云贵总督。云南与广西都与越南毗邻,有关越南的事情,刘长佑最有发言权。

刘长佑认为,越南乃云南、广西的门户,不可等闲视之;法国觊觎越南北圻,实为窥我滇粤,欲由此而进入四川,若任由其所为,则我大清边境不得安宁也。

刘长佑的奏折拜发不久,他便收到两广总督张树声的一封急函,函后附有左江道周星誉上给张树声的一个条陈抄件。周星誉的这个条陈,是在宣化县典史王敬邦见过回籍省墓的刘永福之后,单写给张树声的。周星誉个人认为,大清国应该出兵支持刘永福抗法,或将刘收归我有,以破法人吞北圻之志。这就是说,大清国不能办的事,可让刘永福出面来办。

周星誉的条陈这样写道:

“职道窃查刘永福仕孱弱之邦,外危疑之地,将兵数仅三千,筹饷年仅五万,前此之阵斩法将安邺即安都司,亦属偶然幸事。而刘永福狃于小胜,好作大言,似不屑措意者。法人于永福则畏之如虎,如该国所恃惟伊一人,是以涂普义(堵布益)、吴源成辈,或阳饵甘言,或阴施毒计,必欲得而甘心。永福孤立无援,支持不易。即使扼据陆地要害,所向无前,而游匪李亚生、覃四娣等与之仇怨滋深,今又被我军夹击,穷蹙无归。万一纳款法人,为之先导,该匪等素娴陆战长技,亦与永福所部黑旗兵相等,若为法人所用,即足与永福为难。是越南专恃永福,而永福究似未可深恃也。若粮饷炮械之不逮法人,更无论矣。据永福来禀及告王典史之言,虽称鞠躬尽瘁等语,而察其隐衷,系情中国官职,蓄志来归,已非一日。每对人言:愿为中朝千把,不愿为越南提镇云云,似此情形,恐未必为彼国效死。若一旦不支,不北走滇,即东走粤,款关求附耳。其实永福为我用,不过授以偏裨,即充其量亦不过分统数营,效力边防。留之越南,则所系甚重。且北圻十六省为该国统督黄佐炎辖境,永福向受佐炎拔擢深恩,虽无必胜把握,亦不至一蹶不振,尽覆其巢。惟北圻地广途遥,专赖一人转战其间,不免疲于奔命。若但能固守宣光一带,则可为云南蒙自、开化作一外屏。如广南府及广西镇太各边,则隔保胜千有余里,伊兵力势不能兼顾也。至滇粤三省合力助兵二万之请,由永福不知我国目下边储,亦属力有未逮,而其不足深恃之处,已可概见矣。”

读完条陈抄件,刘长佑再展读张树声的急函,这才知道张树声的用意:主张联刘抗法。张树声在信中说:

“黑旗军虽只三千,永福又好大言,但就目下观之,其实乃越国抗法主力,无人可取而代之。刘之胜败存亡关乎抗法大局。以弟观之,法人曾为之所创,必将调船征兵,寻隙于永福,除之而后已。永福既去,则越人无能抗其颜行者,累卵之势将益难展。弟窃以为,除广西防营出关设防外,滇军应否也出关与黑旗军联络。因由保胜入滇之路并澜沧江上游与云南相近地方,当由滇省筹布兵备,相度设险,东与粤营联络声势,驾驭刘永福使为官军犄角。”

张树声又在信后说,他已上奏朝廷,并将周星誉的条陈附后,供上采择。

刘长佑连日把身边的幕僚召到议事大厅,公议张树声的信函及周星誉的条陈。幕僚们议了两天,一致赞同张树声“联刘抗法”的主张,但不赞同公开支持刘永福,建议不露痕迹地“暗助”。

刘长佑于是又紧急给朝廷加奏一折,提出:“越南之副提督刘永福者,籍本广西,……今驻兵保胜州,与滇南接壤。倘朝廷密谕越南信用其人,而令其招抚贼豪覃四娣等,翕老同力,中国稍为资助,俾不穷溃,则越境西北可借为藩篱。悍贼不亡,即越不亡,法人之谋可不折而自沮矣。”

刘长佑虽赞同张树声“联刘抗法”,但却认为,应该由越南明助,中国只可暗资。刘长佑更深一层的用意是:借刘永福之力与法抗衡,既可达到巩固西南门户之目的,又可保存中法之间现有之关系。刘长佑此折与云南巡抚杜瑞联联衔题奏。

折子拜发,刘长佑忧心忡忡地对幕僚说:“黑旗军寡饷粮薄,枪炮又不敌法,恐不足恃也。”

不久,广西巡抚庆裕的奏折也递进京师。庆裕观点虽与张树声大同小异,但较张树声更进了一步,认为应该加强援越桂军,并明谕刘永福,有警互相接应;内地则预筹精兵,多办军火粮饷,以备不虞,并特别强调:如此大张声势,法人必有所顾忌,得弭衅端,实为厚幸。庆裕的折子接着又说:“倘仍遵其狡谋,一闻警报,奴才惟有将腹地防营,先其所急,酌量调往关外谅山等处布置严防。发文照会法人,以越南本系我之藩服,谅山等处系用我兵力粮饷收复之地,为粤西边境屏障。断不能轻弃与人,慎勿相侵,以敦和好。一面密谕刘永福,预为决战地步。”

庆裕显然是建议朝廷先“示形摄敌”,然后再联刘抗法。

恭亲王奕把张树声、庆裕以及刘长佑与杜瑞联联名题奏的折子,同着军机大臣宝鋆、李鸿藻、景廉、翁同等人,反复计议了数天,一致认为刘长佑、杜瑞联二人的观点比较可取,因为自打越南背着中国私下与法国签订《法越和平同盟条约》以后,中国就一直处于非常被动的境地。从中也可看出,越南嘴上承认自己是中国的属国,但心中并未把中国当成上国看。也就是说,对中国的感受,越南并没当成一回事。否则,法国也不会公然抓住北圻不放。但恭王还不敢贸然表态,因为还有几位督抚的复奏没有递到,这里面包括李鸿章;还有驻法公使曾纪泽,他的意见也很重要。

驻法公使曾纪泽这时也已经认识到,要想打掉法国吞并北圻的野心,必须先把《法越和平同盟条约》从根本上否掉。此条约不除,法吞越之心永远都不会死。主意拿定,他紧急约见当时临时担任法国外交部长的桑迪里,明确向对方表示:“贵国与越南所定之约,中国碍难认之,且越南国王并未奏明中国。如贵国在该处有何意思,务与中国先行商议,以免碍难之事。”

桑迪里则冷笑着回答:“本大臣不知贵爵所言系何意思?安南乃自主之国,彼与我国订约,未奏明贵国,系彼之事,与我国何涉!”曾纪泽因是世袭的侯爵,桑迪里故对曾纪泽有贵爵之称,也是为了显示尊重。

曾纪泽马上回应:“越南系我中国属国,贵国也知道这点。彼与贵国订约,均应奏明我国,否则我国碍难认之。”

但桑迪里并不做正面回答,只是用他事敷衍。

曾纪泽交涉无果,只好急电国内建议:“此事动静之机,与口舌争辩绝不相关,仍视吾华应付处置之方何如耳。若我备预周详,隐然示以不可犯之势,则法人语气虽硬,而侵伐之役仍当缩手。若实事未经布置,但与外交部公使往复争辩,在我虽据理辩胜,仍恐无济于事。”曾纪泽劝国内采取实际行动。

电至总理衙门月余,朝廷未有只字回复。事关西南门户的大事,朝廷竟然要作置身事外状。曾纪泽大为不解。

曾纪泽并不知道,大清国朝廷各主事大臣,此时正在激烈地讨论李鸿章转递的唐廷庚有关越南的条陈,顾及不到国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