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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崇敏:改变中国教育的教育家

【摘要】:3不可思议的教育情结中国是教育大国。全县扫盲,正是分管教育的罗崇敏副县长组织实施的。江川由此成为全国首批基本无文盲县,当时在云南竟独此一家。“三加一”就是初中毕业以后上不了普高的孩子,加学一年职业技术教育。江川是罗崇敏的故乡,是他履职的第一站,也是他倾情、倾力于教育实践的开始。新平县的教育情况比江川县好不了多少,学校危房多,教师待遇低,留不住人才。罗崇敏要求各乡镇、各部门一把手必须重视教育。

3 不可思议的教育情结

中国是教育大国。

罗崇敏对此深有体会。在从红河到昆明的路上,窗外一掠而过的红山绿湖、长坡高树叠印在罗崇敏视野里,像一本厚厚的书。他微微合上眼睛,凭意念翻开那本书,截然不同的画面渐次出现:

一个30多岁的青年农民坐在学校里,认字、读书,神情特别专注。这是20世纪90年代初,江川县的扫盲班。全县扫盲,正是分管教育的罗崇敏副县长组织实施的。

罗崇敏说,地方穷,读不起书,人就没文化;没文化的人不可能有高素质;没有高素质的人才推动不了经济建设,地方就更穷,人更没文化……如此恶性循环,何年何月才翻得了身?他一声令下,扫盲!江川由此成为全国首批基本无文盲县,当时在云南竟独此一家。有一次他下去检查扫盲工作,发现有的地方请中小学生代考,以蒙混过关。他语重心长地说:扫盲不能走形式,我们不是要数字,而是要文化,要文明的生活方式

罗崇敏痛感乡村学生上学难,失学易,很多孩子进学校像走过场、跨菜园门,读几年书回乡,没成才,没几年读的书又全部还给老师了。为解决这一问题,他创办江川职业中学,统筹义务教育职业教育成人教育,使之形成一个有机的教育链;同时,大力开展农业、科技与教育“三结合”,学生哪怕在学校里只学一天知识,也要让它派上用场。能够转化为生产力,当然更好。1993年6月,云南省“农科教三结合”现场会在江川召开,罗崇敏提出“在生活中学习、在劳动中学习、在创造中学习”的先进理念,引起广泛关注。

办职业教育班,这是罗崇敏急中生智想出的一个别出心裁的举措。那时,扫盲任务重,控制贫困孩子失学的任务更重。如果孩子失学,扫盲还有什么意义!面对高居不下的辍学率,罗崇敏一边委托41家县级单位,分别联系41所学校,帮助贫困生解决生活难题,一边要求每个乡或村开设“三加一”班。

“三加一”就是初中毕业以后上不了普高的孩子,加学一年职业技术教育。学校附设助学兴教联系点,必备养鸡、养猪场所。罗崇敏号召全县人民,有力出力,有钱出钱,力和钱都没有的可以出主意,目的只有一个:绝不让贫困生失学!

他还记得那位小姑娘,是江川县雄关乡的。她初中毕业本来失学了,“三加一”让她走进职业教育班。她珍惜学习机会,学到一手好技术,回去后承包荒山,种植桉树,采集桉油,很快致富,在当地具有强烈的示范效应。罗崇敏去看她的时候,她向罗县长深深地鞠躬致谢。

他还记得那所小学,叫什么?对,螺蛳铺小学。那是什么小学啊,两栋破烂的土砖屋,屋顶上铺着瓦,瓦缝里塞着稻草;教室四面漏风,课桌椅缺胳膊少腿。学校旁边是一个牛圈。大约长时间“对牛讲课”让牛也开窍了,它们不停地发出哞哞的叫声,乡亲们不乏幽默,说这些牛都是旁听生。

担任副县长才三个月的罗崇敏去那里调研,看到这般场景,一贯从容淡定的他不禁也急了。他捐出一个月工资作为启动建校的第一笔投资,又拿出300块钱给师生改善生活。然后,跑教育厅,找地区专员,好不容易招来30万元建校资金。

一所现代化的新型小学建成了。现在的螺蛳铺小学,早已看不出当时的穷困窘迫,它是全县的示范学校。在江川任副县长、副书记三年,罗崇敏建了七所中学,30余所中心小学。老百姓深怀感激,说罗书记是菩萨,让孩子们进楼房读书了。罗崇敏在江川工作时的秘书张绍聪的说法又不同:“罗崇敏不像菩萨,个小,黑瘦,一天到晚忙得像陀螺,倒像个苦行僧。他真的是有一副菩萨心肠。”

这三年,对罗崇敏非常重要,不仅是他从政的起点,而且通过学习、调研,很多改革思想在他脑海里已见雏形。

罗崇敏离开江川后第二年(1996年),江川“普九”大功告成,走在云南的最前列。11年后,他到教育厅走马上任,发现全省还有8个县“普九”没有达标。

人是革命性的力量。罗崇敏自学马克思著作时,这句话让他刻骨铭心。江川是罗崇敏的故乡,是他履职的第一站,也是他倾情、倾力于教育实践的开始。他亲自抓校长的选拔、任命。每年教师培训,他必定亲自到场讲话。1994年,他将全县年轻的骨干教师组成一个团,巡回演讲,让他们享受到明星般的待遇。那次巡讲的年轻老师中,有的担任了团省委副书记、县教育局局长,还有一大批当上校长或其他领导职务,更多人至今坚守在教学岗位,名重一方。

这是他担任过县委书记的新平。新平县的教育情况比江川县好不了多少,学校危房多,教师待遇低,留不住人才。罗崇敏要求各乡镇、各部门一把手必须重视教育。为了明示决心,他不仅做统帅,还当马前卒,把新平县一中作为自己的点。

你见过满裤脚泥巴走进校门的县委书记吗?罗崇敏就是。县委书记直接联系一个学校,新平历史上从未有过。罗崇敏为新平一中盖了两栋教师宿舍和一栋大礼堂,他每次调研回来,直奔学校,不管晴雨。那时云南路差,碰上雨季,所谓调研就是在泥路上滚。罗崇敏经常拖着满裤脚泥巴来到学校工地,与民工没有两样。教师宿舍奠基时,他一句话说得老师们热泪盈眶:“要让老师活得更有尊严。”

罗崇敏在新平的办公室十分简单,一张办公桌上铺着一块桌布,前面摆一张木椅。碰巧当时一中校长何忠的办公室也是如此。有次,一位老师对何忠说,我们一中是名校,你乃一校之长,办公室应搞得豪华气派点。何忠告诉那位老师:“咱们罗书记比这还俭朴简陋。我桌上好歹压了一块玻璃,他桌上光零零一块桌布。好多人跟他提意见,他就是不为所动。石子里榨不出油来,其实油水都到了我们学校的宿舍和礼堂上。”

何忠素闻罗崇敏书法好,请罗书记为新落成的大礼堂写个名字。罗崇敏写了“学成堂”三个字。他送这幅字到学校,同时交给何忠校长2000块钱:“这是我的稿费,捐给学校。”何忠要做“学成堂”的铜匾,找到罗崇敏:“罗书记,你题的字,要落个款。”罗崇敏坚决推辞:“重要的是教育孩子学成归来,报效家乡,而不是让他们知道写这几个字的人。”

现已退休的何忠老人对罗崇敏评价极高:“就像他的名字,崇高而敏捷。有段时间,媒体上天天宣传要法治不要人治,有天他到学校,在老师座谈会上发言说,既要法治,也要人治,还要加上文治。随你如何治,都离不开人。人治就需要培养高素质的人,高素质的人必须由学校培养,由文化熏染。因此,在社会生活领域,教育的地位至高无上。罗崇敏胆识过人,才干过人,勤奋过人,总之,他做出什么样的成绩,我都不奇怪。”(www.chuimin.cn)

罗崇敏在新平一中还进行了一个尝试——民主选举校长以及学校与教师双向选择。民主选举校长是何忠要过的关,何忠完全理解并赞赏罗崇敏的改革之志,他无可挑剔的工作作风也让他顺利当选。然而,学校与教师进行双向选择因引入淘汰机制,争议如潮,阻力如磐。罗崇敏委派分管教育的常务副县长李宏坐镇学校,每天现场办公,一边强力推进改革,一边保证所有程序公开、透明。那次改革,淘汰了四名不适合教学岗位的老师,引进了六名教学能力强的外地老师,新平一中现任党委书记正是这六名引进者之一。

罗崇敏离开新平的时候,新平县经济发展水平在玉溪市八县一区中,从他上任前的排名垫底跃居第二名,仅次于拥有全国知名烟草集团的红塔区;新平一中的学生人数增长了近两倍。临别,他去看望老朋友何忠,用钢笔在他的笔记本上留言:“学高为师,身正为范。与何忠校长共勉。”

到红河任州委书记之前,罗崇敏曾任云南民族学院党委书记。

有人警示他,知识分子可不好打交道。他笑着反问,你不是知识分子吗?

罗崇敏的想法跟别人不一样,在他看来,所有人首先都是人,甭论你是文盲还是知识分子;其次,所有人都是知识分子,哪怕是文盲,他也有他在生活中所获得的知识;同理,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盲区,没什么了不起。孟子有言:“仁者爱人。”是爱所有的人,不是说只爱某一类人。他喜欢跟老百姓打交道,同样喜欢跟知识分子打交道。他不觉得他们有什么不一样,他对劳动者付出的尊重与敬意是同样的。

在云南民院,令他印象最深的是一位白族女子,那金华。他刚当书记时,做的第一件事是买了果篮,亲自登门拜访学校的所有教授。公共管理学院副院长那金华教授家住七楼。他走上去,敲开她的家门,自我介绍:“我是罗崇敏。”那金华大吃一惊,她那眼睛瞪得溜圆的模样,让罗崇敏每每想起都不禁哑然失笑。白族女子,眼睛本来又黑又大,她那一瞪,形状、色彩、表情,全都光芒四射。后来,那金华告诉他:“那一段时间校园里都在谈论新来的书记登门看望教授的事件,好几个住在校外的,您都去了,真让人感动。他们都说,这绝对是民院历史上的一段佳话。”

罗崇敏听了,没有自喜,反而深切地说:“这只是一件情理之中的小事。谁都知道,教授队伍在一所高校中的重要位置。为什么一件情理中的事会引起如此大的反响?说明一个很大的问题,我们的大学过于行政化,校长书记成了官,教授副教授成了民,官与民距离太远,校长书记与教授教师的距离太远了。”

教育始终是他最为关心的。他对教育的那种情结的确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每去乡下,他喜欢拉着小孩的手,和蔼地问:“在学校里学了些什么?来,背篇课文给伯伯听。”孩子们纷纷围上来,争相说起学校里面的事。有一次,一个孩子过于弱小,被圈在外围,怎么挤也挤不进来,脸憋得通红,快要哭了。罗崇敏见状,赶忙上前,伸出手,把他拉到身边,蹲下来,和言细语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读书了吗?”没别的,他希望孩子们都有书读、读好书,都能通过知识和文化走上人生的幸福之路。

从副县长到州委书记,罗崇敏用极短的时间、极快的速度实现了人生的跨越,他的学识、思想、才干都有质的飞跃。30岁还是一名刻蜡板、啃着初中课本的学校工人,不到50岁就成了州委书记。他的人生主题是学习,他的行政主题是改革。

在红河,罗崇敏的改革思想全面成熟,跻身为数不多的全国知名改革家行列,教育改革一如既往是重头戏。在他的任期内,全州取消了学校的行政级别,30所学校实行年薪制,年薪最高的蒙自一中校长达15万元,教师跨地区聘任,教职工绩效工资分配进行了大幅改革。

三年努力,全州共规划新建、扩建普通高中和职业中学16所,总投资19亿元,高中阶段的毛入学率超过50%,这就是罗崇敏提出的、红河人引为骄傲的“1650”教育世纪工程。在罗崇敏开放、通达、务实的改革思维下,红河州在融资建校办学上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建水县六中引入3000万资金建设学生食堂,实行社会化管理;泸西县泸源高中采取BOT模式和出让冠名权,筹措资金1000多万元;屏边县由政府无偿提供上百亩国有土地使用权和500万资金,引凤筑巢;被誉为“亚洲最美中学”的弥勒县庆来中学全部资金来自民间……

然而,罗崇敏太了解中国教育了。他深知,一县一市的教育改革对于全国教育大局来说,只是杯水车薪。教育是中国的一只“超大盘股”,要撬动它,难于上青天。

他从分管教育的副县长、副书记,到县委书记,到高校掌门人、州委书记,每次在教育领域欲行改革时,都会遇到比其他领域更坚硬的石头、更顽固的障碍。即便是大的改革,也只能把思路限制在校长公选、教师跨地区聘任、绩效分配制度以及鉴定评审机制改革等几个项目上,对于办学方向、办学机制、教学模式、教学评定方法尤其是考试制度等,众多有关教育前途和国家未来的重大问题,岗位决定了他只能思而忧之,无法越雷池一步。

那么,现在,他担任教育厅厅长了。

一个厅长能做多大的事呢?他还不知道。他知道的是,他想做更多的事。

他人生的职业生涯只剩下最后五年了,整整一届。五年,能让云南的教育事业前进到哪一步?五年,能把自己的教育情结释放到何种程度?五年,能使自己的政治理想和人生抱负提升到一个怎样的标高?

他默默地问自己。

难啊!难吗?红河发展模式,不也只用了五年?

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完全有时间,好好干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