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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姆雷特》前传详解与分析

【摘要】:葛、克二人分别是丹麦王子汉姆雷特的生母和叔父,厄普代克读古籍受到启发,便以史实为骨架,附以小说家想象的筋肉,扩写了叔嫂二人的恋史,无疑是将莎士比亚悲剧《汉姆雷特》幕启之前发生的故事追叙了一遍,因而权且称之为《汉姆雷特》的“前传”。提到丹麦王子,我们不能不想到莎剧《汉姆雷特》。

先要说明一下:文题中“前传”二字是英文词prequel的拟译,而prequel又是反sequel(续集,后传)而行的新生派生词。一段时间以来,为商业利益所驱,作家好为畅销书写续集,制片人也热衷于拍续片,sequelitis遂成“续集时恙”。《星球大战》拍了多部续集之后,意犹未尽,摄影机头一个倒转,拍出一部“前传”来,同样风靡一时。

“前传”是英文词prequel的拟译,而prequel又是反sequel(续集,后传)而行的新生派生词。

本文要介绍的是美国小说作家约翰·厄普代克(John Updike)的新作《葛特鲁德和克劳狄斯》(Gertrude and Claudius)。葛、克二人分别是丹麦王子汉姆雷特的生母和叔父,厄普代克读古籍受到启发,便以史实为骨架,附以小说家想象的筋肉,扩写了叔嫂二人的恋史,无疑是将莎士比亚悲剧《汉姆雷特》幕启之前发生的故事追叙了一遍,因而权且称之为《汉姆雷特》的“前传”。

众所周知,莎士比亚善“用别人的羽毛装扮自己”(时人Robert Greene贬语),莎剧的主要情节大多取材于古剧或历史故事,因而像Geoffrey Bullough八卷巨制一类的溯源研究曾是莎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以《汉姆雷特》为例,研究者们大致认同,莎士比亚可能借鉴的原始材料共有三种。第一种是比莎剧《汉姆雷特》早去十年左右的一部古剧,因佚名,后世通称《元始汉姆雷特》(UrHamlet),疑为Thomas Kyd所作。此剧可能从未印成文本,后世仅见时人的第二手片断记述,说是戏里有鬼魂出现,凄厉呼叫:“汉姆雷特,报仇哇!”后来莎剧中的雷同情节,想来源出于此。第二种是Saxo Grammaticus于12世纪用拉丁文写成的《丹麦史话》(Historica Danica),16世纪时在巴黎刊印。故事情节大致如下:在古丹麦王劳力克的统治之下,有兄弟二人联手治理日德兰,王因见兄勇武,战胜挪威,而将公主相许,婚后生子Amleth,弟妒而设计杀兄,复娶嫂为妻。Amleth装疯自保,最后复仇成功。第三种是法国人Belleforest在《历史悲剧》中对Saxo故事的复述,只因在复述的同时掺加了太多的道德说教而把篇幅扩展了一倍,而为了烘托弑兄罪的十恶不赦,更把叔嫂私通一节提到谋杀之前。

以《汉姆雷特》为例,研究者们大致认同,莎士比亚可能借鉴的原始材料共有三种。

显然受了上述第二和第三两种原始材料的启发,厄普代克写出了叔嫂二人的故事,且看小说家的妙笔如何生花:

公主(按:即葛特鲁德)身材丰腴,秉性娴静,是个水灵美人,且知书达理。要说她的美貌有什么缺陷,那就是门牙中间有道细缝,仿佛以前某次曾大乐而收不住笑容,竟让那缝隙永留齿间了……

接着便是叔嫂相恋的故事:为了国家利益,公主勉从父命,同意与Howendil——自然就是后来莎剧中老汉姆雷特的原型——结成政治婚姻。这时,小叔子出现了,一位仪表堂堂的武士兼风度翩翩的外交家,不但足智多谋,而且善解人意。几度眉目传情之后,小叔送来猎鹰一头作为爱情信物,自留鹰羽一支,贴肉揣怀出使南欧去也;待他再次返回丹麦宫廷,带回精致金链和孔雀形挂件(小说中均有极度诗化的描写),在替爱人系挂之时,两人相拥而吻……

再往后便是下毒的情节。只见克劳狄斯

用匕首刀尖挑开一个十字架一臂的猩红色封蜡,取出一个用威尼斯玻璃制成的细长小瓶。因长年封存,瓶里的致命毒液已生一层褐色的微粒沉淀。轻轻一摇之后,毒液复呈淡黄,即使在这光线晦冥的厅堂里,仍能看得清晰……(www.chuimin.cn)

在厄普代克笔下,王后对谋杀全不知情,而谋杀的目的全在除去情敌。至于弑兄的道德涵义,作家提醒读者注意北欧海盗的嗜血传统,又说“基督的教义在冰封的北国也会变得严峻,毕竟这是盛产葡萄地中海一带的宗教”。厄普代克继续写道:弑兄篡位之后,“克劳狄斯的时代开始了,并将在丹麦历史上留下光辉的一页。只要他宴饮作乐有度,他可十年稳坐宝座;而当王冠戴到汉姆雷特头上时,这位继承人将正当四十岁的壮年,并已与奥菲利娅生下了一大群小王子和小公主。葛特鲁德将渐渐淡出……一切都将那么圆满!”然后厄普代克在这部二百多页小说的后记里声明:“莎士比亚剧本里的情节自然就是本书的下文。”

莎剧从来不是封闭的符号系统,而是具有一种提供无穷解读可能的开放性(open-endedness),丹麦王子临死前所说的“要是我有时间,我可以告诉你们……但是,算了吧,余下的唯有沉默”这几句话正是这种开放性的明证。因为开放,许多后人可就莎剧作出各种各样的发挥和引申,影剧界中人更可任意改编(看过李连杰主演的《罗密欧死了》吗?),进行早期形式主义评家所谓的“游戏”。例如当代英国剧作家Tom Stoppard就写过一部叫作《罗森格兰兹和吉尔登斯吞死了》(罗和吉皆《汉姆雷特》剧中人)的荒诞剧,一时颇有影响,鼓励了剧作家在三十年后写出《恋爱中的莎士比亚》这样的作品来。区区不才,斗胆效颦,在教完莎剧《威尼斯商人》后布置过“夏洛克:法庭败诉之后”的课外作业,虽说智略有深浅,英文表达有妍媸之别,多数学生充分调动知识和想象力的资源,替夏洛克写了一部不俗的续集。

莎剧从来不是封闭的符号系统,而是具有一种提供无穷解读可能的开放性(open//endedness)。

巴赫金等文评家阐述过“互文性”(intertextuality)这一文学规律。提到丹麦王子,我们不能不想到莎剧《汉姆雷特》;提到克劳狄斯,不能不谴责此人的老诈、狠刻。这就是已存文本的专制暴力,硬性规范着读者的思维定势。而“互文性”这一论点的价值在于推翻了单个文本的专制,认定文学性不仅仅存在于文本,而且深潜于文本与文本之间的相互关系中。从这个意义上说,厄普代克的小说《葛特鲁德和克劳狄斯》不但是莎剧《汉姆雷特》的“前传”,更“颠覆”了一个家喻户晓的文本,因此很值得一读。

巴赫金等文评家阐述过“互文性”(intertextuality)这一文学规律。提到丹麦王子,我们不能不想到莎剧《汉姆雷特》。

“互文性”的价值在于推翻了单个文本的专制,认定文学性不仅仅存在于文本,而且深潜于文本与文本之间的相互关系中。

2001年1月

(原刊《万象》第3卷第2期,辽宁教育出版社,2001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