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山太玄石碑文考释：揭示了神秘的太玄石的含义与历史背景

2023-11-30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药王山太玄石碑文考释赵国庆1998年发现的陕西省药王山太玄石，其内容十分神秘。但一直没有人对碑文内容作出较为明确的解释。石碑中下部用大字刻“太玄”二字。这是史料所见药王山作为道教活动场所而宫观化的最早记叙。笔者研读井德用的传记资料，发现药王山太玄碑石与他所处的时代、身份地位以及宗教思想有着丝许联系。这些特征似乎都在强调它是一块“太玄之石”。

药王山太玄石碑文考释

赵国庆

1998年发现的陕西省药王山太玄石，其内容十分神秘。发现者未能判读，将拓片照公布于1999年第1期《文博》杂志上，称“有认为是药王之治病秘方，有认为是道士劝世之言……”，期待破译。但一直没有人对碑文内容作出较为明确的解释。2010年商务印书馆出版《西北道教史》，著者樊光春研究员依据拓片研读，大致认定文字前半部分是序言，后半部分是一首词，内容为全真道的内丹修炼。但具体内容仍不清楚。

此石碑宽三十二厘米，高三十九厘米，厚十一厘米，青石质料。石碑中下部用大字刻“太玄”二字(故称太玄石碑)。经专家认定，为金元时期金石。樊光春先生据静明宫建置沿革推测，该石应为马丹阳门人所刻，碑文词风与马丹阳词风相近。笔者查阅相关资料，认为首先可以排除“药王治病秘方”之说，其次“马丹阳门人所刻”之说基本上也没有直接证据。但是樊先生对此碑石的定性却能让人信服，为考究碑文内容指明了一个方向。但仍须进一步推究其中的具体内容。

按，金代道士吕中道云游五台山，始于南庵凿崖为洞，设三清像。栖居数年后离去⁽¹⁾。这是史料所见药王山作为道教活动场所而宫观化的最早记叙。同期马丹阳弟子伏鲁子在南台修道，时间长达五十余年，弟子“填门溢户”⁽²⁾，有三千人之多。其门人李素舟后来正式创建了静明观，并任观主。中统五年(1264)元朝政府特赐五台山静明观改称明静宫。其后，雍州(即京兆)人井德用来此修道，执弟子礼于伏鲁子孙冉尊师，两年后全真教掌教苗道一招之，纳为弟子，授诸路道教所幕官，第二年除京兆路都道录。厥后不久，退居五台山。在苗道一和完颜德明掌教期间，井德用长期领诸路道教都提点，协助掌教管理各处重要宫观。至正四年(1344年)离京归陕，复隐于五台;至正八年(1348年)逝世于静明宫。住持兼门人焦德润、提点杨德荣以及掌教完颜德明共同为其刻碑立石，石碑今存药王山南庵。

根据以上史实可知，吕中道、伏鲁子和井德用是静明宫历史上的重要人物。而井德用不但是静明宫历史上的重要人物，同时也还是全真教历史上的重要人物。笔者研读井德用的传记资料，发现药王山太玄碑石与他所处的时代、身份地位以及宗教思想有着丝许联系。焦德润所作《道行碑》中说洞阳真人(井德用)“退居五台。值异人，授以三洞秘诀，九清隐文。属曰:子能退藏于密，心诵力行，他日席鲛鲸而游汗漫，骑风鹤而登太清，不为难矣”⁽³⁾，据此不妨猜测，这块碑石或许就是井德用当年接受异人秘诀和隐文之后，秘密刊刻并“退藏于密，心诵力行”的原物，它是用来修炼内丹仙术的。而后随着井德用的辞世，碑石流转于各代门人弟子之间，由于长期秘藏，故而被发掘出土时已经漫漶残损，有多处字迹难以识读了。做这种推想的现实根据如下:

首先，这是一块被秘密保存的碑石，而且制碑人或者保存人似乎十分珍视之。当时发现这块碑石时，它是被深埋在药王晒药亭东北基角下的壕沟中的，而且被平嵌在两块槽石之间，下面铺垫着平整的细土，像是有意加工用以保护用的。此碑石不同于其他碑记墓志，既没有“标题”，也没有落款，故年代不明;碑体只有十七英寸液晶电脑显示屏那么大，故不引人注目。这些特征似乎都在强调它是一块“太玄之石”。

其次，碑文十行一百三十六字，内容隐秘。首两行大字楷书，三十二字。接下来四行小字楷书，六十字。最后四行，降格一字仍以小字楷书书写，计四十四字。笔者分析，前两行应是该碑文的核心，似为丹功秘诀。后面八行小字应为阐释前面丹诀的(或者内容上与首两行相辅相成)，又可分为两段各四行:一段是三言为主的隐文，一段是题旨较为隐晦之词。这说明作者并不想让众人轻易发觉和看懂石碑上文字的内容及意义。它的“阅读对象”似乎限定在一定范围之内。

下面具体分析石碑内容。字迹残损处用()标出，并依残痕试补。

①大字首两行，32字:

(一)(一)，二。一(一)，三。二三，三三，三。十十，十。九九，九。(无)(无)，无。(事)求永安，安安用用，青王王生。

这段话即在阐述玄理。老子《道德经》言，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而“有”的生化具体过程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如果从社会人事上说，则不论是帝王还是普通百姓，都须要从安静和虚无中求得生存和发展。一句话，“无”和“安”(即静)是万事万物之根本。马钰《洞玄金玉集》卷五《无有颂》云:不悟无无迷有有，争知有有却无无。卷七《赠三水三老先生》云:便讲玄玄，搜六六，论三三。卷八《赠张无尘先生》云:明六六，悟三三。三三六六味香甘。可见，“三三”是道家对物质色欲世界的特殊称谓，一三六九的核心是三，是“有”。而“有”只有复归于“无”，才能与道合一，人才能获得自由和永生。

但从内丹学上讲，“三三”还有着另外的意指:练功九次第，先从三一开始。“内丹之功，起于一而成于九。一者，万物之所生也……九为阳数之极。数至于九、则道果成矣。”⁽⁴⁾《丹阳真人直言·示门人》中马钰对他的弟子们讲:“三年不漏下丹结，六年不漏中丹结，九年不漏上丹结。”就是说修炼内丹，首先从下丹田气海开始练起，一般需要三年时间，然后进入中丹田和上丹田的练习。马钰《丹阳神光灿》中有一首诗是赠给三一居士张明道的，其中提到内丹修持的“三一法”，说“存三守一三载，觉三田、一粒丹红。三三数，更心琴三叠，得与仙同”。虽然历史上师承不同的仙家，其修炼的九转内丹也颇不相同。但是内丹术的九转大功，却都强调必须九九数足，才能最终十分功满。

②小字前四行，60字:

(是)(道)德，德清静。静无为，自然孔。德之容，惟(张)(童)。童者老，老也休。休看书，无眼力。不如(人)()被，利名(原)基之。萦绊竟无休，(不)(知)光阴速。空惨成(七)成，世间事几时?

马丹阳开创了全真教的遇仙派，以清静无为为修炼之基，以心合性，以神气释性命而终以静净无为统道。作为徒孙辈的井德用，自然秉持这一理念和传统。这段话即讲清静无为的道理。虽以隐文出之，但理解起来并不算难。其中，“张童”难解，或许指他的道友——三一居士张明道。“休看书，无眼力”句，似乎有意提醒读者注意文字背后的东西，可见作者用心之苦。由于这一段有两处字迹有挖补修改的痕迹，拥挤在一处，故不能很好地识别。故缺如。后面六句五言古体诗，是批驳名利思想，教人舍弃名利、及时修道的意思。

③小字后四行，44字:(www.chuimin.cn)

向最高楼上凭栏，千山万叠，荒铺翠藓。小蹊枫老添红叶。

碧天耿耿雁书行，列幽隐竹，古柳惊霜。病蝉噪暮凉时节。

这是一首按照《采桑子》词牌句数和字数填写的词。《采桑子》又名《丑奴儿令》、《罗敷媚》，双调四十四字。上下阙各四句，起句仄收，以下三句用平韵，整首词一韵到底不换韵。但是，这首词使用的却是仄韵，起句平收，故并不合乎《采桑子》词牌的韵律平仄要求。何以如此?这与道门人士的文学诗词修养普遍不高有很大关系。他们大多在世俗社会遭遇不幸或坎坷，很多是自幼出家的，所以接受较高层次教育的机会并不多，甚至没有。如此一来，他们所作诗词不合格律就不足为奇了。但例外也是有的。比如全真教祖师王重阳，七子中的马钰和丘处机，他们的诗词则另当别论。笔者核对过王重阳、马钰二人的多篇词作，都是合乎韵律平仄要求的。但王重阳和马钰并非一般道徒，二人皆出身大族，富甲一方，早年即受到良好的文化教育，其文学修养是很高的。王重阳一生传道诗词约千余首，收入《重阳全真集》;马钰诗词亦多，均收入《神光璨》、《洞玄金玉集》等著作中。

太玄石所刻《采桑子》词从内容上看，是描写深秋景象的，有悲秋之意。此为表层之内容，实际上这首词暗含仙家内丹修炼思想，是对锲而不舍必将成功的内丹修炼的隐喻象征。词中“最高楼”“千山万叠”，“枫老添红叶”，“隐竹”和“古柳”，“病蝉噪暮”等，意象虚虚实实，充满了象征隐喻的味道。道士修炼内丹，隐居神山老林，常以“竹”、“柳”等物自况。“枫老添红叶”句讲宗教体验，即经过锲而不舍的修炼终于出现了鲜明的效果，其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而内丹修持者最终的目标则瞄准的是得道成仙，即“向最高楼上凭栏”。本词中有些词语本身就是道家丹术语汇，比如“霜”字，内丹术中其意指是很明确的:比喻仙家最终炼成的晶莹透亮的内丹。马丹阳《洞玄金玉集》卷三《勉门人》诗中说:丹成雪弹明金鼎，性结霜球晃玉台。另一首《勉门人》则云:愿公速固精神气，学我勤修铅汞霜。可见，“霜”“雪”是比喻，都有指代的具体含义。此外，“霜”字还被虔心丹术者用作名字，如马丹阳有一好友，即名赵霜心，两人曾同游圭峰，以诗论道⁽⁵⁾。

综合以上分析，笔者认为:一、药王山太玄石的确是一块全真教碑石，它是元代马丹阳徒孙井德用刊刻，用以明心见性、修炼内丹、鞭策激励弟子们修道用的。而且石碑刻好后被秘密珍藏，从不外示于人。二、在道教史上，丹诀基本上是师徒之间口传心授，不行诸文字的。如果以文字形式写出，那必定以隐言隐语的形式呈现。所以，想要从文字上完全弄清丹诀的内容，局外人很难做到。

2005年台湾出版了《陕西药王山佛道教碑刻》，精装十册，用繁体字图文混排。其中第六卷为“药王山历代石碑”，上下两册，共收录碑131块，图350幅。这是迄今为止搜集整理药王山碑刻最为详尽的图书资料。可惜并未收录这块碑石。也许是编者认为这块碑石字迹漫漶、年代不明、内容晦涩，难以定性的缘故吧。同样，无独有偶，王宗昱先生2005年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的《金元全真教石刻新编》，亦未收录之。笔者通过对该碑石的分析判断，认为可以定性为金元时期全真道石碑，并建议将它正式收入全真教碑石文库，作为研究中国道教史和宗教传播方式及传播途径的重要文献资料。

附:药王山太玄石拓片

《文博》1999年第1期:张世英《药王山发现奇异石刻》拓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