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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兴鲁迅研究:修正《鲁迅全集》2005版二十处错误

【摘要】:吴作桥今查得2005年版《鲁迅全集》若干文意、文本之误,现补正如下。《全集》于此处应设注,说明鲁迅在此处一时之失误,这对读者是有益的。《全集》此文本与许寿裳抄本,实与鲁迅文本的此日日记有异。据《全集》“说明”,这里方括号前的字为误字,方括号中的字是正字。一是《全集》乱改鲁迅文本。⑦《全集》编注者将原文文本之“芬闌”改为“芬兰”。鲁迅致萧剑青的340109信收《全集》第十三卷中。十分明显,此340109信当是360104信之误认。

吴作桥

今查得2005年版《鲁迅全集》(以下简称《全集》)若干文意、文本之误,现补正如下。不当之处,欢迎赐教。

赵飞燕与昭仪(本名赵合德)本是同胞姐妹。二人先后入宫,共侍汉成帝刘骜(公元前33年至前7年在位)。《全集》第九卷第109页鲁迅谈及秦醇的《赵飞燕别传》时说:“一曰《赵飞燕别传》,序云得之李家墙角破筐中,记赵后入宫至自缢,复以冥报化为大鼋事……”此句说赵后(飞燕)入宫最后自缢死后化为大鼋。这是鲁迅将飞燕与昭仪的事弄混了。这自缢及化鼋是赵后的妹妹昭仪的事。《赵飞燕别传》云:帝日服一粒,颇能幸昭仪。一夕,在大庆殿,昭仪醉进十粒,初夜,绛帐中拥昭仪,帝笑声吃吃不止。及中夜,帝昏昏,知不可,将起坐,夜或仆卧。昭仪急起,秉烛自视帝,精出如泉溢。有顷,帝崩。太后遣人理昭仪且急,穷帝得疾之端。昭仪乃自绝。后居东宫,久失御。一夕后寝,惊啼甚久,侍者呼问,方觉。乃言曰:“适吾梦不见帝。帝自云中赐吾坐。帝命进茶。左右奏帝:‘后向日侍帝不谨,不合啜此茶。’吾意既不足。吾又问:‘昭仪安在?’帝曰:‘以数杀吾子,今罚为巨鼋,居北海之阴水穴间,受千岁冰寒之苦。’”赵飞燕是成帝死,平帝即位后被废为庶人,于公元前1年自杀的。鲁迅将昭仪之事安在了飞燕身上,明显是弄错了。《全集》于此处应设注,说明鲁迅在此处一时之失误,这对读者是有益的。

《全集》第九卷第265—266页鲁迅在提及《品花宝鉴》的作者时说:“书中有高品,则所以自况,实为常州人陈森书(作者手稿之《梅花梦传奇》上,自署毘陵陈森,则‘书’字或误衍)……”鲁迅在1934年1月8日致增田涉信中也说,“(作者手稿《梅花梦传奇》,自署‘毗陵陈森’,则‘书’字或误衍。)”。鲁迅在此信之日文原稿上“毗陵”是写为“毘陵”的,“毘”为“毗”之异体字,此信之译文,译者将“毘”径改为“毗”似不妥。鲁迅行文喜用异体字或古字,我们应该尊重鲁迅这一书写习惯,保持鲁迅文体原貌(不是指繁体字改为简体字),径改鲁迅文本的做法是完全错误的。另外,《品花宝鉴》作者确为陈森,不是陈森书。《辞海》释《品花宝鉴》云:“长篇小说,清陈森作。”《品花宝鉴》之单行本封面亦写为“(清)陈森撰”。“陈森书”意为“陈森著”,“书”有写、著或作的意思。鲁迅的口气有些犹疑,未肯定作者就是陈森。此处应设注,指明《品花宝鉴》作者就是陈森,“书”即“著”的意思,不是误衍。

《全集》第十六卷第637页《一九二二年日记断片》中三月十七日的日记,文本为:“晴,风。午后赠季巿以《切韵》一册。”《全集》此文本与许寿裳抄本,实与鲁迅文本的此日日记有异。许氏抄本为:“十七日晴风,午后赠季巿以切均一册。”《全集》第十七卷第296页词条“《切均[韵]指掌图》”,在“均”字后添加方括号和一个“韵”字。据《全集》“说明”,这里方括号前的字为误字,方括号中的字是正字。这里就有两个问题。一是《全集》乱改鲁迅文本。此日日记“晴”与“风”后均无标点,《全集》给加上了标点。这种乱改鲁迅文本的做法是一种极坏的学风。许氏抄本并不是全无标点,如此日记尾句的句号,即为原有。原文全无标点,《全集》给加上倒也无可非议。但此抄件有标点,只是不全,多不用逗号,只断开一格表示断句。况且《全集》亦未说明此日记标点为编者所加。你不说明,读者就以为这些标点是原有的。这是对读者的误导。二是《全集》编注者似不知道“均”即是“韵”的古字。不知道去查一下《辞海》不就明白了吗?也不查,便以为是鲁迅写错字了(未当是古字),所以便径改鲁迅文本,将“均”字改为“韵”字,在释文词条“均”字后加方括号中的“韵”字,表示“均”为错字。《辞海》释“均”字有两个注音,一是jūn,二是yùn,后者释文云:“古‘韵’字,成公绥《啸赋》:‘音均不恒。’”《全集》如修订再版,此日记应按许寿裳抄本删掉别人乱加的标点,保留抄本的文字与标点的原貌,“均”字后方括号和“韵”字应删掉。

《全集》第十六卷第636页《一九二二年日记断片》正月(实为公历1月)二十七日日记云:“还《结一庐丛书》一部二十本六元。”此文中的“还”字很费解。怎么,还一部书还要付款吗?或许此书是借自图书馆,是过期被罚款了吗?可是据笔者所知,现在图书馆有借书过期罚款的规定,民国时期怕未必有。查看此年日记许寿裳抄本,鲁迅原文原是一个繁体字“买”字,这就明白了,此为买书付款。又,同日日记:“许季上来,不值,留赠《庐山复教案》二部二本。”查许氏抄件,此《庐山复教案》应为《庐山复教集》。此日日记之书名原文皆无书名号,这些书名号全为《全集》编者乱加。将“集”误认为“案”,又乱加标点,此一学风很不好。

仍然是《一九二二年日记断片》,其七月三日日记云:“晴。休假。晨E君启行向芬兰。”此句中的标点仍是他人所加,许氏抄件此日日记没有标点,只在“假”与“晨”字之间空一格,以示断句。此日日记许氏抄件文本如下:“晴休假 晨E君启行向芬闌。”《全集》编注者将原文文本之“芬闌”改为“芬兰”。这是乱改鲁迅文本。芬兰在新中国成立前或新中国成立初是写为“芬蘭”的,旧地图标示芬兰、荷兰、法兰西皆印为芬蘭、荷蘭、法蘭西。“兰”是“蘭”的简化字,简化字通行后,印为芬兰、荷兰、法兰西是可以的,但许氏抄本为“闌”字,不是“蘭”,将此日日记的“芬闌”改为“芬兰”便不对,因为“兰”不是“闌”的简化字。“闌”的简化字应为“阑”,此处可设注:即今之芬兰。我们应当尊重鲁迅书写译名的习惯,鲁迅常将高尔基写为戈里基或戈理奇、戈理基,将列宁写成李宁(1938年本《鲁迅全集》中之从《表》),将斯大林写成史太林(《答托洛斯基派的信》)。《全集》在上述这些地方未改动鲁迅文本,何以将“芬闌”改为“芬兰”?《全集》乱改鲁迅文本有很大的随意性,这是不应该的。

鲁迅致萧剑青的340109信收《全集》第十三卷中。查鲁迅日记,1934年1月9日或其前后,无鲁迅收复萧剑青信之记载,倒是1936年1月4日有鲁迅收复萧剑青之记载:“得萧剑青信。”“复萧剑华[青]信。”十分明显,此340109信当是360104信之误认。鲁迅此信原件并未注明年份。《全集》据何断定此信写于1934年,太随心所欲了吧?此信当写于1936年1月4日,鲁迅原稿“一月四日”那个“四”字是草书,写为“の”,很像日文的“の”字,粗看上去有点像九。鲁迅手稿有时将四写成“四”,有时又写成“の”。如1934年6月15日日记,“下午往汉文渊买顾凯之画列女传一部四本”,这个“四”便写成了“の”字,而《全集》此处并未将“の”字印为“九”。《全集》340109信应移到1936年书信部分,编号应改为360104。

《全集》第十二卷第64页中间,即鲁迅致章廷谦的270817信有一句涉及司马迁的话:“查汉朝钦犯司马,因割掉卵而发牢骚……”这句话中的“”字不认识,查《辞海》、《辞源》、《康熙字典》、《汉语大字典》(收字最全)都查不到。是不是印错了?于是去看《鲁迅书信集》和1981年版《鲁迅全集》,此处都是印着“”字(音qiū),卵即男性生殖器包有睾丸的部分。“”字与“”字孰对呢?于是去查鲁迅原稿。鲁迅此信手稿此处是写为“”字的。很明显,这是《全集》此卷编注者径改鲁迅文本。中国文字史上大约还没有这个“”字。我们平常人乱造字好像是不可以的,比不得仓颉、武则天、鲁迅。至于此处怎么印成了“”字,实在令人费解,这是《全集》乱改1981年版《鲁迅全集》正确文本的又一恶劣实例。

《全集》第十五卷第101页鲁迅日记1914年1月13日有句:“竹坨抄《方泉诗》……”这是周作人寄鲁迅四包书中的一本。“竹垞”是清代诗人朱彝尊的号,鲁迅写错了,应写为“竹垞”(垞,音chá)。鲁迅日记手稿此处误作“竹坨”(1981年版《鲁迅全集》此处便径改“坨”为“垞”),此处鲁迅之笔误,按《全集》通例,在“坨”字后加一方括号注[垞]即可,不要擅改鲁迅文本。《全集》此处未径改鲁迅文本是十分可取的,也许是编注者未发现鲁迅这一笔误,所以连个括号注也未加。

《全集》第十八卷第52页在《全集篇目索引》11画中收“高”字,同书第72页将《高老夫子》收入《篇目》11画中。此《索引》整理者可能习惯将“高”字写成其异体字(高字中上边的口字写成二竖中间二横),所以才出现如此之误,“高”字的笔画是10画,收入11画中是错的。

《全集》第四卷第460页有鲁迅这样一句话:“美国作家的作品,我曾见过希该尔木刻的《巴黎公社》(The Paris Commune,A Story in Pictures by William Siegel),是纽约的约翰李特社(John Reed Club)出版的。”这一句话中的《巴黎公社》未设注,倒是应该设注的。《巴黎公社》之后,鲁迅自己有一个括号注,这括号注的英文即是这一本书《巴黎公社》的英文原名,汉译应是《巴黎公社图画故事》。看来鲁迅指称的《巴黎公社》文本不全的,是这一本书的略称。

说来也巧。前几天在旧书市花4元购得一本上海鲁迅纪念馆编辑出版的《纪念与研究》第4辑,此辑上有一篇署名“伟”的短文《巴黎公社图画故事》,恰是介绍鲁迅说的《巴黎公社》的,现抄录如下,庶几可做未来版《全集》此卷编注者之参考:“《巴黎公社图画故事》,一九三一年美国约翰•里德社编,三十二开本,淡米黄封面,上印英文黑字书名‘巴黎公社图画故事’,威廉•西格尔作,封里有法文‘公社万岁’木刻画一幅,从第二页开始,有序文一篇和木刻二十一幅,概要地介绍了法国巴黎的无产阶级和人民群众举行武装起义,创立巴黎公社的过程,及他们奋不顾身的英雄主义和非凡的革命精神。”这几句话为《巴黎公社》一书设注,该是够用的了。鲁迅指称的希该尔,现通译为西格尔,其生平不详。

《全集》第一卷第482页写老女人摔倒后车夫的问话,文本是“您怎么啦?”,查《呐喊》初版及1938年、1958年、1981年版《鲁迅全集》此处均为“你怎么啦?”。显然“你”改为“您”是《全集》此卷校注者改的,不知这一改动有何依据?应当说,将此处之“你”改为“您”是很不妥的。谁都知道校正所据的权威文本应是作者手稿或此书、此文的初版本、初刊本。《一件小事》的手稿迄今未见,但初版《呐喊》是可以见到的,笔者手头有百花文艺出版社第13版《呐喊》,此处文本是“你怎么啦?”而不是“您怎么啦?”。著名鲁研专家王锡荣先生说:“按解放前的算法,一次印刷就称为一版。”可知这第13版实是初版《呐喊》的第13次印刷本。这就是说初版《呐喊》此处文本为“你怎么啦?”。孙用先生《〈鲁迅全集〉校读记》一书引录的鲁迅亲笔稿《〈呐喊〉正误》没有对此处的“你”字做更正,可见此处“你”字也不是误字。

也许《全集》此卷校注者以为《一件小事》写的是发生在北京的事情,北京人常将“你”尊称为“您”,所以做了如此改动。这其实也是很不对的。在《一件小事》中,鲁迅用了六个“你”字(含此句车夫问话),若说用“您”字是北京人的用语习惯或用为敬称,那么其他五处为什么也不用“您”字而只有此处用“您”字?这讲不通,小说中巡警与“我”对话是这样的:“你自己雇车罢,他不能拉你了。”“我”则掏出一大把铜元叫巡警交车夫说:“请你给他……”这几处是应用敬称的地方,鲁迅仍用“你”字。可见“你怎么啦?”文本无误。再说了,就是同样表现北京洋车夫生活的老舍的《骆驼祥子》中称“你”时也未见一个“您”字。《骆驼祥子》第22、23节出现单数第二人称全用“你”字(含表敬时),共用十三个“你”字。如书中写高妈与祥子的对话:“你不是跟先生都说好了吗?怎么一去不回头了?我还和老程打听你呢,他说没看见你,你到底上哪儿啦?先生和太太都直不放心!”看来,北京人那时也并不怎么用“您”字的。此处“你”改为“您”是擅改,乱改,很不慎重的。

清人褚人获在介绍明代戏曲家陆采时说:“明吾郡陆天池采博学能文,精于音律。”《全集》第五卷第134页注释〔4〕“药渣”时引了褚人获这句话,想不到句中的那个“采”字给删掉了,变成“明吾郡陆天池博学能文,精于音律”。大约是《全集》此卷校注者以为褚氏此句中的“采”字是衍文,所以动了刀笔。可是这个“采”字绝对删不得。“陆天池采”是说陆天池名采。《辞海》“陆采”条云:“明戏曲作家,原名灼,字子玄,号天池、清痴叟。”《古典戏曲鉴赏辞典》云:“陆采(1497—1537)原名灼,字子玄,号天池山人。”戏剧通典》亦云:“陆采(1497—1537)明代戏曲作家。原名灼,字子玄、子远,号天池山人,别署清痴叟。”古人提他人名字时有时名字、名号并举,名也可在字、号之后。“采”是后改而通行之名,所以才称“陆天池采”。

前文引之褚人获那句话,《全集》第五卷第134页说这句话源自《坚瓠丙集•药渣》。而《全集》第八卷第216页注释〔4〕“褚人获”时又说:“《坚瓠集》,采录各种笔记汇集而成,分正集、续集等,共十五集,六十六卷。下面的引文见该书第九集卷四‘韩彭报施’条。”这里问题就出来了:褚氏《坚瓠集》各分集是怎样标码的?为什么有《坚瓠》第九集,又出现了一个《坚瓠丙集》?是用天干标码还是用汉字数字标码?如用天干标码,《坚瓠集》第九集应写为《坚瓠壬集》;如用汉字数字标码,便不会有什么《坚瓠丙集》。

笔者手头无《坚瓠集》或其续集、分集。但《中国文学通典•小说通典》对《坚瓠集》有这样的介绍:“六六卷,包括正集一〇集,每集四卷,另有续集四卷,广集、补集、秘集各六卷,余集四卷,首集前有孙致弥康熙乙亥(1695)总序,其他各集亦均有序。序作者或为名流,如尤侗、顾贞观、洪昇、毛际可、毛宗岗,或为人获亲友……毛宗岗《坚瓠三集序》云……”(21)。这就很清楚了:《全集》第五卷第134页注释〔4〕的《坚瓠丙集》是错的,应为《坚瓠三集》。而且此书有毛宗岗《坚瓠三集序》,此亦可证明《坚瓠集》各集是用汉字数字标码的。再说了,如用天干标码,天干仅十个码位,根本不够用,第十一集就无法标。又,《全集》第八卷第216页注释〔4〕只云《坚瓠集》分正集、续集,也是一种模糊语言。应加注:《坚瓠集》分正集十集,每集四卷,另有续集四卷,广集、补集、秘集各六卷,余集四卷,共六十六卷十五集,各集均有序。这样说较详细,也就多了二十来字,比较起来,《全集》那么多的重复之注,这二十来字占不了多大篇幅。

《全集》第二卷第97页第3行“腌臜吵闹的孩子们”句中的“腌臜”,源于1981年版《鲁迅全集》,而1958年版《鲁迅全集》此处作“”,1938年版《鲁迅全集》此处作“”。这三种文本——腌臜、、,哪一个是鲁迅的原创文本呢?还是后者是鲁迅的原创文本。这是因为《彷徨》1928年10月第6版此处作“”(22)。而据王锡荣先生说:“按解放前的算法,一次印刷就称为一版。”(23)这就是说,所谓《彷徨》第6版实是《彷徨》初版的第6次印刷本。我们可以肯定《彷徨》初版本此处即是“”。《孤独者》的手稿笔者尚未见到,但初版印刷如果不是原稿如此怎么会印了这么两个连《辞海》、《辞源》、《康熙字典》、《汉语大字典》都没有的字?所以我们应当说《孤独者》原稿、《彷徨》初版本此处文本都是“”二字,这是鲁迅的原创文本。1981年版《鲁迅全集》及《全集》此处作“腌臜”(āzā或ānzān)是擅改鲁迅文本,很不严肃,也很不应该的。

因为《辞海》、《辞源》、《康熙字典》,甚至连八卷本《汉语大字典》都没有“”这两个字,将其径改为“腌臜”也是没有文献根据的。事实上,“”是鲁迅的造字。鲁迅造过“猹”、“”、“”等字,《全集》对这三个鲁迅造的字皆未擅改,依此例,《全集》将“”改为“腌臜”也是毫无道理的。如是鲁迅造字,那么,两者之间的关系既不是异体字之间的关系,也不是繁简字之间的关系,从这一方面说,这种改动也是擅改,很不严肃。

这三个词同音同义,意即肮脏。在文字学上,不乏骨、肉偏旁互植的字例,如即肌,骼即胳。鲁迅依此例,写时随手将骨偏旁置代“肉”偏旁,这也没什么不可以。鲁迅对文字学相当有研究,他就说过:“我对于文字相当有研究,要写《中国字体变迁史》也不费事。”(24)鲁迅造的这两个字有一定的文字学根据,从这一角度说,这一擅改也失去了鲁迅对文字学有深湛涵养功夫的一例,殊为可惜。

《全集》第十四卷第277页鲁迅1934年1月8日致增田涉信,信中鲁迅告诉增田涉《中国小说史略》有几处需改正,鲁迅说:“第三二四页第三行,‘实为常州人陈森书’之下,(添上括弧)加下列三句:(作者手稿《梅花梦传奇》,自署‘毗陵陈森’,则‘书’字或误衍。)又第三八页第四行,将‘一为陵’改为‘一为陔’。”(此二处《全集》皆改——笔者)

这“第三八页”应为“第三二八页”,为鲁迅之笔误。(25)因为这两处修改体现在《全集》第九卷第266页第1—2行和第268页倒8行,相距仅2页半多一点。据此,如是鲁迅所据改动之本,这“第三八页”怎么会在“第三二四”之大前面,两者相距近300页?这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可能是这“第三八页”是“第三二八页”之误,第三二八页与第三二四页相距仅4页左右(可能鲁迅所据改动之本行数较稀),这才合于情理。顷见吕福堂先生之《〈中国小说史略〉的版本演变》,在谈及此问题时吕先生径改鲁迅原文“又第三八页四行”为“又第三二八页第四行”(26),为鲁迅原文添了“二”字和“第”字,此径改虽有可议之处,但它证明了“第三八页”为“第三二八页”之误。对鲁迅此处笔误,不要径改,设一个注就可以了。又《全集》在鲁迅原文“三行”前、“四行”前均加了“第”字,鲁迅原文此处无“第”字,乱改鲁迅文本,此又是一例。

《全集》第九卷目录第3页及正文第153页均将陈忱的《水浒后传》误为《后水浒传》。目录为:“明陈忱《后水浒传》及清俞万春《结水浒传》。”第153页云:“清初,有《后水浒传》四十回……”鲁迅将《水浒后传》写成《后水浒传》的确也是错了。鲁迅自己在《小说旧闻钞》的案语中说过:“近胡适作《水浒后传序》,引汪曰桢《南浔镇志》,所记雁荡山樵事迹及著作颇详。”(27)可见《后水浒传》是鲁迅笔误了,《辞海》释“陈忱”云:“明末清初小说家。字遐心,号雁宕山樵,浙江乌程(今吴兴)人……撰有小说《水浒后传》。”(28)《全集》于此鲁迅笔误处应设注,注明:此为鲁迅笔误,当作《水浒后传》。

《全集》第十一卷第123页注释〔2〕有“朱山根”这一词条,注文云:“朱山根 原信作顾颉刚……”意思是说,此处原文为顾颉刚,鲁迅在《两地书》定稿时将顾之名隐去,改为“朱山根”。但《全集》第十八卷《全集注释索引•人物类》却不见朱山根这一名字(29),许是《全集》编注者一时疏忽所致。

《全集》第十八卷是《全集》的总索引,这一总索引对《全集》各类之注应当包罗无遗,无一漏收,未收“朱山根”这一词条是不应该的。若说“朱山根”只是一个假托之名,所以不收,这也没道理。同一封信中的“白果”,原信是写为黄坚(秘书)的,“白果”在总索引中却有(30),唯独丢了“朱山根”,就更不应该了。

《全集》第三卷第572页注释〔2〕,引录胡适提倡拜金主义的一段话:“一个老太婆,背着一只竹箩,拿着一根铁杆,天天到弄堂里去扒垃圾堆,去寻那垃圾堆里一个半个没有烧完的煤球……”高道一先生在《咬文嚼字三则》一文中称,他查了胡适此文初刊时的文本,那“铁杆”二字原为“铁扞”。高先生称,这种将原文“扞”字径改为“杆”的做法,“有悖原著也不符合实际”。高先生此说有一半为对。

将“扞”字径改为“杆”字确实“有悖原著”,是不负责任的。但笔者想,胡适原文那个“扞”字许是误字,因为手写稿上的提手旁和木旁由于只差一个点极易弄混,将“杆”字误拣(那时无打字机,更无电脑,手民只能拣铅字)为“扞”是有很大可能的。据《汉语大字典》,这个“扞”字没有“杆”字的义项。《汉语大字典》释“扞”字,音hn时,其义为捍卫、抵御、抵制、触犯、阻止、遮蔽、射者的皮手套、同“銲”(一种金属套)、勇猛;读gǎn时同“擀”。(31)既然没有“杆”字之意,那么这个“铁杆”中之“扞”字便是误字。问题在于,注释者无权径改,引录时应忠实于原文,可在“扞”字后加一括号注,说明此字应为“杆”,原文为误。我们应该坚决反对径改、乱改他人文本的恶劣学风,扶植学术上的实事求是的正气。(www.chuimin.cn)

但是高先生说这捡煤核的工具不应是“铁杆”而是“挠子”。“那是大约直径3毫米的铅丝,长约150毫米,一端弯成钩子,再将两个平行的钩子绑在一个木柄上……”(32)这就是“挠子”。但据笔者所知,这挠子不是用铅丝做的,而是用铁丝做的,一个穷老太婆上哪儿弄铅丝?而且铅丝软如面条,怎么可以钩煤球?其实,用挠子捡煤核已是很高级的了。笔者在童年时见过捡煤核的老太婆,她们有的只是用一根木棍或一个铁棍(即铁杆)将未烧完的煤核扒拉进随手带的撮子或土篮中。看来,胡适的原文应是“铁杆”,高先生说将“扞”径改为“杆”不符合实际,其实这一改动应当说是符合实际的。

《全集》第十三卷第2页所附之《木刻目录》与鲁迅书信手稿比照,被径改处较多。一是第7、第24中之“任白涛”径改为“何白涛”;二是第31—42原文作“"”,给改为“陈耀唐”三个字,“法网”之双引号给改为书名号。这三处径改,是对鲁迅原文文本的粗暴践踏。“任白涛”是鲁迅笔误,将“何”字错为“任”字。这只要依照《全集》通例,即在“任”字后加上一方括号中一“何”字或设注,说明此是鲁迅笔误,应为“何”字。如就是这一封340105信中“通寄地址”一句,编校者将鲁迅笔误“寄”字用方括号中加一“信”字。为什么“寄”字如此处理,“任”字便不做如此处理?太自相矛盾了。实际上,《全集》此一通例被颠覆,这也不是唯一的一次。第31—42中之“陈耀唐”三个字,原文为“"”,意思是同上,即“陈耀唐”。“"”这一标点,现在不用了,但新中国成立前常用,多用于表格,如是竖排,此标点意为文字与邻近之右侧格目中字相同;如是横排,意思是与邻近之上一格文字相同。此《木刻目录》是横排的表格,第26中已写上“陈耀唐”的名字,第27—30各条相应处都是“"”,原文第31—42也用了“"”,意思是“陈耀唐”(33),为什么《全集》此处去掉了“"”,直接印出“陈耀唐”三个字?如此径改鲁迅文本,太随心所欲了。

《全集》第十八卷第90页《索引表》中之“凡尔纳”共5个注,其第一个注标示为“47.5”,意思是去查《全集》第四卷第47页注释〔5〕。可是据此标示去查,其所注之人物却是Lombroso,即龙勃罗梭,没有一个字涉及凡尔纳。龙勃罗梭是意大利精神病学者,与法国科幻小说作家完全是两个人。这显然是此索引表编制者一时疏忽弄错了。《全集》如再版应将此“47.5”的标示删去。

注释:

①(27)《鲁迅全集》第十卷第441页、第94页,光华书店1948年版。

②⑤⑿⒅(28)《辞海》第741页、第528页、第83页、第415页、第429页,上海辞书出版社1980年版。

③(清)陈森:《品花宝鉴》封面,宝文堂书店1989年版。

④⑥⑦⑩《鲁迅手稿全集•日记》第八册第333页、第331页、第334页、第45页,文物出版社1983年版。

⑧《最新世界分国精阁》第23、第22、第19图,亚光舆地图社1951年5月第4版。

⑨《鲁迅手稿全集•书信》第五册第9页,文物出版社1979年版(下同)。

⑾《鲁迅手稿全集•书信》第二册第222页。

⒀《鲁迅手稿全集•日记》第一册第168页。

⒁上海鲁迅纪念馆:《纪念与研究》第4辑第134页,1982年3月版。

⒂鲁迅:《呐喊》(第13版)第64页,百花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此为1930年1月《呐喊》的重印本。

⒃(23)(26)唐滔等:《鲁迅著作版本丛谈》第57页、第57页、第76页,书目文献出版社1983年版。

⒄孙光萱,宋恒亮:《中国现代文学入门》第441页,福建教育出版社1988年版。

⒆吕薇芬等:《古典剧曲鉴赏辞典》第454页,湖北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

⒇么书仪等:《中国文学通典:戏剧通典》第120页,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99年版。

(21)王立言等:《中国文学通典:小说通典》第437—438页,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99年版。

(22)鲁迅:《彷徨》第6版第152页,北新书局1928年10月版。

(24)增田涉著,钟敬文译:《鲁迅的印象》第35页,湖南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

(25)《鲁迅手稿全集•书信》第八册第83页,文物出版社1980年版。

(29)(30)《鲁迅全集》第十八卷第109页、第103页,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

(31)《汉语大字典》(三)第1828页,四川辞书出版社1988年版。

(32)上海鲁迅纪念馆:《上海鲁迅研究二〇〇九年春》第147页,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9年版。

(33)《鲁迅手稿全集•书信》第五册第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