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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氏与鲁迅:几代人的世缘

【摘要】:出于同乡、同好和同学等多方面的原因,同样出身于书香门第的周树人(鲁迅)、周作人、周建人三兄弟特别是鲁迅与蒋氏祖孙几代人结下不解之缘。蒋海筹是蒋氏发迹的最大功臣。时至今日,蒋氏这一丝绸世家还在为我国的丝绸事业继续做出贡献。而鲁迅的二弟周作人在《鲁迅的故家》、《知堂回想录》和三弟周建人在《鲁迅故家的败落》等著作中均对蒋海筹有所忆述。蒋抑卮重视乡谊,乐于助人和热情支持文化、社会公益事业。

劳求

蒋海筹、蒋抑卮的祖籍是山阴东浦,先居(蒋家)珓里,后徙赏祊,大概在清乾隆年间,蒋海筹的曾祖蒋殿选徙居杭州,也应验了“杭州(萧山)萝卜绍兴种”这句老话。蒋氏这一名门望族涌现出蒋海筹、蒋抑卮、蒋彦士、蒋世承、蒋彦永、蒋琳琳(魏琳)等一批杰出的成功人士,在中国近现代的工商金融交通农业教育、外交、文化、医药等诸多领域产生了重要影响。出于同乡、同好和同学等多方面的原因,同样出身于书香门第的周树人(鲁迅)、周作人、周建人三兄弟特别是鲁迅与蒋氏祖孙几代人结下不解之缘。

蒋海筹(1845—1934),名廷桂,字海筹。蒋氏“生而颖异,天性孝友”,自幼进杭州孔凤春香粉店学生意,当刨花工。“同治初,杭州新复,市易渐起”,蒋海筹敏锐地抓住商机,“乃就肆服贾,凡物价高下奇赢之数,经目辄忆,不假筹策,人惊其才”。他看到“一年两季蚕,相抵半年粮”的杭嘉湖丝绸业前景广阔,连大名鼎鼎的红顶商人胡雪岩也是“所营以丝业为巨擘,专营出口”,遂逐渐走上工贸结合、产销一条龙的发展之路。据1975年10月,鲁迅三弟、时任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副委员长的周建人对笔者等人忆述:蒋海筹起初也是小打小闹,挑了丝绸担穿街走巷,沿街叫卖,积累了一些资金就开店,最著名者就是开设在杭州积善坊巷的蒋广昌绸庄。清同治年间,蒋海筹购置木机织绸,在实践中对织机和操作技术不断革新,又善于学习国外的先进技艺,不仅将木机改装为半自动的铁机,而且引进了日本提花机等机器设备。他讲究产品质量和诚信,所以“制特精丽,行货遍江海,北尽辽沈,南至湖广。五十年余,积赀累数百万。于是杭人言富者,推蒋广昌”(马一浮语)。早在同治年间,蒋海筹生产的丝织品质地精美,为杭州织造局选用,进贡朝廷,信誉鹊起。清光绪二年(1876),他在上海开设广昌隆绸庄,增设了对外贸易的窗口。接着,又相继在汉口、哈尔滨、营口、青岛、苏州、九江等城市设立连锁店,可谓其销售业务遍及大半个中国,其产品还远销东南亚各国。蒋海筹所经营的已是大型综合性企业了。

值得一书的是,蒋海筹有“实业救国”的思想和举措。他投资20万元资助爱国绅士汤寿潜建设沪杭铁路,反击英帝国主义经济侵略,同时造福于人民。光绪三十三年(1907),蒋海筹排除万难,发起创办浙江兴业银行,其目的之一也是筹资来保障沪杭铁路的建设。后来,浙江兴业银行又先后在北京、上海、天津等都会、商埠增设分行,成为当时全国最大的一家私营银行。蒋海筹是蒋氏发迹的最大功臣。

创业难,守业和发展事(企)业更难。蒋海筹对于人与财的使用、管理也有自己的理念。他后来成为腰缠万贯的大亨,却一生自奉俭约,从来没有靡费一钱。但蒋海筹对值得花的钱,却毫不吝啬。德清有一贫寒学子许炳堃(1878—1965),字缄甫,号骏夫(潜夫),蒋海筹以为他有培养前途,光绪三十三年就资助他东渡日本攻读纺织专业。许炳堃学成回国后,就被委任为浙江省劝业公所科长、省立第一手艺传习所所长,创设了机织传习所。民国肇建后,许炳堃创办了浙江甲种工业学校、浙江工业专门学校等,为培养丝绸业人才、促进杭州丝绸工业的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蒋海筹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发迹后仍不忘师恩和旧情,依旧让其次子蒋抑卮迎娶孔凤春老板的千金孔继莼为妻,蒋孔两氏永结秦晋之好。

1934年8月6日,年届九旬高寿的蒋海筹在杭州寿终正寝。他临终前,念念不忘出资培养丝绸业人才。1986年,蒋氏后人根据蒋海筹生前这一遗愿,在浙江丝绸工学院(今浙江理工大学)设立了“蒋海筹、蒋抑卮丝绸奖学基金”。时至今日,蒋氏这一丝绸世家还在为我国的丝绸事业继续做出贡献。

在数百万言的鲁迅作品中,虽然没有关于蒋海筹其人其事的直接记载,但是,根据鲁迅与蒋抑卮往还亲密的关系分析,鲁迅很可能见过蒋海筹,对他也有所了解。而鲁迅的二弟周作人在《鲁迅的故家》、《知堂回想录》和三弟周建人在《鲁迅故家的败落》等著作中均对蒋海筹有所忆述。

蒋抑卮(1875—1940),谱名玉林,字抑卮,又作一枝,号鸿林。蒋海筹(廷桂)之次子。蒋抑卮早年曾应童子试,补钱塘县生员。可是,蒋抑卮对科举八股文和官场应酬十分反感和厌恶。当时,先进的中国人纷纷走出国门学习西方的民主思想和自然科学知识,以拯救风雨飘摇之中的祖国。蒋抑卮亦于清光绪二十八年(1902)秋东渡日本留学。据其长子蒋俊吾(世俊)1975年11月1日接待笔者时见告:“先父先后两次去日本留学,第一次投考军事学校,因身体不合格遭淘汰,而改学经济。”《清国留学生会馆第二次报告》(自壬寅年一月起八月止)载有如下内容,“蒋林 抑卮 浙江钱塘(光绪)二十八年十月(东渡留学)自费 预备入校”。1903年3月20日在日本东京发行的《浙江潮》第三期附录《浙江同乡留学东京题名》亦载,“蒋林 抑卮 二十九岁 光绪二十八年九月到东京 自费 预备入校”。据此可以肯定,他与鲁迅始识于1902年10月。蒋抑卮重视乡谊,乐于助人和热情支持文化、社会公益事业。1903年出版的《浙江潮》第一期就载有“蒋君抑誌捐洋拾元”(见“浙江同乡会捐数”栏)及“蒋君抑卮垫洋壹佰元”(见《浙江潮》“垫款记数”栏)。友人叶景葵撰写的《蒋君抑卮家传》亦有言:“光绪甲辰、乙巳间游学日本,交流寝广,遇资斧不继者喜佽助之,尤与周君树人投契。惜因耳病,未克竟学。”就这样,1904年夏,蒋抑卮与鲁迅在东京握手话别,蒋氏辍学回国,即投入到“浙江保路拒款”运动中去,鲁迅则只身到仙台医学专门学校习医。1975年11月发现的《仙台书简》就是鲁迅1904年10月8日写给蒋抑卮的,这是迄今为止所能见到的鲁迅最早的一封信,在这封写给“长兄”蒋抑卮的信中,鲁迅向他叙述了在仙台医专的学习生活和思想状况,填补了鲁迅早期思想研究中的空白。

受实业救国的思想影响,蒋抑卮于1907年5月发起创办浙江兴业银行,这是浙江第一家以民族资本为主体的商业银行。创办该银行的主要目的之一是保路拒款,另一主要目的是缓解企业资金短缺问题。名义上,蒋海筹是三位董事之一,实际上是蒋抑卮执掌实权。从兴业银行开业伊始,蒋抑卮就办事稳健,存贷双方均注重信誉,取信于民,取信于社会。他还重视金融人才的培养,礼聘项兰生、马寅初、孙慎钦、章乃器等专家、学者到银行讲演、授课,传授外国先进经理学、银行专业知识,提高银行职员的业务素质,同时,不惜重金引进高层次的海归人员和其他专业经理人才,以保证银行决策经营管理的正确无误和服务质量的不断提升。到1908年5月至8月,浙江兴业银行又在大都会上海和华中重镇汉口等地设立分行。到辛亥革命前夕,三行发行的票额已高达135万元。

就在这个时候,蒋抑卮的耳疾日趋严重,1908年冬,他不得已再次东渡日本求医,陪伴他的只有妻子孔继莼,好在日本东京方面已有鲁迅、许寿裳等挚友安排停当。蒋抑卮夫妇抵东京后,住进了鲁迅、周作人和许寿裳居住的西片町寓所。鲁迅等三人让出一间供蒋抑卮夫妇住了两三个礼拜。大概怕过于麻烦鲁迅等人,蒋氏夫妇在附近另觅住所,不过,双方几乎每天互相往来。鲁迅帮助蒋抑卮物色耳鼻咽喉专门医院,为他当日语翻译,特别是蒋抑卮动了手术后,引发高烧,常说胡话,幸有鲁迅、许寿裳日夜细心照料。1975年冬,其第四子蒋世显捐赠了《仙台书简》时,又捐赠了1909年1月其父蒋抑卮在东京治耳疾时的三帧照片,弥足珍贵。其中一帧照片是蒋抑卮术后躺在病床上,头部敷有冰袋,鲁迅、许寿裳和孔继莼守护在他的身旁。合影中还有一个主刀医生和三个护士,可见蒋抑卮的病情相当严重。配备三个护理,也说明蒋抑卮的医治和护理级别很高。周作人是当事人,他晚年著有《知堂回想录》一书,对此有详尽的回忆。总算是有惊无险,蒋抑卮在医院观察治疗、休养了一些时候,康复回国。鲁迅和蒋抑卮、许寿裳以及一个日本医生、三个女护士在耳鼻咽喉专门医院的病房外曾合影留念。鲁迅和蒋抑卮、许寿裳三人也有合影。这两帧照片和上述八人在蒋抑卮病房内的合影就是蒋抑卮和鲁迅、许寿裳这段难忘岁月的真实记录,也是他们三人深情厚谊的见证。鲁迅和许寿裳因故未能保存这三帧照片,幸有蒋抑卮、蒋世显父子精心保存了近70年的三帧珍贵照片和《仙台书简》,并慷慨捐赠给国家。

蒋抑卮耳疾痊愈回国后,把主要精力投入银行业和其他事业。其间,他在商海中屡蹈惊涛骇浪,但总能化险为夷。如,1911年10月10日武昌首义前夕,当时民心涌动,情势特殊,浙江兴业银行汉口分行只得暂告休业。谁知这一举措迅速演变成“汉口兴业银行倒闭”的谣言,且愈演愈烈,一时间,人心浮动,金融市场失序,杭州总行和上海分行都出现来势凶猛的挤兑风潮。在这危难时刻,蒋抑卮显现了临危不惧、处变不惊的大将风度,他力排众议,坚持“维持营业,取信于市,取信于民”,同时,他多方求援,凭着其为人诚信的人格操守,得到了一些同行和浙江军政府首任都督汤寿潜的鼎力相助,终于涉险过关,平息了挤兑风潮。浙江兴业银行董事长叶景葵动情地说:“苟非抑卮先生之毅力热忱,漫天大风大浪,最险之日,安得善渡,本行亦当无复有今日之盛况也。”从此,浙江兴业银行也好,蒋抑卮个人也好,其信誉更著,声望日隆。据有关统计显示,在1918年至1927年的十年间,浙江兴业银行吸储款数在全国所有商业银行的排行榜中,有五次荣登榜首。1934年筹建钱塘江大桥,南京国民政府指令浙江兴业银行筹资200万元,兴业银行独家出资了一半,其强大的金融实力由此略见一斑。

然而,“天有不测之风云”。1935年,南京政府实施法币政策,由中央、中国和交通三家银行集中发行货币,硬性规定其他银行将已发行的钱币连同准备金全部上交中央。浙江兴业银行遭此严重打击,损失很大。接着,在日本侵略中国的“国难”中,又遭日伪明目张胆的掠夺,汪伪政府发行“中储券”、国民政府发行“法币”一再贬值;抗战胜利后,国民政府改发“金圆券”,还颁布各种条例,限制民营商业银行的生存和发展,致使其业务萎缩,一直到1950年7月改组为公私合营银行为止。即使如此,蒋抑卮不愧为颇有经营头脑的实业家:蒋广昌绸庄败落时,他投资银行;银行出现危机后,他又投资铁路、房地产、电厂等新兴产业,使其实业立于不败之地。

蒋抑卮身上,既有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又有西方创新、科学的思想和精神。其幼子蒋世承有言:“抑卮先生性存孝悌,海筹居家约而治事严,抑卮先生均能计划裨益之。有不当老人意者,委曲将从,无敢拂逆。海筹殁,奉余氏夫人就养,有所需,必敬诺无违。兄玉泉早卒,遗孙彦武、彦士、彦中,先生抚之如己之所出,合塾以教,学有所长,则资助鼓励出国留学深造。”蒋彦士等兄弟及其蒋见超、蒋见麟等子侄都是杰出的成功人士,他们大多受益于蒋抑卮辈的帮助和影响。在家族内部,蒋抑卮倡导忠孝、礼义、仁爱,又崇尚科学、自强不息,在蒋氏家族形成良好的风气。蒋氏能历代人才辈出,与家学渊源和良好的家风熏陶很有关系。

蒋抑卮善于聚财,也乐于散财,把大笔大笔的钱用于发展文化教育等公共事业。蒋抑卮一生爱书、购书、读书、藏书,其私人藏书楼名曰“凡将草堂”,藏书高达15万卷以上。抗战爆发后,蒋抑卮慨捐5万元用于上海合众图书馆的创办,又率先慨捐私人藏书古籍97593卷。余书亦于1952年由其子女联合全部捐赠给华东军政委员会文化部,前后共捐古籍15.67万卷,计5.5万余册。这两批图书现均已入藏上海图书馆。

说到蒋抑卮与鲁迅的关系,十分亲密,两人很有缘分、很有情义。马一浮撰有《蒋君抑卮家传》,说:“在清光绪甲辰,子游江户,始识君于逆旅。时君方就医日本,多闻而好善,同舍羁旅之困者,多赖君而纾。雅与周君树人相得,周君方倡译东欧文学,撰《域外小说集》,君亟出资印之。其后周君名大起,今所谓鲁迅先生者是也。一时文艺之士,皆以君为有远识。”蒋抑卮在东京医治耳疾期间,听了鲁迅关于介绍外国文艺,以推动中国文学改革和提高国人思想觉悟的谈话,大为赞赏,当即出资150元,帮助鲁迅、周作人印行了《域外小说集》初集1000册和二集500册,他开设在上海的广昌隆绸缎庄,还成了周氏兄弟《域外小说集》在国内的代销处。绸缎和图书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而蒋抑卮此举反映了他乐于助人、支持文化事业的品质。翻阅《鲁迅日记》,从1912年9月24日至1928年2月18日,鲁迅记载与蒋抑卮往还的达42处,辛亥革命后两人关系又维系了17年(很可能不止,鲁迅在《日记》里也常有失记的情况)。其中蒋抑卮看望鲁迅17次,鲁迅回访蒋抑卮5次;蒋抑卮给鲁迅写信5封,鲁迅复信蒋抑卮也有5封。除了借还图书外,鲁迅先后馈赠《百喻经》、《炭画》、《唐宋传奇集》等图书给蒋抑卮。1936年10月19日鲁迅在沪病逝,蒋抑卮曾亲赴万国殡仪馆吊唁,并致送了“文章千古”的挽幛。1938年,胡愈之、许广平等出版《鲁迅全集》,碰到资金缺乏的实际困难,又是蒋抑卮慷慨解囊资助,这也是他生前最后一次帮助故友鲁迅了。

蒋海筹从沿街叫卖绸缎、棉布起家,创业有成,形成丝绸世家,进而成为有相当大知名度的名门望族。这个大家族是整个社会的缩影,人也是各有所志,蒋彦士去了台湾,而更多的蒋家人则留在大陆,奋战在各条战线上,为新成立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功立业。多年来,笔者接触过蒋世适、蒋世显、孔宝定、蒋世承、蒋彦文、王梅先、蒋彦恭、蒋彦永、蒋彦昆、蒋彦明等蒋家人,以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思想感情,对被誉为“民族魂”的鲁迅十分崇敬,对先人与鲁迅的深情厚谊十分珍惜,对鲁迅事业十分支持。在这里,随便可以举出几个例子:

△早在1962年1月,蒋俊吾就向绍兴鲁迅纪念馆捐赠一帧1909年初蒋抑卮在日本东京医治耳疾时,与鲁迅、许寿裳等共八人的合影(摄于病房外)。

△1975年11月,蒋彦明主动向绍兴鲁迅纪念馆提供信息,上海可能还有鲁迅文物。馆领导对此很重视,决定委派章贵、裘士雄去沪征集鲁迅文物。11月26日,章、裘二人即赴杭州办事,并与蒋彦明取得联系。28日章贵突患炎症折回绍兴。第二天一早,裘士雄与蒋彦明乘火车赴沪,排了大半天的长队,到晚上8时才住进黄浦旅馆三楼外铺(走廊)。12月1日,裘士雄、蒋彦明一早到华山路1461弄甲一号拜访蒋俊吾,蒋说:

我是抑卮的长子,今年77岁,字金五,又作俊吾,弟妹就叫银六、铜七(妹)、铁八、锡九。先父多次去过日本,第一次他想考武备学堂,学习军事,因身体不合格被淘汰,只好改学经济,结果也因耳朵生毛病中止了学业。大概是1908年冬,母亲孔继莼陪父亲到日本看病,鲁迅帮了很多忙。

父亲虽然是工商家庭出身,也是银行界、实业界人士,但有收集古籍之嗜好,尤以音韵训诂之书为重。他在日本时,曾从章太炎学习过文字音韵。父亲与鲁迅很有缘分,两人讲话很投机。那时,鲁迅的经济状况不行,他翻译好了《域外小说集》,没有钱印刷,先父知道后就资助他出版。我家在上海开设广昌隆绸缎庄,还帮鲁迅代销过这部《域外小说集》。原来,我家藏有许多《域外小说集》,经过几次战乱以后,已散失殆尽。

鲁迅逝世的噩耗,是周建人到我家来告诉我们的。记得弟弟蒋世显也在场。

先父生于光绪元年(1875)五月十四日,死于1940年11月18日。他临死前,将6万多藏书送给私人办的上海合众图书馆,也捐了一笔钱。留剩下来的几万藏书,我也在新中国成立初送给华东军政委员会文化部了,记得是陈望道当部长。

在旁的魏鹏九(蒋俊吾的三弟媳、蒋锡九之妻)也说:

我是抗战前在书房里看到过公公蒋抑卮刚动过手术在病房里拍的一张照片。公公躺在病床上,头上包扎纱布,人发高烧,额角上有一个冰袋。他的身旁有鲁迅、婆婆孔继莼和几个日本医护人员。

公公开浙江兴业银行,向马寅初借阅过《资本论》,还请他到兴业银行为职员讲了两个月的课。

我的大女儿原名蒋琳琳,参加革命后改用我的姓,名叫魏琳。她在解放战争初期参加革命,是人民广播电台最早的英语播音员,现在是中央广播事业局英语组组长。

这天晚上,裘士雄和蒋彦明到上海师大二村111号三楼拜访了孔宝定,她热情接待,侃侃而谈:

我是蒋世显的爱人。公公的父亲蒋海筹是绍兴蒋家珓人。他原先在我家做伙计,其妻是摇丝工。他这个人很聪明,双手同时会打算盘,还很会心算,我祖父很想留用他,他结果还是从‘孔凤春’走出,另求发展了。

鲁迅有信写给蒋抑卮,我也看到过,是请教《小学》里几个字义。我的爱人读大学时,在翻阅《小学》时发现的,夹在书里,他说:‘这是鲁迅先生的信,赶快放好。’现在不见了,可能被爱人带到武汉去。1969年我去武汉探亲时问起过。(www.chuimin.cn)

鲁迅死后,周建人来我家说的,他要去了3000元丧葬费,后来回赠了一套《鲁迅全集》,还有一只书箱。

我的爱人现在纺科所从事技术研究工作,很忙。他的工作单位是:武昌和平大道331号纺织科学研究所。你们提出的要求,我当即也写信给世显,应该支持。

在告别孔宝定、返回旅馆途经静安寺时,裘士雄和蒋彦明发了一个电报给武汉的蒋世显:

湖北省武汉市

武昌区和平大道331号纺科所蒋世显:

为征集与鲁迅有关革命文物,我们专程来沪。您处珍藏鲁迅与您先父等合照及鲁迅书信等,请尽速翻拍成三寸底版,直寄绍兴鲁迅纪念馆,并电复上海黄浦旅馆三楼裘士雄、蒋彦明。因为中央有关部门组稿编印鲁迅一生照片集和书信集急用,所有费用请向绍兴馆结算。详情见宝定同志信。裘、蒋。

12月2日下午,裘士雄和蒋彦明又访问了蒋抑卮的侄孙蒋彦文和他的爱人王梅先。王梅先介绍:

我家藏书大多捐给合众图书馆,合众图书馆原在富民路,即上海展览馆的西南角。

我出生的家庭较封建,是一个名叫曹未风的教务长找我谈话,鼓励我进校读书。1936年10月19日鲁迅去世后,也是曹老师带领我们学生到殡仪馆去吊唁鲁迅先生的。

接着,两人又抓紧访问蒋抑卮遗孀戴圣秀和他的第二个女儿蒋思壹,蒋回忆道:

父亲到日本开刀时,我还只有十多岁,不大清楚,但我看到过那时拍的照片。一张是父亲头上包了纱布躺在床上,头上还有冰袋放着。另一张先父与鲁迅、许寿裳三人合影。我今天就写封信到天津去问问幼弟蒋世承,他可能把我收藏的这两张照片拿去了。蒋世承的工作单位是:天津丁字沽天津工学院化工系有机教研室。他是搞高分子研究的。

先父很欢喜书,这是我对他的最深的印象。

12月4日晚上8时10分,两人终于盼来翘首以待的佳音,接到武汉蒋世显来电:

黄浦旅馆三楼裘士雄、蒋彦明:

鲁迅亲笔信一封和照相三张已找到,即拍片寄绍兴鲁迅纪念馆。蒋世显。

当晚10时半,两人离开黄浦旅馆,到上海北站,也回电蒋世显道谢:

湖北省武昌区和平大道331号纺科所蒋世显:

电悉。我们万分感谢您!致以崇高的革命敬礼!裘、明。

不久,北京鲁迅博物馆也介入这件事,蒋世显还写信告诉了鲁迅爱子周海婴。据说周海婴参与意见,蒋世显决定将鲁迅《仙台书简》和一帧绍兴鲁迅纪念馆已收藏的鲁迅、蒋抑卮、孔继莼、许寿裳与四位日本医护人员在病房外合影送北京鲁迅博物馆收藏,另外二帧新发现的原照捐赠给绍兴鲁迅纪念馆。鲁迅的这四件珍贵文物有了一个很好的归宿,我们非常感谢蒋抑卮、蒋世显父子的精心庋藏和慷慨捐献,也非常感谢蒋彦明、孔宝定、蒋俊吾、蒋锡九、魏鹏九等众多蒋家人的热情接待和积极提供文物线索。上述笔者提及的为征集这四件鲁迅文物做出努力和贡献的蒋家人姓名,很可能有遗漏,也可能记忆有误,这毕竟是四十年前的事了。

我们铭记蒋世显的贡献,1976年8月16日,笔者忽然收到他的来信,他决定将珍藏三四十年的一套1938年纪念版《鲁迅全集》捐赠给绍兴鲁迅纪念馆。蒋世显事先曾来信赐示,拟将这套《鲁迅全集》送给在东北的女儿阅看,笔者立即回信同他商量:阅看《鲁迅全集》不如现在出版的方便,有注释,又是横排,我馆能否以一套最新出版的《鲁迅全集》换回它的纪念版?蒋世显很快来信同意我们的请求。原先,我馆只有一部新中国成立后不久鲁迅夫人许广平赠送的纪念版《鲁迅全集》,蒋世显又慨赠了一部,丰富了馆藏文物资料。须知,那时的捐献文物,也没有经济上的奖励和其他物质上的鼓励,而以蒋世显为代表的蒋家人又如此主动、热情、慷慨,颇令人感动,这不由使我想起,从蒋海筹、蒋抑卮到蒋世显……蒋家人历来是爱国爱民,乐善好施,助人为乐,这种美德和遗风在传承、发扬。

△1981年系鲁迅100周年诞辰,一是为了纪念鲁迅,二是为了促进鲁迅文物资料的征集工作,绍兴鲁迅纪念馆于6月8日至9日开了一个鲁迅亲友座谈会,邀请对象有:周丰一(周作人之子)、张菼芳(周作人之媳妇)、邓珂云(曹聚仁之妻)、曹景行(曹聚仁之子,现香港凤凰卫视著名评论家)、倪文宙(鲁迅在山会初级师范学堂担任教职时的学生)、黄芷寰(倪文宙之妻)、朱理之(民初督理浙江军务的朱瑞之子)、林亦美(鲁迅友人杜海生之妻)、郦玮珍(鲁迅的表侄女)等,还有应邀从上海特地来绍与会的蒋彦恭,他是蒋抑卮的侄孙、蒋彦士之弟。蒋彦恭在座谈会上发言:

汤寿潜是我的外公,他筑沪杭铁路很有功劳,是不可能参与杀害秋瑾的。马一浮在汤寿潜下面当书记(秘书),外公主动将大女儿许配给马一浮,所以马一浮又是我的大姨夫,他当时就写诗讴歌秋瑾。况且,大舅汤哲存与秋瑾很要好,我开玩笑说,她要做我的大舅妈……长子、长婿都与秋瑾要好,汤寿潜于公于私,从情理上分析,没有去当杀害秋瑾的帮凶的必要和可能。

汤哲存一生没有做官。他与鲁迅同时期赴日本留学。后来在杭州办过光华火柴厂。大舅是抗战胜利后死的,他的儿子在杭州,女儿在上海。《鲁迅日记》里也写到汤哲存。

香港有一个名叫朱惠清(音)的,80多岁了,他长期以来广泛收集文史资料,他那里可能有你们需要的东西。

陈公侠的秘书叫蒋授谦。何燮侯当北京大学校长时,毛泽东在北京大学图书馆当管理员,他有好几个子女健在,你们不妨通过他们收集对纪念馆建设和发展有用的史料。

杭州蒋彦明可能有一张照片,四个人,蒋抑卮、孔继莼夫妇坐在椅子上,鲁迅和许寿裳坐在地上。杭州很近便,馆里可问问他。

刘半农有一个儿子叫刘崇厚,在上海交通大学当电机工程系主任,估计刘半农的东西会有的。

就这样,蒋家人为我们的祖国和民族在工业、银行业等各行各业做出重大努力和贡献的同时,他们或捐献文物,或资助文化人出版图书,或支持办学校等,在上层建筑领域,同样做出了耀眼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