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党的新走向及生态政治的突进：现代性调整

三、政党的现代性调整——绿党的新走向与生态政治的突进

（一）绿党的产生与欧洲政治空间的改变

“随着后物质主义时代新政治的崛起，其中许多政治力量与社会民主党相互竞争。人们感觉到，现行政党和组织无力适应这些新事业，这就致使那些持有这样价值观的人组成了自己的政党，如绿党。” ⁽¹⁹⁾绿党是诞生于后现代社会中，不仅关注自然生态更关注人类政治生态的政党政治中。新西兰的“价值党”可谓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第一个诞生的绿党。它率先强调环境保护，强调价值观念和人文精神，主张稳态经济、生态平衡、分散化的政府和男女平等，并自外于“左派”和“右派”。其1975年纲领《明天以后》被人们视作“绿色政治学”的第一个宣言。1973年，美国绿党在密执安州成立。1981年，西德绿党在法兰克福正式成立。至1983年，其注册党员已达25222人，追随者逾200万，并在1983年大选中成为第四大政治力量。1987年，西德绿党在十一届联邦议院选举中已获8.3%的选票，在1995年大选中赫然成为第三大政治力量。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后，欧洲主要资本主义国家比利时、奥地利、意大利、英国、法国、芬兰、希腊、爱尔兰、卢森堡、瑞典、瑞士等相继建立了绿党。从1981年起，西欧绿党开始进入各国议会。1984年，绿党代表进入欧洲议会。1987年，国际绿党大会召开。在九十年代中期以“第三条道路”为标志的社会民主主义变革中，各国绿党纷纷参政，与社会民主党人共同组成联合政府。早在1984年欧洲议会选举前通过的《欧洲绿党联合宣言》和《巴黎宣言》中，欧洲绿党（重建后的“欧洲绿党协调”或“欧洲绿党”）第一次明确阐述了它关于欧洲的基本观点与政策主张。 ⁽²⁰⁾在简短文件中，绿党批评了欧洲的非生态现实和经济社会中的集权结构，要求人类与其他自然存在、社会贫富阶层之间关系的重建，并重点强调了和平与防御、农业、反核能、可持续经济、妇女权利与人权。

欧洲绿党联盟成立大会上通过的《欧洲绿党联盟指导性原则》迄今为止一直作为其基本理论纲领。这一文件主要包括3个组成部分：生态发展、共同安全和新公民权。在第一部分中，它重点阐释了欧洲绿党关于生态经济、世界经济和欧洲经济的政策，主张现存经济结构和世界经济体系的平稳转型。在第二部分中，它概述了绿党对冷战后和平维持与创建的新理解，强调“和平是不可分割的和应是有组织的”，以及这些目标应该通过创建一个新的欧洲安全体系、裁军和改革联合国来实现。在第三部分中，它强调人权应该扩大其范围并得到更好的保护，尤其是对妇女、少数种族和其他弱势群体的权益。另外，绿党主张，要想以一种绿色观点改变欧盟的结构、目标、政策和工具，它表明了欧洲绿党对欧盟的总体性态度和欧洲议会在其中作用的看法已发生了重要改变。它公开宣称，“绿党支持欧洲一体化。欧盟——尽管其存在许多值得批评的地方和并不能独立完成欧洲的一体化——将是这一进程中的重要因素”， ⁽²¹⁾ “欧洲议会应与理事会构成欧盟的立法与预算权威机构。欧洲议会必须拥有立法创议权和对欧盟委员会的政治控制权”。 ⁽²²⁾显然，欧洲绿党已接受了一种“从内部改革欧盟”的现实主义政治战略，并将欧洲议会作为主要的制度参与渠道。促进欧盟改革从而使之拥有一个更加有效与开放的政策过程；主张一个扩大的欧洲公民权以便更好地保护生活在欧盟中居民的基本权利；扩大欧洲议会的权力从而增加欧盟的民主合法性。借用绿党自己的话说，“绿色计划”是为了“建设一个尊重基本人权与环境正义的社会”、 “通过非集中化和公众在相关政策决策中的直接参与来深化民主”；“绿色方法”是“激进的、现实主义的和改革主义的”，而“绿色价值”是“团结、革新、独立和开放”。 ⁽²³⁾为了实现这些目标，欧洲绿党支持欧盟的公平扩大、一个独立而内在一致的欧洲外交政策和新签署的欧盟宪法。环境保护和其他议题也有所论述，但它的重点明显是欧盟的扩大及其相应的职权扩展。因此，这一文件所明确表达的已不再是一个“绿色欧洲观”，而是一个“绿色欧盟观”。应该说，这些政策主张体现了欧洲绿党将其政治形象从一个单一议题党，扩展为更全面的泛左翼政党的持续努力。欧洲绿党在2004年欧洲议会选举后形成了一个新的政治权力结构，即“欧洲绿党——欧洲绿党/欧洲自由联盟党团——成员党”。从理论上说，这会导致一个组织更完善的政党联盟机构、一个更加平等的政党联盟及其成员党间的关系和一个强化的对议会党团的政党控制。

（二）人类政治生态域中的一种现代性纠错方案

针对人类到底需要何种的政治生活，绿党对此提出了一套目纠正人类传统生活方式和交往方式弊端，并探索一种新的更加和谐发展的思想主张和政治理念，为人类未来的发展勾画出了一幅新的蓝图。根据各国绿党的纲领，绿党的主张可概括为：维护生态平衡；反对经济无限增长；主张社会正义；实行基层民主；强调非暴力原则；尊重妇女权利等。到二十世纪末，绿党已成为群众性生态运动的政治代言人和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最大的“新社会运动”的当然组织者，在西方社会被定位为后现代的“新政治党”。在绿色政治领域，生态社会主义、生态女权主义和深生态学是其中影响较大的三个流派。深生态学即深绿派，也称为生态主义、生态中心主义、生态基要主义(原旨生态主义)，是生态运动中的主流意识形态，是各国绿党共同尊奉的基本理念。深绿派认为，生态学产生了一种生态伦理，它根本拒绝“权威主义的技术解决方案”，反对一切技术，反对一切人类中心主义。深生态学唯一强调自然界的“内在价值”，认为这是比人类价值“更深”的价值。生态女权主义也称绿色女权主义，是女权运动、绿色运动与和平运动的结合。生态女权主义与深生态学的基本观点是一致的，持相近的后现代立场，批判现代文明，主张亲近自然。两者的区别主要在于生态女权主义的崇拜对象是“女上帝”，批判的对象是环境问题的“男性的技术解决方案”。生态女权主义的影响主要是在欧洲各国的女权运动组织中。生态社会主义侧重于关注人类生活的正义与平等，其影响范围主要是在法、德、英等西欧国家。在生态政治的诸派别中，生态社会主义占有最重要的地位，享有广泛的影响。

随着后现代社会的发展和后现代主义的潮流泛滥，绿党政治主张也体现出一些鲜明的特点：其一，坚持务实性的纲领主张。绿党的政治观不仅立足于对当代资本主义的批判，而且构建了一种新型的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绿色社会模式。在经济方面，主张用“社会生态经济”模式来取代现行的“市场经济”模式。他们不仅强调经济理性更强调价值理性，从单纯追求增长和创造利润到满足人们必要需要，转换到减少浪费与污染，保护生态环境，实现社会和谐的可持续发展。针对上述目标，他们提出了一系列具体的政策措施和主张：首先，在社会变革的领导力量和主体力量方面，更加重视工人运动和工会组织在社会变革中的作用。其次，在社会变革的途径方面，既坚持“非暴力”原则，又重视阶级斗争在社会变革中的作用。在社会文化方面，强调以人的全面自由发展为目标的新的生活范式。而现在绿党在政策定位上力图融入到社会的主流思想中，他们认可市场经济，主张在此基础上实现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这些都表明其政策主张中理想或浪漫化成分逐渐减少，在做法上一步步务实。(www.chuimin.cn)

其二，坚持从激进到温和政治立场。坚持对资本主义制度的批判，深刻认识生态危机的根源，揭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造成生态危机的必然性，是绿党政治的重要的理论内容。绿党认为现代环境问题的根源不是工业化造成的，也不是科学技术、人的自私品性造成的，而在于资本主义制度本身。生态危机是资本主义过度生产和过度消费造成的。因为资本主义生产目的是追求尽可能多的剩余价值和利润，这就决定了它对自然持一种敌视的态度，将自然看作是掠夺并获取利润的对象。当代资本主义用高生产和高消费延缓了资本主义的寿命，但过度生产和过度消费又将导致生态危机。生态危机是发达国家工业文明下所发生的供应危机，自然资源系统已无法适应资本主义生产，资本主义无限扩大生产的能力与生态环境的有限承载能力之间的矛盾已成为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主要矛盾。所以，要解决生态矛盾，改变资本主义下的人与自然关系，就必须改变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用一种新型的社会主义制度模式来取代资本主义制度模式。现在，多数绿党已不大提及制度性目标，基本改变了过去对现存制度的否定态度。2004年欧洲绿党的成立，在它的奋斗目标中，我们可以看出，其制度性批判目标已经整体退场。目标是保护环境，首先是保证所有人的安全、健康和拥有放心食品；其次是改变能源政策，使各国政府遵守“京都议定书”，减少二氧化碳的排放量，建立高效率低污染的交通体系，要征收导致污染的“生态税”等。

其三、加强与其他政党关系的调整与合作。绿党曾经一度强调在思想上与传统政党彻底划清界限，这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苏联、东欧等社会主义国家的剧变以及资本主义国家出现的各种危机有关。一方面，一批社会主义国家演变为资本主义国家，使社会主义运动遭遇打击，人们对现实社会主义的希望趋于破灭。另一方面，尽管资产阶级代言人一味高唱“历史终结论”，但人们又对资本主义的不公正、不平等、低效率的现实感到不满，产生失落感。这样，自我标榜既非“红”色，亦非“白”色或“黑”色，而是一种“绿”色的生态政治的出现也就正常了。到了九十年代以来，绿党逐渐改变了对传统政党的排斥看法，吸取它们一些成功的经验，同时放弃后现代主义的一些极端观点，以求扩大自身的政治和社会影响以及获得欧洲主流社会的认同。两极格局终结后，社会主义运动遭受了严重挫折，有更多的共产党人和社会民主党人脱离原来的党，纷纷加入绿党，使绿党分化为红色绿党与绿色绿党。与以前相比，九十年代以后的绿色运动呈现两大特点，即参与国际政治行为和政党政治。九十年代中期欧洲出现的中左政府联合执政浪潮及与之相伴的“红-绿联盟”现象，使绿党的斗争主题从群众运动转向了传统绿党最为拒绝的政党政治。绿党运动进入政党政治的框架，导致其民间性、社会性有所降低。

其四，从超越到参与实现角色转换。以绿色政治为代表的新社会运动的突出特征是政治主体不是以阶级为纽带，而是包含着广泛的社会层面。它既代表了新的中间阶级和广大知识分子追求更高生活质量的利益和愿望，从而赢得了他们的支持，也吸引了处于社会边缘和弱势群体如妇女、移民的广泛参加，因而是一场名副其实的全民政治运动。各国绿党都一再声称，他们既非左派，也非右派，而是前瞻派。政治主体的转换必然导致政治主题和意识形态的变化。绿色政治作为一种新的意识形态则超越了传统意识形态的阶级界限。它不再像传统政治那样以彻底解放生产力，最大限度地满足社会成员的物质利益为最高目标，而是主张按照生态要求重新确定人类的生活方式和发展目标，更加强调建立在非物质价值基础上的生活质量，如人与自然的和谐和良好的生态环境，新的意识形态抛弃了过去的阶级斗争思维。尽管绿党一再标榜自己是“反对党”，但它以政党的形式出现并参加议会选举，这本身就是一种妥协。按绿党自己的看法，走议会民主的道路，只是一种权宜之计，它不是强化和加强议会民主制度，而是要通过“卷入”来改造和弱化这一制度，走进制度是为了超越制度。绿党坚持为社会尽义务，绿党的核心任务是为欧洲所有公民提供一个具有社会保障和生态保障的生存环境。主张在社会和就业政策中要考虑妇女的利益、家庭和职业间的协调、保障残疾人的就业和参与公众生活的权利，主张普遍的医疗保险、公正的养老金、接受良好教育权利等等。主张进一步扩大民主，要充分保护公民权、人权、妇女权利和少数民族的权利，推动和平政策进一步实施，赞成多边主义和裁军等。

其五，主张从单一到全面的政策。绿党成立之初，其国际政策最突出的是和平与反战，强调全球的生态整体性联系和相互依赖，主张各国合作，而不是争夺和对抗。主张支援第三世界国家的经济发展和政治稳定，缩小南北经济差异，这就大大增加了世界和平的基础和可能性。目前无论是在西方发达国家还是在发展中国家，人们越来越意识到在生态威胁面前没有国家利益，而只有全人类共同的利益，维护“地球村”的安全是各国共同的责任。90年代以来，欧洲绿党继续巩固和平政策，赞成多边主义和裁军。反对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并希望欧洲远离这类武器的威胁。他们主张积极捍卫人权和民主、社会和生态价值的自治和团结的欧洲对外政策，进一步推动公正的全球化。

新世纪，欧洲绿党通过对传统的价值观念、社会和经济发展模式以及国际交往方式提出质疑和挑战，重新审视和调整了自身的策略走向。绿党放弃了一些原来的政治特质，在某些方面甚至是背叛了自己的政治宗旨，以更加积极的姿态融入各国的政治角逐，这极大地提高了在现实政治中的参与绩效。而同时也引发了人们对于绿党能否继续保持绿色的质疑。但绿党一直在努力驾驭策略让步与原则妥协、现实趋近与理想变卖之间的关系，力图为人类提供更为宝贵的精神财富。近年来，绿色政治的另一个引人注目的特点是它的泛化发展，具体表现为它对传统的政党政治的“绿化”。传统政党的政治思想如自由主义、保守主义、社会主义、无政府主义、民族主义等，都或多或少地汲取了绿色生态主义的思想成分，将绿色思想纳入自身的政治主旨之中。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以来西方的所谓中性化“新政治”，很大程度上就是绿化政治。西方发达国家的总统选举纷纷打“绿色牌”，“绿色”在发达工业国家已经成为获取政治资本、赢得公众支持的重要筹码。各政党在大选中，无不“绿化”自身的纲领，以吸引和取悦中间阶级和青年选民。在各党派的竞选宣言和纲领中，绿色条款都赫然在目。泛绿化是90年代欧美政治“中性化”的主要原因。当前，绿色意识形态正在成为当代西方民众反全球化运动的思想主流。绿色意识形态就其本质而言是以无政府主义为政治底色的。无政府主义对新自由主义秩序的消解和对公正和谐均衡发展的世界新秩序的美好期盼，恰恰是绿色理念的两个不可分割的客观要求。绿党运动标榜政治中立性，但是它本质上是反制度主义的运动。关注绿党政治的新走向，对于我们了解绿色政治何以能成为21世纪最有生命力的社会思潮，具有十分重要的理论和实践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