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作品的虚与实问题这是草根文学研究的重要课题

2023-11-30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周作人所揭示的无疑是文艺活动的一种基本而且重要的属性，虚与实或者诗与真实的问题，的确是文艺活动的参与者——无论创作者还是接受者——都必须面对的问题。而在创作者一面，作家的写作，无论其标榜自己是什么主义，其最终所写的其实也只能是自己所能写的，缘此，真实的生活本事的运用总是能给读者带来阅读的亲切。

在谈到有关鲁迅小说的阅读之时，周作人曾以为：“读者虽不把小说当做事实，但可能有人会得去从其中寻传记的资料，这里也就给予他们一点帮助，免得乱寻瞎找，以致虚实混在一起”。由此，他进一步发挥说：“这不但是小说，便是文艺性的自叙记录也常是如此，德国文豪歌德写有自叙传，题名曰《诗与真实》，说得正好，表示里边含有这两类性质的东西。两者截然愤慨的固然也有，但大半或者是混合在一起，即是事实而有点诗化了，读去是很好的文章，当作传记材料去用时又小有些出入，要经过点琢磨才能够适合的嵌上去”^[7]。

周作人所揭示的无疑是文艺活动的一种基本而且重要的属性，虚与实或者诗与真实的问题，的确是文艺活动的参与者——无论创作者还是接受者——都必须面对的问题。其中对于接受者而言，虽然面对的是以虚构为其天职的文学，有的读者可能因此而将自己的精力自然地集中于虚构的技巧和想象力的表现等形式方面，但是有的读者可能已然将文学作品当成一般的历史作品，喜欢从表面虚幻的事象之中去寻找藏匿于事象之后或之内的真实生活的线索或依据，“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这原是不能够强行统一的。而在创作者一面，作家的写作，无论其标榜自己是什么主义，其最终所写的其实也只能是自己所能写的，缘此，真实的生活本事的运用总是能给读者带来阅读的亲切。但在同时，因为主体心理结构的巨大作用，所以生活本事在作家因为写作的要求而进行回忆之时，这种回忆已然如弗洛伊德所言：“在所谓的最早的童年记忆中，我们所保留的并不是真正的记忆痕迹而却是后来对他的修改。这种修改后来可能受到了各种心理力量的影响。因此，个人的‘童年记忆’一般获得了‘掩蔽性记忆’的意义，而童年的这种记忆与一个民族保留他的传说和神话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8]。况且具体到鲁迅的小说创作，他自己就明确解释：“偶然得到一个可写文章的机会，我便将所谓上流社会的堕落和下层社会的不幸，陆续用短篇小说的形式发表出来了。原意其实不过想将这示给读者，提出一些问题而已”^[9]。他的话清楚地表明，他原本是一位主观性极强的作家，虽然他的小说写作立足于中国社会的现实情状，但他写作的动机却是非常注重目的和效用的，所以，他小说中所写的故事，即使如周作人所言，有着生活的原型，但原型是原型，故事是故事，从原型到故事，中间却已然内含了他作为一个伟大写作者的艺术创造成分。

因为这样的原因，同样的一个发生在母亲和儿子之间的生活本事，《在酒楼上》中它是一种形态，基本接近于事实本身，但因为它要服务于小说本身对于以吕纬甫为代表的一代觉醒之后复又麻木的知识分子的精神状态进行表现的主题，所以作者的叙述弱化了母爱的成分而强化了主人公在莫名的意识中对于一件无意义事情的煞有介事，小说的虚实因此并不完全等同于事实本身；《明天》、《药》和《祝福》中它又成为另外的形态，本事的面貌越来越模糊，而艺术改变的幅度却越来越大。从生活本事而到艺术的创造，仔细考察这一过程所发生的衍化变异，内中的意义，便诚如《鲁迅小说中的人物》一书的校订者止庵先生所见：“人物事件的虚实本身没有终极的意义，虚实之间的差别却颇有意思；周氏（指周作人）是给研究者提供了进行比较的可能性，由此可以看出经过鲁迅的手，材料如何被扩展，被升华，而这正是小说家艺术创造力的表现”^[10]。而细心分析和体味这种表现，则无论对于作家的写作还是读者的阅读，无疑都是一件非常有价值的事情。

[1] 鲁迅：《叶紫作〈丰收〉序》，见《鲁迅全集》（第6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219页。

[2] 鲁迅：《我是怎么做起小说来的》，见《鲁迅全集》（第4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513页。

[3] 周作人：《小兄弟》，见《鲁迅小说里的人物》，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207—208页。

[4] 周作人：《小照》，见《鲁迅小说里的人物》，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209页。(www.chuimin.cn)

[5] 冯雪峰：《鲁迅先生计划而未完成的著作——片段回忆》，见《雪峰文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17页。

[6] 鲁迅：《〈伪自由书〉前记》，见《鲁迅全集》（第5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4页。

[7] 周作人：《搬家》，见《鲁迅小说里的人物》，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73页。

[8] 弗洛伊德：《日常生活的精神病理学》，见《弗洛伊德主义原著选辑》（上卷），辽宁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150页。

[9] 鲁迅：《英译本〈短篇小说选集〉自序》，见《鲁迅全集》（第7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389页。

[10] 止庵：《关于〈鲁迅小说里的人物〉》，见《鲁迅小说里的人物》，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