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时代人文痕迹淡化的视觉传达设计研究成果

第一节　人文痕迹的淡化

《辞海》中就这样写道：“人文指人类社会的各种文化现象。”我们现在所说的人文或人文精神，指的是人类文化中的先进的、科学的、优秀的和健康的部分。所谓人文，即指对人性、人格、人的文化、人的精神、人的历史等给予尊重和关怀。人文，作为人类文化的一种基因，作为一种朴素的习惯和意识，古已有之，无论是西方还是东方，无论是中国还是外国。但是，“作为一种社会潮流，作为一种普遍的文化，即更多的人、更大的人群共同具有并更为稳定的价值观及其规范，则始于15、16世纪的文艺复兴时期，形成于17、18世纪的约翰·洛克、亚当·斯密和法国启蒙运动，以及美国的独立宣言和法国的人权宣言时期，反思于19、20世纪初的马克思、尼采、罗素所处的反思期，发展于20世纪中后期的现代时期”^[2]。人文的核心是“人”，以人为本，关心人，爱护人，尊重人。这就是我们常常说的人文关怀、生命关怀。人是衡量一切的尺度，在人世间的各种权利，只有人权是天赋的，生来具有的，不可剥夺，也不可代替的。承认人的价值，尊重人的个人利益，包括物质的利益和精神的利益。

中华民族具有其独特的人文精神，“怀旧”、“孝悌”、“念家”、“关爱”、“力量”、“同情”以及乡土情谊、涵蓄性等是其重要的社会文化特点。这种人文特征影响对人对事的认知与态度，制约着情感与行为，也自然影响到受众对于设计的注意、评价与接纳。但是，在数字时代，一些设计师鄙弃传统、抛弃技艺，往往过分依赖技术而忽略对设计内涵的关注，即传统文化的精髓没有很好地借助当代科技的优势进行整体和充分地体现。很多设计师只是追求物质和功能的价值，忽视了对精神和文化价值的追求，让过去传统艺术中经常强调的人文精神受到忽视。因而，在视觉传达设计作品中出现了“人文痕迹”淡化的现象。

一、设计过分倚重技术

数字时代的一大特征是技术进步，而就设计来说，其历来不拒绝先进的技术。数字时代下视觉传达设计的弊端逐步凸显，究其根源，主要是与实际生活逐渐偏离，设计师更关注的是技术本身，而往往忽略最具核心价值的内涵部分。在信息技术飞速发展的今天，数字技术带给当代设计的影响是前所未有的，从高技能到高科技确实让视觉传达设计受益匪浅，视觉传达设计中的技术含量也大大高于以往的设计样式。计算机技术的广泛应用；计算机网络、广播电视网络和报刊等大众传媒的多样性和覆盖面；科技的创新、材料的开发、印刷技术的提高，这一切为视觉传达设计告别手工作坊，进入数字设计时代提供了物质和科技基础。数字技术的进步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传统的纸、笔、圆规已被键盘、鼠标替代，复杂的运算、精密的制图尽可由电脑完成，但与此同时，数字时代对于激发灵感则具有灾难性，任何“蠢笨”的想法通过技术处理都可以变得很“专业”、很花哨，以至于设计者都可以通过对鼠标的轻松点击完成任务。

随着制作技术、印刷方式的进步以及新媒体的出现，视觉传达设计摆脱了很多传统技术手段的局限；软件的便捷、快速使设计的应用载体增多，平面和空间表现效果都更为逼真强烈。即使是一些自然中难以捕捉的瞬间景观，都可以依靠电脑高科技手段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电脑科技和数字技术的快速发展为视觉传达设计提供了技术上的保障，使得设计作品体现出高度复杂的技术性，但同时容易造成程式、理性和概念的堆积。很多设计师过分追求强烈刺激的视觉效果，不明白这些现象只是不同软件技术带来的不同现象。一旦技术发展趋于同质化，这种现象就会消减。因为过分倚重工具的功能，对技术至上的迷信，终究不利于当代设计的进步与发展。

随着国外先进技术不断引进，中国的技术发展从结构、内容、标准、样式各方面都与国外先进模式逐渐趋同，但具备自己文化特色的作品也越来越少。技术的实现以物质生产为主体，注重物质实体的功效，而人文精神体现为精神生产领域，是以物质实体为媒介发挥对人的精神效用。不可否认，电脑的确是设计师的好帮手，它记录数据方便、准确，不易出错。但是，要使设计作品具有生命力，单靠电脑是达不到的，电脑操作技术的娴熟无法掩盖设计作品的空洞和肤浅。例如，有些设计师过分倚赖电脑，为客户设计时，想也不想，只在电脑上把颜色换完一种又一种，找个看起来满意的就算完成任务。严格来说，这些还算不上是设计师，他们完全无视设计中最重要的环节——人脑的思维。随着电脑的越来越普及，设计师对电脑的过分依赖使设计意识、设计思维、设计能力逐渐弱化。许多人被数字技术所“控制”，越来越被动，甚至离开电脑便没有了创意与自我，无所适从，电脑成了设计的全部。人类对技术的利用和控制上的失当所导致的技术负面的功能后果，是工业社会中技术至上传统观念的延续。电脑毕竟不是万能的，它扮演的角色只是表达创意的工具而已，而人的意念、思维、想象才是驾驭它的重要工具，不能让电脑软件束缚了设计师的思想。

在技术以令人瞠目的速度向前发展的时代，技术已不仅仅是人类生活的手段。如果过于神化技术在设计中的作用并成为数字设计发展的主流，就会把当代设计引入歧途。因为，尽管数字时代的视觉传达设计是以计算机科技为核心的全方位新发展，需要掌握大量的计算机专业知识，但最终的结果是需要展示给人们的，所以设计出来的数字化作品不能使技术的规则大于艺术的规则，不能以技术数字形式的外衣来修改和掩饰人文痕迹的淡化，从而削弱数字化艺术作品的魅力，消解作品与受众在精神与情感上互动的张力。在数字技术高度发达的今天，设计的核心问题不仅限于技术的范围，而更多地与人的精神因素相联系、相渗透，视觉传达设计的人文因素其重要性越来越凸现出来。如何更好地驾驭和开发利用数字技术，促进视觉传达设计的发展，消除数字鸿沟，从而在设计中使数字技术和人文精神完美的结合和交融，是值得我们深思的。

二、设计作品远离人文

“人的经济生活变化所形成的市场与时尚意识概念，人的文化艺术生活的丰富性、社会发展的多元性与生活形态的多样性，都对视觉传达设计的功能性质提出了要求，也使得视觉符号的呈现因技术的发展和介质的改变而颠覆了传统的概念。”^[3]数字技术的进步和社会的发展，虽然一方面为大众传播和当代设计提供了越来越广阔的天地；但另一方面又使视觉传达设计作品在极度商业味的复制的影像文化中，远离了人文精神。环顾我们生活周围的视觉环境：艳俗的色彩、怪诞的造型、刺耳的声音、夸张的风格……不少设计者喜欢利用视觉语言上的变化作为提高传达吸引力的手段，而这些都仅仅停留在设计作品的表面，忽视了对作品内涵的传递。当我们在深入剖析这些设计作品时，不难发现，很多的设计作品缺少的是人文精神，这可能正是我国设计落后的根源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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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8-1　某产品电视广告

数字技术改变了我们获取信息的手段，电视、网络等成为人们获取信息的重要来源。我们在丰富的信息包围中，已经失去了选择的能力，在自觉与不自觉中成为被动地接受呈现在我们面前的视觉效果。一些广告商为了引人注目，挖空心思地玩弄雕虫小技，于是出现了一些格调低下、图形庸俗的广告。如：“好色之涂”（油漆店广告）、“你有二房吗？”（房产广告）、“四大叔”（斯达舒药品广告）等，给人以创意生硬、品位低俗、扭捏作态的不好印象。再如，有一则在电视上播出的某品牌广告（图8-1）：一长腿美女以每小时80迈的速度狂奔，后跟一只面目狰狞的金钱猎豹，美女边跑还边叫道：“为什么追我？”后来才知道猎豹是为了吃美女手中的一瓶某某牌的止咳糖浆，只喝了一滴顿时猎豹温顺了……然后美女在微风中一手拿糖浆，一手撑腰，露出自己的雪白的长腿，呈“弓字步”说道：“某某止咳糖浆。”让人看得一头雾水，不知所云，这样的设计创意确实不敢恭维，更别提它的文化内涵了。

视觉传达设计作品内容绝不仅仅具有表面上的浮夸，深层的设计内涵才是传达设计者设计理念的核心所在。如平面海报这种图形媒介的传播媒体，除本身静态的图像外，更需要人文内涵，传达的内容应具有一定的层次、定位和文化，这样才能提高受众的视觉注目率及信息接受率。纵观设计发展的历史，我们可以发现，任何时代的设计都是与当时的文化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文化内涵丰富的“形象”，不但能减少设计的商业气氛，还能增加设计的文化艺术品位和艺术表现张力，使受众在接受视觉传达的同时，心中能有所思，形成完整的、全方位的信息接受。中国没有经历工业革命，但是我们的传统人文精神却是光彩夺目的，传统渗透在任何设计环境和任何一个设计师的内心世界中。“现代的艺术家和设计师无法完全使自己脱离习俗。他不能仅因决定脱离习俗而突然声称为新史前派。”^[4]从设计材料、工具、语言、表现手法等方面的“显传统”到设计师的文化心态、精神气质、思维方式特点等方面的“隐传统”，都影响着每一位设计师。一方面，数字技术不等于设计本身。先进的科技手段，脱离了人的主动思维，并不一定能带来理想的传达效果；另一方面，在注重商业需求的同时，还要注重对设计作品人文意识的体现。因为，视觉传达设计不仅追求实用，还需要具有一定的文化内涵；设计不仅传达了信息，更重要的是让隐含在形象里的情与境，能感动人们的心灵，激起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怀恋。这无疑是对当代设计师的又一次挑战，它要求设计师知识面更宽、悟性更强，具有更高的文化素养、艺术品位和创作才能。

三、设计师本身人文素养的缺乏

中国文化博大精深，例如，中国的哲学思想、古典文学、艺术精神、审美境界、书画篆刻艺术、民间艺术、汉字、园林、建筑、陶瓷、石雕、木刻以及音乐、诗词、戏剧、典故、传说、中药、武术、围棋、饮食、茶道……这些都是当代设计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贵文化资源。面对“中国设计”时代的来临，中国设计正呼唤着时代性的设计人才，即具备良好的造型艺术与艺术设计综合素质和能力，掌握相应的数字技术知识和应用技能，具有良好的人文素质，以数字媒介为形式或手段进行创意设计的人才。

数字时代比以往任何时期更需要独创的并富有文化底蕴的视觉传达设计。设计师作为传达者之一，其自身的人文素养对设计传达效果具有一定的影响和制约作用。设计师不仅仅是在服务社会，更重要的是在积极地影响社会。文化其实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积累，文化的这种自然性使得设计师在设计“中国风”的时候，不需要刻意地去挖空心思进行创意，中国元素已经跃然设计师的脑海之中。设计过程往往是设计师运用个人的文化素养，以设计语言进行创意，借助各种媒体进行传递信息的活动。设计师通过视觉语言的力量，潜移默化地影响消费者，引导其生活方式，从而促进社会的发展。当前，中国文化与世界文化增强交流的同时，大量的西方设计观念和作品进入了我们的视野，使得一些设计师只是一味地推崇西方设计流派、设计大师，漠视中国的设计风格、传统文化。因此，不少设计作品出现了重技术而缺乏文化内涵，体现出当代设计师人文素养的缺乏。

设计作品的文化内涵是设计师自身人文素养的体现。视觉传达设计离不开高技术的支持，还要求设计师自身有很强的艺术潜质、深厚的文化底蕴和高超的艺术表现力，分析视觉传达设计背后数字技术带来的观念更新，使超前的设计意识与设计背后潜在的人文内涵得以转化和实现。文化内涵是任何优秀设计作品不可或缺的最重要因素，是艺术作品的生命之所在，失去文化内涵的艺术作品就失去了生命力。“艺术是一个民族在特定时代心灵生活所留下的物态化的意向。”^[5]脱离了文化内涵，设计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因此，设计师的人文素养成了设计优劣的主要决定因素。我们不得不重新关注设计师本身的人文素养，而不仅仅是他的手头功夫，这对于视觉传达设计来说是一个重大的转折和挑战。

传统文化是中国设计文化个性品质的基础，是当代设计的立足点。设计师要将我们的设计文化与之结合起来，很好地把握住“民族感”、“时代感”。我国的传统文化博大精深，瑰丽多彩，它作为一种绵亘几千年独特的文明，对世界和人类的影响巨大而深刻。传统艺术符号以自身的独特风貌和饱含人类生生不息的活力，为其在世界艺坛中开辟出一个崭新的空间，它将引起当代设计师弘扬与开发民族文化的新思考。因而，传统渗透在任何设计环境和任何一个设计师的内心世界中。在某种意义上，传统的东西是最具有生命力的。传统与当代没有一个明显的分界线，不是完全分割的。今天的一切是在昨天的基础上发展出来的，没有传统就不存在当代。继承发扬传统，不断追求创新，这是一个完整的过程。同时，传统并不是固定不变的；传统是发展的，具有其动态本质。包豪斯大师格罗皮乌斯说过：“真正的传统是不断前进的产物，它的本质是运动的，不是静止的，传统应该推动人们不断前进。”同时，设计从来就不是可以恣意妄为的纯粹个人行为，设计需要不断变化的创新性的团队合作行为。今天的世界正处于大融合的时代，各种文化相互碰撞，信息社会促使所有的影像快速传播，因此，要想使我们的设计既有当代精神又有民族特色，就必须在我们本土文化土壤的滋润下创新发展，这样的设计作品才能真正具有生命力和感染力。

视觉传达设计师需要具备的是根植于中华民族传统文明和文化之上的人文素质。具备了这样的人文素质，才能用具有中国特色的、独特的设计语言，在设计中去诠释中华民族一脉相承的人文精神，顽强地表现中华传统文明的存在，中华民族无穷生命力的存在。优秀的设计作品受到这种人文精神的滋养，比单纯追求技法更重要，更有助于让人进入崇高和神圣的境界。目前，当代设计因为电脑和其他的数字设备得到简化之后，设计师的大部分时间就不用花在完稿工作上，而设计观念的形成、设计素养等等就成为设计的主要问题。中国文化中无论是儒家的“中庸”，还是道家的“柔弱之道”，甚至是禅宗讲的“空灵而深邃”，《易经》中的“无物之象”，都是中国传统文化精神的特殊品格，也是传统文化精神的内涵所在。在当代设计过程中，只有深刻地把握这种民族的传统文化精神，才能使设计更具有文化魅力，从而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起到一种先导作用。面对数字时代，当代设计艺术的文化内涵会不断的延展，文化特质也更加突出。数字技术所创造的前所未有的高精度、高效率以及丰富而全新的视觉表现效果，为设计师提供了一种超乎想象的创意空间和丰富的艺术表现形式，成为一种新的作业标准，并带动当代视觉传达设计走向更为广阔的前景。当代设计一方面连接着传统文化的生命脉搏，另一方面又承受着当代文明的深刻影响。中国设计师的作品要树立自身的特色，就必须从自身的人文素质抓起，真正领悟到中国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并将它完美地融入到设计中去。因而，中国的设计师应不断地寻找设计创新的切入点与发展的途径，思考如何在传统文化的基础上体现当代设计风格、设计语言。

人类社会已经进入了一个消费的成熟期，消费者对消费的欲望除了原有的品种多样化，性能高标准和价格合理化以外，还必须加上诸多文化的因素。法国社会学家让·鲍德里亚^[6]（Jean Baudrillard，1929—2007）说：“消费不单是生产的结果，也是生产的形式，消费不是生产的‘镜像’，它以一种符号的秩序构成了文化生产的方式。”^[7]人们渴求精神和情感的“庇护与慰藉”，以抵御现代文明带给人类的高度“情感危机”。文化消费时代体现出浓郁的人文精神，于是就有了所谓的“卖的就是文化”。在设计中融入文化，以文化为根基，发展出独具特色的设计，才能在竞争中站稳脚跟。著名的产品设计师陈秉鹏认为“好设计，以跨越文化边界而立”^[8]，优秀的设计可以将多种文化的价值观、信仰、哲学性和自然性融入其中，充满设计精神而不刻意区分文化的界限。风格和民族性的融合，传统与现代的结合，不是为了应景而硬套中国元素的帽子，也不是盲目的民族主义，只是为了让设计自然而然地充满文化感。因此，在当代视觉传达设计中，在完成信息传达需求的同时，还不能忽视视觉设计的文化传达，以及设计中文化价值所起的作用。在今天，以网络为代表的数字信息化时代对人的冲击，使许多人一味地相信网络，而忽略了人与人之间的正常沟通，人们越来越缺少精神上的信仰与慰藉。因此，当代设计中对数字技术的准确运用，传统文化的延续，以及设计师自身人文素养的培养都将成为影响设计发展的因素。当代视觉传达设计的发展已经成为连接数字技术和人文的桥梁，人们希望未来的设计能够提供更好功能、表达出更多人情味、个性特征的同时，也期望设计还能包含更多的人文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