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机器·人性·乌托邦:再论陀思妥耶夫斯基和车尔尼雪夫斯基之争作者:童明,浙江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原文出处:外国文学内容提要:陀思妥耶夫斯基1864年发表《地下室手记》,为的是回应车尔尼雪夫斯基在《怎么办》一书中提出的人性观和乌托邦社会观。......
2023-11-29
第八章 大法官。神人和人神
《宗教大法官的传说》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创作的顶峰,是他的思想辩证法的桂冠。应该在其中来寻找陀思妥耶夫斯基正面的宗教世界观。这里集中了所有的线索,并解决一个主要主题,人类精神自由的主题。这一主题在《传说》中被隐性地探讨着。令人惊异的是,这一对基督从未有过的有力的赞美的传说却是通过无神论者伊万·卡拉马佐夫之口讲述的。《传说》是一个谜。无论是从讲述《传说》者一方,还是从作者本人一方讲,依然有许多未完全明了的东西。为解答人类自由之谜,人们已经做了太多的事情。但这一关于自由的《传说》也必定是献给自由的。光明在黑暗中闪亮,在造反的无神论者伊万·卡拉马佐夫的灵魂深处谱写了一曲基督的颂歌。人的命运不可避免地不是把他引向大法官,就是引向基督。必须作出抉择。没有第三条道路。即使有,第三条路也只是过渡地带,而不是最后的极限。在大法官的秩序中,自我意志导致取消和否定精神自由。自由只能在基督身上获得。陀思妥耶夫斯基采用的艺术手法也令人惊异。基督始终是沉默的,他留在暗影之中。正面的宗教思想找不到自己的话语表达。自由的真理非语言所能表达,易于表达的只是强权的思想。自由的真理只在与之对立的大法官的思想中得以揭示;它通过大法官的反驳话语而熠熠闪耀。基督和他·的·真·理·的隐性表达使其艺术表现力尤为强烈。始终是大法官在论辩、在说服。在他对世界的安排中充满了强有力的逻辑、强有力的意志,为的是实现预设的蓝图。但基督的不反驳,他温顺的沉默,比大法官所有的论辩更具有说服力和感染力。
在《传说》中是两种世界本原的对立与冲突——自由与强权,信仰生·活·的·意·义·与不信仰意·义·,上帝的对人的爱与非上帝的对人的怜悯,基督与反基督。陀思妥耶夫斯基选取的是有着纯洁的面貌的敌视基督的思想。他塑造了一个崇高的宗教大法官的形象。这是“一个热爱人类,饱受伟大的怜悯之苦,受尽其折磨”的人。他——一个无神论者,摆脱了卑下的物质享受的欲望。这是一个思想的人。他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就是,不信上帝,不信世界的意义,但为了这一意义人的苦难才是值得的。失去了信仰,大法官感到,巨大的人群无力承担被基督所揭示的自由的重负。自由之路是艰难、痛苦、悲剧之路。它需要英雄主义。那样微不足道的、可怜的存在,人,担当不了自由。大法官不信仰上帝,也不信仰人。这是同一信仰的两面。失去了对上帝的信仰,就不可能再信仰人。基督教要求,不仅信仰上帝,而且信仰人。基督教是神人类宗教。大法官首先否定神人类思想——神的本原与人的本原在自由中靠近并融合的思想。人经受不住他的精神力量、精神自由、崇高的生活使命的巨大考验。这一对人的力量的考验是对人的莫大的尊敬,是他的崇高的精神禀赋的天职。人被要求得很多,因为他负有某种伟大的使命。但人摒弃了基督的自由,摒弃了识别善恶。“干吗要区分善和恶这鬼玩意儿,如果为它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人不能忍受自己的和别人的苦难,而没有苦难,自由就是不可能的,也不可能识别善恶。人面临的是二者必取其一的抉择——要么选择自由,要么选择幸福、平安、安居乐业;要么选择伴随着苦难的自由,要么选择没有自由的幸福。绝大多数人走第二条道路。第一条路是不多的被拣选的人的路。人拒绝伟大的思想——上帝、不死和自由,而被虚假的非上帝的对人的爱、虚假的怜悯、建立普遍的上帝缺失的地上生活的渴望所控制。大法官为了人、为了婴孩而反对上帝;但是大法官同样不信仰人,就像他不信仰上帝一样,但他却是以人的名义而反对上帝的。这一点尤其深刻。通常是那些不相信人有自己注定的、崇高的、神性的生活的人,完全献身于建设地上的幸福。造反的、自我有限的“欧几里得的智慧”试图建设一个比上帝造的世界更好的世界。上帝造的世界是充满苦难的世界。他·赋予了人难以承受的自由的重负和责任。“欧几里得的智慧”将建设一个不再有苦难和责任,但也没有自由的世界。“欧几里得的智慧”必然走向大法官的秩序,即按照必然性原则建设的蚂蚁窝;必然走向消灭精神自由。这一主题早在《作家日记》、《群魔》的希加廖夫和彼·韦尔霍文斯基那里就已经提出了,而现在在《宗教大法官的传说》中加以解决。如果世界生活没有更高的意义,如果没有上帝和不死,那么只有按照希加廖夫和大法官的秩序来安排地上的人类。反抗上帝必然导致取消自由。〔/以无神论为基础的革命必然导致无限的专制。〕这一因素也是天主教宗教裁判所和强制的〔/社会〕主义的基础,不信仰精神自由,不信仰上帝和人,不信仰神人和神人类。幸福论的观点必然敌视自由。
人类精神的自由不能与人们的幸福混为一谈。自由——是贵族式的。它只为不多的被拣选的人而存在。大法官责难基督,是他加于人所不能承受的自由重负;他这样做,似乎他并不爱他们。出于对人的爱,应当剥夺他们的自由。“你·不掌管住人们的自由,反而给他们增加更多的自由。或许你·忘了,安宁,甚至死亡,对于人比自由地选择善与恶更珍贵?对于人没有什么比良心的自由更为诱人的了,但也没有什么比它更为痛苦的了。你不提供使人类良心一劳永逸地得到安慰的坚实基础,却拿了那些不同寻常、捉摸不定、含糊不清的东西来,拿了那些人们担当不了的东西来,因此,你这样做,似乎你根本就不爱他们。”为了人们的幸福必须安慰他们的良心,也就是从他们那里拿走选择的自由。只有少数人能承受自由的重负,跟随那·人·①,他希望人自由地爱。
〖注释〗① 指耶稣。〖注释结束〗
大法官替不计其数的、就像大海里的沙子似的芸芸众生着想,他们经受不了自由的考验。大法官说:“人寻找的与其说是上帝,不如说是奇迹。”这话表明了大法官关于人性的庸俗的见解和对人的不信任。他继续指责基督:“你·没有从十字架上走下来,因为你不想用奇迹降服人,你希望的是自由的信仰,而不是因奇迹发生而信仰;你希望的是自由的爱,而不是强权之下的俘虏的奴隶般的惊叹;惊叹只因他被强权惊吓得永远胆战心惊。但在这方面你·对人们的估计也过高了,因为他们是奴隶,尽管他们生来就是造反之徒。”“你·这样尊敬他(人),你这样做,就好像不再怜悯他了,因为你要求于他的太多了。你要是少尊敬他一些,少要求他一些,那倒更像爱他,因为那样的话,他的担子会轻一些。他是软弱而低贱的。”大法官宣扬的是基督宗教的贵族派头。“你·可以骄傲地指出那些自由的孩子,自由之爱的孩子,自由而庄严地以你的名而牺牲的孩了。但请记住,他们总共只有几千人,而且他们还全都是神一样强大,可是其余的那些人该怎么办?其余的软弱的人,他们不能承受强大的人所承受的东西,但他们有什么错?那颗软弱的心灵无力承受如此可怕的赐予,可有什么错?难道你·来真的就是为了拣选,为拣选的人而来?”于是大法官要捍卫软弱的人类,以爱人的名义剥夺了给他们带来苦难的自由的天赋。“我们如此温和地对待人们的软弱无能,满怀爱怜地减轻他们的负担,难道我们还不够爱人类吗?”大法官告诉基督那些社会主义者经常告诉基督徒的话:“每一个人都充分兼得自由和地上的面包是不可思议的,因为人们永远永远也不善于给自己好好分配。他们也深信,他们永远不可能成为自由的人,因为他们是软弱的,不道德的,渺小的,又是造反之徒。你许诺给他们天上的面包,但在软弱的、永远道德败坏的、永远吝啬的一群人的眼里,它能与地上的面包相比么?就算为了天上的面包,有几千人以至几万人跟随你·,那么几百万以至上亿没有能力为了天上的面包而放弃地上的面包的,又该怎么办?或许只有几万伟大而强有力的人是你所珍视的,而其余千百万、不计其数的、像大海里的沙子似的芸芸众生,那些虽软弱但却爱你·的人就只能充当伟大而强有力的人的材料么?不,我们也珍视弱者。”“恰恰是以地上的面包的名义,大地精灵会起来反对你·,与你·厮杀,战胜你,所有人都会跟他走……在你·的圣殿的废墟上将耸立一座新的大厦,重新建起可怕的巴别之塔。”无神论社会主义总是宣扬基督教不会使人们幸福,不给他们安宁,不让他们吃饱肚子。所以无神论社会主义宣扬千百万人信仰的地上的面包的宗教,而反对只有为数不多的人信仰的天上的面包的宗教。但·之·所·以·基·督·教·没·有·使·人·们·幸·福·,没·有·让·他·们·吃·饱·肚·子·,是·因·为·它·不·认·可·对·人·类·精·神·自·由·、自·由·的·良·心·的·强·迫·,是·因·为·它·追·求·人·的·自·由·并·期·待·着·以·人·的·自·由·来·完·成·基·督·的·约·言。如果人类不想完成它,背叛它,这不是基督教的错。这是人的错,而不是神人的错。对于无神论的和唯物主义的社会主义来说,不存在自由这一悲剧性问题。社会主义等待着自己的实现,以便使人类摆脱生命肌体这一物质性的奴役。社会主义想要战胜自由,为了人们的幸福、温饱、安宁而熄灭生命的非理性因素。“当人们拒绝自己的自由时,他们将成为自由的人。”“我们给他们安宁、恭顺的幸福,天生弱者的幸福。呵,我们将战胜他们,最终,他们将不再骄傲,是你抬高了他们,并教会了他们以此为骄傲……我们强迫他们劳作,但是,我们要把他们劳作之余的闲暇生活安排得像孩子的游戏一样,有孩子般的歌声,有众人的合唱,有欢快的舞蹈。呵,我们还允许他们犯罪,因为他们是软弱无力的。”大法官许诺使人“摆脱巨大的忧烦,摆脱眼前必须由自己自由地解决问题所带来的可怕的痛苦。这样,所有人,亿万人,都将是幸福的。”“大法官离开了那些骄傲的人们,为了这些恭顺的人的幸福回到他们那里去了。”为了替自己辩护,他指出有“千百万不知何为罪孽的幸福的婴孩”。他责难基督骄傲。这一情节在陀思妥耶夫斯基那里多次重复。在《少年》中人们这样议论维尔西洛夫:“这是一个非常骄傲的人。而许多骄傲的人都是信上帝的,尤其是一些鄙视人的人。这里原因很明显:他们选择了上帝,为的是不在人面前卑躬屈膝。而拜倒在上帝面前并不是什么屈辱的事儿。”信仰上帝是精神骄傲的标志,不信上帝是精神贫乏的标志。伊万·卡拉马佐夫明白上帝思想的惊人高度。“真是奇怪,那样一种思想——上帝必不可少的思想—一能够钻到那样野蛮、凶恶的动物(人就是这样的动物)的脑袋里。它是那样神圣,那样令人感动,那样富于智慧,那样让人有尊严。”如果存在人崇高的本性和实现崇高目的的使命,那么就存在上帝,就存在对上帝的信仰。如果不存在上帝,也就不存在人崇高的本性,那么,就只剩下以奴役为基础的社会的蚂蚁窝。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传说》中揭示了一幅社会乌托邦的图景,它在希加廖夫那里、在所有梦想着社会未来的和谐的地方不断重复。
基督在旷野里拒绝的三种诱惑“预言了人类整个未来的历史,同时,显示了地上人类社会中所有无法解决的历史矛盾的三种形态”。基督以人类精神自由的名义拒绝了这些诱惑。基督不希望人类的精神成为面包、奇迹和地上王国的奴隶。大法官以人们幸福和安宁的名义接受了这三种诱惑,拒绝了自由。他首先接受石头变面包的诱惑。“你·拒绝了唯一的、绝对地属于你·的旗帜——地上的面包的旗帜,它可以使一切人无可争辩地崇拜你·;而且你是以自由的名义和天上的面包的名义拒绝的……”接受三种诱惑就会彻底安慰地上的人。“你就会满足人们在地上想找的所有东西,即,向谁膜拜?把良心交给谁?最后,以何种形式联合,从而使所有人进入一个没有纷争的、普遍和谐一致的蚂蚁窝?因为全世界联合的愿望是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使人们痛苦的问题。”大法官的秩序解决如何安排地上人生活的所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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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法官的秘密在于,他不是和基督在一起,而是和他·在一起。“我们认同的不是你·,而是他·,这就是我们的秘密。”大法官的精神——以反基督替代基督的精神,在历史上曾以各种面貌出现。天主教,在自己罗马教皇的神权政治体系中,把教会变为国家,对于陀思妥耶夫斯基来说,它就是大法官精神的面容之一。这种精神在拜占庭的正教中,在各种君主专制中,在各种帝国主义中都可以找到。但知道自己的界限在哪里的国家,从来不是大法官精神的表达者,也没有强暴精神自由。基督教在自己的历史命运中常常遭受诱惑而否定精神自由。对于信仰基督教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保持对基督教自由的忠诚更困难的了;对人来说,确实没有什么比自由更折磨人,更难以忍受的了。因此,人寻找各种方式弃绝自由,从自己身上卸下这副重担:不仅通过否定基督教的方式来否定自由,而且在基督教内部也发生着对自由的否定。在基督教历史上曾起过重大作用的权威人物的理论就否认基督自由的秘密——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基督的秘密。基督教自由的秘密是各各他的秘密,是十字架的秘密。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真理不强加于任何一个人,不强迫任何人去接受它,只能够自由地揭示和接受它。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真理追求人类精神的自由。被钉者没有像不信他的人曾请求的那样,像我们这个时代的人请求的那样,从十字架上走下,因为他“希望的是自由的爱,而不是强权之下的俘虏的奴隶般的惊叹;惊叹只因他被强权惊吓得永远胆战心惊”。上帝的真理,以身体受尽侮辱、心灵受尽折磨的方式,以被这个世界的强力钉在十字架上的方式在此世显现,以此来确认精神的自由。上帝的真理,以自己强大的力量使世人震惊而取胜,以自己的力量获取人们的心灵,因而用不着再去要·求·人·们·自由地接受自己。因此,各各他的奥秘就是自由的奥秘。上帝的儿子必定被这个世界的强力钉在十字架上,人类精神的自由因此得到确认。信仰的行动是自由的行动,是自由地显现看不见的世界。基督,上帝的儿子,位于父亲右边,被世人看到,只是为了自由信仰的行动。信仰精神自由的人,看到的是为了圣名的蒙·难·者·的复活;不信的人——因看得见的世界而惊讶或沮丧的人,只能看到木匠耶稣可耻的死刑,只能看到自以为代表上帝真理者的失败和死亡。基督教全部的秘密就隐藏于此。在基督教历史上,每当人们企图把追求精神自由的蒙·难·者·的真理变为权威的真理、压制精神的真理,就是背叛了基督教最初的奥秘。宗教生活中的权威思想与各各他的奥秘、与蒙难者的奥秘相对立,它企图把蒙难者化为奴役这个世界的力量。在这条道路上,教会总是接受国家这一形式,接受恺撒的剑。于是,教会组织具有了律法的特征,教会生活服从于强制性的律法规定,教会的教条体系具有理性的特征,并使基督的真理服从于逻辑的强制性的教规。这是否意味着,他们想让基督从十字架上走下来,好让人们对他确信无疑。可是在丧失理智的十字架上,在蒙难者真理的秘密中,没有任何律法的和逻辑的说服和强迫。将基督的真理律法化和理性化,就是从自由之路走向奴役之路。陀思妥耶夫斯基依然相信蒙难者的真理,各各他宗教,亦即自由的宗教。然而,基督教的历史命运却是这样:这一信仰的声音对于基督教仿佛是一种新话语。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基督教是新·①基督教,尽管他依然相信基督教素有的真理。陀思妥耶夫斯基对基督教自由的理解仿佛已经走出了历史上的东正教的藩篱。与天主教意识相比,他当然更易于被纯粹的东正教意识接受,但就是保守的东正教也害怕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精神革命,害怕他精神的无限自由。正像所有伟大的天才一样,陀思妥耶夫斯基是站在峰顶。中间层的宗教意识只是在平面上揭示自己。宗教意识具有的“共同性”是意识的品质,“共同性”与数量、与集体性没有任何共同之处,它可以是在几个人那里比在几百万人那里更多。宗教天才可以比人民集体(指这个词汇的数量意义)表现出更多“共同性”品质。情况总是这样。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自己的基督教意识上是孤独的,在他的对面是一个庞大的量,但在他身上却具有共同性的品质。在对自由的理解上他与霍米亚科夫②有亲缘关系。霍米亚科夫同样高耸于官方东正教意识之上。霍米亚科夫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东正教不同于都主教费拉列特③和隐修士费奥凡的东正教。
〖注释〗① 原文的字号大一号。
〖注释〗② 霍米亚科夫(1804—1860),俄国最杰出的斯拉夫主义哲学家。提出了并阐释了教会的“共同性”原则。
〖注释〗③ 费拉列特(1782—1867),1826-1867年间任莫斯科都主教。主持《圣经》的俄文翻译工作,起草1861年农奴解放宣言,著有《基督教教义详细手册》等。〖注释结束〗
大法官精神同样可以表现在极“左”派和极“右”派中。大法官的思想被革命者〔和社会主义者/〕——彼·韦尔霍文斯基和希加廖夫——重复着。希加廖夫主张,“作为解决问题的最终形式,把人类分为不平等的两部分。十分之一拥有个性自由以及对其余十分之九的无限权力。这些十分之九的人应当失去个性,仿佛变成一群牲畜,并在绝对服从的情况下,经过一系列再生达到原始的无罪,就像在原始的天堂,尽管还要工作”。希加廖夫像大法官一样是“爱人类的幻想家”。在革命家希加廖夫那里,也像在大法官那里一样,“奴隶应当是平等的;如果没有专制,就既没有自由,也没有平等,但在牲畜中应当有平等”。平等只有在专制下才是可能的。所以,当社会渴望平等的时候,它必然走向专制。渴望平等,渴望平等的幸福和平等的温饱,必定带来最大的不平等,带来少数人对多数人的专制统治。陀思妥耶夫斯基极其深刻地意识到并指出了这一点。在《宗教大法官的传说》中,陀思妥耶夫斯基尤其指的〔/是社会主义,而/〕不是天主教。天主教的神权政治统治连同它的危险倾向毕竟是在过去。未来的大法官的王国不是与天主教联系着,而是与无神论〔/的和唯物主义的社会主义/〕联系着。〔/社会主义接受基督在旷野中拒绝的三种诱惑,并以亿万人的幸福和安宁的名义否定精神自由。它首先被石头变成面包所诱惑。但如果石头能够被变成面包,那么付出的是可怕的代价——失去人类的精神自由。社会主义接受此世的王国。但此世王国是通过否弃精神自由而实现。社会主义思想体系作为与基督教相对立的宗教,类似于大法官的思想体系,是建立在不信真理和意义的基础上。/〕但如果没有真·理·和意·义·,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个崇高的动机了——怜悯人群,希望在他们尘世生活的短暂瞬间里能给予他们无意义的幸福。〔/当然,这里指的是作为一种新宗教的社会主义,而非作为一种社会变革制度的社会主义,也非作为一种经济组织的社会主义,在社会与经济组织的社会主义中它自有其正确性。/〕
大法官充满了对人的怜悯。就其特点来说,他是民主主义者〔/和社会主义者/〕。他被披着善的外衣的恶所诱惑。这是反基督诱惑的特性。反基督——不是老朽的、粗糙的、一下子就看得清的恶,它是新生的、精细的、有魅力的恶。它总是穿着善的外衣。在反基督的恶中总是有与基督的善相似的东西,总是隐藏着混淆和偷换的危险。善的形象开始分裂。基督的形象不再被清晰地领会,而与反基督的形象混淆在一起。于是,出现了一些具有双重思想的人。梅列日科夫斯基所有的创作都反映了基督与反基督形象的这一混淆和经常性的偷换。而陀思妥耶夫斯基预见了人类精神这一状态的到来,并预言般地给我们展示出来。当人在自己的发展道路上达到了极端分裂的时候,反基督的诱惑就出现了。那时精神的土壤开始变得松动,失去了旧有的习惯了的准则,新的准则还没有产生。《宗教大法官的传说》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其他著作,还有弗·索洛维约夫的《反基督的故事》中对反基督精神的描述有着惊·—人·的吻合。在弗·索洛维约夫那里,反基督是爱人类者和社会主义者;他接受三种诱惑,并希望建立起地上天堂,使人们得到幸福;这与希加廖夫、大法官相似。在英国天主教作家宾西恩的出色的小说《此世死刑》中也有类似的反基督精神形象。宾西恩的小说让我们看到,不是所有的天主教徒都受大法官精神的诱惑。宾西恩有着与陀思妥耶夫斯基、弗·索洛维约夫一样的预感和预见。(www.chuimin.cn)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辩证法在对立的神人与人神、基督与反基督的基础上继续发展。人的命运处于神人与人神、基督与反基督两极的冲突之中。人神思想的发现归功于陀思妥耶夫斯基。这一思想在基里洛夫的形象中表现得尤其尖锐。在这里我们彻底陷入了《启示录》的氛围中,在这里提出了人类命运的最后问题。基里洛夫呓语般地说:“将有新人出现,幸福的,骄傲的。谁对生或死无所谓,他就将是新人。谁战胜了痛苦与恐惧,谁自己就是上帝。而那个上帝将不复存在。”“上帝是一种恐惧的痛苦和死亡的痛苦。谁战胜了痛苦与恐惧,他自己就成为上帝;那时就有新生活,那时就有新人,一切都是新的。”“人将成为上帝,肉体上也将发生变化。世界会改变,行为会改变,还有思想,还有一切情感都会改变。”“谁敢于自杀,谁就是上帝。现在每一个人都可以做到使上帝不复存在,一切都不复存在。”基里洛夫相信的不是未来的永恒,而是此世的永恒的生活,当“时间突然停止,就是永恒”。时间“将在头脑里消失”。那个名字叫“人神”的人将“结束世界”。“神人?”——斯塔夫罗金追问道。“人神,”基里洛夫回答,“这是有区别的。”人神类的共同道路通向希加廖夫和大法官的思想体系。人神类的个人主义之路通向基里洛夫的精神试验。基里洛夫想成为人的拯救者,让人永生。为此,他成为其自我意志行动的牺牲品——实施了自杀。但基里洛夫的死不是十字架上的死,不是能带来拯救的各各他的死。他的死与基督的死完全对立。基督完成了圣父的意志,基里洛夫则是完成了自己的意志、宣告了自我意志。是“这个世界”把基督钉到了十字架上,基里洛夫是自己杀死了自己。基督揭示了在另一个世界的永生,基里洛夫想确信此世的永生。基督之路经过各各他通向复活,战胜死亡;基里洛夫之路止于死亡,没有复活。在人神之路上死亡获胜了。唯一的不死的人神是神·人·。人想成为与神·人·相对的人,成为另一极的他·,并与他·一样。在基里洛夫身上,陀思妥耶夫斯基揭示了人神的最后极限,揭示了人神思想的内在死亡。与大法官一样,基里洛夫是那样纯洁的禁欲主义者,这一实验发生在完全纯洁的氛围之中。但在陀思妥耶夫斯基那里,人整个的道路是通往人神的分裂之路,昭示了人神对于人之形象的内在毁灭性。
陀思妥耶夫斯基正面的宗教思想,他独特的对基督教的理解,首先应该在《宗教大法官的传说》中去寻找。在这里,陀思妥耶夫斯基比在佐西马和阿廖沙的形象中,比在《作家日记》的训诫中,更为天才、更为集中地体现出他的思想。隐蔽的基督形象与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有着亲缘关系。同样的痛苦的自由精神,同样的令人目眩的高处,同样的精神贵族气质。这是还未曾有过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独创的对基督特征的理解。像这样把基督形象阐释为自由精神,哪怕是个别人的点到之笔也从未有过。这一精神自由之所以可能,是因为基督拒绝奴役世界的一切权力。权力意志既剥夺强权者的自由,也剥夺强权者所奴役的人的自由。基督只懂得爱的权力,这是与自由相关的唯一的权力。基督的宗教是自由和爱的宗教,是上帝与人之间自由地爱的宗教。这与人们努力在世界上推行基督教的方式是多么不同!无论是保守的天主教,还是保守的东正教必定会遭遇承认陀思妥耶夫斯基为自己人的困境。在他身上存在的是预言的因子,是对基督教的新发现。他已经走出了历史上的基督教的藩篱。他在《作家日记》中宣扬的正面的思想,没有表达出他的宗教—社会思想的全部深度和新发现。在那里表现出的只是他普通的、中等水平的意识。要彻底理解他的宗教思想,只能在启示录的意识领域内来理解。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基督教不是历史上的基督教,而是启示录基督教。他提出了一个启示录主题。这一主题不能在历史上的基督教的框架内加以解决。借以阐释陀思妥耶夫斯基正面宗教思想的佐西马和阿廖沙形象尤其在艺术上不能被认为是成功。反而,伊万·卡拉马佐夫的形象更震撼人、更有说服力,光明透过黑暗照亮了他。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小说的开始部分就使佐西马隐去不是偶然的。他无法使他出场于整部小说。不过,毕竟他在佐西马身上得以表达了自己的新基督教的特征。佐西马不是传统的长老形象,他不像奥普塔修道院的阿穆罗西长老①。奥普塔的长老们不承认他是自己人。佐西马已经走过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正引领人走过的悲剧之路。他十分清楚人身上的卡拉马佐夫天性。他已经能够回答人的新的痛苦,这是传统的长老形象所不能回答的。他已经面向复活的喜悦。奥普塔修道院的长老也许不会说这样的话:“兄弟们,不要害怕人们的罪孽,爱人吧,也爱有罪的人,因为这是类似于上帝的爱,是地上最高的爱。爱上帝所有的造物吧,它的整体,它的每一粒沙子。爱上帝的每一片树叶,每一缕霞光;爱动物,爱植物,爱一切吧。你如果爱万物,就会了解万物之中上帝的秘密。”“要乐于常匍匐在地,吻它。一面吻大地,一面无休无止地爱。爱一切人,一切物,寻找那种欣喜若狂的感觉。用你欣喜的眼泪浸湿大地,并且热爱你的眼泪,不要因为这样狂喜而羞愧。它们是珍贵的,因为这是上帝伟大的恩赐——不是赐予许多人,只赐予被拣选的人。”这种狂喜与阿穆罗西长老完全格格不入,他那里没有对神秘的大地的热情,没有对自然的新的感悟带来的欣喜。在这里倒是可以找到与宗教天才、超脱于官方圣徒之外的阿西西的圣方济各相吻合的特征。但翁布里亚(Умбрия)②的土地与俄罗斯的土地有巨大区别,那片土地上盛开着各种鲜花。即使生长于翁布里亚土地上的最杰出的圣徒之花也各不相同。佐西马只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知般的预感的表达,他还没有在自己的艺术上找到完全相应的表达。人走过了自己的悲剧之路之后,新圣徒才可以出现。佐西马出现在“地下人”、拉斯柯尔尼科夫、斯塔夫罗金、基里洛夫、维尔西洛夫之后,出现在卡拉马佐夫王国之后。但是,就在卡拉马佐夫王国的深渊之中必定出现新人,诞生新的思想。
〖注释〗① 阿穆罗西长老(〔又译安佛罗西,本名亚历山大·米哈伊诺维奇·格连科夫(Alexander Mikhailovich Grenkov),〕1812-1891),奥普塔修道院著名的长老。以其先知,智慧,对人的爱,精神力量,医治疾病而闻名于整个俄罗斯。陀思妥耶夫斯基、索洛维约夫、列昂季耶夫、果戈理、托尔斯泰、斯特拉霍夫等19世纪的著名人士都曾造访过奥普塔修道院,与他有密切的交往。也有人认为《卡拉马佐夫兄弟》中的佐西马长老就是其生活的写照。但这里别氏认为两者并不相同。
〖注释〗② 意大利的地名。〖注释结束〗
在《卡拉马佐夫兄弟》的《加利利的迦拿》一章中描述了这一新思想的诞生。这一章散发着新的约翰基督教气息。约翰基督教之光在阿廖沙的心灵被阴郁的黑暗所笼罩之时,重新照亮了他。在他经历了死亡和腐臭的无限痛苦之后,耀眼的复活宗教的真理之光在他的眼前照亮。他被邀参加娶亲筵席①。他已经看不到棺材里的佐西马长老,也感觉不到腐臭的气味。“他走到他面前来了,这位干瘪瘦小的老人,满脸细小的皱纹,愉快而安详地笑着。棺材已经没有了,他仍旧穿着昨天坐着与聚在他那里的客人谈话时穿的衣服。他的面容没有遮拦,眼睛闪着光。这么说来,他也来喝喜酒了,他也被邀请来赴加利利的迦拿的喜筵了。”并且老人对他说:“我们喝的是新酒,新的、巨大的欢乐之酒。”在阿廖沙心灵中复活战胜了死亡和腐臭。他经历了一次新生。“他那满怀喜悦的心灵渴望着自由、空旷和广阔。”“大地的寂静仿佛与天空的寂静融合。地上的秘密仿佛与群星的秘密相通……阿廖沙站在那里,看着,突然直挺挺地扑倒在地上。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拥抱大地,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这样不可抑制地想亲吻大地,吻个遍。他哭泣着、抽搐着吻它,流下了许多泪水,而且疯狂地发誓要爱它,永远地爱它……但他时时刻刻明显而具体地感到有某种坚定的、无可动摇的东西,就像苍穹一般深深印入了他的心灵。似乎有某种思想主宰了他的头脑,——而且将会终身地、永生永世地主宰。他倒地时是软弱的少年,站起时已经成为一生坚定的战士,在这欣喜的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而且感觉到了这一点。”在陀思妥耶夫斯基那里人的徘徊之路就这样结束了。由于脱离自然、脱离土地,人被抛向了地狱。在这条路的尽头,人正在回归大地,回归自然生活,重新建立起与整个伟大宇宙的联系。但对于人来说,人走过的自我意志和造反之路,不是向大地的自然回归。回归之可能,只有经由基督,经由加利利的迦拿。经由基督,人回到神秘的大地,回到自己的家园,回到上帝的自然的伊甸园。但这已经是改观了的大地、改观了的自然。过去的大地、《旧约》的自然,对于认识了自我意志和分裂的人来说隐去了。不是回到失去了的天堂。人应当走向新的天堂。在佐西马的敌人费拉庞特神甫②身上反映了旧的、黑暗的、僵化迷信的基督教与新的光明的基督教的冲突。费拉庞特是东正教的退化、坏死,是东正教陷入的黑暗。佐西马是东正教的新生、东正教新的精神现象。把圣·灵·与“神灵”混淆,使费拉庞特的意识最终陷入黑暗。他对佐西马充满了恶感。阿廖沙接受佐西马的基督教,而不接受费拉庞特的基督教,因此,他代表着一种新精神。佐西马说:“就是那些割断与基督教的联系、反对基督教的人,实质上,他们自己就是那个基督面容本身的本质。事情就是这样。”这些对于费拉庞特来说骇人听闻的话表明,哪怕是在拉斯柯尔尼科夫、斯塔夫罗金、基里洛夫、伊万·卡拉马佐夫身上,上帝的形象也没有彻底死亡,他们依然可以回到基督那里。经由阿廖沙他们正回到基督——自己的精神家园。
〖注释〗① 这里是指阿廖沙似梦似醒地听佩西神甫读《圣经》的“迦拿的娶亲筵”一节时的“梦”。
〖注释〗② 《卡拉马佐夫兄弟》中的人物。〖注释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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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一位深刻的基督教作家。我不知道还有谁比他更是基督教作家了。关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基督教的争论,通常都是在其表面上,而不是在其深处进行。沙托夫对斯塔夫罗金说:“不是您告诉我,假使能从数学上向您证明,真·理·在·基·督·之·外·,您也宁愿同意与基督站在一起,而不与真理站在一起?”斯塔夫罗金的话,也可以被陀思妥耶夫斯基本人说出,而且,也许,会被不止一次地重复。他一生都对基督抱有一种独特的、唯一的态度。他属于这样一类人,即宁愿为了基督而弃绝真理,也不为了真理而弃绝基督。对于他来说,不存在基督之外的真理。他的基督感是极其热烈而隐秘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基督教的深刻性,首先应当在他对人及人类命运的态度中去寻找。那样一种对人的态度只有在基督教意识中才是可能的。但这一态度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基督教内部的创造。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创作中所揭示的对人的态度比佐西马的训诫和《作家日记》中的训诫更深刻,他揭示了某种世界文学中还不曾有过的东西;是他得出了基督教人类中心主义的最后结论。宗教最终走到了人精神的深处;精神深度回到了人身上。但这并不是德国的意识、德国的神秘主义和德国的唯心主义;在德国意识中,在精神深度之中人的形象消失了,消失在神性之中。在陀思妥耶夫斯基那里,就是在最深处也依然保留着人的形象。这一点使他成为一位独特的基督教徒。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基督教形而上学首先应当在《宗教大法官的传说》中寻找,其无限的深度依然没有被完全猜透。《传说》是关于基督教自由的真正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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陀思妥耶夫斯基是独特的俄罗斯东正教神权政治思想——来自东方的宗教之光一一的预言家。这一神权政治思想体系的个别思想早期散落在《作家日记》的各处,而在《宗教大法官的传说》中已初步形成。一些人认为神权政治思想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思想中最本质的思想。我们未必能够同意这一说法。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神权政治思想中没有什么特别独创的东西,并且有许多与他的最基本的和真正独创的思想相矛盾的地方。神权政治思想的实质是《旧约》的和犹太教的思想,它后来反映在罗马精神中。它与《旧约》的上帝意识相联系。神权政治不可能不是强权的。自由神权政治(弗·索洛维约夫的表述)是contradictio in adjecto①。历史上所有的神权政治,前基督教的和基督教的,都是强权的,永远是两种存在构想、两种秩序——天上的和地上的,精神的和物质的,教会的和国家的——的混合。神权政治思想必然与基督的自由相冲突,它否认自由。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宗教大法官的传说》中给予荒谬的、虚假的地上天堂的神权政治思想以最后的、最有力的打击。只有拒绝谋求地上权力,基督的自由才是可能的。神权政治必然垂涎地上统治。在陀思妥耶夫斯基本人的神权政治思想中混合了各种异质的元素,旧的和新的。其中依然是荒谬的、犹太—罗马式的把教会变为此世王国的追求,依然是圣奥古斯丁的致命思想,这一思想必定导致走向大法官王国。与这一虚假的神权政治思想相联系,在陀思妥耶夫斯基那里还存在一种具有欺骗性的对待国家的态度:一种没有充分认识到国家——不是神权的,而是世俗的;在宗教上不是从外部,而是从内部,不是超验地,而是内在地被证实的国家——的独立意义的态度。神权政治不可避免地走向强权,必然否定精神自由、良心自由;但在对待国家的态度上,它自身也具有一种无政府主义倾向。这一具有欺骗性的无政府主义,这种不愿看到国家的独立的宗教意义的倾向,在陀思妥耶夫斯基那里也存在。这是俄罗斯特征,这也许表明了俄罗斯的某种疾病。在俄罗斯的启示录情绪中反映了我们精神的独特性,我们对未来的敏感性与这种情绪相联系。但在俄罗斯的启示录情绪中也存在着某种不健康的东西、男性精神的不足。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预言相反,俄罗斯民族的启示录情绪没有使她摆脱反基督的恶的诱惑。不仅是“知识分子”,还有“人民”很容易就走向三种诱惑而否定原初的精神自由。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俄罗斯启示录宗教潮流的精神源泉,所有新型的基督教都与之相联系。他还发现了对俄罗斯的启示录思想潮流的新的诱惑,预见了一种精细的、很难察觉的恶的出现。但他本人也不总是能摆脱这些诱惑。陀思妥耶夫斯基说出的关于人、关于人类自由和人类命运的真理,是他永恒的闪耀着光辉的真理。
〖注释〗① 拉丁语:定义中的矛盾。〖注释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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