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灞桥：历史沿革与工程技术考察

2023-11-29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浅谈古灞桥——基于其历史沿革及工程技术的考察段磊一、西安地区的古桥梁西安，作为一个文明之城、开放之都，其魅力之中心地位所具有的内部和外部向心力，促使异邦他乡与之发生广泛而频繁的交流，交流需要的便利之孔道成为关键。只因限于经费以及技术不足，做回填处理，并未大规模开挖。

浅谈古灞桥——基于其历史沿革及工程技术的考察

段　磊

（陕西师范大学　西北历史环境与经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　研究生）

一、西安地区的古桥梁

西安，作为一个文明之城、开放之都，其魅力之中心地位所具有的内部和外部向心力，促使异邦他乡与之发生广泛而频繁的交流，交流需要的便利之孔道成为关键。西安地区一座又一座的桥梁横跨于各条河流之上，古语曰：“凡天下造舟之梁四，河则蒲津、大阳、河阳，洛则孝义也。石柱之梁四，洛则天津、永济、中桥，灞则灞桥。木柱之梁三，皆渭川，便桥、中渭桥、东渭桥也。巨梁十有一……”^[1]可见西安地区渭河上的东渭桥、中渭桥以及西渭桥，还有灞河上的灞桥在西安交通史上是相当有影响力的。这些桥梁虽然修建时间不同，但是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采用的建筑形式相同，即便是桥梁被毁而重修，也依然是“前规率由”。它们采用的建筑形式都是多跨梁桥。梁桥，古时又称平桥，是我国古代出现最早，也是最普遍的桥梁形式，它的结构简单，外形平直且比较容易建造。将木头架设在沟谷河流的两岸，就是一座平桥。早在原始社会，就有了梁桥，1954年在西安半坡遗址发现的新石器时代氏族聚落，半坡人在村落周边挖深、宽五到六米的大围沟以防御其他部落和猛兽的侵袭，这条沟当年很可能是有水的，而部落里面的人出外捕猎，采集则需架设可撤式的活动木桥（很可能就是以多根圆木捆扎而成的简易桥梁）。半坡人（约公元前4000年左右）就已进入了横流而近者“造”桥梁以通之的地步。^[2]

虽然都是多跨木梁木柱桥，但是其五六百米的桥长，十余米的桥宽以及排列若星的柱子，如同彩虹一般，架设在河流之上，其盛大华美，无以复加。古人用“架鼋鼍而麾蛟龙”来形容渭河桥的建造要比架舟楫以搏波涛强得多。

二、古灞桥的建造以及重修

古灞桥是西安地区桥梁中突出的代表。“灞桥”得名于“长安八水”中的“霸水”，因修建于其上故名。古文献中就有“霸水”“霸桥”的记载，“霸者，水上地名也，古曰滋水矣。秦穆公霸世，更名滋水为霸水，以显霸工。水出蓝田县蓝田谷，……霸水又北历蓝田川，径蓝田县东……霸水又左合浐水，历白鹿原东，即霸川之西故芷阳矣。《史记》，秦襄王葬芷阳者是也，谓之霸上。汉文帝葬其上，谓之霸陵。上有四出道以泻水，在长安东南三十里……水上有桥，谓之霸桥。”^[3]这是《水经注》中一段对于霸河的简介，文中提到了霸桥。这里的“霸桥”与后世文献中提到的“灞桥”其实是一样的。元代张养浩的《创建灞桥记》应是迄今为止最早的有三点水的“灞桥”记载。估计后人认为“灞水”即有三点，为便于统一。而后经过长期的“灞桥”与“霸桥”通称后，最后定名为“灞桥”^[4]。

秦穆公改滋水为霸水，而当时的滋水之上极有可能有桥，但具体是何种桥梁，谁修建的，由于缺少文献记载，便不得而知了。《水经注·渭水》中对于灞桥的毁坏与重建有一次较为详细的记载，“地皇三年，霸桥木灾，自东起，卒数千以水泛沃救不灭，晨焚夕灭。王莽恶之，下书曰：甲午火桥，乙未，立春之日也。予以神明圣祖黄虞遗统受命，至于地皇四年为十五年，正以三年终冬，绝灭霸驳之桥，欲以兴成新室，统一长存之道。其名霸桥，为长存桥”。对于这次火灾致使灞桥焚毁，《汉书·王莽传》中有更为具体的记载，“地皇三年二月，霸桥灾，数千人以水沃救，不灭。……从东方西行，桥尽火灭。大司空行视考问。或曰，寒民舍居桥下，疑以火自燎为此灾也”。正是乞丐在桥下因生火驱寒，用火不慎，导致大火将整座灞桥燃尽。但是桥尽则无桥，王莽或认为这并非吉兆，遂重修此桥，以石易木，并将桥改名为长存桥，予以统一长存之意。但是长存桥之名并未延续多长时间，王莽败后，又将此桥改称霸桥。

时至隋朝，由于“隋文帝开皇二年（582）自故都徙其地，在汉故城之东南，属杜县周之京兆郡万年县界。东临浐灞，西枕龙首原……隋开皇三年（583），迁都，改万年为大兴……灞桥镇在县东二十里……灞桥，隋开皇三年造。（唐）唐隆元年（710）仍旧为南北两桥”^[5]。而隋朝修建的这座灞桥，在《读史方舆纪要》中有“隋更造以石”的记载^[6]。这也就充分说明到后世见到的南北两座灞桥，至少从材质上是相同的。唐玄宗时期又对两桥进行了重修或重建，而南面的灞桥又称为灞陵桥。到了元代，“堂邑刘斌修为石桥”。而刘斌的这次修桥是有原因的。在《类编长安志》中还有如下记载：“中统癸亥，会斌旅秦，还至灞上，值秋雨泛涨，同行之车凡三，涨息，斌车前导，仅达岸次，渡者人畜几溺，斩靳获免，其殿者随流漂没，不知所在。”^[7]正是这次刘斌偕同两客人过桥，遇到河水大涨，客人一死一伤，直接导致他立下“若石桥不成，永不东归”的誓言重修灞桥。随后他告别了家人，将家中之事托付于弟之后，便毅然奔赴灞河边，开始了灞桥的重建。

“斌能于匠石、工梓，煅冶、斫轮，靡有不解，以素艺供其所费……前后历三十寒暑”。终于建成了一座“凡一十五虹，长八十余步，阔二十四尺，中分三轨，旁翼两栏。华表栏标于东西忖留神镇于南北，海兽盘踞于砌石狻倪蹲伏于栏杆，鲸头喷浪，鳌首吞云，筑堤五里，栽柳万株……”^[8]。刘斌所做确实是“以成旷古所无之功”，而他也必将“垂名于千载”。他所做不但为人们同行提供了方便，更是建成了长安八景之一的“灞柳风雪”。

之后由于河流改道或是因为河床淤高，致使桥梁深埋泥土之中。直到1994年，附近村民在使用的清代改建的灞桥的西边即旧灞水河床中取砂时，清理出元代灞桥遗址。只因限于经费以及技术不足，做回填处理，并未大规模开挖。但是从发掘出的一些雕塑等物件可以看出，整个元代灞桥是非常具有历史艺术价值的。

图1　隋唐灞桥桥墩上的龙头遗址图片来源：中国广播网

清道光十三年（1833）重修的灞桥落成，这座灞桥的建筑构造可以说是无与伦比。由于有非常详细的构造说明的记载，所以时至今日，依然是我国古代桥梁建筑的典范。到了建国后的1957年，拟重建灞桥时，开挖部分石轴柱，由于其依然坚固，则只在原有石柱上，接高扁形圆头长墩身，上面则铺设钢筋混凝土梁，为现代人所用。

图2　拍摄于20世纪初的灞桥图片来源：中国咸阳网

到2004年4月15日，这座明清与现代工艺结合的古灞桥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最终被爆破拆除。而一座新的、现代化的灞河大桥则横跨于灞河之上，以满足城市的发展以及日益增大的车流。

图3　1957年，在清代灞桥的基础上，沿用原桥柱，西安市将原桥改为钢筋水泥结构的公路桥图片来源：中国咸阳网

三、古灞桥的建筑特色

位于关中地区的西安，虽有八水绕长安之说，但是也并无诸如江南水乡般小巧而又精致的小跨度桥梁。当然，西安的桥梁也有着自己的特色，首先从桥梁种类来说，种类繁多，梁桥、浮桥、拱桥甚至是栈道，在这里都是可以见得到的。再有就是规模，由于这里河流一般跨度大，动辄数百米的桥梁丝毫不逊色于现在的跨河大桥，人们往往也是被桥梁的雄伟所震撼，感慨于人类征服大自然的力量。再有就是桥梁上的装饰，无论桥梁的大小，都可以看到其精美的装饰。

灞桥与西安周边许多大跨度桥梁在建筑形式上有许多共同之处，它们采用的都是技术最为成熟的经典的多跨梁桥结构。无论新修还是重建，无一例外的都采用的是这种结构。但是，灞桥从建筑材料上来说与其他桥梁又有着许多的不同。渭河三桥一直采用的是木质结构，像东渭桥也仅仅是为了加固桥柱，用卵石等物做分水金刚墙以起加固作用。但是自从灞桥被火烧毁后，桥柱就一直是石质桥梁，尽管我们可以从一些流传下来的灞桥的建造图纸看到在桥柱和桥面中间有木头作为支撑，但是也不妨碍我们称其为一座石质桥梁。

随着时间的推移，灞桥被不断重修或重建，但是我们仍然能从历史文献及资料中窥探一些修建时灞桥所用材料以及灞桥的规模。从王莽地皇三年那次火灾说起，“卒数千以水泛沃救不灭，晨焚夕灭”。无不说明那次火势之大，数千人救火而不能灭，从早烧到晚，直到将整座灞桥烧完才灭。当然，这也从另外一个侧面反映出灞桥的壮观以及建造灞桥所用的木材之多。而在李庭的《创建灞石桥记》中对刘斌重修灞桥所用材料有较为详细的记载。首先，桥是一座“长六百尺，广二十四尺”并且有“洞门十五以泄水之怒”的大桥。再从材料上来说，“用石五千余载，铁银锭九千，记铁四千秤，地钉木二万条，前后总糜楮币八千五百缗、舆轮之值尚不与焉”。以个人之力，花费如此巨大，自行设计施工，历时十余年建成一座十五跨的大桥，实属不易。而后再次大规模重修灞桥就到了清道光年间了。

道光十三年（1833）灞桥建成。这次的灞桥修建可以说是应用了当时最先进的技术。灞桥的修建首先要克服的就是湍急的河水，而当时的人们也有着一套科学的修桥方法。首先就是选择十月枯水期时开始施工，然后从河岸一侧开始向河的另一侧筑堤，但只筑到大约河宽一半的位置，此堤坝需挖深至河底，并用稻草泥土等逐层筑起，坝体呈直角梯形装，与现在的水坝基本一致，这样能很好地保护坝体，不至于水流压力过大冲毁拦水坝。再在堤坝外插入木桩，并配以编制柳条作为堤坝的保护。然后再用装满碎石的布袋沉入河中，使之成为一个封闭的三角形，也就是将龙口闭合。将其中的水全部排出，这样一个封闭的施工环境就产生了，以便工人砌石筑墩。此修桥方法一直沿用至今，是一份宝贵的技术遗产。(www.chuimin.cn)

图4　清代灞桥构造图图片来源：《中国科学技术史·桥梁卷》

前期工程完成后，便开始了桥主体建造。先将十三根柏木桩以梅花桩式打入地下，为了规范梅花桩的样式，选用了俗称“插梅花桩式”的木制梅花板。然后取出范板。将柏木桩锯齐，只留中心和迎水面的高出其余一尺长，以便安装桥梁的基础，也就是一个上面有两孔的石碾盘。将其插入柏木桩中，而其他桩若与碾盘有空隙则用铁片垫实。而对于柏木桩以及打桩都是有很高的技术要求的，“柏木桩选用粗直柏木，色白而绵，冬取者为佳。削去枝节，乘湿带皮用之，则不燥裂，心红而起层者为刺柏，不用”^[9]。打桩用的“硪铁”^[10]，以十六人为一组，环立在一个围绕柏木桩的高脚架上，先打“引桩”钻孔，再打入柏木桩。

图5　清代修建灞桥所用的部分工具及构件图图片来源：《中国科学技术史·桥梁卷》

之后再在石碾盘上安装第一层石轴，两石之间用糯米汁、牛血，拌石灰捣融制成的胶灰粘结。中心孔柱顶比碾盘略低，填入胶灰后再插入“盘心铁柱”。而第一层石轴下面平，中间留有卯眼，正好对准套上盘心铁柱。以上二、三层皆按此法，阳卯在下，阴卯在上。第四层石轴最后以小铁柱封顶。而第四层石面需平整，以便安放石梁。桥梁基础完成后，便将石盘上下游四米河床范围内，夯筑厚约一米的石灰三合土的护底河墁。

桥面的建设相当讲究，石梁上搭十五根托木，托木上搭十五组木梁。木梁上是枋板，以此作为桥面的承托层。之后在枋板两侧垒三皮砖墙作为防护。中间填充灰土，上铺石板，作为路面。最后在两侧上砌筑石墙栏。如此，一座“水不搏击，沙不停留”的灞桥便修建完成。桥共六十七跨，每跨约六七米。桥长约四百米，宽约七米。

四、古灞桥的人文艺术特色

古灞桥的人文艺术特色与其重要性是分不开的，而灞桥的重要性得益于长安的重要性。作为当时全国的政治、经济中心，全国的陆路交通以长安为中心，往来于长安的人络绎不绝，以致元、明、清，长安一直作为东西交流的咽喉要地，而东去西往必经灞桥。

唐朝，灞桥设置驿站，送别之人，一般都要送到灞桥。“送客灞桥头，折柳以赠别”。灞桥折柳送别也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由于来此送别多是伤心、惆怅，所以灞桥也被称作“销魂桥”。由于自古灞桥两边多柳树，所以每逢初春时节，这里便是柳絮飞扬，白茫茫一片，好似雪花一般。“风中雪里路迢迢，驴背人经灞上桥，惹得春风无限恨，半隄烟柳锁虹腰。数遍长亭与短亭，风波处处任飘零，热肠最是桥边柳，雪里犹然放眼青。”如诗如画，如痴如醉，这便是长安八景之一的“灞柳风雪”。

对于诗人而言，灞桥无疑是他们寻找灵感，抒发自己感情，甚至是宣泄悲欢离合的一个好去处。因此，在此产生了无数或以灞桥为题，或以灞柳为景的诗歌。白居易的《隋隄柳》便是对灞柳的极好的描写：“大业年中炀天子，种柳成行夹流水。西至黄河东至淮，绿荫一千三百里。大业末年春暮月，柳色如烟絮如雪。”

如今物是人非，古灞桥也已被拆除。我们无法再次站在古灞桥之上，听潺潺水声，看那映衬在夕阳下如雪般的柳絮。我们也只能等待有朝一日，待埋藏于河底的隋唐灞桥遗址再次发掘，并且在其复原之时，再次感受那成名已久的“灞柳风雪”。

参考文献

[1]　《旧唐书》卷四三，志第二三。

[2]　唐寰澄著：《中国科学技术史·桥梁卷》。

[3]　《水经注》卷十九渭水。

[4]　孔祥生：《“桥”一名由来小考》。

[5]　《长安志》，宫室四。

[6]　《读史方舆记要》卷五十三，霸桥。

[7]　骆天骧撰、黄永年点校：《类编长安志》卷之七，桥渡，中华书局，1990年8月第一版。

[8]　古代两步为一丈，所以换算之后，八十步也应为四十丈。这里如按李庭的《创建灞石桥记》中的记载应为，其长六百尺，若按张养浩的《安西府咸宁县创建灞石桥记》中记载为四十丈。此对比来自《中国古都研究》（第二辑）中李之勤关于张养浩的《安西府咸宁县重建灞桥记》的文章。

[9]　[清]杨名飚著：《灞桥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