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空中楼阁”是与希尔达分不开的。接着,希尔达对“空中楼阁”做进一步的阐释:希尔达:噢,当然是喽!“空中楼阁”是索尔尼斯内在灵魂的核心元素。如果说站在“尖顶塔楼”上,索尔尼斯能够自由地与上帝对话,那么,“空中楼阁”的存在,则是其内心不安灵魂的栖居之处,是对现实生活的一种逃避,对自我心理的一种安慰。......
2023-11-29
“索尔薇格的茅屋”[54]位于森林深处,剧中有四次出现:第一次在第三幕第三场:“森林里,一幢新盖成的茅屋前。门楣上挂着驯鹿的犄角。积雪成堆。黄昏时分。培尔·金特站在茅屋门外,正在装一大根门栓,不时地停下来大笑一阵。”(345)第二次在第四幕第十场:“挪威北部一座大森林里的一幢茅屋。门敞开着,门上有一道粗木门栓。茅屋门上悬挂着驯鹿的犄角。茅屋左近有一群山羊。是一个晴朗的夏日。索尔薇格此时已成为一个皮肤白皙、端庄秀丽的中年妇女。她正坐在阳光下纺线。她凝视着小径,唱了起来。”(389)第三次在第五幕第五场:“五旬节前夕。森林深处,前面一片空地上,有一幢茅屋,门楣上挂着驯鹿的犄角。培尔·金特趴在地上在摘野葱头。”(422)第四次在第五幕第十场:“他朝茅屋奔去。这时,索尔薇格走了出来。她是一身进教堂的打扮:手绢里包着祷告书,手里拿着一根拐杖,直直地、安详地站在那里。”(446)由此可见:其一,剧中众多意象如“森林”、“门楣”、“驯鹿的犄角”、“粗木门栓”、“空地”等,建构了一重“索尔薇格的茅屋”空间;并且形成历时性的线索:第一次出现是培尔逃进森林深处后,为了能够遮避风雨盖的一座茅屋,却没有想到成为索尔薇格一生为之等候的去处;第二次出现索尔薇格已由年轻的姑娘变成了中年妇女,一直在茅屋里平静地生活并等待培尔归来;第三次出现是培尔老年的时候,在经历了海外流浪的生活之后,开始探索其人生真正的价值,他偶尔路过索尔薇格的茅屋,却只是在远方观看并没有靠近;第四次出现,培尔终于明白他的人生归宿在哪里,而迫不及待朝索尔薇格的茅屋奔过去,紧紧依偎在她的怀里,最终完成了他的赎罪之旅。其二,“索尔薇格的茅屋”的四次出场,索尔薇格从“积雪成堆的黄昏时分”,等到“晴朗的夏日阳光”时刻,又从“晴朗的夏日阳光”时刻,等到“积雪成堆的黄昏时分”;春夏秋冬四季的阳光,在森林茅屋之前不断变幻,从春到夏、从夏到秋、又从秋到冬,不知经历了多少个四季的轮回,唯一没有改变的,依然是那一个静静守候的人,以及不变的森林茅屋之景。但她已经从天真的少女变成中年妇女,又从中年妇女变成双眼瞎了的老人,培尔亦从激情澎湃的青年变成自负与富足的商人,又从商人变成老态龙钟且一无所有的老人。多少年的风风雨雨与岁月沧桑,洗净的只是茅屋上面的荣华,却从不曾改变其样子:多年以前,茅屋在新盖成时,“门楣上挂着驯鹿的犄角”;若干年以后,培尔在撒哈拉沙漠迷恋阿拉伯酋长的女儿安妮特拉时,挪威北部大森林中的茅屋前,门楣上依然挂着那一只驯鹿的犄角;多年以后,老年培尔从海外流浪归来,茅屋的门楣上挂着的,还是那一只“驯鹿的犄角”。正是如此,森林中茅屋一成不变的之景,似乎与索尔薇格执著的信念融成了一体。其三,年轻的姑娘索尔薇格,义无反顾地告别了父母与妹妹,到森林深处寻找培尔,她的性格中有着一份坚贞与执著,还有着一份为之坚守的信仰;面对这位年轻纯洁姑娘的到来,培尔的心里由衷地感到欣喜:“我就不需要挡住精灵和鬼念头的钉子、门栓和木板了。倘若你敢在这里和我同住,我这茅屋就是圣洁的了。”(346)由此可见,索尔薇格以及她所居住的茅屋,是圣洁的象征,是任何的山妖与邪恶的东西所不能侵犯的,这恰恰是培尔为自己留下的人生的最后归宿。
“索尔薇格的茅屋”,正是纯净而善良的宗教力量的象征。可以说它是剧中的一个中轴线,是剧情发展的核心元素;无论培尔的人生如何发展,无论其人生如何的变幻,索尔薇格在森林茅屋里的守候,始终没有改变过。这种亘古不变的东西,正是在培尔生命弥留之际,索尔薇格如同母亲对孩子一般对他所讲的:“信念”、“希望”与“爱情”(447)。年轻时候的索尔薇格,不顾一切地选择走向培尔,认为森林里培尔的茅屋就是她的家园:
索尔薇格:大也好,小也好。我都喜欢,因为这是你的。这里可好呼吸啦!在山谷里太憋闷啦,我觉得简直埋进坟墓了。这也是我来这儿的一个原因。这儿我可以听到松涛——有时寂静,有时歌唱。这儿,我是住在家里。(《培尔·金特》,347)
由此可见:其一,她对爱情的信念是忠贞的,无论居住的茅屋是如何的简陋,无论山上的环境是如何的恶劣,她都会用自己的一生去守候,只因那是培尔能够回家的居所。其二,她的信仰是阳光而灿烂的,她不肯让自己的欲念囚禁于深山谷地之中,因为那里光线是阴暗的,空气也并不自由与新鲜;而宁愿选择高山之上阳光明媚的天空,微风吹过片片松林,一阵阵的波浪起伏,时而寂静时而喧闹,唱着一曲曲自然世界之歌,正是她所向往的自由而快乐的家园。其三,她对未来也是充满希望的,无论培尔在外面的世界如何流浪,过着怎样放荡不羁的生活,她始终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回来,因而,她一直守候在最初承诺的茅屋里,饲养着一只只可爱的山羊,享受着夏日晴朗的阳光,轻轻地纺织棉线,凝视着小径反复吟唱思念的歌曲——“索尔薇格之歌”;于此,笔者将与索尔薇格相关的三张剧照,以“索尔薇格之歌”命名,如图4.6所示。亦如法国学者巴什拉所言:“隐士的小木屋是修道院的原型。集中的孤独向四周发散出一个冥想和祷告的宇宙,一个宇宙之外的宇宙。小木屋不能从‘这个世界’接受任何财富。它幸福地拥有强烈的贫穷。隐士的小木屋是光荣的贫穷。越是赤贫,我们就越接近绝对的庇护。”[55]如“图4.6‘索尔薇格之歌’剧照”[56]所示,索尔薇格是一位圣洁而高尚的教女,并没有一点尘世的污染,如同一朵洁白的雪莲花,在那高山上独自散发着淡雅的馨香;而其一直居住的森林茅屋,就是一个孤独向四周发散出一个冥想和祷告的宇宙,这个宇宙里有着强烈的贫穷,但也有着人世间的幸福与荣光,正是纯净而善良的宗教力量之象征;培尔的流浪生涯始于此处,而其一生也结束于此地,当他在海外流浪的时候,正是这样一股神圣的力量,在暗中时刻庇佑着他,让他能够从重重险阻中脱离出来。比约恩·海默尔这样评价索尔薇格:“由于她义无反顾地作出了这个抉择,作者便只让她表现为唯一的形象,扮演唯一的人生角色:代表光明、信念坚定和对爱情忠贞的女人。”“她代表着‘自我享受,人生足矣’的利己主义的对立面。作者把她描绘塑造成为培尔的对立面,这就使我们察觉到一个暗示,即张扬自我之中其实也包容着为了别人,至少是为了另外一个人,那个高山上的农夫就是为他的妻室而度过一生的。”[57]索尔薇格为了培尔而度过自己的一生,在剧中作为培尔的对立面而存在:培尔是一个恣意妄为且毫不收敛的利己主义者,她却是一个纯净而圣洁的教徒,没有沾染一点世俗之气,一直在森林里等待着培尔的归来;培尔在海外奢华而放荡的流浪生活,她却在高山森林之处过着简单、安宁、自给自足的生活;培尔展现的是人生稍纵即逝与变化无常的一面,而索尔薇格的世界则是真实而稳定的:“待到所有的过眼烟云灰飞烟灭之后,不可变更的真实仍然屹立,用她自己的和《圣经》的语言来说,就是信念、希望和爱情。”[58]因而,培尔的与索尔薇格的世界,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培尔背叛的不仅仅是索尔薇格的信仰,同时背弃的是自己为善的做人准则;在山妖王国的遭遇影响了他的一生,始终遵循“为自己就够了”的准则;绿衣公主在森林里的威胁,让他选择离开索尔薇格“绕道而行”;直至风烛残年才最终回顾前生,发现自己原来走上的是一条邪路,以至于最终一事无成;因此,他又开始踏上寻找“自我”的道路,此时他才真正认识到,他的一生不仅作恶多端,而且真是虚度光阴,从来没有找到过真正的“自我”,在人生的垂暮之年,所有的光环在他的头上已经消失,他所经历的一切,在宇宙天地间显得那样的渺小,他痛苦地走进了人生的荒原。
图4.6 “索尔薇格之歌”剧照(www.chuimin.cn)
临终之际,培尔不顾一切地奔向索尔薇格,匍匐在茅屋门前向她赎罪,也许此生此世最对不起的就是眼前这个爱他的女人,而这个女人却又是最能够包容他的人,也是引导他的灵魂走进天堂的人。
培尔:那么你就说吧。我自己,那个真正的我,完整的我,真实的我到哪儿去啦?我额上带着上帝打的烙印,到哪儿去了呢?
索尔薇格:你一直在我信念里,在我的希望里,在我的爱情里。(《培尔·金特》,447)
于此,培尔的灵魂终于安定下来,他最终完成了对自己的救赎,实现了自己的终极目标:“我要攀登顶峰的顶峰,我要再一次看看日出,我要把上帝许下的那块福地看个饱,看到眼睛疲倦了为止。”(445)正如法国学者加斯东·巴什拉所言:“集中的孤独所形成的中心所被赋予的价值是如此强烈、如此原始、如此不容置疑,使得遥远的光芒能够为没有非常清浊定位的形象提供参照。”[59]王延松在《新解读〈培尔·金特〉——导演王延松札记》中,对此亦有自己的理解:“我对《培尔·金特》的总体演出形象的阐述,用三句话表述:灵火焚烧、活水涌流、神性光照。”“神性光照:是在全剧高潮处全面出齐的语汇,是前两组语汇互相交替使用的无处不在的能量。”[60]这种神性的光芒正是从索尔薇格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她所坚持的信仰,是一种强烈、集中而高尚的孤独,其深刻地影响了培尔的一生,给他的心中带来了遥远的光芒。从而培尔第一次攀登到了高山的顶峰;也许,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了日出——那高山之上“全世界的荣华”。一个不羁的浪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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