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幅示意图的生成,是其他四重地理空间建构的基础,具有巨大的审美价值:一方面是易卜生人生体悟的外在展现,剧作家在“南方”与“北方”地理的不停辗转中,其心绪始终无法保持平静与安宁;另一方面是两种不同人生观念的反映,在其内心不停地斗争,剧中人物往往也有激烈情绪之下的不得已。......
2023-11-29
培尔为了逃避村民的追捕而误入了“山妖王国”,位于“四周山巅积雪熠熠发光”(325)的龙德山中。在那里他进入如醉似梦的幻景:
像一座座城堡那么拔地而起,看那扇大门多么光芒四射。停下来!你停下来好吗?怎么越飘越远呢?伫立在风标上的雄鸡掀起翅膀像是要飞。它融到蓝色的烟雾里,山峦也被遮蔽起来。岩石隙缝里长的是什么树木和羊齿草呀?它们是长了苍鹭脚的巨人,如今也是一片朦胧。大气色彩斑驳,像虹一般,使我眼花心乱。(《培尔·金特》,325)
如图4.5[52]所示,在蓝色朦胧烟雾弥漫的山中,培尔受到鬼怪与山妖的威胁,以及内在邪恶因子的驱使,与三个牧牛女在山中共舞,并厮混一气而想入非非,从而迷失在龙德山中。醒来后在山坡上遇到山妖大王的绿衣公主:“巨大参天的山坡上,风在树隙间呼啸着。星光在枝叶的夹缝里眨着眼睛。一个穿绿衣的女人路过山坡。培尔·金特跟在后边,向她做着种种求爱的表示。”(326)绿衣公主告诉他:“我父亲的宫殿盖在龙德山的深处。”(327)由此可以看出:其一,龙德山中不仅有高大的“城堡”矗立,而且有光芒四射的“大门”,还有各色各样的动物与植物,比如“雄鸡”、“树木”、“羊齿草”等,更有远处与近处的山峦与岩石相互连接,天空中还弥漫着“蓝色的烟雾”,也有“风”在不停呼啸,天上有着“星光”在不时闪烁,天上与地下的地理景象相接,上下与左右的地理空间相连,因而,形成了一重整体的“龙德山中”地理空间,而“山妖王国”的宫殿正好处于龙德山的最深处。其二,龙德山中“大气色彩斑驳”以及“风在树隙间呼啸”,还有“星光在枝叶的夹缝里眨着眼睛”,周围的环境显得那样迷离与神秘,似乎有着一股邪恶的力量在空气中萦绕。培尔欺骗绿衣公主说自己是王子,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与谎言之下,绿衣公主将他带进了“山妖王国”:“在多沃瑞山妖大王的宫殿里。老老少少、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妖臣们麇集一堂。山妖大王坐在宝座上,头戴王冠,手持节仗。王子王孙、皇亲国戚簇拥在两旁。”(328)“山妖王国”中,老的、少的、大的、小的,以及长得奇形而怪状的山妖们聚集在一起,它们是一群与人类的长相不太一样的动物,而且其思维方式、处世原则与人类也完全相反;正如绿衣公主所说:“在龙德,我们用另一种眼光看待事物,什么都好像有两重形状。等你进了我父王的宫殿里面,你也许会认为是一堆破砖乱瓦。”“恶的看成善,黑的看成白。”(327)于此,“山妖王国”实际上不是一座皇宫殿院,而是一堆破砖与乱瓦,那里的山妖们长得奇丑无比,培尔因此“看到了再丑不过的东西:一头脖子上带铃的母牛用蹄子在拨动着琴弦,一口穿了短袜的母猪不合拍地跳着舞。”(332)因而,在“山妖王国”里,山妖们的眼光与人类的不太一样,人间丑的事物在那里往往被认为是美的,恶的经常被看成善的,黑的也被当做是白的,一切与人类的观念与看法都是颠倒的,体现的是一种以自我为中心的人生观与价值观;而这样的观点,却成为培尔海外流浪生活中的行为准则。
图4.5 “培尔与山妖共舞”剧照
“山妖王国”的神秘与丑陋,正是虚伪而邪恶宗教力量的象征。首先,山妖王国里的山妖们与基督教是不相容的,它们应是与异教徒相似的一群,有着自己的一整套价值观。
众妖臣:杀死他!一个基督教徒竟然敢来诱惑多沃瑞王的掌上明珠!(《培尔·金特》,328)
山妖大王:你得脱掉你那套基督教徒的服装。(《培尔·金特》,331)(www.chuimin.cn)
培尔:要不要我放弃基督教的信仰?
山妖大王:要是保留那信仰使你更心安一些,就保留着吧。信仰是自由的,不抽税。山妖显示身份靠的是装束打扮。只要在风尚和服装上咱们取得一致的意见,你尽管去保留那使我们毛骨悚然的信仰。(《培尔·金特》,331)
培尔误入山妖王国之后,山妖大王要他加入他们的队伍,虽然不需要完全脱离信仰,但是必须脱掉那一身基督教徒的服装,因为在他们看来,基督教是“毛骨悚然的信仰”,与他们所信奉的原则不相融。其次,山妖们有着自己的行事原则:“山妖——为你自己就够了”(330),而这种利己主义的原则,确是贯穿了培尔海外流浪的一生,正如山妖大王所说:“你像山妖那么活着,可是你瞒着不让人晓得。我教给你的这句格言使你成为一个八面玲珑的世故人。它给了你名声。”(435)“山妖王国”带给培尔的一切,是只为自己而活的生活准则,可以说有一股邪恶的宗教力量,驱使培尔做着一些违背道德的事情。中年的培尔到海外去寻找自己的天地,他成为一个贩卖黑奴与偶像的商人以及驰名国际的资本家:“每年春天我仍旧往中国运偶像,可是一到秋天,我就送一批传教士,连同供他们传教的全部用品:长袜子和《圣经》,罗木酒和大米。”(361)这个时候的培尔已经悖逆了基督教的信仰,他认定宗教是伪善而残酷的,只有金钱和利益才是最为实在的;同时他的内心里又有些惶恐,一方面做着贩卖黑奴的生意,一方面又输送传教士过去传教,以此减轻自己心理的负担,求得内心的一丝安宁。随后他满载财宝的游艇却遭到算计,沉到了海底。此后,他又成为先知、学者,也曾迷恋过阿拉酋长的女儿安妮特拉;他还走进过开罗的疯人院,打发胡胡去翻译摩洛哥猩猩的语言,还建议农民上吊,以便成为阿皮斯王的样子,结果那个农民真的上吊了,紧接着霍显将自己幻想成一支笔也自杀了。培尔望着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切,筋疲力尽而昏倒在地:“(疯狂的)我该做什么?我是什么?老天,紧紧抓住!我代表你一切的心愿:我是个土耳其人,一个罪人,一个山妖——可是请帮助我,我内心有什么在爆炸。”(402)那个时候的培尔,将“山妖只为自我”的原则运用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最后成为了“自我的皇帝”,加冕之地就在那一家疯人院里,然而他最终还是丧失了自我,无法找到自己的真正面目,内心陷入极度恐惧之中。老年的培尔与山妖大王再次相遇时,山妖大王仍然说培尔是一个真正的山妖:“为自己就够了!一个山妖!一个不折不扣的利己主义者!”(435)美国学者哈罗德·布鲁姆在《西方正典》一书中有这样的论述:
穆里尔·布拉德布鲁克将山妖称为“人类在动物界中的翻版”,然而,活力无穷的彼尔·金特身上动物般的旺盛精力却抵制着妖性。我将要用的是罗尔夫·福杰尔德的《彼尔·金特》译本,他比布拉德布鲁克更胜一筹地认为“山妖在近代历史中控制着死亡营”。易卜生笔下的山妖本身的确卑鄙污秽,尤其在《彼尔·金特》,但是比起犯下种族灭绝罪行的技术统治论者们,他们更像是些跋扈专横、心理失常的儿童。简而言之,山妖是处在善恶之前的,或者不如说是超越善恶的。[53]
确如此言,《培尔·金特》中的山妖外表丑陋且行为反常,更像是“跋扈专横、心理失常的儿童”,然而他们并不是超越善恶的,而是有着与人性之善相反的邪恶的一面;在培尔的身上,存留有最为原始与基本的人性内容,但是体内还有一股“山妖”所控制的力量,是与善的宗教力量相反的一股气流,甚至带有某种妖性的邪恶特征,影响了其中年与老年的人生阶段,这股邪恶的宗教力量,终究让他变得一无所有。年老的他似乎慢慢开始觉醒,渴望找回自我的人生价值,弄清楚自己的真实面目。培尔在“山妖王国”的那一段遭遇,似乎就是其一生经历的缩影:当一切的危难再次来临时,“远处的教堂鸣钟”(336)敲响了,淘气的众小妖们吓得四处逃窜:“山谷里的钟声响啦!黑袍母牛来啦!”(336)随着他们的喧哗与尖叫声,山妖大王的宫殿在教堂的钟声中坍塌下来,一切消失了,培尔重又回到了自己的家园。培尔的一生处处受制于那股邪恶的宗教力量,其人生因此经历了一重又一重的困难;而每当灾难来临之时,仿佛又有一股纯净的宗教力量在庇护着他,就像他在“山妖王国”遇到危难之时,远处教堂里响起的钟声,似乎冥冥中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指引着他一直走向“索尔薇格的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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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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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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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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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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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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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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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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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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