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亚法治：全球化进程中亟须注意的课题

二、东亚一体化进程中亟须注意和解决的课题

中国在与东亚其他国家（地区）积极开展区域合作并取得重要进展的同时，也面临着一些客观上的障碍和干扰，值得我们高度关注，以下略述一二：

（一）中国—日本双边关系面临的课题

1.能源、环保问题

如中、日两国主管部门举行“部长级能源政策对话”，探讨推进能源领域合作的方式；两国共同推进煤矿安全、煤炭清洁利用技术领域的合作，努力保证两国间煤炭贸易的稳定发展；两国共同推进核安全领域的人才培养，在核电设施建设领域开展合作；两国合作推动新能源、可再生能源领域的开发和利用；为落实2007年1月东亚峰会发表的《能源安全宿务宣言》，推动制定节能目标及行动计划，两国将共同推进节能和改善能源效率的合作。2009年10月在北京举行的第二次中日韩三国领导人会议签署了《中日韩可持续发展联合声明》，就三国间在能源和应对气候变化等领域合作作了明确的规划。2011年日本福岛核泄漏事故发生后，中韩两国表示严重关切，并愿同日本一起采取积极措施把灾害损失降到最小。

两国在应对气候变化领域进行了合作，根据2007年4月中日关于进一步加强环保合作的联合声明、6月在德国海利根达姆举行的八国集团同发展中国家领导人对话会议的相关讨论以及探讨了安倍首相“美丽星球50”建议的中日两国领导人会谈的精神，两国应加强交流与合作，积极参与构建2012年以后气候变化有效框架的进程；推动CDM相关政策、法规、具体项目的信息交换。

两国在节能环保领域也进行了合作，两国在政府框架下推进中日节能环保示范项目，日本企业按照商业原则，开展企业诊断、可行性调查、引进设备等，建立多个适合普及推广的范例，改善中国企业的节能和环保状况；继续联合主办“中日节能环保综合论坛”；积极推进亚太清洁发展与气候伙伴关系（APP）项目，使中日企业间节能环保合作的具体商业项目进一步增长；为了完善中国的节能制度，加强执行能力，日本政府邀请中国政府及有关机构人员赴日进行政策研修；根据2007年4月11日中日关于进一步加强环保合作的联合声明，推动建设和完善循环型经济试验区示范项目的合作、企业环保监督员制度合作、煤炭火力发电站的脱硫、脱硝等技术合作、有害化学物质监控及管理政策等方面的合作。^[41]

2.历史问题

近代以前的中国和周边国家形成了一种中央政权和藩属政权之间的朝贡关系。这在现代民族国家体制（政权和国家意识）建立后，被认为是一种不光彩的历史而在历史教科书中被刻意回避（日本、朝鲜、韩国以及越南等东盟国家均有不同程度的反映）。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以朝鲜战争为发端，东亚的两大社会阵营的冷战对立关系延续了三十多年。尽管中日、韩日在冷战期间，中韩在冷战结束后先后实现了邦交正常化。但冷战遗留的意识形态对立时时还在发酵，政治创伤依然存在，后者主要表现在朝鲜与韩国的南北分裂、中国大陆与台湾地区之间的关系上。战前的问题一直遗留到战后的今天。^[42]

3.经济互补、共同发展问题

如中日两国经贸关系仍面临很多严峻挑战：“经冷”现象的出现，危害中日经贸关系的基础，中日能源、资源在国际上的恶性竞争较显著，两国近年来在货币汇率问题、产品质量问题、农产品化肥残留标准等方面摩擦不断，给回暖的中日关系带来了一定的负面影响，也阻碍了两国的共同发展。这些问题如果得不到妥善解决，将严重损害两国经贸关系的长远发展。^[43]

（二）中国—东盟双边关系面临的课题

1.中国“威胁”论和中国投资黑洞论

东盟国家虽然在文化上和中国有着很深的渊源，但由于政治上的原因，东盟国家在历史上一直对中国心存芥蒂，而且担心中国的强大会在经济、军事上给他们造成威胁。近年来，中国吸收外资保持了较快的发展规模，2002年实际吸收外资突破了500亿美元，而东盟各国吸收的外商投资却呈下降趋势。^[44]面对着中国经济的日益强大、吸收外资的增多以及大量价廉物美的中国商品涌入本地市场，东盟成员国内部以及周边许多国家感到了竞争的压力，“中国威胁论”等言论沉渣泛起，宣称中国的经济崛起将对该区域内的其他国家造成威胁，强大的中国很有可能将会在本地区称霸，直接影响到地区的政治和经济格局，东盟国家应联合起来予以对抗。

2.东盟内部成员国间的摩擦和矛盾

一是历史积怨和领土主权争端。东盟成员国内部的领土争端一直存在，历史上越南入侵过柬埔寨，至今两国关系貌合神离。近期，马来西亚与印尼出现了关于西巴丹岛和利吉丹岛的主权争执，马来西亚与新加坡之间出现了关于白礁岛的争执，印尼与菲律宾之间也发生了有关岛屿主权的争执，这些都反映出东盟内部尚缺乏地区整合的大局观念。二是成员国内部政局不稳。东盟许多国家都是党派林立、纷争不断，有的国家军人政府当政，有的国家内阁变换频繁。另外有些国家的反政府武装及恐怖分子活动猖獗，加上近来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对反恐战争的刻意扩大及对伊斯兰教派和回教徒传统的敌视，造成东盟国家内部民族情绪高涨。政局的不稳定直接影响到外来直接投资，阻碍经贸活动的正常进行，客观上对区域内经济的发展以及未来自贸区的整体发展产生了不利影响。三是民族宗教差异。东盟内部宗教信仰不同，马来西亚、印尼和文莱是传统的回教国家，泰国和柬埔寨则遵从佛教，菲律宾大部分国民信奉天主教，而越南和老挝则是“社会主义”体制。近年来，随着宗教激进主义势力的抬头及回教徒与欧美等西方国家的矛盾不断激化，加上恐怖主义和伊斯兰教徒间存在的千丝万缕的联系，不同宗教信仰间冲突时有发生。

3.东盟成员国经济发展水平的差异和经贸结构的雷同化

东盟的10个成员中，既有新兴的工业化国家如新加坡，又有越南、缅甸、老挝、柬埔寨等世界上最不发达的国家，经济发展水平和阶段存在巨大差异。^[45]东盟国家内部经济发展的不平衡不利于成员国间经济政策的协调。经济优势的互补性是区域经济实现整合的先决条件，经济优势的非均质分布决定了区域经济一体化的贸易创造效应的大小，而东盟国家在经济发展的比较优势方面互补性并不明显。东盟成员国大都推行出口导向战略，出口产品多以劳动密集型产品为主，近年来又大都转向下游的电子信息产品，东盟国家在国内经济结构和出口产品结构上呈现出雷同化的特征。亚洲经济危机中暴露出来的东盟国家产业结构单一化的状况并没有得到根本性的纠正，劳动密集型产业科技投入不足、生产率低下的弊病并没有根除。从区内贸易上看，经济和贸易结构的雷同化限制了东盟内部各成员国贸易创造效应的发挥，与欧盟和北美自由贸易区相比，东盟尚处在一个较低的发展阶段。^[46]另外，东盟内部市场的相对狭小也加重了其对外部市场的依赖。^[47]内部市场的狭小限制了东盟未来的发展空间，而对外部市场的依赖则严重削弱了东盟抵御外部冲击的能力，一旦主要的出口地区发生市场萎缩和剧烈价格波动，就会对集团内各成员国国内经济的稳定构成巨大威胁，增加了未来经济发展的不确定性。

4.东盟内部缺少核心的经济力量和协调机制，主导权纷争激烈(www.chuimin.cn)

现实情况表明，区域经济合作离不开核心经济力量的协调和引导。1995年墨西哥发生严重金融危机时，正是因为美国的全力注资解救才使得危机没有波及其他的美洲国家。区域内核心国家的职能在于协调成员国政策、稳定区域内部经济发展。而东盟成员国中这种核心国家目前尚不存在，中坚力量的缺乏降低了东盟各成员国之间的凝聚力。在1997年的金融风暴中，东盟各国出于对自身利益的考虑，竞相贬值本国货币，造成危机在各个国家中迅速蔓延，东盟内部缺乏核心力量和共同应对机制的弊端暴露无遗。对于东盟成员国来讲，争夺主导权的斗争始终没有停止。无论是人口和领土面积上的第一大国印尼、还是最发达的成员国新加坡，马哈蒂尔治下的马来西亚，还是新加盟的印支半岛三国，都觊觎着东盟中的主导地位。毫无疑问，核心经济领导力量的缺乏以及内部成员争夺领导权的“斗争”将使得东盟自贸区以及东盟—中国自贸区的发展布满坎坷。

除了上述中国—日本、中国—东盟关系中的一般性问题外，诸如朝鲜问题、我国台湾问题、日本侵占我国钓鱼岛问题、我国南海领土问题、作为世界霸权的美国对东亚区域各国（东盟、日韩以及我国台湾）的干预问题、东亚各国的贸易保护主义问题等等，也都成为影响东亚区域一体化发展的障碍因素，需要我们认真对待。从现实角度讲，这些不稳定因素在近期内是很难得到彻底的解决，严重阻碍着东亚一体化的进程。区域各国应该本着互相尊重、互不干涉的原则，通过协力合作积极解决这些影响大局的问题，为东亚的深层合作开创有利的政治环境。

另外，本区域内还存在一些非传统安全问题，诸如反恐、防范自然灾害、打击跨国走私、打击海盗等。^[48]这些非传统安全因素的存在，其积极方面是能够很好地促进区域合作，因为非传统安全问题不是某一个国家能完全独立解决的，需要多国的合作互助，从而会对东亚一体化起到促进作用。值得期待的是，随着东亚区域经济一体化进程的推进，区域内各国（地区）之间的贸易与投资潜力还将得到深度挖掘，从而保证地区经济在未来的稳定发展。

（三）东亚区域共同面临的课题

1.贫困问题

东亚区域一体化的一个重要目标是促进区域内各国的经济增长，提高各国的社会福利水平，从而使得区域内的每一个人，包括穷人和弱势群体都能够分享区域一体化所带来的收益。我们注意到，东亚区域的一体化确实支撑了该区域的经济增长，特别是使那些最穷的国家也能够从中获益。尽管如此，消除贫困的问题在一些国家仍然十分严峻。世界银行东亚太平洋地区副行长柯佩玲就指出：“处于日生活费两美元贫困线下的人口预计2012年会减少2400万。从整体来说，东亚太平洋地区的贫困人口数量在过去10年减少了一半。尽管取得了这一成功，但东亚地区还有大约1/3的人口、也就是大约有5亿男女老少仍然生活在贫困之中。在一个不确定的全球环境中，需要作出更大努力创造新的增长源，为全体人民提供机会。”^[49]另一方面，东亚地区各国收入差距的程度也有所上升，以基尼系数衡量，泰国、越南等国的收入不平等程度下降了，但中国和印度的收入不平等程度却显著上升了。^[50]这表明虽然东亚地区的总体经济增长非常强劲，但是经济增长的结果需要更加公平地分享。

造成区域一体化进程中的贫困问题和收入差距问题的原因有很多。不同群体利用经济变化所带来的机遇的程度并不相同，有一些社会群体经常得不到经济发展的机遇，因而消除歧视是至关重要的。另一方面，东亚地区社会保障体系的不足和老龄化问题的加剧也使得贫困和收入差距问题愈发严峻。要解决东亚地区所共同面临的贫困问题，首要的措施是创造具有高生产力的就业，同时由于东亚地区的大部分贫困人口生活在农村，制定正确的农业政策也是至关重要的。最后，通过减少教育和基础设施方面的差距，使每个人都有可能接触到经济增长的中心，这将使得更多的社会群体能够充分利用经济变化所带来的机遇。^[51]

2.移民问题

在区域一体化的进程中，跨国移民无疑地将为经济发展带来诸多的收益，特别是在富裕国家与贫困国家之间的移民行为，由其带来的经济收益远远超过了降低贸易壁垒、减免债务以及经济援助的成果之和。^[52]根据国际移民全球委员会2005年的数据显示，在全世界大约2亿移民之中，位居前三的移民输出国分别是中国（约3500万）、印度（约2000万）和菲律宾（约700）万。由此可见，在泛东亚地区移民或者说劳动力迁移的规模效应已经十分明显，这些规模庞大的人口跨国流动与迁移不仅成为了东亚区域一体化的重要标志之一，也成为了影响东亚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发展乃至国际关系的一个重要因素。

但是如此庞大的劳动力迁移自然也会带来一系列的问题，首先是非法移民的问题。在东亚地区仍然存在着大量以非法移民为目的的人口走私，事实上，由于人口走私者已经学会巧妙地利用合法的途径来移民，因而人口走私和其他类型的人口迁移之间的界限已经越来越模糊不清了。非法移民的多样性导致了移民接受国更加复杂的社会矛盾，并且导致了大量的人道主义灾难。因而东亚各国必须联手合作打击各类非法移民的问题。其次，对于那些合法的移民而言，其福利和尊严是否能够得到充分的维护也是一个未知数。尽管东亚地区的很多国际公约为此提供了制度框架，但是在实践中往往没有得到很好的实施，同时各国的社会保障体系在面对如此大规模的人口迁移之时也暴露出了缺乏互通性的不足，移民与社会保障体系之间复杂的互动关系仍有待于进一步的梳理。

3.公共卫生问题

尽管公共卫生问题是一个国际社会普遍面临的全球性问题，但是在东亚地区这一问题显得尤为突出。首先，东亚地处亚热带、温带地区，区域内各国又普遍倚重农业，气候条件和地理环境等因素结合起来导致了东亚地区适宜各类寄生虫的繁殖。其次，东亚地区以发展中国家为主，社会经济条件普遍较差，对公共卫生和医疗设施等的投入普遍偏低。再次，东亚发展中国家的民众也缺乏必要的传染性疾病防治的意识与知识。最后，一些东亚国家动荡的政治、社会秩序也为传染性疾病的蔓延提供了捷径。^[53]由于以上种种的不利条件，东亚地区的公共卫生状况一直不容乐观，而随着东亚区域一体化进程的推进，人员与货物的频繁流动会进一步加剧东亚地区公共卫生体系的脆弱性，“非典”和“禽流感”在东亚的肆虐都表明了在当前的环境之下，一个国家所爆发出来的公共卫生问题会迅速演变成为一个区域性的问题。这些威胁将会给整个东亚地区带来巨大的风险，因而在区域合作之中必须优先考虑对控制疫病的国际监控和合作。

在防治“非典”的过程中，东南亚国家与中、日、韩三国之间有过良好的合作，在这一基础之上，东亚地区已经初步建立起了一个区域性的多边卫生安全机制。自2004年起，东盟国家与中、日、韩三国卫生部长每两年召开一次会议，讨论公共卫生安全的区域合作的议题。2008年，新的基于网络的传染性疾病信息中心在东盟“10＋3”机制中启动，同时东盟“10＋3”合作机制还提出了一系列具体的行动计划。总体来看，东盟各国在保护本区域免受健康威胁是重要的“公共产品”这一点上已经达成了共识。

4.环境问题

环境问题是另一个东亚地区不得不共同面临的区域性问题。世界银行于2005年发布的两份针对东亚和太平洋地区的环境报告指出，污染和环境的恶化已经日益威胁到了东亚和太平洋地区迅速城镇化的人口的健康。世行的一位副行长指出，“东亚经济的增长速度超过了其他任何地区，但是人民生活水平的改善正在被严重的环境问题所抵消”。由于东亚地区许多经济体的经济增长高度依赖碳燃料，空气污染的问题在这些国家日益严峻。水资源的状况也同样不容乐观。国境线无法阻止环境问题的蔓延，诸如沙漠化、沙尘暴、雾霾以及酸雨等问题都是跨越国境的，面对这些问题必须要有全球和区域的共同协商和行动，东亚地区的国家和次区域组织需要更紧密的合作来应对环境挑战，协调标准、规则和法律。区域合作有助于重大的环境问题的解决，而也只有通过解决这些重大的环境问题，东亚的区域主义才能够充分实现其巨大的潜能。^[54]

5.领土问题

正如前文所述的，东盟成员国内部的领土争端一直存在，而如果放眼整个东亚，领土问题则显得更为突出：中国与日本之间围绕着钓鱼岛及其附属岛屿的领土争端，韩国与日本之间围绕着竹岛（韩国称独岛）的领土争端，日本与俄罗斯之间围绕着北方四岛（俄罗斯称南千岛群岛）的领土争端，中国与越南、菲律宾等国之间围绕着南海诸岛的领土争端等都是东亚地区永恒的热点问题。特别是近几年以来，东亚地区的领土争端有持续升温之势，日本试图将钓鱼岛“国有化”，引发了中日之间旷日持久的外交危机；菲律宾在黄岩岛附近海域的持续挑衅导致地区局势持续紧张；而战略重心转向亚太的美国也正好借东亚各国的领土争端插手东亚地区的事务。可以说东亚各国之间的领土争端已经成为一个严重阻碍东亚区域一体化进程的负面因素，甚至有观察家认为，随着2012年东亚各主要国家领导人换届的完成，该地区的领土争端有可能进一步升级，乃至于引发“新冷战”。对此，我们应该认识到，尽管领土问题对于东亚区域一体化来说确实是一个很大的阻碍，但是同时东亚的区域合作机制也为上述这些领土争端的解决提供了一个良好的平台。持续的对抗对于任何一个争端当事国而言都是代价高昂且不可持续的，东亚各国应该通过更为紧密的合作和更为务实的态度来解决这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