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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死趋生:死亡演习-巫文化视域下残雪小说研究

【摘要】:死亡来自生命内部,内在地与生存交织在一起。[7]柏拉图以“哲学”进行“死亡的练习”[8],而残雪却以“文学”进行“死亡演习”。[9]“避死趋生”的死亡演习意义有三:一是有助于阻断生活盲流,从沉沦于同“常人”共在状态中超拔出来,回到本真的存在状态。二是于不断的演习中提升不被死亡潜猎的能力和智慧。残雪的这种死亡演习式的写作,是人生命之外的延伸,是生命的自由伸展与突进时展露出的永恒之美。

一、避死趋生的死亡演习

按照唐望的说法,“生命回顾”是一种灵士的灵术计划,是灵士穿越生命之界,走上终极之旅的进程中不可或缺的灵修步骤;“生命回顾”是一个由表浅到深层,由混沌到清晰的过程,某个非常清晰回忆起的生命事件,可以当成一盏明灯,使生命回顾中一切事件都具有相同的清晰度,一旦越过了某种界限,就会有一张蓝图出现,且呈精致的对称结构。[4]《最害怕的事》中那个背对点燃的爆竹,吓得魂飞魄散,捂着双耳飞奔的长腿小姑娘,就是残雪生命的某种蓝图:小姑娘背对的那欲来又未来的“爆炸”,就是死亡,“捂着双耳”、“背对”的姿态,表征小姑娘不能同“那个东西”(死亡)面对面,而“飞奔”的急促与野性则来自永生的信念。这“避死趋生”的精神图景,是残雪生命存在的本真状态,它犹如一盏明灯,把生命回顾中“井边打水”的小姑娘、“走钢丝的”绿衣小伙、“搭椅子的红衣少女”,以及“秋千架”、“断崖”、“长满青苔的石板”和“深渊中的img1img2鱼”、“长着美翼的螳螂王子”都一一照亮,并具有相同的清晰度。《井》中“幽幽发着微光”的深渊,恰如几千米深的海底“img3img4鱼”那根“可以发光的触须”(诱饵),充满死亡的诱惑,而叉开腿,站在井口打水的小姑娘那娴熟的技巧,则是抗拒死亡的战斗中催生的生存智慧。《美》中那表演“搭椅子”的红衣少女,是一种极致的美:在那昏沉的夜幕中,灯光只照亮她活动的那一小块地方。椅子已经搭得很高,场里和场外的观众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了。在那短暂的一两分钟里头,“我”那小小的脑袋已经被突如其来的“美”震昏了。这种鲜明的极致之美,是以死亡为维他命,并在“死亡唇边”绽放的奇异花朵。《追求极致》中“秋千架上的女孩”,在拒斥“地心引力”(死神)的捕猎中,感受“升飞”(生的自由)时回肠荡气的乐。

死亡来自生命内部,内在地与生存交织在一起。海德格尔和莫尔特曼认为:死亡不是从外面置入的一个生命线的特定时刻,不是生的一个内在界限,而是时时刻刻都内在固有的。[5]残雪对死亡的体悟最早来自“风湿病”的体质,来自“肺叶上的洞”。《疾病的体验》一章,就详尽地描述了一种“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式的“生与死纠缠得最紧的极端生活”:《肺叶上的洞》中,“我”可以切身感受到那些“吃了我的肺,就在那里筑了巢”的结核杆菌的活动,而“我”却凭借着“耗”功,强壮自我,让病菌无以存身;《异质生存》中,“我”与“风湿病”旷日持久的对抗中,学会“将疼痛当作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一个可以战胜的对手”,不把“病”看作是病,而是看作自我特殊的异质生存方式;《痛感》中,“我”在“咬紧了牙关死扛”中,不断锤炼惊人的耐痛能力,并参透“痛”是“身体显示其存在的主要方式”……总之,在“我和我的病”中,终于了悟与剧痛对峙的那个“我”——“活的意志”!(www.chuimin.cn)

死亡也来自生命的外部,如影随形。唐望以“猎人”指称死亡:“死亡是我们永恒的伴侣。它永远在我们的左边,一臂之遥,它在监视着你。”[6]残雪于“高空杂技”、“秋千架”、“断崖”、“井”、“长青苔的石板”等对象中,触碰来自生命外部的死亡潜猎,并参悟人只有对自己负责,把一切做得完美无缺,才能无懈可击,拒斥死亡潜猎的生存智慧。面对死亡的内外夹攻,人无时无刻不置身于危机四伏之中,死亡是人的最本己的可能性,本真的存在是向死而在。尽管残雪害怕死亡,不敢与它面对面,甚至忌讳“死”字,称它为“那个东西”,却又时时处处彰显出与死亡抗争的生命热力与韧性。因此,残雪宣称:在我的作品里,是没有消极、颓废和死亡的位置的。我的作品是生命之歌。[7]柏拉图以“哲学”进行“死亡的练习”[8],而残雪却以“文学”进行“死亡演习”。她说:“由于与生俱来的极度恐惧,我才选择了这种死亡的演习进行写作。我的每一篇作品里头都有死神,也有那些决不放弃、绝不低头的怪人或奇异的小动物,它们身上凝聚着千年不死的东西……我的每一篇小说都是危机四伏,它们那催命的鼓点越敲越紧,但表演的,不是死神的战胜,而是生的希望和生的光荣。”[9]“避死趋生”的死亡演习意义有三:一是有助于阻断生活盲流,从沉沦于同“常人”共在状态中超拔出来,回到本真的存在状态。在一个死亡是潜猎者的世界里,只有意识到悬临着的死亡时,你才能从“烦忙”、“烦神”的生存境遇中超拔出来,专注于内部的纯粹状态之中,正如残雪所说,我生病的生活是一种纯粹的生活,一种生与死纠缠得最紧密的极端生活。与死神硬碰硬的奋斗生活,是我最愿意过的、最本质的生活。二是于不断的演习中提升不被死亡潜猎的能力和智慧。莫尔特曼对当今人类社会的各种死亡性恶性循环进行了深入透彻的剖析,认为恶性循环的任何打破都会制止死亡的过程,并从人的心理和政治两个向度提出了打破死亡的恶性循环,使得生命得以解放的具体路径。“死神的面目越狰狞,表演的难度越大,舞者的精神也越振奋。”[10]残雪正是在“死神面前走钢丝”、“断岩的边缘舞蹈”等高难度的表演中,走向人性的完美与无懈可击。用残雪的话来说,就是“每一次的死里逃生之后,你就成了一个新人”。三是在意识到死亡(生命的有限性)并试图超越死亡的永生信念指引下,将更多的生命内容注入这一有限过程中,使生命过程由自在走向自为,由实然走向应然,绽放出绚丽多彩的无限价值与意义之花。按照马斯洛的超越需要理论,人类正是借助超越性的形上追求从内体死亡的恐惧中摆脱出来,实现精神的永恒与不朽。残雪的这种死亡演习式的写作,是人生命之外的延伸,是生命的自由伸展与突进时展露出的永恒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