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价与反映论：全面反映与唯物主义立场

2023-11-28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但与通常熟悉的认识论相比，评价所反映的对象、主体和形式都已经超出了传统的反映论界限。所以每个认同并坚持唯物主义立场的学说，都必然要承认并坚持思维与存在关系上的反映论。“全面的反映论”根本不同于机械反映论。

三、评价论与反映论

依据上述论证可以说，评价本质上仍然是意识对存在的一种反映。但与通常熟悉的认识论相比，评价所反映的对象、主体和形式都已经超出了传统的反映论界限。因此，这里需要对反映论本身进行重新反思和界定。

传统反映论的局限

反映论和决定论一样，是唯物主义和一切科学理念的哲学根基和逻辑前提。对思维与存在关系的反映论立场，是唯物论及其认识论最重要的基石，抽掉了它就等于从理论上全盘推翻了唯物主义。所以每个认同并坚持唯物主义立场的学说，都必然要承认并坚持思维与存在关系上的反映论。

那么，究竟应该怎样把握“反映”和反映论呢？这里首先需要澄清的问题是：应该在什么样的层次和范围内理解反映论，是在思维与存在的全面关系即人类实践活动的整体范围内，还是仅仅在狭义认识论即知识论的意义上？看看我们的哲学教科书就知道，对反映论的传统理解和阐述，总是把重点放在强调反映是知识和认知的本质，很少涉及知识以外的领域来考察思维与存在的关系。这种视野上的缺陷看似无足轻重，却由于同时存在的某些基本概念上的混淆，进而导致一系列理论上的偏差和僵化。其直接后果，是使反映论窄化，成为仅仅是知识论的方法；其间接的、更加消极的后果，则是把唯物主义原则狭隘化，进一步使它成为一种“唯客体主义”的思维习惯。后者是一个更大的理论误区。

例如在以往的一些表述中，似乎反映既是思维对存在、主观对客观的关系，也是主体对客体、人对世界的关系，这些说法被看作是完全同义的，这就是本文前面说过的那种“主客观与主客体不分”的概念混淆。例如：“主观性与客观性，它们同主体性与客体性的含义是一致的，主观性基本上就是主体性，客观性就是客体性”；客体性“也是我们经常谈到的不以人的意识为转移的客观实在性。……客体同客观的东西实际是一回事”^[11]。既然如此，真不知道哲学家们何以制造出两对含义完全相同的概念来。

事情当然不会如此简单。这种将不同概念简单对应和混同起来的一个效果，就是可以将主体的客观地位和作用问题隐匿起来，或置于主观化的可疑地位。这样的概念以一种先入之见将主体主观化，把主体与客体、人与物的关系完全置于反映者和反映对象、被决定和决定的位置上，从而排除了在思维反映中，还有一个对于主体自身存在和活动的反映方向。于是，对客体的认同和尊崇，成了反映论的第一原则，唯物主义变成了“唯客体主义”。它不仅无意把主体的存在视为反映论的第一前提，甚至也不曾想到：必须有反映者和反映对象的同时存在，反映的关系和过程才能成立。

在反映论中忽视或排斥主体性思考的结果，必然产生一系列的偏见和成见。而“客体至上”便是其中之一。既然“客体＝客观，主体＝主观”，那么在尊重客观的唯物主义原则下，必然走向推崇客体；在人与物的关系中，就是唯“物”是瞻；在谈论事物、现象的客观性时，就是只顾着眼于对象物本身，力图从客体方面找到解释一切的原因，而忽视或否认人、主体自己的客观存在及其作用。举例来说：假如一个人被针刺痛了，那么“疼痛”是主观的还是客观的？这种思维方式的回答，肯定不会想到应该承认“疼痛”是人的一种客观生理反应，而是认为，首先要考察“疼痛”是不是针尖的一种固有属性？如果是，那么疼痛就是客观的；如果“疼痛”不是针尖的属性，而仅仅是人的一种反应，那么它就纯粹是一种主观现象！更有甚者，把这种“唯客体是客观”的观念与唯物论捆绑在一起，并加以引申，结果居然还得出“客体第一性，主体第二性，客体决定主体”的宿命论结论！

可见，客体至上的观念看似坚持唯物论，其实只是停留于机械唯物论和片面的知识论。当这种视角用于观察属人的、社会的、精神活动的现象时，它非但不能说明错综复杂的主体性事实，不能容纳关于价值这类主体性问题的充分思考，而且在实质上还会憎恨或回避人和人的实践，从而在社会历史观上终究走向唯心主义和机械决定论。这正是旧唯物论的历史教训。恩格斯在评论英国唯物主义的发展时指出：“唯物主义在它的第一个创始人培根那里，还包孕着全面发展的萌芽。一方面，物质带有一种令人愉悦的、诗意的诱惑力，以迷人的笑靥引人注目。”但是，“唯物主义在以后的发展中越来越片面。……以感觉为基础的知识，失去了诗情画意……唯物主义开始带有憎恨人类的倾向。它既然要战胜对手，即憎恨人类的、没有肉体的唯灵论，并且要在后者自身的范围内战胜，它就只好抑制自己的情欲，变成禁欲主义者。这样，它就从感性的东西变成理性的东西；可是，它因此也就发展着理性所特有的不顾后果的全部彻底性”^[12]。这就是将思维与存在的关系简单化成主体对客体的单向反映，将人类的精神活动归结为单线的理性认知过程，将人的思维使命归结为单一的获得知识目标的后果。

“反映”的多维化

针对旧唯物主义及其反映论的缺陷，马克思指出，它的主要缺点就是“对对象、现实、感性，只是从客体的或者直观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们当作感性的人的活动，当作实践去理解，不是从主体方面去理解。因此，和唯物主义相反，能动的方面却被唯心主义抽象地发展了”^[13]。这里明确地表示：对事物，不能只看到它是客体，不能只对它作直观的理解，而应该把它同主体联系起来，从实践方面，包括从主体方面去理解。如果上述理解不错的话，那么应该说，马克思倡导的反映论，是以充分发展了主体能动性的全面的反映论，而不是机械的片面的反映论。

“全面的反映论”根本不同于机械反映论。机械反映论是一种片面的观点，它只强调人的意识对外部世界的反映，而看不到在思维对存在的反映中，还包含着对主体自身的反映和对人类实践历史进程的反映。全面的反映论认为，意识作为对存在的反映，是对各方面存在形式的全面的反映，是大脑对主客体相互关系中各个侧面或环节的、以多种形式表现出来的综合反映。具体说来，这种“全面”包括内容和形式两个方面的多样性统一：就内容来说，意识不仅反映着客体，也反映着主体，更反映着实践的过程及其条件。就是说，在人的全部意识的过程和结果中，都不仅有（1）对客体的存在和运动、属性、规律等的认识；也有（2）主体的动机、目的、想象、情感、意志等自我意识；还有（3）经常被忽视或淡忘的“主体心理和思维模式”。

“主体心理和思维模式”，即人的心理和思维的一定结构和方式，曾被当作是先天的或先验的东西。事实上，这些对于个人来说往往具有“先验”、“先天”性质的心理结构和思维模式，并不是超出人类经验反映的成果，它们只是通过文化遗传而赋予每一代人的历史积淀。这些心理结构和思维模式来自对人类实践进程的反映和积累，其中，人类以往的实践经过无数次的重复，不断地反映到人的头脑中，积淀为人的心理结构和思维结构，包括思维的逻辑等；而现时的实践也不断反映到意识中来，构成现实意识活动的基础和动力，并成为检验认识的标准，从而不断促进人的感觉和思维发展进化。

以上关于思维反映存在的三个系列对象和内容，可以画出这样的简单图示：

思维反映存在的具体对象和内容

就形式来说，内容的全面性决定了反映不可能是单一类型的、直线式或平面式的，而是多类型的、立体的或四维的。反映不仅有关于客体的感觉、知觉、表象、概念、判断、推理等形式（它们都可以看作是关于客体的意识形式），而且有关于主体自身的和关于实践的潜意识、意识、情感、情绪、愿望、幻想、目的、意志、信仰、选择、评价等形式。

反映的全面性和能动性不能彼此脱离。只有能动的反映论才能真正揭示反映的全面性，也只有在全面的反映中，才能充分体现出反映的能动性。从全面的意义上来理解的能动的反映论，就是以意识对存在的“反映”及其过程为实质和核心，以全面的、多样形式的反映之统一为基础来理解人类的意识本质和意识活动，其中包括：对象意识和自我意识的统一，知识和非知识性意识的统一，认识和实践的统一，反映和改造的统一，认识形式的多层次化、多样化的统一，等等。这样才能以反映论为基础，充分展开对人类极其丰富多彩的精神世界的研究。(www.chuimin.cn)

究竟如何阐述以全面的反映论为基础的意识论体系，目前还是一个有待落实的重大课题，甚至可能需要动员哲学和心理学及全部精神科学、生命科学和其他社会科学等一起来做。因此这里提出的还只是一个原则。但我相信，哲学应该在比各门具体科学更高的层次上来研究人类意识的综合过程。至少，它不应该撇开丰富多彩的其他方面和过程，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它可以而且应该随着实践的发展，把那些日益显露出来的、属于人类生活实践的普遍基本内容的东西，把那些不仅同认识的客体有关而且也同主体有关的东西，把那些对人的思想感情来说具有不可避免性和重要影响的东西，纳入意识论研究之内。

【注释】

[1]载《学习与探索》，1985（3），6页。

[2]［英］罗素：《宗教与科学》，123页。

[3]［美］瓦托夫斯基：《科学思想的概念基础——科学哲学导论》，576页。

[4]参见［美］瓦托夫斯基：《科学思想的概念基础——科学哲学导论》，572～576页。

[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2版，第1卷，72页注①。

[6]同上书，73页。

[7]参见［美］瓦托夫斯基：《科学思想的概念基础——科学哲学导论》，576页。

[8]［美］瓦托夫斯基：《科学思想的概念基础——科学哲学导论》，575页。

[9]［英］罗素：《人类的知识》，177页。

[10]《马克思恩格斯选集》，2版，第1卷，54页。

[11]黄枬森：《哲学的科学之路》，286～287页，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