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并高校研究：大学定位与层次

第二节　大学定位

一、大学的层次定位与定位的非概念化

所谓高校的层次定位，一般是指在分析学校内、外部环境和自身实力的基础上，根据一系列定位特征如学术层次、学科强势、培养目标、社会威望、综合形象等若干项指标进行综合评估，并据此合理地确定学校在某一高等教育系统中的地位。这种综合性的评估既重视社会对学校的投资份额、学术论文的数量、学科的总体排名等一系列可量化的显性的综合指标，更重视学术水平、社会威望、学科发展、人才质量、社会贡献等一系列非量化的隐性因素，甚至包括“名师效应”等。

学校定位决定着学校的发展方向和办学模式。所以，合并重组后的高校所面临的首要问题即是学校的层次定位问题。原复旦大学校长、现英国诺丁汉大学校长杨福家先生曾说：“不同的学校要构成一个系统，好像是一架钢琴，或者是一支交响乐队，你要奏出动听的音乐来，必须是由不同的键或不同的乐手发出不同的声音。如果大家都发出一个音，这个交响乐就奏不出来了。如果自己的定位不准确，一所大学不可能办得好。”只有明确定位，才能找准自己行进的路向，否则动辄失范、失据。

在新世纪，中国高等教育发展的主要任务之一即是产生、发展几所世界一流水平的高校。而具体分析近几年国内合并学校的情况，其特点主要表现在：规模大、综合性强、层次多样等，构成了强强、强弱、弱弱三种不同的合并方式。其中，强强合并和强弱合并的重组高校其力量较强，在一定程度上具备了向世界一流水平发起冲击的实力，因而当以世界一流大学为自己的定位目标；而有些学校虽然也具备一定的实力，但因客观上距冲击世界一流大学尚有较大距离，因此，应将自己的层次定位于全国一流大学或地区一流大学。

以强强或强弱方式进行合并重组的大学要树立创办一流大学的办学理念，首先要以合并大学的综合性与一般的单科院校相区别。现代大学已经超越了中世纪专业性大学的概念，它涵盖文、理、工、农、医、经、法等各个领域。其次要超越一般大学的综合性，体现较强的研究性。在一流大学中，无论教师与学生，均以“学术追求”为其最高目标，以理论的形成与知识的创造为活动宗旨。它以其研究性特色与一般性大学相区别，又以其研究性教学与单纯的学术研究机构有所不同。一流的大学离不开一流的大师和一流的学科，两者共生共进、互为支撑。原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先生曾有一句名言：所谓大学者非有大楼之谓也，而有大师之谓也。早在20世纪40年代担任哈佛大学校长的康南特也说过：“如果学校终身教育是世界上最著名的，那么这所大学必定是最优秀的大学。”大学的荣誉不在于它的校舍和人数，而在于它一代一代教师的质量。大学是思想最活跃、最富有创造力的学术殿堂，是新知识、新思想的摇篮。

新组建的综合性大学在对自身进行层次定位时，必须防止层次定位概念化和主观化倾向。所谓层次定位的概念化，主要是指主体仅仅把大学的层次定位作为一个固定的概念，停留在思想意识的水平上，缺少实践。合并新组建的高校不仅要根据自身的客观情况和实力，对学校层次进行明确定位，提出自己的理想和奋斗目标，而且还要超越这些概念化的层次定位，以实践承诺理念。因为任何事物一旦概念化、模式化就成为僵死的教条和缺少生命的存在，难于发展。创办一流大学的结果重要，但创办一流大学的过程更重要。大学作为创造新知识、新思想的摇篮，应该摒弃重“结果”、轻“过程”的传统观念，在崇高的目标导引下踏踏实实地进行工作实践。所谓学校层次定位主观化，是指大学（或社会）把只处于假想之中的美景作为确定大学层次定位的目标和依据，自得其乐地陶醉其中。学校是不是一流，不是钦定的，学校的办学水平不能用行政来判定，要靠自我努力和不懈的追求。学校层次的定位既是客观的、科学的评估过程，也是一个自我约束、自我监督、自我发展的过程，学校的层次定位是把一流大学、研究型大学作为学校发展的方向和奋斗的目标，它是一种目的性的价值存在，而非工具性的价值存在。由于中国经济发展还不先进，中国大学的国际地位还不突出，所以，有些人对于创一流大学的心情十分急切，欲在几年之内速成若干所世界性一流大学。针对此种状况，美籍华人学者丁学良在回答记者采访时曾说：“在两三年内想达到这个目标，是根本不可能的，这说明国内对一流大学的认识不太清楚。”其实，自近代以来挥之不去的“跃进”情结一直困扰着国人。中国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借助“后发优势”实现某些跨越式发展是可能的，其情绪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如果操之过急，则会适得其反。同样，教育工作者如果把创一流大学、建研究型大学作为一种口号、一种宣传的模式，其结果将是大学教育的悲剧。要想建设一流，最好忘记一流，承受寂寞，享受苦难，最后到达一流的彼岸。

二、传统的传承

大学合并重组后，有些人认为旧有的“校区意识”、“单位意识”的存在对于新校深度融合、学术合作等方面必然产生消极影响。为实现真正意义上的融合，应该消除原有的“校区意识”、“单位意识”，故主张淡化传统，提倡建立新的大一统的风格。的确，为了实现新高校的深度融合、减震、增效，必须克服单纯的“校区意识”、“单位意识”。但合并重组大学新的办学风格是在旧风格的基础上逐渐形成的，传统不能中断，也无法中断，一些高校合并重组后非但不能中断，而且还要进一步加强“传统”。在一定意义上传统就是特色。大学传统起码包括两个方面：文化传统和学科传统。

大学的文化传统是在大学演进的过程中，在独特的民族文化的影响下逐渐形成和凝炼的，它一旦生成就将对学校恒久地发挥作用。翻开西方文明史，人们会很自然地发现，在西方高等教育发展的坎坷历程中，发端于中世纪、发展于近代、鼎盛于二战后的西方大学，经历了曲折漫长的发展过程，有诞生发展的欣喜、低谷徘徊的沮丧，也有竞争淘汰的阵痛。其中给人留下最为深刻的启示是那些西方名校在长达300多年甚至800多年的时间里积淀而成的大学传统，是深藏、生长于所在国家、民族深厚的历史文化之中的大学传统品格。在这里，岁月积淀为文化传统，形成独有的大学风貌。建于1209年，已有近800年历史的英国剑桥大学别具特色。剑大没墙、没校门、没中心、没有高楼，没有拥挤的人流、汽车和广告，在这一意义上我们完全可以理解剑桥大学的学校自治、学术自由、学生自律的传统和绅士风度，也只有在无中心的环境中才能真正意识、享受、追求自由。有人说莱比锡大学之所以能成为世界一流大学，能培养无数的思想家，仰仗的是独特的民族文化和大学传统。不错，莱比锡整座城市的市区上空回荡着一种音乐的旋律，最引人注目的是马克思广场正面的音乐厅，其醒目处刻着席勒的名句：“用敏捷的思想之光探求遥远的星辰；把上帝的祝福带给地球上的人们”。在浓重的传统文化氛围中成长着闵采尔、莱布尼茨、歌德、舒曼等思想家和文学大师。哈佛大学第21任校长艾略特说过：“大学并非空中楼阁，而是在先辈们的社会和文化背景下建立起来的。”大学传统的彰显，其内涵在于理性及永恒价值。大学传统的生成有如她的影响一样，是一个自然而漫长的积累过程。可以说，大学以厚重的历史文化孕育传统，以深邃、富有启迪的校训勉励师生，以无形的校园文化涵养师生。无论是旧传统之发扬，还是新传统之形成，均仰仗于此。(www.chuimin.cn)

倘若说大学文化是大学的“无形”传统，那么，具有独自特色的强势学科则是大学传统的“有形”支撑。欧美国家的大学排行榜指标体系每年都略有变化，但其排名评价的单位主要是学科名次。1995年9月18日，《美国新闻与世界导报》公布了1995年美国大学排行榜，哈佛大学仍居榜首。其中，获最佳医学研究生院第1名、最佳法律研究生院第2名、最佳工商研究生院第4名、最佳文学院第5名。可见，一流大学如果没有一定的强势学科做后盾，实难想象。这正如伦敦大学副校长斯图尔特·薛瑟兰所说的那样：全世界的大学，分守着他们各自对真理、学术和科研所作出的贡献。这里所说的“分守”，实际上是在暗指：即便是世界一流的研究型大学，也不可能在许多学科中称雄，而应该采取有重点、有特色的学科发展战略，创造出自己的学术品牌，以使其屹立于大学之林，使之成为大学发展的永恒的精神动力。

传统与现代是一对既相对立又相统一的整体，是人类生活的前后承接，是产生于过去、发展于现在、永恒于未来的真实存在。所以，具有人类性、民族性、时代性的传统作为一种社会现象，从产生之日起，由于其自身的意义和价值，就始终地、越来越强烈地对人类的生活发挥着作用。当然传统也有它固有的弊端，过于固守传统，凡事均援引传统，专注传统的某一属性而忽视其它属性，就可能陷入保守、缺少进取的误区。对于以强强联手而形成的新大学，极易出现两种强势传统间的摩擦、碰撞甚至冲突；而由强弱模式重组的大学，可能产生原强势学校遮蔽原弱势学校，强势学科遮蔽特色学科、制约特色学科发展的现象。所以，要提倡宽容精神，宽待不同的学科、不同的传统，给非重点学科、尤其是特色学科以充分发展的空间。特色学科与强势学科本来是可以互相转化的，强势学科经过发展，可以形成强而特的学科，而特色学科经过不断的持久的努力，完全可以成为强势学科。大学涵养了宽容的理念与气度，就容易选择一系列开发性办学政策与措施，使大学发展获得更多机会和手段。新高校要在理性地反思传统、整合传统时，赋予传统以现代价值，使其获得新的自我发展。传统本来就是动态的、发展的，任何现实性的发展只能是文化传统的历史性演进。新组建高校既要保持发扬原有的优良大学传统，又要在新的形势下，整合各种观念，与时俱进，形成新的传统。

三、新氛围的形成

高校合并打破了各校之间的藩篱，一方面造成各校一部分传统的中断，引发自我存在之认同危机，另一方面也为各校间的大交流和大融合、形成新的文化传统奠定了基础。合并后所面临的最为复杂急迫的问题是大学新文化氛围之形成。从目前合并重组的高校看，多数是以一所重点综合性大学（这里的“综合大学”是过去意义上的综合大学，实际为多科性大学）为依托，融汇工、医、农等学科而形成的。在合并前的漫长岁月里，一些大学尤其是一些综合性重点大学业已形成了各自不同的传统和风格，而其他各大学也因其专业和历史的不同而具有不同的价值取向和目标追求，合校后这些学校在思想意识深处或多或少地存留着各校原层次定位和办学理念，因此重组大学的内部有可能产生由于不同传统的存在所带来的思想、意识冲突。所以，在多校合一的新情况下，在解决各自所面临的生存与发展问题的过程中，如何使参与合并的各校原有的优秀传统不丢失、不中断，同时在新的形势下形成新传统，是合并重组高校所面临的最具挑战意义的课题。消解不同传统间的冲突，尽快形成新传统，就必须在对大学进行定位和确立一般大学理念的前提下，在继承与弘扬具有经典性的办学理念的基础上，对原有各高校的传统进行调适（树立开放思想、提倡宽容精神、增强合作意识），创造新的文化，形成新的融合的氛围，使之成为师生所认同的共同的价值目标和精神依托。

一要树立开放思想。所谓开放思想是指人的思想和行为不受某些规范、传统的束缚和限制，消除封锁和禁锢，在人与人、人与社会、国家与国家之间进行自由的沟通。大学的开放思想可谓是古已有之。当前，我们正处在国际经济一体化、高等教育国际化的大背景下，尤其是在多校合并之后，正处于校际间的传统激烈冲突的转型过渡时期，新组建的高校树立开放思想显得尤为重要。合并大学的开放意识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第一是大学在国际中的开放与交流。放眼世界，一流的大学无不树立开放思想，从事开放的、实践式的办学。美国大学是欧洲、特别是英国大学的舶来品，处处打烙着欧洲传统和文化的鲜明印记。复旦大学校长杨福家被英国诺丁汉大学聘为校长，其原因亦在于此。诺丁汉大学不但要从书本中间接了解中国的大学校长、中国大学校长的管理方式，还要以最直接的、面对面的交流方式，了解中国大学校长、中国大学校长的管理方式，了解中国的大学文化和人文精神。第二是重组高校对其内部的交流。以此实现资源共享、学科渗透，促进大学生的全面发展。人类的历史证明，一个社会集团，其文化的进步往往取决于它是否有机会汲取邻近社会集团的经验。一个社会集团所获得的种种发现可以传给其他社会集团，彼此之间的交流越多样化，相互学习的机会也就愈多。就文化本身的运动来说，多种文化之间的交流与交融，对文化创新具有重要意义。合并为文化交流融合创造了条件，所以，要在消除原文化的偏见、保持加强原有学科特色的同时，树立开放思想，加强思想文化的融合。

二是增强合作意识。由于社会的快速推进，世界已逐渐变为一个整体。社会与社会之间、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合作已成为社会发展和个体发展的必然趋势。合并后的超大规模大学作为一个微型社会，自然更应体现这种合作意识。要打破旧有“单位模式”、“校区意识”，积极进行学术、教学等各方面的合作。大学犹如一个大乐队，每件乐器有不同的特点，发挥着不同的功能。形成合作意识，就要生成学术合作意识（因为大学就其本质上说是研究高深学问之地，无论是创造文化、发展新知，还是培养人才、服务社会，无不以发挥学术为先导）。

当今世界科学技术飞速发展，并逐渐形成综合、系统的特点，很多学术研究成为跨学科或交叉性的研究，这就要求大学必须打破传统的专业壁垒，进行系与系、校与校之间的合作。世界上的许多国家在大学内部都设立一些具有超强综合实力的研究中心，如斯坦福大学就建立了一个“集成系统中心”，它的研究领域包括集成电路、计算机、信息系统、固体物理、空间通信和射电科学。美国总统前科学顾问乔治·基沃思在谈到美国农业所面临的严峻挑战及寻找积极的对策时说，“要获胜，必须有两个要素：一是有取胜的目标；一是有工作的集体”，他认为美国的大学是组织起“工作集体”的最佳场所。在美国的大学里蕴藏着巨大的创造力，有着先进的科学技术，特别是拥有巨大的人力与智力资源。西方大学的综合特点、综合优势亦可体现于此。

中国大学的合并为形成具有优势性的“工作集体”提供了可靠的前提。所以，应充分利用合并这一有利契机，加强合作，走向社会，引导社会发展。合作可以带来1+1>2的效果，可以融通上下关系，形成和谐、宽松、积极、向上的良好氛围，减震增效。大学理念不是一种抽象的空泛的概念和定义，而是一种基于理性思想的大学精神，是大学赖以生存发展的凝聚力、推动力，是大学的独特风采。合并后高校理念的生成和发展必将经过时间的考验，化为穿越时间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