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的历史概述

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述略

一、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筹建的社会背景

1945年8月22日，苏联红军进驻大连，解除日本占领军武装，结束了日本帝国主义对大连的40年统治。根据苏联政府同中国政府签订的《中苏友好同盟条约》及有关协定，苏军对大连实行军事管制。中共中央东北局迅速派遣干部到大连组建党政领导机关，同年11月8日正式成立大连市政府，名义上隶属国民政府，实际领导权则是由处于秘密活动状态的中共大连市委掌握的。

其时，大连的日侨占全市人口总数的1/3，达21万余人。市内还流动着相当数量的从东北、华北战场上溃退下来的日本官兵，及一部分迫于生计以娼为业的日本妇女和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其中的一批日本军国主义分子不甘心失败，有的抢劫、凶杀，破坏社会秩序，有的进行策反、暴动，妄图颠覆新生的民主政权——大连市政府。

在鱼龙混杂的复杂形势下，中共大连市委于1945年11月24日作出《关于对待日人政策的决定》。其主要精神是：严格区分日本人中的敌与友，对战争罪犯一律加以逮捕，没收其财产，以救济大连中、日贫民；对于一般日侨，特别是对技术人员与熟练工人要加以保护，并争取团结与发动他们同中国人民一道为建设民主自由的、幸福繁荣的新大连而奋斗。一切日本人的集会、结社等均须向政府登记，呈请备案。对于民主进步的团体加以保护、扶助发展，允许他们向日本人宣传中国共产党的政策，进行民主教育。^[1]

大连市政府根据中共大连市委《关于对待日人政策的决定》精神，于1945年12月1日发布《对日本侨民施政纲领》，得到大连日侨特别是得到居住在大连的近十万日本工人、贫苦知识分子的拥护。他们与大连市政府采取积极合作的态度，反省过去，清除民族主义思想，并要求加强中、日工人的团结，共同建设新民主主义的大连。如一位日本工人在大连职工总会机关报《人民呼声》上发表《寄给亲爱的中国国民诸君》的信，诚恳地说：“曾经作为日本帝国主义压制中国的最重要的据点之一的大连，在职工总会指导下的职工与其他市民的努力［下］，出现了民选的市政府，为中国民主统一运动的重要阵营之一。在大连居住的我们希望能够参加并且协力此种运动，为了顺应此种运动，我们正在努力清算帝国主义法西斯，走向民主主义社会主义的道路上去。”^[2]日本工人小岛在《人民呼声》报上发表的《给亲爱的中国劳动者诸君》的信，表达了同样的思想和愿望。在这样的社会政治背景下，沙河口铁道工厂（今大连机车车辆工厂）等大连解放前的大型日营企业里的一批日本进步工人积极筹建工会组织——“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

二、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的成立及其组织状况

1945年12月2日，“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宣告成立。土崎强为委员长，林茂为书记长。同年12月13日，土崎强等7名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代表前往大连职工总会，拜访大连职工总会委员长唐韵超。双方就工会组织建设、“互相提携”、加强中日工人之间的团结等问题坦诚地交换了意见。土崎强表示：“过去日本人侵略中国大陆的法西斯主义思想，我们愿意负责洗清，愿意和中国工人密切的团结起来，为整个工人阶级去奋斗，更要求中国工人方面，备加指导和帮助”。唐韵超表示：“劳动者是没有国籍界限的，今后我们对待日本工人是同中国工人一样看待的。”^[3]

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实行民主参议制。会员代表称议员。议员大会选举产生委员会，委员长主持日常会务。

1946年1月20日，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成立庆典在“劳动会馆”举行。土崎强主持大会，林茂作报告，介绍了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结成经过、趣意书、纲领等”。^[4]

中共大连市委委员张致远以大连市政府教育局长的公开身份到会致辞。他强调指出：日本工人和日本人民也是日本军国主义的受害者，“在日本法西斯军阀的压迫下过着痛苦的生活，思想不得自由，政治不得自由”，大连的日本工人“要彻底肃清战争罪犯及法西斯残余。唯有这样，日本才能得到真正的解放，维持世界和平，建设新的民主的大连市”。^[5]

唐韵超代表拥有20万名会员的大连职工总会致词。他指出：“日本是强国，这次降伏了，工友们也许以为这是耻辱，觉得不痛快，这是错误的”，应该克服“民族偏见”，与中国工人“紧密提携”，共同建设民主的新大连市。^[6]

土崎强代表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的全体议员向张致远、唐韵超等参加庆典大会的来宾表示：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接受各位的建议，向劳动阶级解放、争取民主的途上迈进”。^[7]

参加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成立庆典大会的议员们经过商讨，通过《关于积极协力发展生产案》、《关于促进生活改善案》、《关于救济失业工人案》、《关于开设劳动学校案》、《关于设置劳动俱乐部案》、《关于打破民族偏见案》、《关于打倒军国主义法西斯案》等十多个决议案。最后，全体议员选举宫泽宽等33人为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委员，土崎强任委员长。

这次庆典大会，明确了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的纲领和任务，健全了其领导机构。大连工人阶级的喉舌《人民呼声》报在头版醒目位置全面报道了“日本人劳动组合结成大会”盛况。这不仅扩大了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的社会影响，而且表明了中共大连地方组织、大连市政府对日本人工会组织的态度、方针和政策。此举为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的健康发展创造了有利的社会条件。

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的主体是日本工人、工程技术人员。大连解放后，全市各大日营企业，或由苏联红军接管（后改为中苏合营），或由大连市政府没收，改为公营。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在这些日本工人数量较多的工厂里建立了基层组织——支部。

1945年12月2日，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宣告成立后，即在大连工厂中的日本工人数量最大的沙河口铁道工厂筹建支部。同年末，这个支部正式成立，和田为委员长。1946年1月17日，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沙河口铁道工厂支部成立庆典在该厂青年学校讲堂举行。209名日本工人代表出席大会。和田委员长致辞。他向入会的日本工人代表指出：“我们团结起来，为了恢复我们劳动者生产秩序，而补偿以前对中国人民的过失，以建设新大连的工业，与中国劳动者共同合作。”^[8]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书记长林茂代表本部致辞，大意略同。

沙河口铁道工厂支部是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建立最早的也是最大的一个支部。在以后的四年中，它做了许多有益的工作，是其本部前期工作的骨干力量。

在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的支部当中，建立较晚的规模较大的是建新工业公司支部。它是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后期的骨干。其会员包括大连钢厂、大连化学工厂、大连金属厂（今大连橡塑机厂）、大连机械厂（今大连重型机器厂）等企业中的日本技术工人。

1948年10月，建新工业公司职工总会正式成立后，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建新支部即告成立。10月25日，160名日本工人代表在建新工业公司总厂大礼堂举行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建新支部成立庆典。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委员长英哲夫到会并作报告。他阐述了大会的意义和世界革命的形势，强调“日本非走民主道路决无出路”，要求日本工人“与中国职工紧密团结起来”，共同建设新大连。^[9]中共旅大地委军工生产委员会副书记朱毅以建新工业公司经理的公开身份在大会上致辞。他重申中国共产党对日侨的一贯政策，充分肯定日本工人在战后的大连工业生产中的成绩和思想上的进步，强调“要搞清民族主义与爱国主义、国际主义”的界限，坚持无产阶级的爱国主义和国际主义，反对民族主义和世界主义。^[10]

大会选举产生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建新支部委员会，由9名委员组成。适本搯郎（大连化学工厂）任委员长，伊藤寅视（大连钢铁厂）任书记长，林真夫（建新总厂）任副书记长，板山定喜（大连金属厂）任组织部长，安永（大连化学工厂）任组织部副部长，浅田政男（大连金属厂）任文化部长，竹泽正和（建新公司医院）任福利部长，西口苋任福利部副部长，右田任技术部长。这些支部成员大多思想进步、技术水平较高，具有工人阶级的优秀品质。

1949年1月23日，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召开成立三周年庆祝大会。与会的400名会员一致表示：“要为完成1949-1950年两年的大连经济建设计划而奋斗。”^[11]大会奖励了43名对经济建设有贡献者。他们是：米仓政雄、后藤元雪、上冈长作、仲矢渡、藤田和雄、藤井实、川西丰彦、增子孟子、柴山武夫、丸泽常哉、大泽达、安东洪次、滨田笃一郎、佐藤芳夫、二阶堂信夫、西尾义雄、藤畸秀雄、佐藤正睛、滨田藤七、山中弥三郎、山岸文雄、有松芳雄、野元已喜男、中岛康郎、久我敏郎、山形清高、柴田武人、杉原康正、佐久川政芳、牛込重雄、感濑州弘、佐佐木和一、冲野吾六、川崎兼次、渡部进、安永呈一、船越显治、大岛七雄、狄原三平、竹井素行、清水定之、伊藤寅视、白崎信藏。

这一时期的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委员长英哲夫及其本部和支部的领导人，积极贯彻中国共产党的路线、方针、政策，努力清除民族主义，发扬国际主义，保证了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的正确方向，使之成为大连工人阶级队伍中的一支重要力量。

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随着大连日侨的全部回国而解体。1946年10月，苏联红军统帅部决定：将居住大连的日侨全部遣送回国。从1946年12月至1949年9月，大连苏军当局与地方政府分三次将大连日侨209948人遣送回日本。第一次是在1946年12月至1947年4月，遣送日侨计203276人。第二次是在1948年6月至7月，遣送日侨计4930人。第三次是在1949年9月，遣送日侨计1742人。“经过三次遣送日侨，旅大地区仅留下必须留用之技术人员及其家属，以及与中国人结婚之妇女，约1600人左右”。^[12]1949年10月30日，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的代表出席旅大第二届职工代表大会。他们在祝辞中热情地表达了该组织对旅大总工会的良好祝愿和努力增强中、日两国工人团结的愿望，并表示：“我们愿意跟中国共产党和苏联社会主义国家走向和平的道路”。^[13]这是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与大连工会的最后一次团体往来。

1949年末，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结束了组织活动。

三、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的历史贡献

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在其存在的4年时间里，不仅“在团结教育日人中起了很好的作用”，^[14]加强了中、日两国工人阶级的联系和友谊，而且“领导日侨参与旅大的新民主主义建设事业”，^[15]为争取中国人民解放战争的胜利做出了贡献，在大连工运史、中国工运史和日本工运史及国际工运史上写下了独具特色的一页。

1946年5月1日，大连工会组织举行盛会，热烈庆祝大连解放后的第一个五一国际劳动节。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与大连职工总会一道检阅了自己的队伍。土崎强委员长作为大会主席团成员，同大连市党、政、工等方面的领导人并肩坐在主席台上。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的彩车在长长的游行队伍中缓缓驶过。车上的日本工人与中国工人、市民相遇时笑语呼应，亲如兄弟姐妹。大连在日本统治下的40年中，“中日亲善”喊在嘴上，写在墙上，人们未曾见过它是什么样子。在大连职工总会和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前所未有的大团结的集会和游行队伍中，人们目睹了它的丰采。正如《人民呼声》报评论所指出：“在五月的旗帜下，才有真正的亲善啊”。^[16]

大连解放前，中国工人根本没有学习技术的权利。日本人占据着工业生产几乎所有的技术岗位，对中国工人实行技术封锁。如发电厂的主控制室等技术关键岗位，从来不让中国工人进去。石油厂的蒸馏工段和裂化车间不要一个中国工人。类似现象，各行各业大同小异。大连解放后，恢复与发展工业生产是大连工人阶级极为迫切的任务，但缺乏技术和管理知识成为最大的困难。中共大连地方组织大力组织中国工人向日本技术人员和管理人员学习，在政治上把他们同日本军国主义分子严格区别开来，在业务上充分发挥他们的专长，在生活上尽量满足他们的合理要求，使他们受到感动，与中国工人并肩战斗。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在此基础上做了大量的具体工作。

仅以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沙河口铁道工厂支部为例。它组织本支部的生产技术人员，担任了该厂先后办起的17个技术学习班的教师。支部技术部长上关经常“向日本教师说明世界工人是一家的道理”，^[17]要求他们认真负责地工作。任课的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的会员积极响应支部提出的“把技术传授给中国工友”的口号，有的立功获奖。

再以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建新支部为例。1948年末，在当时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最大的现代化军工企业——建新工业公司开展的评选功臣活动中，从近万名中、日职工中评选出19名立大功者。其中有4人是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建新支部的骨干（大岛、藤生、大伴、池谷）；化学工厂的5人集体特等功臣中，有4人是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建新支部的会员（市川、久保田、船越、田村）。在1949年上半年开展的“生产立功运动”中，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建新支部的伊藤寅视、高桥、藤村荣立大功，受到通报嘉奖；化学工厂电力场的4人集体大功中有3人是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建新支部的会员（大池荣佑、三原安治、永安呈一）。(www.chuimin.cn)

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建新支部书记长伊藤寅视是一位炼钢技师。在中国人民解放战争的战场上急需炮弹的关键时刻，他和冶金博士福岛正治参加由大连钢铁厂厂长李振南挂帅的研究组，经过反复试验，攻克了炮弹头用钢裂纹的质量问题，保证了大连工人生产的炮弹源源不断地运往前线。

伊藤寅视主动改造生产炮弹用的旧设备，使1.5吨和3吨炼钢炉的熔炼时间由8～9小时缩短到4～5小时，提高工效近一倍。他每天从这座炼钢炉前转到那座炼钢炉前，与中国工人一起干最脏最累的活。修理炼钢炉时，他为抢时间，不等炉子凉透，就冒着高温钻进炉膛干起来。哪里困难大危险大，他就出现在哪里。有一次，3吨炼钢炉倾侧装置坏了，正在病休的伊藤得知后，当晚便赶到工厂，干了整整一夜，直到把炉子修理好。

伊藤寅视为中国工人上技术课达一年多时间。他系统地讲授了日本统治时期一向对中国工人严密封锁的炼钢技术。中国工人有不懂的问题，他总是耐心解答。看到中国工人操作不准确，他马上予以指正。“这样使我们炼钢技术大大提高一步”。^[18]

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建新支部骨干大岛担任了化学工厂制酸工场场长。在中国人民解放战争的战场上急需大量火药的关键时刻，他试验成功了用硫磺砂子代替硅酸曹达的新工艺，攻克了火药生产缺少原料的难关。他还改变了D.C.B的法国生产工艺，研制出新的混酸比例，比用法国工艺生产的产品质量好，数量多。

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建新支部会员、化学工厂技师高桥、藤村，克服技术资料和原材料缺乏的困难，利用废料研制成功热电落下表示器监督装置自动温度计、温度警报器等电气二次回路保护装置，使该厂的火药等化学品生产没有硝化器干燥监督装置和测定蒸馏、分解温度装置的问题得到了解决。这不仅保证了生产的安全性和产品质量，而且节省了人力。

大连机械设计室的全体日本技师，在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的领导下，积极参加中国工人开展的“生产立功运动”，人人争着立功，“大家抢着教徒弟，形成了教徒弟的热潮”，^[19]对迅速提高全厂中国职工的技术水平起到积极作用。

弹指一挥间，40多年过去了。大连的机械、冶金、化工、电力等行业的许多退休工人、工程技术人员，至今还“时常怀念”当年的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的师傅们。他们永远不能忘怀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中、日两国工人并肩战斗的那些岁月。

大连日本人劳动组合的历史是短暂的，但其贡献却是永存的。

［原载《辽宁师范大学学报》，1994年第1期］

【注释】

[1]《关于对待日人政策的决定》（1945年11月24日），《中共大连地方党史资料汇辑》，第366页，中共大连地方党史编辑室，1983。

[2]《人民呼声》报，1945年11月28日，第2版。

[3]《人民呼声》报，1945年12月21日，第1版。

[4]《人民呼声》报，1946年1月25日，第1版。

[5]《人民呼声》报，1946年1月25日，第1版。

[6]《人民呼声》报，1946年1月25日，第1版。

[7]《人民呼声》报，1946年1月25日，第1版。

[8]《人民呼声》报，1946年1月22日，第3版。

[9]《建新》报，1948年10月29日，第1版。

[10]《建新》报，1948年10月29日，第1版。

[11]《大连日报》，1949年1月26日，第2版。

[12]《大连公安历史长编》，第209页，大连市公安局编印，1987。

[13]《职工报》，1949年10月31日，第3版。

[14]董志正主编：《大连四十年》，第37页，辽宁人民出版社，1985。

[15]《大连公安历史长编》，第205页，大连市公安局编印，1987。

[16]《人民呼声》报，1946年5月4日，第2版。

[17]《大连日报》，1948年2月8日，第1版。

[18]《建新》报，1949年6月16日，第2版。

[19]《建新》报，1949年12月17日，第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