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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男人娶妾的真实动机和妾的低下地位

【摘要】:男人娶妾,出于两种考虑,一为传宗接代,二为满足欲望。而且,口气非常直接,丝毫没有采用任何给赵姨娘留面子的策略,由此可见妾的地位之低。尽管赵姨娘平时行事非常不堪,颠三倒四,被人嫌恶,但王夫人连奉承话都不愿意听,直接把赵姨娘打发了出去,也是事实,这里也体现出妻妾之间严重的不平等地位。

4.9 妻妾之间

“妾”是一个会意字。《说文解字》曰:“从辛,从女。”[5]甲骨文字形中,上面是古代刑刀,表示有罪,受刑,下面是“女”字,合起来表示有罪的女子,本意是女奴,后来词义发生改变,变成了男性除了正妻以外的其他合法配偶的意思。

妻妾关系是中国传统社会的一种特有的关系,我们不论这种关系是否对女子有强烈的身心伤害,也不管其是怎样在历史上演变发展的,且来看中国封建社会中妻妾这种特殊关系的定规。“妻妾不分则宗室乱,嫡庶无别则宗族乱”是古代名训。《红楼梦》中,凡是宁荣二府中成年男主子均有妻有妾,贾府的规矩是男子正式结婚前先放两个“屋里人”,也就是妾,服侍男主子。贾赦自不必说,整一个老淫棍,年纪一大把,还到处搜罗年轻女子,连贾母面前唯一得力的丫头鸳鸯也不放过。贾政亦有赵姨娘,贾珍也有鸾凤等好几个妾,就连怕老婆的贾琏也耐不住,为了笼络贾琏,熙凤只好把贴身丫鬟平儿给了他做妾,后来贾琏还偷偷娶了尤二姐,后又有贾赦赏赐的丫鬟秋桐。宝玉也是,贾母原来属意的是袭人和晴雯。晴雯被王夫人遣散后,宝玉成婚之时,贾府后来安排了袭人和麝月做妾。男人娶妾,出于两种考虑,一为传宗接代,二为满足欲望。因此,妾的地位在先天就被规定了,是有钱人家的附属品。

在传统大家庭中,妾的地位比正妻要低得多。我们先来看凤姐教训赵姨娘的一段话:

凤姐听见赵姨娘骂贾环,让他以后别跟宝玉他们玩,自讨没趣。可巧被凤姐听到,说:“大正月又怎么了?环兄弟小孩子家,一半点儿错了,你只教导他,说这些淡话作什么!凭他怎么去,还有太太老爷管他呢,就大口啐他!他现是主子,横竖有教导他的人,与你什么相干!环兄弟,出来,跟我顽去。”

妾生出来的儿子、女儿是主子,而妾本身是奴仆,连管教自己孩子的权力也没有。凤姐儿是正式的主子,虽然要比赵姨娘低一辈,但就可以训斥赵姨娘。而且,口气非常直接,丝毫没有采用任何给赵姨娘留面子的策略,由此可见妾的地位之低。也怪不得探春一定要跟这位真正的母亲划清界限了,与赵姨娘的关系因此成了探春人生中最大的痛苦。

再来看第二十三回中赵姨娘和王夫人同时出现的场面,当时贾政和王夫人等在王夫人房中商议宝玉和众姐妹等住进大观园之事:

原来贾政和王夫人都在里间呢。赵姨娘打起帘子,宝玉躬身进去。只见贾政和王夫人对面坐在炕上说话,地下一溜椅子,迎春、探春、惜春、贾环四个人都坐在那里。一见他进来,惟有探春和惜春、贾环站了起来。

在王夫人和贾政面前,妾连坐都不能坐,还充当丫鬟给宝玉打帘子。

在《红楼梦》里,赵姨娘和王夫人之间的直接对话只在第六十七回才有一次出现,也是《红楼梦》里她们两者唯一的对话。彼时,薛蟠从南方带来许多土仪,难得宝钗差人送东西给贾环,心里很是欢喜,因宝钗是王夫人的外甥女,赵姨娘便想去王夫人处讨个好,且看描写:

自己便蝎蝎螫螫的拿着东西,走至王夫人房中,站在旁边,陪笑说道:“这是宝姑娘刚才给环哥儿的。难为宝姑娘这么年轻的人,想的这么周到,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又展样,又大方,怎么叫人不敬服呢。怪不得老太太和太太成日家都夸他疼他。我也不敢自专就收起来,特拿来给太太瞧瞧,太太也喜欢喜欢。”王夫人听了,早知道来意了,又见他说的不伦不类,也不便不理他,说道:“你自管收了去给环哥顽罢。”赵姨娘来时兴兴头头,谁知抹了一鼻子灰,满心生气,又不敢露出来,只得讪讪的出来了。到了自己房中,将东西丢在一边,嘴里嘟嘟哝哝自言自语道:“这个又算了个什么儿呢。”一面坐着,各自生了一回闷气。(www.chuimin.cn)

宝钗是王夫人的外甥女,赵姨娘夸奖宝钗周到大方分明是给王夫人积极面子,但是王夫人并不买她的账,把赵姨娘给打发了回去。赵姨娘既没达到奉承王夫人的目的,还搞得自己很没面子,心里是一肚子气,可是由于王夫人地位崇高,赵姨娘有气不敢在王夫人面前撒,回去后只好骂儿子贾环不争气。

王夫人此处虽然没有不理赵姨娘,也没直接说赵姨娘不伦不类,但她的言语行为还是非常直接,告诉赵姨娘自己收着给贾环玩就好,言下之意是不必来报告她,这威胁到了赵姨娘的面子。尽管赵姨娘平时行事非常不堪,颠三倒四,被人嫌恶,但王夫人连奉承话都不愿意听,直接把赵姨娘打发了出去,也是事实,这里也体现出妻妾之间严重的不平等地位。

贾府以外,也是如此。我们再来看薛家,第七十九回和八十回中,夏金桂初到薛家,开始施展威风,她先拿香菱的名字开刀。这里是夏金桂问香菱的一段对话:

一日金桂无事,因和香菱闲谈,问香菱家乡父母。香菱皆答忘记,金桂便不悦,说有意欺骗了他。回问他“香菱”二字是谁起的名字,香菱便答:“姑娘起的。”金桂冷笑道:“人人都说姑娘通,只这一个名字就不通。”香菱忙笑道:“嗳哟,奶奶不知道,我们姑娘的学问连我们姨老爷时常还夸呢。”

话说金桂听了,将脖颈一扭,嘴唇一撇,鼻孔里哧了两声,拍着掌冷笑道:“菱角花谁闻见香来着?若说菱花香了,正经那些香花放在那里?可是不通之计!”香菱道:“不独菱花,就连荷叶莲蓬,都是有一股清香的。但他那原不是花香可比,若静日静夜或清早半夜细领略了去,那一股香比是花儿都好闻呢。就连菱角、鸡头、苇叶、芦根得了风露,那一股清香,就令人心神爽快的。”金桂说:“依你说,那兰花桂花倒香的不好了?”香菱说到热闹头上了,忘了忌讳,便接口道:“兰花桂花的香,又非别花之香可比。”

一句未完,金桂的丫鬟名唤宝蟾者,忙指着香菱的脸儿说道:“要死,要死!你怎么真叫起姑娘的名字来!”香菱猛省了,反不好意思,忙陪笑赔罪道:“一时说顺了嘴,奶奶别计较。”金桂笑道:“这又什么,你也太小心了。但只是我想这个‘香’字到底不妥,意思要换一个字,不知你服不服?”香菱忙笑道:“奶奶说那里话,此刻连我一身一体俱属奶奶,何得换一名字反问我服不服,叫我如何当得起。奶奶说那一个字好,就用那一个。”

金桂笑道:“你虽说的是,只怕姑娘多心,说‘我起的名字,反不如你?你能来了几日,就驳我的回了。’”香菱笑道:“奶奶有所不知,当日买了我来时,原是老奶奶使唤的,故此姑娘起得名字。后来我自服侍了爷,就与姑娘无涉了。如今又有了奶奶,益发不与姑娘相干。况且姑娘又是极明白的人,如何恼得这些呢。”金桂道:“既这样说,‘香’字竟不如‘秋’字妥当。菱角菱花皆盛于秋,岂不比‘香’字有来历些。”香菱道:“就依奶奶这样罢了。”自此后改了秋字,宝钗亦不在意。

夏金桂是对话的操控者,她提出一个个问题,发起对话,掌控着每一个话轮。香菱回说不知道自己的家乡和父母,夏金桂居然不高兴地强说香菱骗她。后来又批评香菱的名字不通,冷笑说菱花压根儿不香。这些都直接威胁到香菱的积极面子和消极面子。后来当香菱辩说菱花有清香,非比其他花香时,夏金桂故意反问道:“兰花桂花倒香的不好了?”颇含不善之意。她认为香菱不尊重她,贬低她的名字——金桂,结果香菱正中圈套,忘了忌讳,直口喊出了金桂的名字。在中国传统社会,妾和丫鬟均不得直接称呼主妇名讳。夏金桂没有出面斥责香菱,金桂的陪嫁丫鬟忙出面指责香菱。香菱诚惶诚恐,忙使用了消极礼貌策略,连连为自己的行为失当道歉。金桂此时趁机提出要改掉香菱的名字。

改名字对一个封建大家族中的丫鬟来说,本不是一件大事。袭人的名字就是宝玉后来改的,芳官也曾被改叫“耶律雄奴”。主人赐名,或显示恩宠,或刚好撞了主人的名讳(宝玉的一个丫鬟“红玉”改名叫“小红”),本是常事;只是香菱的改名,夏金桂却有其他的含意。香菱是薛蟠的妾,这个名字是宝钗取的。夏金桂如此行为,完全是为了扬自己主妇之威,显示自己对香菱的绝对控制权,向宝钗表明她夏金桂才是薛家的少奶奶,理所当然的薛家当家人。这既威胁到香菱的面子,还威胁到宝钗的面子。从字面上来解释,“香”字变成“秋”字,香菱之“香”,原是褒义;而秋菱,菱花早已开败,枯枝残叶罢了。我们从这段对话中看到香菱的无奈顺从和夏金桂的嚣张气势。夏金桂时时威胁香菱的面子,而香菱似乎不以为意,处处顺从。这种态势,是由她们之间的社会关系和权势关系决定的。在此,社会关系决定了权势关系。妻妾之间,妾不如妻,妾是主人的私有财产,主人有完全处置权。这种特定别社会关系决定了垂直的权势关系。至于在某些特殊情况下,妾或由于受到男主人的宠爱,或由于其他原因,恃宠而骄,蹿到正妻头上,也是有的。但由于这不是封建社会的正统,对此我们暂不做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