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主人与清客关系的研究

2023-11-28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他们和主人之间存在着依附和被依附关系。不光如此，清客们还起到调节贾政和宝玉间父子关系的作用。足见，清客的立场是为主人增添雅乐，消除不和。这两个“俗”字，一方面可见贾政清闲，和众位清客之间平日交往甚多，双方社会关系比较亲密；另一方面更可照出清客的依附地位。

4.3　主人与清客之间

《红楼梦》贾府中有一帮帮闲的文人，几乎终日围绕在贾政左右，有詹光、单聘仁、程日兴和王作梅等。“清客”俗称“篾片”，是依附豪门、打秋风的串客，他们有些闲情逸趣，会讨巧说话，为主人东家脸上贴金。他们和主人之间存在着依附和被依附关系。清客为了谋得赖以养家糊口的钱财，依附于豪门富户，另外或许还可以仰仗主人，谋得一席职位。从权势关系上来说，后者明显处于高位。我们来读一段第十七、十八回中宝玉大观园题对额的文字：

又不知历几何时，这日贾珍等来回贾政：“园内工程俱已告竣，大老爷已瞧过了，只等老爷瞧了，或有不妥之处，再行改造，好题匾额对联的。”贾政听了，沉思一回，说道：“这匾额对联倒是一件难事。论理该请贵妃赐题才是，然贵妃若不亲睹其景，大约亦必不肯妄拟，若直待贵妃游幸过再请题，偌大景致，若干亭榭，无字标题，也觉寥落无趣，任有花柳山水，也断不能生色。”众清客在旁笑答道：“老世翁所见极是。如今我们有个愚见：各处匾额对联断不可少，亦断不可定名。如今且按其景致，或两字、三字、四字，虚合其意，拟了出来，暂且做灯匾联悬了。待贵妃游幸时，再请定名，岂不两全？”贾政等听了，都道：“所见不差。我们今日且看看去，只管题了，若妥当便用，不妥时，然后将雨村请来，令他再拟。”众人笑道：“老爷今日一拟定佳，何必又待雨村。”贾政笑道：“你们不知，我自幼于花鸟山水题咏上就平平，如今上了年纪，且案牍劳烦，于这怡情悦性文章上更生疏了。纵拟了出来，不免迂腐古板，反不能使花柳园亭生色，似不妥协，反没意思。”众清客笑道：“这也无妨。我们大家看了公拟，各举其长，优则存之，劣则删之，未为不可。”贾政道：“此论极是。且喜今日天气和暖，大家去逛逛。”说着起身，引众人前往。

这些清客相公，使用的多是求同原则，逢迎之辞，言称“老世翁所见即是”，而且大夸贾政才华，“老爷今日一拟定佳”。清客们还设身处地为贾政考虑，提出有利于贾府的建议，先按照景致题些灯匾联，既不显得荒疏，没有生气，又可到时候请贵妃定名，可谓两全其美。待贾政表示自己才气不济要等贾雨村来时，清客们还是怂恿贾政亲力亲为，目的十分明显，趁着逛园之机，继续拍马迎合，显贾政之才，亦显自己之能，进一步促进宾主双方的关系。机会倒还真是不错，他们一群人刚好碰到进园来的宝玉，这下，连宝玉这个小主人他们也一并拍上了。请读：

贾政刚至园门前，只见贾珍带领许多执事人来，一旁侍立。贾政道：“你且把园门都关上，我们先瞧了外面再进去。”贾珍听说，命人将门关了。贾政先秉正看门。只见正门五间，上面桶瓦泥鳅脊，那门栏窗槅，皆是细雕新鲜花样，并无朱粉涂饰，一色水磨群墙，下面白石台矶，凿成西番草花样。左右一望，皆雪白粉墙，下面虎皮石，随势砌去，果然不落富丽俗套，自是欢喜。遂命开门，只见迎面一带翠嶂挡在前面。众清客都道：“好山，好山！”贾政道：“非此一山，一进来园中所有之景悉入目中，则有何趣。”众人道：“极是。非胸中大有邱壑，焉想及此。”说毕，往前一望，见白石崚嶒，或如鬼怪，或如猛兽，纵横拱立，上面苔藓成斑，藤萝掩映，其中微露羊肠小径。贾政道：“我们就从此小径游去，回来由那一边出去，方可遍览。”

说毕，命贾珍在前引导，自己扶了宝玉，逶迤进入山口。抬头忽见山上有镜面白石一块，正是迎面留题处。贾政回头笑道：“诸公请看，此处题以何名方妙？”众人听说，也有说该题“叠翠”二字，也有说该题“锦嶂”的，又有说“赛香炉”的，又有说“小终南”的，种种名色，不止几十个。原来众客心中早知贾政要试宝玉的功业进益如何，只将些俗套来敷衍。宝玉亦料定此意。贾政听了，便回头命宝玉拟来。宝玉道：“尝闻古人有云：‘编新不如述旧，刻古终胜雕今。’况此处并非主山正景，原无可题之处，不过是探景一进步耳。莫若直书‘曲径通幽处’这句旧诗在上，倒还大方气派。”众人听了，都赞道：“是极！二世兄天分高，才情远，不似我们读腐了书的。”贾政笑道：“不可谬奖。他年小，不过以一知充十用，取笑罢了。再俟选拟。”

清客们一味赞赏好山好水好园，处处阿谀逢迎贾政。更可笑者，为凸显宝玉之才，他们不惜贬低自己的才学，故意凑些陈词滥调来敷衍塞责。妙的是，主人和清客大家都明白这其中的套路和关系，连尚属小儿科的宝玉都深悉其中奥秘。待到宝玉一发评论，众位清客则连连大加赞赏，压低自己，抬高宝玉。听到清客们夸奖宝玉，贾政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但是依照中国传统的礼貌原则，照例是谦称宝玉年弱识浅。我们可以对比一下前文中北静王水溶和贾政之间的对话，当水王爷夸奖宝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时，贾政是唯唯诺诺，言谈之间客气之极，说：“犬子岂敢谬承金奖。赖藩郡馀恩，果如所言，亦荫生辈之幸矣。”虽亦是谦虚之词，但是诚惶诚恐之意显而易见；而且用词古雅正式，恭敬异常。而对众位清客的夸奖，贾政则是居高临下的态度，说：“不可谬奖。”“不可”两字，明显带有命令口吻。而且，后面解释的语言也是家常白话，随意得很，只说：“他年小，不过以一知充十用，取笑罢了。”这些微妙的区别，足可见贾政和水溶、贾政和清客之间不同的社会关系和权势关系。(www.chuimin.cn)

游园下文中皆是如此，每逢宝玉有所出，众人皆称赏不已。不光如此，清客们还起到调节贾政和宝玉间父子关系的作用。请看：

贾政笑道：“这一处还罢了。若能月夜坐此窗下读书，不枉虚生一世。”说毕，看着宝玉，唬的宝玉忙垂了头。

众客忙用话开释，又说道：“此处的匾该题四个字。”贾政笑问：“那四字？”一个道是“淇水遗风”。贾政道：“俗。”又一个是“睢园雅迹”。贾政道：“也俗。”

这段引文前半部分便露出清客们充当润滑剂的明显迹象。在后来贾政大打宝玉那一回中，众位清客眼见得场面无法收拾，也是赶快偷偷找人去报告贾母和王夫人等，以免更大事故发生。足见，清客的立场是为主人增添雅乐，消除不和。

另外，后半段中贾政直接否定清客的题匾，连用了两个“俗”字，同清客们时时处处维护贾政面子，一直使用“求同”原则的情况相映成趣。这两个“俗”字，一方面可见贾政清闲，和众位清客之间平日交往甚多，双方社会关系比较亲密；另一方面更可照出清客的依附地位。

贾政饱读诗书，礼法谨严，面对清客态度却是如此随意，直接批评否定，而清客们也并不觉得有何不妥，说明这种现象在中国传统社会中的正常性，也可推断出在其他豪门之家，也是如此。主人与清客聚在一起，除了志趣相投外，主要是利益和权势关系。

《红楼梦》中主人与清客关系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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