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音墓法：汉魏六朝风水信仰研究及其吉凶判断体系

2023-11-28 理论教育版权反馈

【摘要】：五音墓法“五音”与“墓法”的结合，可能要晚于“宅法”。就目前所见文献而言，“五音”与“墓法”的结合大约在魏晋六朝时期出现。所以陶弘景认为，按“五音”定姓之法，许姓为羽音，五行为水，方位为北。陶弘景以墓书所言与仙真之诰相比较，足以证明当时有“五音”葬地选择之法。此内容亦可与上文互相印证，足以说明“五音”与四灵结合，实为魏晋六朝时期墓法的重要吉凶判断体系。《隋书·萧吉传》中也曾谈及“五姓”墓法。

五音墓法

“五音”与“墓法”的结合，可能要晚于“宅法”。就目前所见文献而言，“五音”与“墓法”的结合大约在魏晋六朝时期出现。据《隋书·经籍志》载：

《五姓墓图》一卷，梁有《冢书》、《黄帝葬山图》各四卷，《五音相墓书》五卷，《五音图墓书》九十一卷，《五姓图山龙》及《科墓葬不传》各一卷，《杂相墓书》四十五卷，亡。⁽⁸⁵⁾

梁任孝恭《祭杂坟文》也称：

惟尔冥然往代，求圆石而无名。邈矣遐年，讨方砖而不记，封树漂殄。谁别羽商之家，坟垄倾回，终迷庚癸之向。⁽⁸⁶⁾

可见，至少在萧梁时就出现了冠名以“五音”的丧葬风水书籍。

那么，它们是如何结合?它的吉凶判断体系又是怎样的呢?

今天所见，最早论及“五音”墓法的文献是《真诰》。《真诰》卷10《协昌期第二》云：

墓之东北为徵，绝命，西北为九厄，此皆冢讼之凶地。若见亡者于其间，益其验也。

此段文后，陶弘景注曰：

此应令以受长史也，但许姓羽音，今云东北，徵绝命，是为不同。又九厄之名，墓书无法。⁽⁸⁷⁾

又同卷“建吉冢法”后，陶弘景亦有注曰：

但辟非应是朱鸟，而云冢后，若徵家甲向，朱鸟在西南，羽家庚向，朱鸟在东北，所不论耳。⁽⁸⁸⁾

按《真诰》为道教上清派典籍，因其大部分内容系东晋杨羲、许谧等人的“通灵”记录，谓是仙真告授，故称《真诰》，齐梁时陶弘景为其作注。上引陶弘景注中，认为关于墓法的章节内容，是仙真授给许谧的，也就是陶弘景所言“此应令受长史也”。所以陶弘景认为，按“五音”定姓之法，许姓为羽音，五行为水，方位为北。而仙真所言则是东北为徵，为绝命，所以陶弘景认为仙真所言与世传的墓法不同。陶弘景以墓书所言与仙真之诰相比较，足以证明当时有“五音”葬地选择之法。

而陶注中提到的“徵家甲向，朱鸟在西南，羽家庚向，朱鸟在东北”，则是将五音与四灵相结合的一种吉凶判定方法。关于“四灵”，上文已有讨论。

上引《真诰》同卷又言：

范幼冲，汉时尚书郎(缺失一字)，解地理，乃以冢宅为意。魏末得来在此童初中。其言云：“我今墓有青龙秉气，上玄辟非，玄武延躯，虎啸八垂，殆神仙之丘窟，炼形之所归，乃上吉冢也。”其言如此(……四灵虽同墓法，而形相莫辨。又以朱鸟为上玄，亦所谓详也)。⁽⁸⁹⁾

此则进一步说明，当时墓法中，确实有以四灵(或四象)之法，与“五音”结合，以判断吉凶，所以陶弘景才会在书中反复加以引用辨正。但因言语不详，今天可能无法确知其吉凶判断体系的具体内容，仅据上引之言稍作推论：

第一，其言许姓为羽音，五行当为水，羽家庚向，庚向为西南之方位，则其坐向应为东北，即坐东北向西南，这当是墓法所言之吉位。而《真诰》中仙真所言则“东北为徵，绝命”，此则与墓法明显不同，所以陶弘景在注中加以引证，特别指出其与墓书的区别。

此处提到的“庚向”之说，即十干中的甲、乙、丙、丁、庚、辛、壬、癸与十二地支，再加上八卦中的乾、艮、坤、巽组成的二十四方位(见后图)。即《黄帝宅经》中所称的“二十四路”，“二十四路者，随宅大小中，院分四面，作二十四路。十干、十二支、乾艮坤巽共为二十四路是也”⁽⁹⁰⁾。虽然学术界对《黄帝宅经》成书年代尚未有定论，但二十四方位的表示方法可能在汉代就已经形成。据《汉书·成帝纪》：“孝成皇帝，元帝太子也。母曰王皇后，元帝在太子宫生甲观画堂。”注引：

应劭曰：“甲观在太子宫甲地，主用乳生也。画堂画九子母。”如淳曰：“甲观，观名。画堂，堂名。《三辅黄图》云太子宫有甲观。”师古曰：“甲者，甲乙丙丁之次也。《元后传》言见于丙殿，此其例也。而应氏以为在宫之甲地，谬矣。”⁽⁹¹⁾

应劭为汉末人，其言“甲观”为太子宫之“甲地”。虽然颜师古称此“甲地”并非方位，而是“甲乙丙丁之次”的意思，但应劭所言足以说明至少在汉代已经用天干地支表示方位。前所引王充《论衡》中讨论“岁、月所食”文中，亦有“己、酉之地”的说法，也可为证。

《后汉书·安帝纪》注引《续汉志》：“乃更六宗祠于戌亥之地。”《祭祀志》：“安帝初更立六宗祀于洛阳西北戌亥之地。”

《晋书·韩友传》则直接提到了所谓的“庚地”：

宣城边洪以四月中就友卜家中安否，友曰：“卿家有兵殃，其祸甚重。可伐七十束柴，积于庚地，至七月丁酉放火烧之，咎可消也。不尔，其凶难言。”洪即聚柴。至日，大风，不敢发火。洪后为广阳领校，遭母丧归家，友来投之，时日已暮，出告从者，速装束，吾当夜去。从者曰：“今日已暝，数十里草行，何急复去?”友曰：“非汝所知也。此间血覆地，宁可复住。”苦留之，不待食而去。其夜洪欻发狂，绞杀两子，并杀妇，又斫父妾二人，皆被创，因出亡走。明日，其宗族往收殡亡者，寻索洪，数日，于宅前林中得之，已自经死。⁽⁹²⁾

边洪向韩友问卜，韩友称其家将遭兵殃，“可伐七十束柴，积于庚地”，并于七月丁酉放火烧之。此亦可证《真诰》中陶弘景所言的“羽家庚向”之说。

第二，陶弘景在注中言“徵家甲向，朱鸟在西南，羽家庚向，朱鸟在东北”之墓法，是将五姓与墓的朝向结合，并与四灵之形势相结合加以判断吉凶。《赤松子章历》卷5亦言：(www.chuimin.cn)

各用本姓音。角姓，冢讼交通所属勾芒之神；徵姓，冢讼交通所属祝融之神也；商姓，冢讼交通所属蓐收之神；羽姓，冢讼交通所属玄冥之神；宫姓，冢讼交通所属勾陈之神也。⁽⁹³⁾

此内容亦可与上文互相印证，足以说明“五音”与四灵结合，实为魏晋六朝时期墓法的重要吉凶判断体系。《隋书·萧吉传》中也曾谈及“五姓”墓法。

萧吉，本为萧梁之宗室，入隋为官，受命考订“古今阴阳书”，其颇精于风水之术，并撰有《宅经》八卷，《葬经》六卷。独孤皇后崩，隋文帝命萧吉负责选择葬地：

及献皇后崩，上令吉卜择葬所，吉历筮山原，至一处，云“卜年二千，卜世二百”，具图而奏之。上曰：“吉凶由人，不在于地。高纬父葬，岂不卜乎?国寻灭亡。正如我家墓田，若云不吉，朕不当为天子。若云不凶，我弟不当战没。”然竟从吉言。吉表曰：“去月十六日，皇后山陵西北，鸡未鸣前，有黑云方圆五六百步，从地属天。东南又有旌旗车马帐幕，布满七八里，并有人往来检校，部伍甚整，日出乃灭，同见者十余人。谨案《葬书》云：‘气王与姓相生，大吉。’今黑气当冬王，与姓相生，是大吉利，子孙无疆之候也。”上大悦。⁽⁹⁴⁾

萧吉在为独孤皇后选择葬地时，引《葬书》云：“气王与姓相生，大吉。”所谓与姓相生，即以“五音”定吉凶之法。按隋文帝之姓为“杨”，其五音所属为“商”，五行为“金”。而“黑”色的五行所属为水，方位为北，四季之王为冬，即萧吉所谓“黑气当冬王”。按五行相生之关系，金生水，所以萧吉称“与姓相生，是大吉利，子孙无疆之候也”。可见萧吉所引《葬书》，其吉凶判定体系确是“五音”墓法。

“五音”墓法，在唐代已经发展成为一套完整的体系。按晁公武《郡宅读书志》“《五音地理新书》”条下言：

唐僧一行撰。以人姓五音，验八山、三十八将吉凶之方。其学今世不行。⁽⁹⁵⁾

此即《地理新书》卷6所言“五音三十八将内从外从位”之法，就其实质而言，是将五音与天干、地支加上八卦中的乾、艮、坤、巽相配合所组成的二十四方位配属不同的神煞体系，用以判断吉凶。为了说明其体系，下仅引“角音”之三十八将为例：

角音属木

内从将位：传送亥　伏尸子　小墓丑　榖将艮　识生申　天仓辰　天柱巽　功曹巳　官国丙　冠带午　大墓未　勾陈坤　沐浴庚　天劫酉　刑劫辛　地劫戌　地户乾

外从将位：金匮亥　笏山子　大德子　生气子　了戾丑　绶山丑　玉堂丑　青龙卯　阳气卯　朱雀巽　天门巽　钩陈丙　司命午　死气午　行痕未　印山未　白虎酉　阴气酉　天牢戌　真武乾　华盖乾⁽⁹⁶⁾

可见，“五音”墓法在唐代已经非常细密，每个方位都配以不同的神煞，以此决定吉凶。

在敦煌写本中，亦有“五音”墓法文献。如编号为Pel.chin.3647“五姓方面吉凶”的写本云：

宫姓土行。辰大暮，戌小暮，葬其地夭。绝世在东方灭门大凶，五刑在北方地被刑戮露尸，一名九丑，大德在西方亦名华盖，又名玄冲，葬其方，世禄长远，大吉。五福在南方一名金匮，一名光(先?)明，名五福，葬其方，世禄遥长，大吉。重阴在四季不宜子孙，财物平，宜庚申辛酉大吉，出公卿，丙丁巳午大吉，出公卿，小吉。

商姓金行。丑大墓，未小墓，葬其地绝世，大凶，绝世在南金位火名，大灭门，大祸凶。五刑在东方出刑戮人，大德在北方世禄长远，大吉，五福在四季世禄遥长，大吉，重阴在西方少利多害，不宜子孙及财物平，宜葬壬癸亥子大吉，出公卿上，辰戌干巽小吉。

角姓木行。未大墓，丑小墓，葬其地，绝世大凶，绝世在西方，五行在四季，重阴在东方，宜葬壬癸子亥，出公卿，丙丁巳午出令长。

徵姓火行。戌大墓，辰小墓，葬其地绝世大凶，绝世在北方，五刑在西方，大德在四季，五福在东方，重阴在南方，宜葬甲寅乙卯出公卿大吉，丑未申辰小吉。

羽姓水行。辰大墓，戌小墓，葬此地，凶绝世，绝世在四季，五刑在南方，大德在东方，重阴在北方，宜葬庚申辛酉，出公卿，甲寅乙卯，出刺史二千石，大吉。⁽⁹⁷⁾

上引材料就是用五音与方位结合，通过五行生克关系进行吉凶判断，这与陶弘景在《真诰》中提到的墓法是一脉相承的。陶弘景称“羽家庚向”，而此材料也称羽姓“宜葬庚申辛酉”，可见其吉凶判定的原则基本一致。为了便于理解这种吉凶模式，现将二十四方位图附下：

仅以羽姓为例，羽姓五行为水，庚、申、辛、酉的方位为西，西方五行为金，金生水，故羽姓之家葬庚、申、辛、酉吉。甲、寅、乙、卯方位为东，东方五行为木，水生木，故此方位亦利羽姓之家，所以称“甲寅乙卯，出刺史二千石，大吉”。其余各姓吉凶，亦如此。可见“五音”墓法虽与“五音”宅法有所不同，但其理论核心仍然是“五行生克”，吉凶判定的基本原则是一致的。

与“五音”宅法相似，“五音”墓法亦与择日之法相结合。因文献不足，无法确知六朝时期“五音”墓法与择日相结合的具体形态。但敦煌风水文献中有不少内容涉及择日，且都与“五音”墓法密切相关。

如编号Pel.chin.2534“阴阳书”中提出：

凡葬及殡埋斩草日，值灭门日者，妨害深重不可用；若值大祸日者，被劫盗。日音与姓相克害深。⁽⁹⁸⁾

编号Pel.chin.3647“推殡墓法第二”称：

先定五姓宫商角徵羽，次定丧主年命年是行年，不得同支。命是本命，干年命，甲乙日是也。次则吉日，次择时。⁽⁹⁹⁾

如上所论，“五音”墓法较宅法晚出，在六朝时得到迅速发展，体系日益驳杂。就“五音”墓法内容而言，其吉凶判定体系依然是建立在“五音定姓”和“五行生克”基础之上。以此论之，则“五音”墓法抑或是“五音”宅法，仅仅是调适对象不同，其实质并无根本区别。

五音墓法：汉魏六朝风水信仰研究及其吉凶判断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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